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避開虞歸晚的視線,拿起放置在旁的布巾,道:“你頭發(fā)擦擦干吧,一會兒該著涼了。”
“我身體好得很�!庇輾w晚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吃烤肉。
幼兒捏緊布巾的一角,猶豫半晌,走過去兩步試探性觸碰虞歸晚的頭發(fā),見虞歸晚只是僵了僵,并沒有拒絕,才放下心替她擦拭,等干了又拿木梳細細梳理柔順,再編成小股的辮子歸攏在頭頂,用發(fā)帶攏扎成一長條垂下來,頗為精巧,又不失肆意灑脫,跟虞歸晚表現(xiàn)出的不拘小節(jié)的氣質(zhì)很相配。
即使在盛都,滿城的世家貴女里也找不出一個如虞歸晚這般獨特的女郎,她看呆了,竟忘了松手,對上虞歸晚疑惑的目光,她猛驚醒,慌忙退開,丟開布巾轉(zhuǎn)身躲進西屋。
“幼兒姐怎么了啊�!绷喂靡е銍妵姷目韭谷�,村里的小伙伴都羨慕她還能同師傅吃住,天天都有肉吃,別人都羨慕不來。
虞歸晚看著西屋晃動的門簾,眼底精光乍現(xiàn)。
隔天她早早騎馬來到縣城,在街邊的小攤買了十幾個肉餡的火燒餅,兩面烙的金黃焦脆,掰開里面卻是暄軟的發(fā)面,肉餡的三文錢一個,沒餡兒的三文錢兩個,不算貴,卻也不是人人都舍得買。
她提著火燒餅來衙門找高腳。
“虞老弟來了啊,還當(dāng)你忘了,正想午后再去尋你,這買賣別人做不得,老弟你肯定行的。”高腳跟今天當(dāng)班的兩個同僚分食燒餅,他每月俸祿只有二兩一錢,上有父母下有妻兒,若不私下收些孝敬,早喝西北風(fēng)了。
虞歸晚跟其他人也打了招呼,才問出心中疑惑:“一般都是往南邊運貨,怎的那位老爺要運去偏關(guān),我聽說那邊極不太平,路上山匪多�!�
高腳兩三口吃掉一個餅,說話間已經(jīng)拿第三個了,“害!還不是因為關(guān)外那些馬上漢都是土財主,手里頭寶貝多,貨物一出關(guān)怎么定價咱們也管不著,一袋面粉能換這個數(shù)的黃金,”他悄悄沖虞歸晚比了個手勢,“同樣的貨運去南邊可賣不著這個價,而且南邊那些人,嘿,忒不地道,臺上臺下收兩重商稅,哪還有賺頭�!�
瞅著個空閑,高腳帶虞歸晚到一處大宅,在那她見到了雇主。
正如高腳所說,雇主是城里的老爺,姓錢,家中世代經(jīng)商,這次要出關(guān)的是五車面粉,三車高粱,之前都是請鏢師護送,現(xiàn)在四處鬧盜匪,鏢師也不敢走這趟,錢老爺沒辦法,找高腳引薦愿意接這宗買賣的高手,高腳就想到了虞歸晚這個‘小老弟’,他相信自己沒看走眼。
一身富貴綢緞的錢老師皺眉打量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很滿意,體格沒有他常雇的鏢師健壯,面容還蒼白,哪像習(xí)武之人,高腳莫不是隨便找個人來糊弄不成。
虞歸晚把玩手中的茶杯,吊著一雙狹長的眼眸看上首身寬體胖的錢老爺,慢聲道:“想怎么試�!�
錢老爺斂神,心想這人倒是懂規(guī)矩,知道要先試身手。
早已等候在外的家丁都是錢宅奴仆中頗有身手的,常跟錢老爺外出做買賣,他們將虞歸晚圍在院子中間,互相交換眼神,然后一窩蜂撲過去。
原本負手而立的虞歸晚勾唇一笑,右腳往后踩,弓下身躲過迎面一拳,在對方?jīng)]回神前猛地暴起,右手握拳直接砸向?qū)Ψ降哪槨?br />
她還記著這只是一場試探,才沒有下死手,不然這一拳砸的就是太陽穴了。
她擅長近身搏殺,喪尸的腦袋一擰一個準(zhǔn),脖子斷掉的咔嚓聲于她而言就是最美妙的樂章。
眼下就不能這么擰了,觸碰到的熱度是活人身上流淌的鮮血,她很留戀這種觸感,因為在末世,活人很少,哪怕后來建設(shè)了基地,每天要打最多交道的也是喪尸。
家丁根本不是虞歸晚的對手,甚至可以說雙方都不是一個量級,十五個人眨眼就被放到,躺在地上哀嚎。
虞歸晚扭了扭手腕關(guān)節(jié),側(cè)頭回望傻在原地的錢老爺。
高腳也沒想到她身手這么好,跟錢老爺一樣,也傻了。
“這……”
錢老爺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回神,狠狠一拍大腿,“好!好!”上前拽住虞歸晚,跟見了親爹似的,“真是沒看出來小兄弟年紀(jì)輕輕竟有這般身手,厲害�。偛艑嵲趯Σ蛔�,是老夫眼拙,這樣,去醉仙樓,那的醉鵝是全河渠縣最正宗的,我請客,咱們邊吃邊談�!�
肚子正巧餓了,虞歸晚沒推拒,三人一同去醉仙樓。
錢宅有眼色的管事先一步過去跟掌柜定下好位置,備上最肥美的醉鵝和醇香的好酒,三人推杯換盞,暢飲闊談,很快談妥了合作。
虞歸晚將錢數(shù)提高到四百兩,錢老爺也答應(yīng),還先給二百兩定金,并告訴她錢宅的兩個管事和二十個家丁同行,貨物早已備好,她這邊若沒有問題,明日就可出發(fā)。
她提著醉仙樓的食盒回家,里面是錢老爺給她另備的醉鵝以及幾碟子點心,還有兩壇好酒。
進院拴好馬,她把要去廚房燒火做飯的徒弟叫住,“不用做了,我?guī)Я俗睐Z,你拿到廚房熱熱,哦,里面還有點心,一半是你的,剩下給西屋還有葛大娘她們分一分�!�
“哎!”廖姑雙手接過食盒,笑的見牙不見眼。
“吃了飯你去把程伯、佟漢還有妙娘叫來,就說我有事情交代�!�
她要離開十來天,村里少不得要這些人替著照管,以免有人趁她不在就惹事。
“送貨去偏關(guān)?”程伯吃了一驚,“那一路不知道多少山匪盜賊啊�!�
“錢老爺安排了二十家丁跟著,我們走官道,應(yīng)該出不了大事。叫你們過來是要交代我不在這些天,村里村外你們都盯著點,現(xiàn)在外面也不安全,前幾天還有個村子進了山賊,不過你們也不用太擔(dān)心,我都跟城里的衙役說好了,他們會常騎馬在周邊巡邏。還有,廖姑,你既拜我為師,這次出門我想帶你一塊去見見世面,你想不想去?有沒有這個膽子?“
正為自己要十天見不著師傅而傷心的廖姑雙眼立馬亮如元宵節(jié)的彩燈,生怕師傅不帶她似的連聲道:“想!有!我要去,師傅,你帶我吧,我去!”
長這么大她最遠就去過縣城,她很羨慕妙娘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怎可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說什么都要去,山匪怕什么,山里的豺狼她現(xiàn)在都能一箭射死。
“行,帶你,今晚收拾好你的包袱,明早我們出發(fā)去縣城跟錢家的隊伍匯合�!�
其他人并不放心她帶廖姑這么個小孩出遠門,程伯搶道:“我也跟著去吧,去偏關(guān)的路我熟�!�
虞歸晚想了想,點頭,“也好�!�
妙娘和佟漢也表示想去,虞歸晚沒同意,村里必須留有人,帶上程伯她是有另一重打算的,“我和廖姑都走了,大院就剩下幼兒跟她娘,不安全,葛大娘,回頭你帶兩個人住到這邊來,幫著看管看管。妙娘,你一個人在家也要當(dāng)心,不行的話也挪到大院來吧�!�
“哪個不長眼的敢摸進我家,我一刀砍了�!泵钅飪春莸�。
事情安排妥當(dāng),其他人也先回家了,虞歸晚在東屋收拾自己的東西。
從末世帶過來的背包肯定要隨她一道,那里面有簡易的帳篷、睡袋、抓鉤、藥品、打火機、望遠鏡、壓縮餅干和行軍水壺,還有一只基地研發(fā)的機械鴿,太陽能的,末世時常用于兩地聯(lián)系,她之前在山里試過,還能飛起來,不過在這個時代頂多就能傳個紙條,全息影像就別想了。
廖姑第一次出遠門,既興奮又緊張,在西屋來回倒騰,不知道要帶什么,是杜氏默默替她收拾的,衣襪、干糧、裝水的皮囊,還連夜縫了幾兩碎銀子在外衣夾縫里,并細細叮囑她路上要小心,千萬跟緊了大人。
次日天都沒亮,幼兒就起來給即將遠行的兩人做早飯,她廚藝依舊不怎樣,但生火熬個粥,將昨晚的剩菜、饅頭、餅子熱一熱還是能做的,杜氏也來幫忙,把兩個皮囊灌好熱水。
相處這些時日,終究有感情了,送人出門時幼兒不自禁紅了眼眶,路途遙遠,危險重重,她只盼兩人能平安歸來。
虞歸晚本來都走出去一小段路了,突然停下,垂眸想了半刻又轉(zhuǎn)身回去。
幼兒還站在門口,雙眼通紅,新料子做出的夾層襖子穿在她身上顯得空蕩蕩,她很瘦,許是寒冬嚇著凍著了,身體養(yǎng)不好,又許是思慮過重,耗費精氣神。
“這個給你收著,遇到危險就按這里,”虞歸晚把機械鴿從背包拿出來,教她怎么用,機械鴿能傳信,也可以攻擊,是她在末世遭喪尸群圍攻時最后的殺招,“收好,別讓人看見,也別對人說�!�
機械的冰冷讓幼兒神魂一震,雙手顫抖,“這、這是什么?”
從未見過如此巧奪天工的物件,外形如活鴿,卻堅硬如鐵,流光如銀。
其實給出機械鴿的瞬間虞歸晚就后悔了,萬一幼兒跑路了怎么辦,這個時代可沒信號做追蹤,但給都給了,只能賭一把。
她深深看了幼兒一眼,沒有多解釋,轉(zhuǎn)身上馬,這次她沒有再回頭,一路策馬奔騰來到縣城跟錢老爺?shù)纳剃爡R合。
第007章
錢家在河渠主要做糧食和布匹生意,這次運往偏關(guān)的十大車貨也都是這些,為確保安全,錢老爺還臨時加了四個家丁,算上車夫,這一行有三十來人,虞歸晚帶程伯和廖姑過來見了錢老爺,錢老爺又說了幾句路上保重的話。
走出去幾里地還能碰到附近村莊的村民趕路進城,騎驢的、挑擔(dān)的、趕牛車的……虞歸晚騎著高頭大馬新奇的多看了幾眼,她背后是用布裹住的背包,弓箭別在馬鞍上,以便隨時拿取,刺刀連同刀鞘都掛在背包的側(cè)袋里,手往后一摸就能抽出來。
兩個管事都是錢老爺信得過的人,隨主人家姓,叫錢大和錢二,皆是四十出頭的年紀(jì),二人不清楚虞歸晚的底細,見自家老爺對此人頗為客氣,也客氣的稱呼她為虞師傅,對她帶一老一小隨行,也識趣不多嘴,路上都是客客氣氣的。
頭兩天路上都太平,晚上也能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借住歇腳,到第三天官道兩邊就開始荒涼,碰見的茶棚、酒肆都破破爛爛,早沒人了,還遭遇過兩次兩眼冒綠光的難民想搶東西,還好隊伍人多,那些難民就七八個,又餓的沒力氣,被家丁拿刀呵斥一通便不敢再跟著,錢大嘆氣說這些都是從南邊來的,這兩三個月陸陸續(xù)續(xù)都沒停過。
“庶州不太平,南邊也好不到哪去,朝廷也不管,聽說太子跟大皇子斗得不可開交,那些當(dāng)官的忙著站隊,嘿,哪有心思管咱們小老百姓的死活�!庇袀家丁將自己聽來的消息分享給眾人,說的有鼻子有眼,想不信都難。
庶州遠離盛都,私底下議論兩句皇家爭斗、朝廷文武也沒什么,茶館里還天天有人拿這些小道消息當(dāng)話本故事說與人聽呢。
家丁們東一句西一句,越扯越?jīng)]邊,說完太子和大皇子,又說到前幾個月兩朝忠臣的一品大員隨謙安,勾結(jié)東遼皇族,通敵賣國,天子震怒,隨家男丁全部斬首,女眷流放寒地。寒地在大雍最北角,常年冰雪覆蓋,苦寒至極,一般犯官家眷都會被流放到那,虞歸晚聽到去寒地必經(jīng)庶州時眼神閃了閃。
錢大手里有張行商路圖,隊伍停下休整時他拿出來跟虞歸晚商量后邊的路該怎么走,指著上面有標(biāo)記的地方說道:“這里叫閻羅山,道阻且長,山匪多在這附近埋伏商隊,雪災(zāi)前我們走過四五次,都是鏢局的楊總鏢頭帶隊,倒是有驚無險,只是……楊總鏢頭后來替另一家商行送貨,在關(guān)外被東遼*
人給殺了,現(xiàn)在鏢局沒有比他武藝更高的人,所以往偏關(guān)的貨都沒人敢接了�!�
虞歸晚對著這張粗糙的平面地圖看不出門道,她讓錢大將這段山路以及周邊地形詳細說,又問常駐此地的山匪都有哪些,當(dāng)家的又是誰,人數(shù)估摸有多少,武力如何等。
“小匪窩數(shù)不清,基本都是附近活不下去的村民上山為匪,拿的也是砍柴刀、鋤頭、棍棒一類的東西,他們膽子小,不會劫有家丁鏢師護送的商隊,攔路時也鮮少傷人,用幾個錢就能打發(fā)。棘手的是閻羅山的五大寨,這可都是成氣候的山大王,手里人命不少,官府派兵剿過,沒用,這伙人往深山一躲,什么事都沒有,過段時間照樣出來打劫過往商隊,貨物、女人全搶走�!�
“五大寨?為首的都是什么人�!�
“這可沒人清楚,有說是前朝敗軍落草為寇的,也有說是江湖強盜占山為王的,五花八門,官府都不知道,更別說我們了。不過,倒聽說五大寨中有個女匪首,人稱閻羅娘,碰上她比碰上其他四寨要好點,她只要貨,不要人�!�
第三日隊伍行至閻羅山,灰撲光禿的裸石山,綿延數(shù)里,翻過這些數(shù)不清的山頭才能到偏關(guān),那有一幢聳立云霄的天然石山屏障,作為大雍朝與游牧民族部落的邊境線,僅有一個谷口出入,那便是偏關(guān),商隊可憑借官府的通關(guān)文牒出關(guān)與游牧部落做生意。
而從閻羅山至偏關(guān)小鎮(zhèn)這段山路是最危險的,虞歸晚觀察四周,這種兩邊是山坡的路段最容易埋伏,她下令車隊暫停在路口,“我先去探探路,你們守在此處,注意警戒�!�
錢大錢二都很緊張,眼睜睜看著虞歸晚從身后的大包袱摸出一個怪模怪樣的抓鉤,轉(zhuǎn)幾圈之后拋到一旁的山石,用力扯幾下確定勾住了才借力攀上山坡,她動作快到讓人眼花繚亂,沒等人反應(yīng)過來她就消失在山后。
她伏低身體躲在一塊巖石后面,掏出望遠鏡,果不其然就在前面一段路的山頭看見一整排埋伏的人,足有四五十。連這里都有埋伏,進山之后還不知道有多少撥人,十車貨拆開分都不夠,難怪鏢局沒人接這單生意,擺明有去無回。
收起望遠鏡,她原路退回,把情況告訴其他人,商量對策。
錢大錢二兩個頭四個大,恨恨跺腳道:“這幫殺千刀的,我們怎么過得去��!”
要不是虞師傅先去探情況,他們現(xiàn)在肯定就跟山匪打起來了,對方這么多人,他們也打不過,家丁們想想都心有余悸,七嘴八舌出主意,有說繞道的,也有說趁天黑悄悄摸過去的,沒一條可行。
虞歸晚倒是不急,出來時她把狼群帶上了,這三天一直不遠不近跟著,隊伍里只有程伯和廖姑知道。
等其他人七嘴八舌說完,她也剛好吃完手里的干糧,仰頭喝了口水,抬起袖子一抹嘴,道:“我去抓個活口回來,問清楚這伙先頭兵是哪一路。”
程伯和廖姑從后面擠上來,想跟她一塊去。
“廖姑跟上,程伯留下。”
.
埋伏在前面的山匪見車隊遲遲不進山,有幾個性急的等不及,罵罵咧咧道:“他奶奶個腿,鬧了大半年饑荒,好不容易來了頭肥羊,結(jié)果肥羊不進圈,老子趴的腿都麻了,還等個娘啊,出去殺光了,把貨抗回寨子大家伙分!”
小頭目是個鷹鉤鼻、老鼠眼,一臉不好惹的奸相,瞪眼低喝道:“閉嘴!”
他們都是老虎寨的,山狼寨和山豹寨上個月讓閻羅娘那個臭娘們兒打怕了,縮在老窩不敢出來,還有狐貍寨那個尖嘴猴腮的色鬼,想要閻羅娘做壓寨夫人,就一直聽那個臭娘們兒的,呸!都是孬種,他們怕閻羅娘,老虎寨可不怕,今天這頭肥羊肯定是老虎寨的。
虞歸晚和廖姑悄無聲息摸到山匪后面藏起來,十二頭健碩的野狼也在暗處露出鋒利的獠牙,它們被虞歸晚訓(xùn)過,知道怎么躲避迎面射來的箭羽,瞅準(zhǔn)時機撲上去,咬住幾個山匪的脖子就將人往后拖,狂甩幾下,很快就咽氣了。
四五十山匪頓時亂成一團,驚恐叫道:“怎么有狼!啊啊啊——”
咻!
從彈弓射出的石子打中小頭目的左眼,在他痛喊倒地翻滾的時候野狼又撲上去咬幾口,它們訓(xùn)練有素,團隊合作比這窩山匪專業(yè)多了,血腥味只會激發(fā)它們的獸性,山匪成了它們陷阱下的肥兔子,在虞歸晚的哨聲中一次又一次捕殺。
廖姑拉彈弓的手在隱隱發(fā)抖,不是嚇的,是激動,她又打中了!
虞歸晚也抽出刺刀,她的招式并不花哨,卻很致命,這些山匪跟東遼盜匪比起來又差了一大截,三腳貓的功夫也敢打劫。
她跳起來,雙腿絞住一個山匪的脖子,用力一擰,直接將山匪掀翻,有日子沒見血的刺刀扎進去又拔出來,鮮血噴涌而出,剛才還說車隊是肥羊的小嘍啰捂住破了個血洞的脖子,死不瞑目。
虞歸晚單手撐地,往邊上一滾,避開后面殺過來的大砍刀,反身迎面一蹬腿,偷襲她的山匪整個被踹出去,砸到石頭上吐血身亡。
過來時她就觀察過,附近就這一伙山匪,她本來想的是抓一個問話,讓其他回去通報他們寨主,雙方談判,但動手后她又改注意了,費那個勁兒做什么,直接殺了,腦袋割下來掛在車前當(dāng)旗,誰敢攔路,這就是下場。
都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這個殺神,還沒死的山匪都下破了膽,扔刀跪地求饒:“大俠饒命啊,爺爺饒命��!”
虞歸晚拉下裹頭的布巾,露出帶著殺氣的凌厲五官,薄唇抿成一條線,腳踩著小頭目的尸身,嫌棄道:“我可沒有你們這么沒用的孫子,說,你們是哪個山寨的,寨主叫什么,一起多少人�!�
小嘍啰不敢隱瞞,竹筒倒豆子全說了。
虞歸晚滿意點頭,扔給他們一根繩子,命令他們綁成一串粽子。
哪個動作慢點都會被廖姑用彈弓打腦袋,“沒吃飯啊,快點!別讓我?guī)煾档�!�?br />
山匪也不敢回嘴,個個老實,抖著腿肚子下山坡,廖姑在后面揮鞭子,像趕羊似的將他們趕到路口。虞歸晚讓野狼繼續(xù)隱匿行蹤,然后割下那些死透的山匪的腦袋,串在一根棍子上提著。
血腥的場面讓也算見過生死的家丁們臉色發(fā)白,車夫沒忍住,跑到旁邊嘔吐不止,錢打錢二尚且穩(wěn)得住,但也被虞歸晚的殘忍驚到,對這些殺人越貨的山匪沒什么好同情,很多無辜之人都死在他們手上,可……
錢二撇過臉,不忍看。
錢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舒服,小心問道:“這是要?”
“掛起來警示用�!�
虞歸晚很淡定,沒覺得這樣有何不對,還讓那些山匪捧著自己死去同伴的腦袋走在車隊兩邊,順利通過最危險的這段山路。
不是沒有其他山匪藏在山坡等著撿漏,可等他們看清兩邊的人,都嚇尿褲子了,誰還敢動,丟下刀就跑。
被自家大王派出來打探消息的小跑腿連滾帶爬回去稟報這一狀況,老虎寨的寨主氣到翻白眼,又懾于對手的實力沒敢出來,倒是那個傳聞中的閻羅娘得知這一消息后哈哈大笑,大贊虞歸晚是個人才,待她回程定要請到寨中做客,好酒好菜招待。
錢老爺?shù)募叶兙忂^來后也對虞歸晚很嘆服,手段是殘忍了點,但管用啊,他們沒費什么力氣就安穩(wěn)過了山道,換以前都不敢想,就算有鏢師護衛(wèi),他們也是要跟山匪交手,運氣不好也要見閻王,要不怎么管這里叫閻羅山呢,他們這種靠主人家賞飯吃的,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
河渠縣都能翻地播種了,這里還冷的徹骨,虞歸晚騎在馬上,北地的寒風(fēng)刮到臉生疼,她拉好赭色的布巾包住臉,揮鞭呵斥山匪走快點。
“要是耽誤了行程,我把你們烤熟了當(dāng)下酒菜�!�
低沉的嗓音回蕩在山道,唬的一眾山匪心肝顫抖,怕死馬上這尊殺神。
廖姑坐在堆滿糧袋的大車上,正手舞足蹈跟好奇心重的家丁講自己師傅是如何單槍匹馬制服山匪,聽得家丁大張嘴巴,連道厲害,難怪自家老爺要花比平時多一倍的銀子雇虞師傅送貨。
“你師傅身手真了得�!�
“那是自然�!�
“你一個小姑娘,也挺厲害,殺人都不害怕?”
“我殺的都是壞人,這叫懲奸除惡,為民除害�!�
過了閻羅山,后面的路就好走些了,十車貨都完好無損,人也沒事,錢大錢二松了口氣的同時對虞歸晚頗為欽佩和感激。
到偏關(guān)小鎮(zhèn)后,錢大把山匪押到衙門,這些殺千刀的,終于蹲大牢了。
偏關(guān)小鎮(zhèn)的商坊只有河渠縣三分之一,卻熱鬧非凡,錢老爺?shù)氖嚸准Z在這里是緊俏貨,幾個鼻高深目長相粗曠的關(guān)外商人圍過來跟錢大錢二討價還價。
雙方的手在袖籠中明爭暗斗,關(guān)外商人表示自己很真誠,這個已經(jīng)是最高價,錢大笑而不語,搖搖頭,現(xiàn)在還能往偏關(guān)販賣糧食的可沒有幾家,價格三翻都不愁沒人買。
這里沒自己事,虞歸晚帶廖姑和程伯在附近亂逛。
偏關(guān)民風(fēng)彪悍,街上做買賣的都是臂膀粗圓的壯漢和健婦,新鮮宰殺的牛羊血淋淋擺在攤上,吆喝聲震耳欲聾,其中夾著烤肉、烤包子、手抓飯、烤馕餅以及各種刺鼻香料的叫賣。
路上風(fēng)餐露宿,都沒好好吃過飯,聞著肉香虞歸晚就覺得餓,選了處有羊湯的攤位坐下,跟熱情的老板要了三大碗羊雜湯、一碟烤包子、一盤烤羊排、一大捧烤肉串,三人大快朵頤,撒了香料的烤羊排和烤肉非常對虞歸晚的胃口,當(dāng)即決定回程時要捎上幾大包香料。
街邊賣皮毛、肉干的也不少,不過都是關(guān)外進來的游牧民族,價格比在河渠縣便宜很多,他們大部分都只收糧食、鹽,只要少數(shù)人會要銀子。
關(guān)外不產(chǎn)鹽,他們吃的鹽全部來自大雍,朝廷對鹽的把控很嚴(yán)格,只有固定幾家鹽商可售賣,所以異常珍貴,不輕易能買到。
虞歸晚眼神好,瞥見有幾個人躲在角落鬼鬼祟祟交易,露出一角的貨物分明就是細鹽。
“官商勾結(jié)販賣私鹽的不知道有多少,這不奇怪�!背滩÷曊f道。
虞歸晚了然,又問:“怎么帶出關(guān)?”
她才見關(guān)口有重兵把守,出入都需路引和通關(guān)文牒,貨物也要打開一一檢查。
“只要不是刀箭鐵具,守城的官兵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也是拿了孝敬的�!�
虞歸晚神色微動,要是如此便好辦多了。
那邊,錢大在商坊內(nèi)賣了五車糧,余下五車要運出關(guān),與關(guān)外的部落族長當(dāng)面交易。
錢大要帶家丁和車夫先吃飯,虞歸晚三個已經(jīng)吃過了,就沒有跟他們一塊,約定好在關(guān)口匯合,虞歸晚便帶自己的人再四處逛逛,合計著回程時除了香料還要帶什么。
關(guān)外比關(guān)內(nèi)兇險,錢大沒讓家丁都跟出去,留了幾個在鎮(zhèn)上落腳的客棧,若是約定時間內(nèi)他們回不來,這幾人就拿著先前五車貨的銀票回河渠縣報信。
運貨出關(guān)需要給一筆過路費,還要孝敬守城官兵,好不容易出了關(guān)口,迎面刮來的寒風(fēng)險些將人刮倒。
抬眼望去,全是稀稀拉拉的牧草,一點遮擋都沒有,難怪風(fēng)這么大。
虞歸晚一把拽住雙腳快要離地的小徒弟,頂著寒風(fēng)說道:“讓你留在客棧又不愿意�!�
廖姑將自己裹成一個圓圓的球,腦袋扣個老虎帽,她拽著師傅的手臂,倔強道:“師傅去哪我就去哪�!�
“關(guān)外危險�!毙⊥降芨约号芰诉@一路,難為她還能堅持。
“我又不怕�!�
“跟緊我,丟了我可不找�!庇輾w晚恐嚇道。
廖姑癟嘴,師傅很嘴硬心軟,才不會把她丟下。
路上碰見幾隊騎馬經(jīng)過的東遼人,兇惡的面相和貪婪的目光讓商隊很緊張,不過關(guān)外是喀木六族的地盤,他們很依賴關(guān)內(nèi)的糧食和鹽,所以不會讓東遼人明目張膽打劫過往商隊,卻也不保證行至偏僻無人處會被‘盜匪’劫貨。
一同出關(guān)的有好幾隊人,大家都擠在一處走,這樣能安全些。
等到了牧民居住的毛氈帳篷群外,就有族長出來跟商隊的領(lǐng)頭談價格,關(guān)外的交易多數(shù)用黃金、寶石、猛犸象牙等。
五大車糧食能換兩箱黃金,一箱寶石和一副象牙,絕對的暴利,這些東西帶回關(guān)內(nèi)再轉(zhuǎn)賣去南邊又大賺,尤其寶石和象牙,很受貴族世家的喜愛。
虞歸晚趁人不備讓程伯去跟牧民打聽鹽價,程伯是個語言通,東遼話和關(guān)外話都會說,他湊到一個看上去很老實的牧民身邊閑聊,提到鹽價,牧民就滿面愁苦,之前他們還能用黃金換得起鹽,現(xiàn)在不行了。
普通牧民都能用黃金換鹽,程伯暗嘆這幫睡帳篷的有錢,又裝驚訝問道:“��?為什么啊,鹽價漲了?”
“早漲了,族長說關(guān)內(nèi)商隊很少來了,換不到足夠的鹽,以前十兩黃金就能換一斤鹽,現(xiàn)在二十兩都換不到�!�
“路上不太平,常有山匪劫道,我們出關(guān)也不容易,怕死啊�!�
“都是那些該死的東遼人!”牧民憤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