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陸行亦麻木的扭過頭,看到了同樣滿身血的趙嬤嬤。
這是照顧他長大的嬤嬤,和袁氏待他一樣好的嬤嬤……
陸行亦刺不下去。
可是他不刺,有人幫他刺,嬤嬤受刑,生不如死,鮮血染濕了他的衣襟。
嬤嬤求他,“殿下,給嬤嬤一個痛快吧。”
陸行亦顫巍巍拿起劍,閉上眼。
第一次殺了人。
殺了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關心他的人……
周圍都是哄笑聲,像是地獄魔鬼發(fā)出的聲音,將他淹沒。
可是那些人還沒放過他,又扔了一塊木牌來,說:“娘娘說劈了它,就饒過你。”
陸行亦眼珠子緩緩轉(zhuǎn)動,看到那個木牌時,猛然瞪大,瞳孔緊縮。
那是他在母親死的那天,用一塊木頭,自己做的極其簡易的一個牌位。
皇后這都容不下
這些人逼他,逼他親手劈了母親的牌位,逼他入地獄。
當陸行亦真的拿起斧頭,劈開牌位的時候,他的心,跟著碎裂的木屑一并被劈開了。
從此,善良被劈開,良知被劈開,底線被劈裂。
他只剩了一個目標。
往上爬,爬到頂峰,爬到無人企及的高度,再沒有人能辱他。
陸行亦細心留住了母親死的證據(jù),并利用了母親的死,聯(lián)合嫻妃,控訴皇后殘暴不仁。
嫻妃與皇后不合,明爭暗斗,這無疑是個好筏子,此事鬧大,皇后果然被幽禁起來了,權(quán)利架空。
陸行亦也因為此事第一次看到了那個傳聞中的父皇。
高高在上,冰冷淡漠,得知他的境遇,也只是嗯了一聲,輕飄飄的說:“朕知道了�!�
打發(fā)了幾個人去照顧他,稍微改變他的衣食住行,就再也不問他了。
仿佛他不是他的孩子……
陸行亦笑了,從這一刻,弒父的心,也不是任何違背倫理道德的了。
因為皇后原因,二皇子終于消停,沒有功夫找他茬。
可是那怎么行呢,百花宴到了,楚姣姣又要進宮了。
他還需要一次欺負,讓楚姣姣記住自己,印象深刻。
于是他找到楚姣姣在的地方后,去故意激怒二皇子,將他剛好帶到最近的偏僻之處,按在水里淹,被楚姣姣看到了。
一年過,她十四歲了,終于勇敢了。
勇敢的為他站了出來,呵止住那些人。
單薄的身軀擋在他的身前,陸行亦看到了她在微微顫抖。
其實她也在怕……
可是楚姣姣沒有后退一步,就站在他面前,幫他趕走了二皇子。
陸行亦跟她道了謝,可她卻傻傻的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終于在風起的時候,她憐憫的,嘆氣的說:“你怎么這么慘��?”
這是她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陸行亦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笑笑說:“好像是有點慘。”
楚姣姣覺得他好平靜,不由好奇跟在了他的腳步后,好奇的問:“你為什么這么慘?你不是皇子嗎?”
“我聽說你先天有病病,那是真的嗎?”
“這次百花宴,你被欺負,怎么不去找皇上告狀呢?”
“是不敢嗎,別怕,我給你作證呀。”
十四歲的楚姣姣,真的很多話呀,嘰嘰喳喳,問個沒完。
也不管問的好不好戳到人家傷口,只管一股腦的發(fā)問。
陸行亦始終保持著溫柔的笑容,耐心的回她。
沒有任何避諱提起自己的病,自己的悲慘,甚至還能調(diào)侃一句,“我這樣的,應該算是一個乞丐皇子吧�!�
身為皇子,卻如乞丐。
楚姣姣見他眼角眉梢的無奈和苦澀,心口忽然酸了一下。
陸行亦又說:“小姐好意心領,但還是別幫我作證了,你只能幫我一時,幫不了一世,父皇偏愛二殿下,他最多再被禁足,而我,卻不單單是被水淹了�!�
楚姣姣懂,他會報復。
她真的不想看著擁有這么明凈笑容的人,被欺負呀。
所以她說:“那就沒有別的辦法嗎?我還能怎么幫你?”
陸行亦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那天的夕陽格外繾綣,將她尚且稚嫩的臉頰照的如一片溫暖的云。
讓他想起了被塵封的美好,那個記憶中的女孩,也曾這用這種清澈,純粹,干凈的眼神看著他……
陸行亦忽然伸手,撫摸上她的側(cè)顏,輕聲說:“那就有空來多來看看我吧,可以嗎?”
楚姣姣怔住,隨后雙眸睜大,一臉震驚!
他怎么可以那么隨意伸手摸一個女孩子的臉?
他怎么可以用那么悲傷孤獨的眼神看著她?
好似她做了負心漢將他丟棄一樣。
他又怎么可以……用這么輕浮的一個動作,就撥動了她的心弦……
第523章
楚亦番外:你做我朋友嗎?
楚姣姣最終跑了,沒說會不會來看他。
但是陸行亦知道她會來。
因為原著中就是楚姣姣先對原身動心,兩人一旦相遇,命運的齒輪就開始轉(zhuǎn)動了。
楚姣姣想打聽陸行亦的住處并不難,想進宮也不難。
她母親和齊妃是表姐妹,感情甚篤,母親常常進宮陪伴齊妃,她只要纏著母親帶她一并進宮就好了。
可是她每次來,卻都是躲在暗處悄悄的看他。
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心思。
怎么能因為就見了兩次面,摸了一下她的臉,她就心動了。
被他知道,會不會覺得自己很輕��?
再說,她是將門之后,集萬千寵愛,驕傲肆意,才不允許自己就這么貼過去。
彼時的她還是心高氣傲的。
想著許是那日就是錯覺,暗中多看看他的狼狽,說不定就覺得只是一場笑話。
可是她沒想到,她趴在墻頭上,看到的是他一個人站在院中,孤獨好像無處不在的風一樣纏繞著他,讓人心疼。
跟在他身后,看到的他被太監(jiān)輕待,被宮女嗤笑,被二皇子再次欺辱。
他都只是笑著回應,笑的讓人心口發(fā)緊,好想沖過去讓他別笑了。
可是她不能,也不能再露頭去幫他。
如他所說,一兩次的出頭,只會加劇二皇子的報復。
幫了也是倒忙……
楚姣姣忽覺自己沒用,從墻頭蹦下來,手里擰著帕子,心中扭成麻花。
走路也不看路,一不小心,就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小心�!�
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混著藥味在她鼻間擴散。
楚姣姣一抬眸,就看到了那張被世界惡待,卻總是能保持著笑容的臉。
他長得是真的好看。
朗眉星目,身量頎長,孱弱又不失陽光。
明明滿身狼狽,臉上還有傷,但就是給人一種無法言說的溫潤之感。
讓人一看,便想親近……
“好巧,又見面了�!�
陸行亦松開她,微笑著說。
和剛剛被人欺負時那種笑不一樣,他此刻的笑容,如風拂面,愜意溫柔。
楚姣姣站好,隨口應,“好巧�!�
陸行亦看著她的發(fā)旋,竟像是老友相見似的,隨意的問:“怎么會來這邊?”
楚姣姣:“……就飯后隨便走走,隨便走走�!�
“那介意帶著我一起走走嗎?”
楚姣姣不介意,但是詫異,“你這樣能去哪兒?”
陸行亦順著她的視線,看到自己袖袍臟了。
莞爾一笑,隨意拍了拍灰,“剛剛摔了一跤,衣服臟了,不礙事的,沒人會注意我�!�
不是摔跤,是二皇子把他推倒的,楚姣姣看到了。
但是她沒拆穿,順著他的話說:“你還是回去換件衣裳,順便把臉上的傷口處理了吧,不然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呢。”
畢竟楚姣姣也算是個驕縱跋扈的性子,京城多少公子哥都不敢惹她呢。
陸行亦卻不去。
楚姣姣問:“為什么?”
“我換好衣服后,你還在這里嗎?”
楚姣姣聽此一愣,“你擔心我走嗎?”
“嗯�!�
“為什么?”
“因為,我想看看跟朋友一起走,是什么感覺?”
朋友?才兩次見面,他就把自己當朋友了。
楚姣姣問:“你沒有朋友嗎?”
陸行亦搖頭,“沒有。”
“為什么沒有朋友?”
“因為我有病,別人怕傳染,沒有人敢靠近我�!�
楚姣姣稍怔,“你怎么知道我不怕呢?”
陸行亦笑了,“剛剛你沒有推開我。”
就是他扶住她的時候,她沒有推開,沒有嫌棄。
陸行亦生了一張無害的臉,眼睫綿密,被風吹過,輕微顫動,像是振翅的蝴蝶一樣。
不安的飛著……
楚姣姣最終跟在了他的身后,跟他一起去了望春院。
路上并肩,二人都沒有說話,他就是靜靜的在她旁邊走著,靜靜的,連腳步聲都放輕了。
楚姣姣驀然生出一種感覺,好似從沒有人陪他走,好似他孤獨連自己的腳步聲的回音,都算是世界對他的回應一樣……
楚姣姣不是個心思特別細膩的人,也不懂看人眼神,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對上他,總會覺得他的眼神百轉(zhuǎn)千回,像是會說話一樣。
她幾次偷看他,終于被他捉住,莞爾一笑。
“在看我嗎?”
楚姣姣立刻否認,“沒有,我在看夕陽�!�
他的側(cè)邊,就是將要落入天際的夕陽,一片溫暖余暉。
陸行亦清淺一嘆,似乎有幾分可惜,“我還以為你在看我�!�
楚姣姣臉紅了,就是在看他,他就不能含蓄的說嗎?
非得這么直接,哪兒個女孩子會承認。
她有些羞惱,故作嬌嗔,“看你做什么?”
他沒有說話了,只是笑笑,笑的好生溫柔,又好生無奈。
那雙眼睛,像是盛滿了故事,等著有人來傾聽。
楚姣姣不想聽,怕聽了,就陷了進去。
于是別開眼,不看他,低頭走。
望春院帶一個春,帶一個望,可是這里只有幾顆野草,一顆老樹,沒有春的繁榮。
也沒有希望的春光。
只有深深的巷子,厚重的黃昏,殘缺的光暈將他的影子拉的細長脆弱。
風一吹,好像一陣泯滅消逝的煙……
楚姣姣站在門口,不再往里面去,出聲告辭。
可是偏偏陸行亦又咳嗽了。
真如傳聞,他的身體非常不好。
前面幾次偷看,楚姣姣就看到了他常常咳嗽,又常常被他捂住,好似怕人發(fā)覺一樣。
壓抑的咳嗽聲一陣又一陣的,聽著總是讓人莫名的揪心。
終于,楚姣姣忍不住回頭,問:“你的病……不能治嗎?”
陸行亦淡笑,“毒入肺腑,難治�!�
毒?他不是心疾嗎?
陸行亦又成功的挑起了楚姣姣的好奇心。
本欲回去的腳步,終是沒出息的掉頭,踏進望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