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我在哪兒?
我要干什么?
隨著內(nèi)心涌出這些奇怪的問題,李南柯卻覺得有些可笑,好似想起了一個笑話一個梗,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
忽然,李南柯扭頭望去。
只見遠(yuǎn)處雪地里,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蜷縮在一塊巖石旁。
而在小女孩的周圍,竟有五六只惡狼。
小女孩單薄的身軀瑟瑟發(fā)抖,懷中緊緊護(hù)著一個嬰兒。風(fēng)雪之中,女孩的身影仿佛隨時被湮沒。
隨著一聲嚎叫,那幾只惡狼撲向了小女孩,準(zhǔn)備享用這頓美餐。
李南柯皺眉,腳步微動。
剎那間,他感覺自己似乎飄了起來,疾風(fēng)飛雪交織的半空扭曲起來,一切赫然靜止。緊接著,李南柯拖著一道巨大類似于法相的殘影,出現(xiàn)在了小女孩的上空。
巨大的身影將這方圓之內(nèi)的雪地盡數(shù)籠罩,猶如天神下凡。
李南柯輕輕一揮衣袖,那些惡狼頃刻間化為一團(tuán)團(tuán)雪霧,消失于大雪中。
小女孩被這一幕給驚呆了,傻愣愣看著。
李南柯看向?qū)Ψ綉牙锏膵雰�,莫名的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敲打著自己的心壁,準(zhǔn)確說,是被一層堅硬鐵鏈鎖著的心房。
他緩緩開口,聲音冷得像是枯竹曳地,風(fēng)過林搖。
嗓音更是蒼老無比。
時間長河里,他仿佛已經(jīng)變得極為蒼老。
“你懷里的男嬰,是你什么人?”
小女孩緊緊抱著嬰兒,如小貓般蜷縮著身子,嚇得不敢說話。
“他已經(jīng)死了……你,殺了他?”
“不!”
小女孩繃大眼睛,稚嫩的聲音顯得尤為尖銳,拼命搖著小腦袋�!八�,他是天上掉……掉下來的,摔、摔著了。”
李南柯發(fā)出了一聲咭笑,充滿了嘲諷。
不知為何,他有些害怕小女孩懷里的嬰兒。
似乎對方的存在,會影響到他的存在。
李南柯緩緩伸出手,被歲月剝?nèi)パ獾氖终篇q如猙獰的枯木,于黑夜白雪中尤為恐怖,“既然他是天上掉下來的,那就讓我把他送回去,他不屬于這里。”
“走開!”
小女孩嚇得哭叫起來,拼命朝著巖石縫隙里擠。即便在這種形勢下,她依然緊抱著嬰兒,用自己瘦小的身體保護(hù)著。
李南柯手臂頓住了。
望著那小女孩,他腦中一陣陣刺痛,好像有個影子不斷地在眼前縈繞閃爍,卻死活想不起來是誰。
李南柯扶著腦袋,鬼使神差地,他的手化為尖銳的刀子,刺進(jìn)了小女孩的心臟,冷冷說道:“這嬰兒的心碎了一塊,你既然想救他,那就……取下你的一塊心來補吧�!�
小女孩倒在了地上。
但當(dāng)她感受到懷里嬰兒漸漸有了溫度后,滿心的恐懼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喜悅。
看向上空的神秘黑影,也充滿了感激。
在她眼里,對方就是神仙。
“小丫頭,你還記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嗎?”李南柯腦袋疼的更厲害,柔聲問道。
小女孩虛弱回答道:“我……我叫冷歆楠�!�
冷姐!
李南柯腦海中劃過這個熟悉卻依然陌生的名字。
赫然間,這個名字碎裂開來,猶如一蓬蓬鋼針炸開,疼的他幾乎昏厥。
小女孩輕聲問道:“神仙爺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
我是誰?
我叫什么?
李南柯雙手抱著腦袋,身體開始不斷地抽搐,隨后陷入癲狂的他隨著風(fēng)雪狂奔,越過了高山,跨過了江河,穿過了深林……
他似乎記起了很多人,卻又忘記了很多人。
他遇見了千百上萬的人,可到頭來終究還是孑然孤影。
空空蕩蕩,孤孤單單……
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一個人認(rèn)識他。
“我是誰?我叫什么?我是誰……”
終于,筋疲力盡的他倒在了地上,望著黑漆漆的天空,望著那一顆顆璀璨的星辰和半隱于云層的寒月,喃喃道:“我叫獨孤。”
第729章
紅雨末日
渾渾噩噩之中,李南柯來到了一座陌生的地方。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寬闊的大道,兩旁種滿了參天古樹。樹葉在陽光下泛著淡黃色的光暈,真實中又透著幾分虛幻。
大道盡頭是一座巍峨壯麗的宮殿,屋頂覆蓋著琉璃瓦,熠熠生輝。
這是……皇宮?
李南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身體之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牽引著他。
“皇宮禁地,不得逗留,快快離開!”
宮門守衛(wèi)怒喝道。
見李南柯站著不動,守衛(wèi)面露怒容,上前便要推搡。
結(jié)果手指還未觸碰到對方身體,眼前之人竟憑空消失不見了。守衛(wèi)張大嘴巴,以為大白天的見了鬼,臉色煞白。
……
鳳棲宮內(nèi)。
身為長公主乳娘的管麗娟如往常一樣,哄睡公主睡下后,便坐在一旁休息。
恍惚間,有些瞌睡的管麗娟感覺一股沁涼的柔風(fēng)撲來。
她抬起頭,一臉茫然。
只見不知什么時候,床榻前站著一道模糊的身影,周身淡淡白色流光縈繞,像是九天而來的謫仙人。
管麗娟呆呆望著。
既沒有驚慌喊人,也沒有嚇暈過去,就好像孩童突然看到了一個很新奇的物品。
床榻上,原本睡著的女嬰望著男人。
水晶葡萄似的眸子里充滿了好奇,伸出手想要觸摸,但因為自小全身癱瘓,無能為力。莫名的,女嬰流出了眼淚。
李南柯溫柔的將女嬰抱在懷里,柔聲說道:“別怕,我來救你了�!�
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女嬰眉心處綻出一朵血色蓮花,蓮花之中延伸出了無數(shù)細(xì)密的觸手,直接扎進(jìn)了李南柯的周身三百六十五個穴竅之中。
縈繞在李南柯周圍的白霧散去。
露出了他的真身。
竟是一個白發(fā)蒼蒼,面容褶皺的老者。
就如老道士和北山云所言,在時間長河內(nèi)逆行,時間同樣也在流逝,反而更快。雖然僅僅二十年的逆流,可對李南柯而言,蒼老的比誰都更快。
乳娘管麗娟終于發(fā)出了尖叫聲。
隨后昏了過去。
這時,大殿內(nèi)出現(xiàn)了數(shù)道身影。
位于正中的正是白曜權(quán)。
他望著氣息變得微弱,已成甕中之鱉的神秘老者,神情復(fù)雜,“有人托夢給朕,說某一個人會想方設(shè)法的破壞朕的計劃,讓朕提前設(shè)下陷阱抓了你。他還說了很多話,但朕醒來后記住的不多,也忘了你叫什么�!�
“我叫……獨孤�!�
李南柯想了想,認(rèn)真說道。
被鎖住全身功力的他并沒有慌張與憤怒,只是溫柔的望著懷中對他偷襲的女嬰。
他能看到女嬰體內(nèi)已經(jīng)放置了一條紅雨蠱蟲。
這條蠱蟲完全控制了她。
“獨孤?”
白曜權(quán)皺了皺眉,開口繼續(xù)問道,“你來自哪兒?為什么要破壞朕的計劃?又為什么,要救朕的女兒?”
李南柯沉默不語。
或者是,這些問題他也無法回答。
等了許久,明白詢問無意義的白曜權(quán)轉(zhuǎn)身對身邊一位金色錦袍老者說道:“接下來,就麻煩諸位了。”
老者一捋胡須,笑道:“陛下盡管放心,血池?zé)挭z陣已經(jīng)妥當(dāng),接下來我鬼山修士會竭盡全力將此人體內(nèi)的神脈與昊天神運轉(zhuǎn)移到長公主身上,到時候憑著血脈天契,陛下便可以收為己有。屆時,無論是紅雨或即便出現(xiàn)新的救世主,陛下也能坐穩(wěn)天下,高枕無憂,尋得長生之術(shù)�!�
白曜權(quán)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來到大殿之外,皇城之上,白曜權(quán)望著萬里江山,闊天大地,輕聲說道:“自古明君者大多有抱負(fù)雄心之志,卻奈何生命之短暫。萬世之太平,說起來容易,卻只是史書上的一句奢望贊言而已。朕不知此番決定是對是錯,只是苦了玥兒,苦了百姓�!�
身后黃龍圖微笑道:“不流血,不死人,如何得太平。至于公主……”
黃龍圖欲言又止,最終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跟在皇帝身后的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沉聲道:“此次有人給陛下托夢,以我看來,最大可能性是未來的陛下通過一些手段,提前預(yù)警�!�
“哦?”
白曜權(quán)怔了怔,若有所思,“如此說來,那叫獨孤的老者,也能是來自未來?”
“七成可能�!�
“等他體內(nèi)的神脈和昊天神運轉(zhuǎn)移到玥兒身上,就殺了他,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吧�!�
白曜權(quán)問道。
監(jiān)正搖頭,“微臣方才用昊天相術(shù)仔細(xì)觀察過,認(rèn)為此人無法被殺死�!�
白曜權(quán)臉色陰沉下來,“不死之身?”
“倒也不是�!北O(jiān)正不知道如何開解釋,簡單說道,“身死容易,魂滅不易。若想徹底殺死他以絕后患,唯有一種方法,那就是讓他自己,殺了他。”
這似乎很荒誕拗口的話語,并沒有讓白曜權(quán)迷糊,瞬間便明白過來,“讓這個世界的他,殺死未來的自己。”
“沒錯。”監(jiān)正點頭。“一個世界不能出現(xiàn)兩個一模一樣的人與魂魄,只要讓兩人靠近,微臣便可利用天譴大陣將其擊殺,讓他們?nèi)妓廊�!�?br />
黃龍圖皺眉,“可問題是,我們并不知道這老者是誰,如何尋找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他?”
監(jiān)正默默看著湛藍(lán)色的天空,陷入思索。
白曜權(quán)忽然笑道:“那就讓他自己上鉤,既然這人能穿過時間回到過去,說明以前的他一直對抗紅雨,能力不俗。那朕不妨就泄露些天機(jī)給他,故意在江湖上散播出去一些半真半假的讖語,就說皇宮內(nèi)囚著一個叫‘獨孤’的老者,只要得到他,便可以控制紅雨�!�
監(jiān)正和黃龍圖看了眼彼此,輕輕點頭。
這個方法倒是不錯。
只要那人接觸到紅雨,肯定會來皇宮找‘獨孤’老頭。到時候,故意設(shè)局讓他殺死未來的自己。
……
功力被鎖的李南柯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就被鬼山那幾位修士釘在血柱之上。
而尚是女嬰的長公主,則躺在一塊石臺上。
血池紅液沸滾。
李南柯望著這一切,感覺很熟悉,仿佛自己曾經(jīng)歷過相似的場景。
他的大腦又開始渾渾噩噩,朦朦朧朧。
一幕幕猶如被毛玻璃覆蓋的記憶畫面如膠片般閃爍著,卻始終難以看清。
我是誰?
他低下頭,失落想著。
這一想便是很久很久……
一天,兩天,一個月,一年……
他就像是一尊雕像,死氣沉沉卻有著生命的雕像,始終被釘在柱子上,被鬼山那些修士不間斷地抽走身上的昊天神運。
神脈早已經(jīng)被拿走,只剩昊天神運。
李南柯從來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東西,哪怕記憶消失前,他也不知道。
不僅他不知道,老道士,紅雨都不知道。
突然有一天,李南柯想起了一個姓,并不是自己的,也不是他妻子或朋友甚至敵人,而是一個很熟悉卻又很陌生的姓。
望著石上已經(jīng)亭亭玉立,雖然依舊稚嫩卻初見美人胚子的長公主,這漫長的九年歲月里,李南柯第一次開口,對著石頭上已經(jīng)九歲的長公主緩緩開口,“你可以走了,記住,我姓陳。因為……我父親姓陳�!�
可能是覺得說了句廢話,李南柯難得露出一抹笑容,“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那天,一直癱瘓在床的長公主恢復(fù)了健康。
可以下地行走了。
便是鬼山和欽天監(jiān),黃龍圖和白曜權(quán)也震驚不已。
想來想去,或許是少女體內(nèi)還殘留有昊天神運的緣故,被奪走救世神杖的她重新凝固了脊椎,變成了正常人。
白曜權(quán)心情復(fù)雜。
也許是愧疚,也許是其他原因,本來打算殺死女兒的他,最終沒有下手。
也是在那一天,九歲長公主便再也沒見過那個綁在石柱上的可憐老者。小女孩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堵得難受。
李南柯身上的昊天神運似乎已經(jīng)沒了。
鬼山修士依舊將他釘在石柱上,等待被他自己殺死。
時間依然在流逝。
一年,兩年……
這期間終于想起父親姓氏的李南柯隱隱間又明白了許多。
時間在輪回,不斷地重復(fù),不斷地刷新剪切粘貼。
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陷入了一個圓環(huán)內(nèi),似乎一直在往前走著,快到盡頭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竟是起點。
時間不該是這樣的。
它只能朝前走,只能不斷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