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謝韶:我那是不愿意嗎?我分明是不敢��!
這話顯然沒辦法跟別人說,謝韶也只能打個哈哈敷衍過去。
段溫像是明白了什么,之后并沒有再提。
按理說謝韶該松口氣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想著對方最后看過來的那一眼,謝韶總有種心懸起來的不安感。
不過身體上的不適壓過了心底的不安,謝韶那點莫名的感覺很快就被馬車顛沒了。
一連坐了幾天的馬車,謝韶勉勉強強適應了些。
雖說如此,每次到了能下車緩口氣的時候,還是叫人精神一松,連心情都跟著明朗起來。
在車上悶了整日,下車之后謝韶習慣性地在附近散了散步,玉簟在旁邊說些白日的趣事逗趣解悶,謝韶也很給面子地莞爾。
但是一轉頭,就看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段溫,謝韶表情不受控制地一僵。
這表現倒不是因為彈琴的事,而是那日的診脈,診出原主的身體需要調養(yǎng),老大夫開始一天一頓的送中藥來。
謝韶:“……”
謝謝,我覺得我身體挺好。
雖說在這種事上,非專業(yè)人士沒什么發(fā)言權,但是畢竟是自己的身體,謝韶覺得她除了坐馬車坐得渾身疼之外,沒什么別的毛病。在和大夫進行了一番深入交流后,謝韶總算得知這個調養(yǎng)是因為她最近“壓力太大”、“思慮過度”,一直這么下去恐怕要生病。
中醫(yī)重視整體的調理和預防,這老大夫既然都能這么準確地診斷出她壓力大了,謝韶還是挺相信對方水平的。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她愿意喝藥。
老大夫覺得她是因為剛剛離家、告別父母,這才憂慮,但謝韶自家人知道自己事,她就是因為待在謝家才有壓力。等她緩幾天心情,吃吃喝喝就補回來了,實在犯不著給自己找罪受。
溝通無果之后,謝韶倒也確實乖乖喝了幾次藥。
最后還是決定不折磨自己的味覺,她想悄悄把藥倒了。
謝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倒霉,明明把玉簟都瞞過去了,卻被段溫撞了個正著。
對方沒有說什么,但臉上那似有若無的笑總有種“我看透了但不說”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的心虛起來。
那次之后,段溫每天晚上都要過來轉一圈。
雖然從頭到尾,對方都沒說一句話,但是這人要不是來盯著她喝藥的那就怪了�。�
好意是好意,但是謝韶覺得自己真的不需要。
而且眼下這情況,反倒襯得她像是喝藥都要人盯著的幼稚鬼似的。
謝·成熟·韶:不就是喝藥嗎?!
段溫的定時定點的行為也帶來了個微不足道的后遺癥。
巴普洛夫的那只狗知道吧?
謝韶現在看見段溫那張臉都覺得嘴里發(fā)苦。
這次也不例外。
果然,段溫人過來沒一會兒,藥就被送過來了。
謝韶這幾天也喝出心得了,捏著鼻子一飲而盡,盡可能減少味道的殘留。
只是謝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她喝藥的時候,段溫眼底像是帶著笑,但是凝神再看,又像是她看錯了。
謝韶:錯覺吧?
……
段溫一向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但是近來發(fā)現他竟然還能再惡劣一點。
看著那張漂亮的臉上露出不情不愿,卻被迫忍氣吞聲的表情,他居然被勾的心里癢癢的,忍不住想要再做點別的過分的事情。
到時候謝娘子會怎么樣呢?
是繼續(xù)委屈求全?還是氣急了罵他?亦或是忍不住哭?
他哪一樣都想看。
心底惡劣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地往上冒,但是終究還是舍不得近幾日來裝出的溫良守禮(王賓:?您再說一遍�。┑钠ぃ螠刂宦詭нz憾地壓下。
他開口道:“明日讓葛醫(yī)再過來看看罷。若是情況好些,這藥倒也不必再喝下去�!�
謝韶:!
還有這種好事兒?!
幸福來的太突然,竟讓人生出了暈乎乎的不真實感。
對上謝韶驚喜的目光,段溫莞爾,又提議:“今日趕巧,旁邊駐扎了一支商隊,里面或許有什么新奇的貨物,謝娘子可有心去看看?”
剛剛得知好消息的謝韶這會兒正是心情極好的時候,對段溫的這邀請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的。
段溫說的是“旁邊”,但是其實這商隊離他們的扎營還有一段距離。
遠遠看見段溫這邊帶著人過去,那商隊肉眼可見地騷亂了一陣子。
就在謝韶猶豫要不要過去的時候,商隊里面出來一個滿臉帶笑、看面相就很可親的中年胖子。
來人極殷勤地迎了出來,上來就行了個大禮,很難想象這胖子拖著這么一個笨重的身體、行動居然如此靈活。
在被段溫隨手揮起來之后,這人又是躬著身子極盡卑微諂媚之態(tài)。
“于此靈山秀水,萬幸得遇段公,實乃仆莫大的造化。仆本該親前往拜謁,卻不想勞段公大駕,實在是惶恐至極、惶恐至極!”他說著,又是誠惶誠恐連連作揖,“仆此次自東萊而來,帶了些當地的土貨入長安,段公若有什么看上的,盡管拿去�!�
謝韶:“……?”
這和她預想中的過來看看似乎不太一樣。
這真的不是強搶嗎?
陶智雖然極盡放低姿態(tài),但是一直偷眼打量著這邊的情況,自是注意到了謝韶這一言難盡的表情。
這人也是個人精,腦子一轉就明白了這情況。
以段柱國的能耐,實在犯不著對他這一支商隊動刀兵,但凡段氏透露點意思,多少巨賈愿意傾家蕩產舉族投奔,他陶氏雖有些家資,但是到底還是層次不夠,實屬走門路人家都看不上的小商販。
這也是為什么陶智敢大著膽子駐扎在這附近。
小憩的獅子是不會在意旁邊有螞蟻爬過的,他這么一支走商在段氏看來跟螞蟻也沒區(qū)別了。
不過雖是如此,陶智也不敢擅自行動,駐扎前是攜重禮去拜見過的。只是他們的等級顯然夠不上段氏的門檻,碰壁后悻悻而歸,但禮雖沒送出去,人家也沒趕,陶智這才壯著膽子留下。
卻不想這一留竟留了個潑天機緣出來。
——段溫竟親自過來了!
天上掉餡餅若是太實心,可是會砸死人的。
陶智一時也料不好這是福是禍,但是瞧見段柱國身邊帶著的美人,他才恍悟:恐怕關鍵不在于段柱國,而是在這位小娘子身上。
多半是段柱國為了討好美人,才屈尊來他這地界。
好事!大好事��!
能教段柱國如此上心,這美人也必定極受寵愛。
若是此次能得了這美人歡心,讓人吹吹枕邊風,他陶氏也能扶搖直上了�。。�
這世道,就算有多少家資,也不及有兵的硬氣。
更何況是段氏的兵。
若是他真的能搭上這此機會,日后這北地行商,他陶氏絕對是響當當的天字第一號了。
一步登天的機會近在眼前,陶智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只是到底理智尚在,想起方才美人瞧著仿佛不太高興的樣子。
這年頭敢在外面走南闖北的,一顆玲.瓏心少說也有七竅,陶智轉眼間想透了癥結所在。
這美人瞧著舉止不凡、出身定不一般,大抵是哪家小娘子養(yǎng)在深閨,少見外頭這直白奉承的場面,反倒是覺得段柱國是以勢壓人了。
殊不知,這段氏哪里還需要“壓”�。�!
只要有“勢”在,多少人上桿子求著去踮腳。
雖說這美人心軟,于他是大大的好處,但是若是對方因此對段柱國生隙,恐怕他有八條命都不夠填的。
想到這里,陶智立刻話鋒一轉,“小娘子莫要誤會,我等在北地行商,誰人不知段公名諱?當年石立之亂,幸得段公平定,整個長安、整個大齊都感念其恩德。陶某雖一介市井兒,但也感段公大義,莫說只是一次走商的貨物,便是將全副家財贈予段公,也是應當的。”
陶智這么說著,頗自得于自己急智。
這種“大英雄”、“大將軍”的事跡,小娘子當是極愛聽的。
謝韶:“……”
這瞎話編的,她一個沒有記憶的穿越人士都聽出不對了。
第9章
定情曲
陶智的話和謝父那日說的“勤王救駕”倒是對上了。
但是“感念恩德”?
謝韶覺得這是開玩笑。
要是真的“感念”,謝府上下會把她這次嫁人生生變成“治喪”的架勢?
謝父的態(tài)度還可以說是朝堂上政見不合引發(fā)的伐異問題,那包括玉簟在內的謝府下人的表現可就沒法解釋了。
謝韶猜段溫救了長安或許是真的,但是在里面充當的絕對不是什么正面英雄的形象,起碼對于大齊的朝堂是如此,說不定就是哪位能人提的“驅虎吞狼”之計。
這么想來,對面這人的話能信上一分就差不多了。
謝韶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段溫,想瞧瞧她這位未婚夫對于這種閉眼瞎吹的馬屁精到底是什么反應。
段溫展現出了一種相當習以為常的平靜,連眉梢都沒有多動一下。
但是謝韶不知怎么的,就是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了一點不耐煩來。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謝韶禁不住一愣。
平心而論,謝韶其實并不是一個多擅長察言觀色的人,這多半是自幼成長在順遂環(huán)境里的人的通病。在謝家那幾天的蒙混過關,已經發(fā)揮了謝韶這輩子最大的潛力了,那時候還有原主遺留下來的一些本能反應幫忙,這才沒出大錯。
而段溫也不是一個容易被察言觀色的對象。
兩人認識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幾天,即便有婚事的聯(lián)系在,也算得上陌生人行列,謝韶實在沒法說一句自己了解對方。而段溫所處的位置,也不容許他過于明白地表露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