第18章

    但其實每天晚上等到她睡著，呼吸聲變得綿長后。

    瘦長鬼影就會離開她身邊，再次回到隔壁。

    她只是覺得這個冬天的夜晚還是很暖和的。

    至于瘦長鬼影呢？

    小野花，麻煩！

    還要哄她睡覺，離不開他。

    每天這樣想一遍，整個冬天瘦長鬼影都睡得很香。

    因為有鬼打墻，冬天睡飽再起床，早起就變得不那么困難了。

    然而，送外賣還是冷的。

    手套里面都是是冰的，郁箐的手經(jīng)常凍得發(fā)疼。就算是穿上了外套還是被風(fēng)吹得像是顆寒風(fēng)里發(fā)抖的小白菜。

    她有一條紅圍巾，羽絨外套和手套都是舊的。郁箐總覺得還能湊合穿一年，而且送外賣的時候跑上跑下挺熱乎，只是騎車的時候會比較冷。

    但是她怕被鬼影看見了兇她。

    于是郁箐總是會在離開家很遠(yuǎn)的地方就停下來，把自己的手搓得暖暖和和，臉也搓紅了，才會重新騎著車上路回家。

    郁箐以為瘦長鬼影不知道。

    但其實每次她搓臉的時候，身后密林里的鬼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郁箐，死！

    電視上教過怎么鞣制皮毛，但是死神寧寧不是萬能的。

    這座怪談里的恐怖鬼影又開始制造恐懼了，怪談上空走過了巨大的身影，氣氛都重新變得陰沉起來。在游蕩了兩天后，那只巨大的鬼手拎起了一只生前熱愛繡花鞋和繡花針的怨靈。

    恐怖鬼影想：哦，他決定未來一百年不吃它了。

    死神要求怨靈繡一朵小花花，但是怨靈不過是殘留在世界上的一抹怨氣和執(zhí)念罷了，聽不懂他的要求。

    最后，他只能用秋天收集到的落葉印了一點(diǎn)圖案。

    很快，郁箐就被兔毛給淹沒了。

    她努力從兔毛當(dāng)中冒出頭來，又被高大的鬼影按住，嚴(yán)嚴(yán)實實地把她包裹進(jìn)兔毛里。

    他現(xiàn)在不是寧寧，是恐怖寧寧！

    大冬天的，倒是不冷了。

    郁箐開始熱了。

    她每次都要左顧右盼一會兒，確定恐怖的寧寧不在了，才把圍脖給摘了舒出一口氣。

    不過，郁箐還是很高興的，因為兔毛背心很溫暖，手套也熱乎乎的，這樣她明年也不用買新衣服了！

    她很滿意。

    但是跟在她身后的恐怖寧寧不太滿意。

    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街上的活人們都穿得很新很漂亮，像是郁箐這樣的，還很流行穿一種帶著小絨球的漂亮羽絨服，走起路來絨球一跳一一跳的，非常好看。

    他戳了戳郁箐，問她那是什么？

    郁箐說：“哦，那是今年流行的款式�！�

    郁箐從來不追潮流，倒也不是她的審美特立獨(dú)行，主要是窮。

    郁箐很樸實地說：“他們的絨球沒有我的兔毛球好看呢�！�

    但是恐怖寧寧卻盯著路過的小絨球們看了很久。

    他看見了那些活人們走進(jìn)了一家店鋪。

    出來就變成了漂亮的小絨球們了。

    服裝店的老板撞鬼了。

    他早上起床，在門口看見一字排開的五只完整死兔子。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感覺自己的小命不保。就這樣連著收到了三天的死兔子后，老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賬本上多出了許多血字。

    那只鬼找他索要一件漂亮的羽絨外套，要帶毛茸鈴鐺的那件，放在門口的圣誕樹下就行。

    那只鬼還和他討價還價：

    十五只兔子夠么？他最多再多送兩天的兔子，不然死！

    老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羽絨外套打包好放在了店鋪門口。

    外套被取走了。

    地上留下了一張紙條謝謝。還有一袋漂亮的紅蘋果。

    后來，也就再也沒鬧過鬼了。

    那天正好是圣誕節(jié)。

    漂亮的羽絨外套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滿大街都是穿著這種漂亮羽絨服的姑娘。也不知道那只鬼買回去送給的是誰。

    鬼也有想要送禮物的人么？

    秋天不值錢的紅蘋果，在圣誕節(jié)那天變得很昂貴。

    郁箐很機(jī)靈，她沒有去賺配送費(fèi)，而是在情侶散步那條林蔭小道上賣蘋果。

    她的蘋果最大最漂亮，而且因為在死神的地牢里待著，保存得比其他人都新鮮，價格也是最便宜的。

    郁箐賺到了最近最大的一筆錢！

    臨川市最近幾年氣候很惡劣，今天已經(jīng)是零度了，等到再冷一些的天氣，氣溫會到達(dá)零下十來度，還會下大雪。路面積雪、店鋪也會關(guān)門，郁箐打算攢下一些錢，等到最冷的那段時間就不出去送外賣了。

    她打算回家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客人想要買走最后一個紅蘋果，郁箐沒有賣，她跑到了隔壁的攤位上買了一束花，把花束和蘋果包裝在了一起。

    郁箐把花背在了身后。

    但是在她進(jìn)門前，看見了掛在門上的包裝袋。

    是那件很漂亮的羽絨服。

    死神寧寧在袋子上留言：

    箐箐，全世界，最好看。

    世界在她的眼前盛放出了五顏六色的煙花。

    瘦長鬼影正在廚房里試圖給蘋果裹上均勻的蜂蜜。

    他感覺自己似乎越來越像個活人了。

    不，他大概從前是活過的，只是時間太長再也想不來了而已。他死了太久，只是重新找到了“活著”的感覺。

    他的生命在哪里呢？

    在朝著他飛奔過來的那個人身上。

    她抱著一捧花，整個春天都像是捧在了她的懷里。

    她要飛撲過來擁抱他，瘦長鬼影眼疾手快地拎起了她。

    他們窩在了電視機(jī)前的沙發(fā)上。

    郁箐問他是怎么買的？

    他說15只兔子。

    雖然很感動，但郁箐不得不告訴他：以后不能拿這些東西和活人換了。

    他說：“冬天，兔子少。”

    她想要過去哄他，但現(xiàn)在是生氣的恐怖寧寧。

    瘦長鬼影沒有五官的臉湊過來，朝著她齜牙。

    郁箐卻愣了一下：鬼影的臉上，五官的輪廓變得清晰了。雖然還是黑乎乎，但就像是在黑色的霧氣上描摹人臉，她甚至能夠看清楚他的眉毛在哪里了。

    不過，兇完她后，瘦長鬼影就惡狠狠地轉(zhuǎn)過去不理她了。

    很大一只坐在沙發(fā)上也不吭聲。

    是的，秋天囤積的兔毛給她用完了，大冬天兔子太難抓了，夜里還要去很久很遠(yuǎn)的地方，弄得渾身都是野草。

    郁箐想：好可憐的寧寧。

    郁箐悄悄地靠近他，被那只鬼手一把按住。

    鬼影低頭兇她：“走！”

    她才不走。

    郁箐趁機(jī)從他的手臂下鉆進(jìn)去，鉆到了他的懷里。

    瘦長鬼影不得不按住她，陰沉地瞪著她。

    但是他兇她，她又不怕。

    他按住她的腿，她就用腦袋拱；他按住她的手，她就開始往他的身上爬。就像是上躥下跳的一只兔子。

    然而，他可以掐死兔子，卻不敢對她用力。

    終于，瘦長鬼影忍無可忍他身材十分高大，手長腿長，她亂動的手腳被他用身體禁錮住，就連腦袋也被他惡狠狠地用下巴壓住。

    就像是巨型烏賊伸出八根觸須終于手忙腳亂地按住了一只兔子。

    瘦長鬼影吁了一口氣。離歌

    郁箐突然說：“寧寧，你這樣算不算是抱住我了？”

    “”

    世界安靜了。

    窗外，第一場雪悄悄落下。

    第22章

    厲鬼厲鬼幾點(diǎn)了（二十二）

    ◎擁抱和冬眠◎

    活人的體溫隔著厚厚的羽絨服，其實并沒有那么燙。但是瘦長鬼影仍然非常不自在，僵硬成了一座石雕。

    想要逃跑，想要飛走，變成一只受驚的貓。

    可是郁箐小聲說：“寧寧，再抱我一會兒好不好？”

    她很喜歡擁抱的感覺，尤其是瘦長鬼影可以把她嵌進(jìn)懷里，就好像是躲進(jìn)了大大的樹洞里，外面風(fēng)雪大作，身后密不透風(fēng)的安全。

    這句話就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瘦長鬼影不動了。

    郁箐打開了電視機(jī)，小心翼翼地窩在他的懷里，一直屏著呼吸，生怕他突然把她丟出去。但是并沒有，他一直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虛虛地抱著她。

    因為他也感受到了擁抱的魔力。

    她小小一只，像是本就應(yīng)在他懷里一樣嚴(yán)絲合縫。他最喜歡她的時候，會想要是可以把她吞下去就好了。

    所以他總是偷偷吃她的影子。

    但擁抱好像是比吞掉她還要有滿足感。

    一場擁抱，一人一鬼都很緊張。

    他沒有呼吸，神情也透著一股神經(jīng)質(zhì)的緊張。仿佛在偷偷吃她的腦袋。

    哦，沒人發(fā)現(xiàn)吧。

    那死神寧寧就要多抱她一會兒了。

    圣誕節(jié)目的片單就這樣一遍遍地重播了下去。

    窗外是靜謐的大雪。

    似乎，變化發(fā)生了。

    他端詳著自己身上的變化，但是似乎僅僅只是好奇。他不再抵抗了。

    任由命運(yùn)的洪流卷過來。

    那個浪頭氣勢洶洶地打過來。

    退潮了，留下了閃閃發(fā)光的貝殼和珍珠。

    哦，那大概是郁箐腦袋上的發(fā)卡。

    瘦長鬼影從來不在意自己的外形。他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只是因為人形比較好走路也不容被踩到，才一直維持著人形。要是永遠(yuǎn)待在密林里，他更愿意在樹底下變成一片黑色的黏稠霧氣。

    他也沒有什么審美，眼里最漂亮的就是小野花箐箐。

    要是他哪一天想打扮自己，肯定是往腦袋上插一朵白色小花花；

    或者貼一張郁箐的照片。

    郁箐也不在意他的樣子是不是驚悚，看久了瘦長人形也是怪好看的。她照著牙膏上的小黑人畫了一個書簽，有種詭異的萌感；郁箐有一次偷拍他，按下快門的時候他就消失了，手機(jī)里只留下了一個湊過來看鏡頭的模糊黑色人形。

    那張詭異的圖片變成了她全平臺通用的騎手頭像。

    人家說瘆得慌，郁箐說像黑貓?zhí)筋^，萌萌的。

    可見在一起生活久了，審美也會變得畸形的。

    審美逐漸離奇的郁箐和瘦長鬼影住在一起，雙方都不覺得有問題。

    要是永遠(yuǎn)待在這座怪談里，隨便長長就行了。

    然而郁箐是活人，他們是經(jīng)常要去活人世界的。

    瘦長鬼影習(xí)慣了在郁箐身后充當(dāng)大廈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郁箐說：“寧寧，如果哪一天日食，全世界都天黑了，我就可以和你手拉手走在大街上了�！�

    鬼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廣場上許多男男女女路過，他們肩并肩走在一起，十指相扣，手里還牽著他們養(yǎng)的小狗小貓。

    郁箐補(bǔ)充：“日食那天，我們也可以牽著我們家的雞堅強(qiáng)出來。”

    郁箐說這個叫citywalk啦，很洋氣的。

    也許是需要一張臉的。

    這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冒了出來。

    在怪談里隨便長長也很好，來活人世界的確有點(diǎn)不方便。

    伴隨著冬天的到來，森林里的食材越來越少。幸好謹(jǐn)慎的瘦長鬼影囤積了一地窖的食材。不過，總是不夠新鮮，也只有白菜和土豆這種蔬菜。

    鬼影在電視上看見活人的世界里有一種名叫菜市場的東西。

    古時候菜市場可以砍頭。

    現(xiàn)代食物不夠了也可以去菜市場買回來。

    但是瘦長鬼影如果去菜市場的話，可能會隨機(jī)嚇?biāo)缼讉�老太太。

    好像真的需要一張臉了。

    這個想法冒出來，就好像是郁箐需要一件羽絨服一樣自然。

    圣誕節(jié)結(jié)束后那天早上，瘦長鬼影被郁箐拉到了鏡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