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五條悟應(yīng)了一聲表示了解，隨后進(jìn)屋去開了燈，直接照亮了屋外的一小片土地，不一會兒，他又從房間里走了出來，跟著坐在了鹿取柊的旁邊。
鹿取柊見對方也坐了下來，卻也沒說什么，神色淡淡的，只是定定地看著前面，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這么好看。
下午他們從街上回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開始下雪，后來越下越大，本以為這場雪得要持續(xù)到晚上，沒想到大概持續(xù)不斷地下了兩個小時之后，就開始慢慢地轉(zhuǎn)小，等晚上開飯的時候，雪已經(jīng)停了。
“柊？你在看什么？”似乎是因為一直這樣盯著外面看，實在是過于無聊，五條悟終于沒忍住開口問道。
“啊，”鹿取柊回神，頓了頓說，“其實也沒什么，大概是在發(fā)呆？就是覺得今天空氣挺好的，想再呼吸一會兒�！�
“確實，而且這里的確是沒什么好看的。”五條悟點點頭。
不管是假山還是有小型水車的小池子，還是時不時會發(fā)出響聲的驚鹿，這里都沒有，好看的東西都被放在主宅那邊了。
現(xiàn)在看得到的，只有落了雪的禿樹和被融化掉的雪滲進(jìn)去而形成的泥潭。
幾秒后，鹿取柊忽然開口：“我記得小時候，我家也是有這樣的院子的，不過很小，但也可以像這樣坐在屋檐下看看外面�！�
五條悟愣了愣：“小時候……嗎？”
五條悟鮮少聽過鹿取柊主動提起她小時候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從來沒有，如果他曾經(jīng)沒有問過她那么一次，那鹿取柊估計就從來沒有和他講過小時候了。
白發(fā)少女晃了晃兩只小腿，翠色的眼睛依舊是那樣淡然地盯著漆黑的庭院：“對，可能是因為還很懷念吧，所以我才想多在這里坐坐�！�
比起小時候坐在屋檐下看院子的時候，現(xiàn)在所看到的景色完全不一樣。
先不提本就不同的景致，她最后一次那樣做，還是六七歲的時候，視野矮矮的，現(xiàn)在長高了，所看到的景象也就廣闊了許多。
通過掛了雪的枝頭能夠望到五條家圍墻內(nèi)叢生的雜草，明明是這樣的季節(jié)，卻還是沒有完全枯萎，分明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大雪，卻還是堅毅地挺拔在那里。
它活下去了，并且活得很好。
莫名其妙的，鹿取柊就又一次聯(lián)想到了今天電影中的女主角格溫。
如果可以的話，她其實也是希望格溫可以活下去的，可是故事就是那樣編的，結(jié)局已經(jīng)無法改變，她能夠決定的，也就只有自己的結(jié)局。
鹿取柊時不時會覺得，會不會一直這樣，完成著作為咒術(shù)師的任務(wù)，享受著清閑的生活就是自己這一輩子的狀態(tài)。
不過如果這輩子都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不知道什么時候，五條悟忽然開口問她：“那……你的家人是什么樣的？”
鹿取柊眨了眨眼：“我怎么記得你問過我呢，五條呃，”五條悟有些尷尬地揉了揉一頭白發(fā)，繼續(xù)說，“我當(dāng)時問的是‘還記不記得你的父母’，剛才問的是你的家人是什么樣的！怎么就問過了？”
五條悟像是忽然抓到了線索，一連串地說完了這么一句話，鹿取柊見狀都側(cè)頭看了看他。
鹿取柊敷衍似的點了點頭，道：“啊……也沒差吧，畢竟小時候我家一直都只有我和父母，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從小就沒見過再上面一輩的老人們，父母只是說都不在了。”
五條悟又抬手撓了撓頭，表示無所謂：“那就光是父母也好，我想多知道一點關(guān)于柊的事情�！�
于是鹿取柊就和他降了一些關(guān)于自己父母的有的沒的。
五條悟聽完，只覺得不對勁，在鹿取柊的描述中，有好多事情都是和自己的父母對不上的，之前她也曾經(jīng)描述過一次她的父母的性格，他當(dāng)時只覺得與自己的父母相似，卻忽略了查重率。
嚴(yán)父慈母的家庭本就很常見，只是碰巧他和鹿取柊的父母都是這樣，這很正常。
可是這樣就說不通了。
鹿取柊是他的妹妹啊。
她有著在悠久的歷史上只有五條家的人才會覺醒的「六眼」，能夠使用「無下限術(shù)式」，也有著和他相同的白發(fā)，如果說父母的性格很容易查重，那這些加在一起總不會吧。
按理說，術(shù)式這種東西是不依據(jù)血脈的，能夠覺醒什么術(shù)式完全靠天賦，他當(dāng)然是沒辦法說「六眼」就只能是五條家的東西的。
可是事實卻是，至今都也只有五條家的人才覺醒過「六眼」，要說家族外的人覺醒了「六眼」，他是真的很難相信。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可是個比中彩票還要小上個一百萬倍發(fā)概率啊。
所以綜上所述，五條悟不得不信，鹿取柊就是他的妹妹。
因為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會有其他的可能性。
不……
他本以為鹿取柊是從小就被拋棄的人設(shè)，但實際上她卻還記得六七歲的時候和父母一起去新年參拜的事情。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口中的“父母”，其實不是她真正的父母？
五條悟想了想，還是問道：“那……你和父母是怎么分開的？”
他雖然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感受和想法，但是在鹿取柊面前，他卻是會有意無意地稍微注意一點的。
他心知挑起她不好的回憶這件事不太好，可他卻還是想知道答案。
鹿取柊好像沒覺得有什么，依舊非常平淡地開口：“噢，我是在戰(zhàn)爭中被拋棄的。”
“……戰(zhàn)、爭？”
五條悟愣住了。
現(xiàn)在不是和平年代嗎？哪來的戰(zhàn)爭？
“對，我之前不是一直住在橫濱嗎？你也知道那邊很亂，我是在九年前橫濱的黑道戰(zhàn)爭中被拋棄的，在那之后我流浪到了貧民窟，再往后我就被中也撿到了�！�
五條悟聞言，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來。
他當(dāng)時聽中原中也說他是鹿取柊的哥哥，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不爽和氣憤，可是卻沒有想到，在妹妹最無助的時候，出現(xiàn)的確不是他這個“哥哥”。
“所以才說中也算是我的哥哥啦，實際上我們是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我們一起生活了很久，在那之后中也有收留了很多孩子，還建立起了我們的組織……我真的很感謝他�！�
五條悟一邊聽她說話，一邊又不禁覺得難過起來。
什么戰(zhàn)爭，什么貧民窟，這些都是他從小想象都沒有想象過的，他記得書籍上有寫過這些東西，但他因為不感興趣就從來沒有翻開過。
誰能想到他從小被家里人捧在掌心里，過著不能再幸福的生活的時候，鹿取柊卻一個人在戰(zhàn)爭和貧民窟之中奮斗，雖然最終還是有人解救了她，但那個人畢竟不是自己。
“柊……你不難過嗎？”
不知道怎么的，五條悟忽然就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鹿取柊有些疑惑地反問道：“為什么？”
五條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于是抓耳撓心地擠出一個個他從來沒有說出口過的詞匯：“就是……你被拋棄，還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這類的事情……不會覺得為什么是自己嗎？”
“或許吧，小時候倒是有點，不過我也覺得挺過去就好了，長大之后就完全不會這樣覺得了，就像現(xiàn)在這樣，我每天都過得很有意義，很開心。”
說完，鹿取柊又補(bǔ)充道：“呃，如果一整天都在刷手機(jī)可以被稱為有意義的話�！�
五條悟一陣無言，隨后又一次開口道：“既然你覺得開心的話，那就是有意義啦�！�
鹿取柊笑了起來：“是呢，我也這么覺得�！�
白發(fā)少女的笑容很好看，明明不是那么燦爛，卻能夠一點點浸入他的心里，從內(nèi)而外地讓人感到溫暖。
少年轉(zhuǎn)過頭看向?qū)Ψ�，湛藍(lán)色的眼眸中是很少見到的鄭重：“柊，你放心吧，以后不管有什么困難，我都會陪著你的�！�
作為她的哥哥。
鹿取柊被五條悟忽然認(rèn)真起來的話搞得有點懵，于是便先應(yīng)了一個字：“……好？”
五條悟這么說，她確實會感覺很開心，也很溫暖，覺得自己真的是遇到了個可以一直一起走下去的朋友。
可是……
聽著為什么就這么不對勁呢？
第八十九章
大晦日當(dāng)天，
鹿取柊和平時一樣地起了個大早。
鹿取柊從來都沒有覺得五條悟會是喜歡賴床的類型，只是這幾天，
也不知道怎么的，五條悟都起得很晚。
在高專的時候，五條悟雖然經(jīng)常會遲到和上課時候，打她看得出來，對方的睡眠習(xí)慣良好，會這樣也只是因為要兼顧課業(yè)和任務(wù)太累了的原因，
實際上他是早睡早起的。
時間已經(jīng)是早上八點，鹿取柊已經(jīng)例行在院子里跑了兩圈，回來的時候，五條悟房間的房門依舊是緊緊關(guān)著的，
看來是還在睡覺。
鹿取柊一瞬間反應(yīng)過來，想來是又熬夜了吧，放在平時的話，五條悟會格外地珍惜睡眠時間，可是現(xiàn)在放假了就可以盡情玩耍了，
昨天又玩了個通宵都有可能。
五條悟有很多游戲機(jī)，從GalGame到格斗游戲，
從乙女游戲到冒險游戲，完全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每天玩的游戲都不重樣。
這幾天她和五條悟待在一起，對方不是看電視就是在玩游戲。
五條悟也有給她安利過他的游戲，
但是她實在是沒什么興趣，
就拒絕了。
第二天就要踏入新年的第一天了，
按照鹿取柊原本的習(xí)慣，
每年的年底都要是大掃除的。
在“羊”的時候，
鹿取柊基本上每年年底都會招呼他們一起大掃除，一年下來，有些男生的房間簡直不如狗窩，這個時候她都會逼著他們把房間打掃干凈，好迎接新年的到來。
不過鹿取柊本人的話，基本都是一個月打掃一下房間，平時也都會經(jīng)常收拾，整個房間一直都是保持著干凈整潔的。
離開橫濱之后的那一年，也就是去年，鹿取柊也是在年末好好打掃了一下自己的公寓，而今年卻沒有事情干了。
她現(xiàn)在要是在高專的話，也許還可以打掃一下自己的房間，但是現(xiàn)在在五條家，她就沒有什么好干的了，傭人們每天都把宅子收拾的干干凈凈，根本就用不著大掃除。
而且就算需要打算，也絕對是輪不到她這個客人來做的。
在五條家的日子實在是太舒服了，鹿取柊甚至覺得自己可以一直這樣想去，當(dāng)一輩子的米蟲。
鹿取柊在屋檐下的走廊里站了一會兒，又呼吸了一段時間的新鮮空氣，然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就有傭人走了過來。
女傭人先是恭恭敬敬地對著她微微欠身，隨后便抬起頭，開口道：“早餐已經(jīng)做好了，請問悟少爺他……”
鹿取柊眨了眨眼，說：“五條君還沒起呢�！�
傭人聞言皺了皺眉，但是也沒表現(xiàn)得不悅，說：“好的，那請問您是否要先用餐，悟少爺?shù)姆菥偷人褋碇笤佟弊觥?br />
鹿取柊簡直連忙擺擺手：“不用，我去叫他起來吧�！�
傭人驚了：“誒？這怎么行？悟少爺可是有起床氣的，我們這里的傭人都不敢叫他起床的……”
鹿取柊也驚了，她沒想到五條悟居然有起床氣，雖然對方確實是每天早上起來都一副冤種樣，不過她一直都以為他只是單純的沒睡醒而已。
“沒關(guān)系的，他不會把我怎么樣，”鹿取柊笑著說，“而且等他起來再做一次也太慣著他了吧，這怎么行，廚師們本來就夠忙了，憑什么還要額外給他多做一頓？”
女傭人一臉茫然，她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會從別人嘴里聽說關(guān)于五條悟的這樣的話，這個家里可沒人敢惹那個祖宗啊。
不過鹿取柊說的屬實是有道理，她一時間也沒辦法反駁，于是就看著白發(fā)少女動作毫不猶豫地拉開了五條悟房間的門，大步地走了進(jìn)去。
女傭人看著少女的背影，只是咽了咽口水，設(shè)置有些不太敢直視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
之前雖然有著關(guān)于這位小姐的各種各樣的傳言，但是后來已經(jīng)有傭人在內(nèi)部辟謠了，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這位小姐和他們家少爺并不是那樣的關(guān)系。
不過不管怎么說，也是五條悟親自邀請進(jìn)家門的人，他們的關(guān)系即使不是謠言中的那么親密，也絕對遠(yuǎn)不了。
倒不如說，自家少爺?shù)男愿�，能交到朋友都該是八輩子修來的了，居然還能關(guān)系這么好，甚至來家里過年，這當(dāng)然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只見白發(fā)少女已經(jīng)走到了五條悟睡著的床鋪前，少年儼然還是睡得死死的，即使有著超強(qiáng)的警覺性，可此時此刻卻不知道為什么一點都沒有要蘇醒的跡象。
很奇怪。
鹿取柊蹲下身，先是戳了戳五條悟的肩膀，沒反應(yīng)。
隨后她又戳了兩下少年白皙的臉頰，依舊沒反應(yīng)。
鹿取柊忍不住笑了出來，之前她就覺得，五條悟的睡顏是真的比平時要可愛多了，而且對方現(xiàn)在并沒有戴著那副土掉牙的墨鏡，整個人看起來也青春活力了許多。
大概是又戳了幾下，鹿取柊終于玩夠了，上手去推他的肩膀，直到把人晃醒。
五條悟醒了，直接一驚，隨后又把頭埋進(jìn)了被子里，聲音悶悶地傳了出來：“……誰？別打擾我睡覺！”
鹿取柊一點也不虛，自報大名道：“我，鹿取柊，快起來，吃飯了�！�
五條悟本來好像還有點想發(fā)脾氣，但是在發(fā)覺了來叫自己起床的人是誰之后就像是忽然被澆了一盆涼水似的，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他在被子里嗚咽道：“……呃嗚嗚嗚嗚，困困�！�
……這是在撒嬌嗎？
鹿取柊忍不住想到。
不過就算這是撒嬌，她也不能容忍他再繼續(xù)睡了，現(xiàn)在她必須要把人薅起來。
鹿取柊扒開被子，將被對方蒙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腦袋露了出來，正經(jīng)地說：“困也不行，要不你先起來，跟我一起去把早飯吃了，然后再回來睡也行�！�
“噫嗚嗚嗚嗚噫……！”
最終，五條悟的反抗還是沒能成功。
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每當(dāng)要吃早中晚飯的時候，鹿取柊都會把窩在被爐里動都不想動的五條悟從里面直接粗暴地薅出來。
五條悟想反抗，但是有心無力，放假這些天以來，他已經(jīng)完全松懈成了毛毛蟲，每天都和沒有骨頭似的，被鹿取柊薅著走。
……自己妹妹究竟為什么力氣那么大，救命。
當(dāng)在門外等待的女傭人看到亂著頭發(fā)跟在白發(fā)少女身后走出來的自家少爺?shù)臅r候，無疑是震驚的。
她沒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而且悟少爺居然還沒有發(fā)脾氣��！
夭壽了這是……
兩個人前往去吃早飯之后，路過的另一個傭人才告訴她：“啊，你還是第一次見吧，這幾天都是這樣的，悟少爺是不會對她發(fā)脾氣的，放心。”
傭人愣了，又忍不住想八卦一下：“……呃，他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啊？真的什么都沒有嗎？”
另一個傭人對她使了個眼色，湊近了小聲說：“一個當(dāng)事人說是朋友，一個當(dāng)時說她以后要姓五條，你說我信誰吧�！�
“什么？悟少爺還說過這種事？”
“當(dāng)然啊，不然你以為這件事是怎么傳出去的？”
“那……難道是悟少爺還沒追到人？”
“我看不見得，那個女孩能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地進(jìn)少爺?shù)募议T，就說明他們還沒挑明這件事，指不定是悟少爺還沒表白呢�！�
“哎呀！怎么這樣！我看少爺也不是墨跡的性格啊�！�
“那群人談戀愛嘛，扭扭捏捏才算青澀，我們管得著嗎？”她的眼珠子忽然轉(zhuǎn)了轉(zhuǎn)，“不過，也許我們可以偶爾幫他一把�！�
“……也是！”
兩人八卦了一會兒，互相都聊開心了，就分開去各干各的活了。
＊
大晦日當(dāng)天，五條家的氣氛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五條家的新年似乎不會準(zhǔn)備一些特別有新年氣息的東西，基本沒有什么裝飾，所有人都和平時一樣。
少部分傭人會在大晦日離開五條家，回去放一年僅有的兩天假期，不過大部分的傭人還是常年不回家的。
鹿取柊聽說了這件事，就一直覺得不人道，想為他們打抱不平，但又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資格。
“柊，你以前過年都是怎么過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打著游戲的五條悟忽然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