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路上她給了程伯五十兩銀子,算作這次的辛苦費(fèi),另有五十兩給廖姑。
成立隊伍的事她已經(jīng)考慮好了,先從村里選人,她讓程伯回去后好好替自己宣傳,知道有錢賺,總有人會心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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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柏舍莊,家家戶戶亮起豆燈。
葛大娘將做好的飯菜端進(jìn)屋,放到炕上的小幾上。
見幼兒還在借光寫賬本,便把豆燈挑亮了些,道:“天都黑透了,明日再看吧,別熬壞了眼睛。”
眼下已春耕,莊上七八十戶人等著糧種,虞歸晚走前留了銀子在幼兒這,就是買糧種用的,前日才派人去縣城買,回來再按戶分,地多地少、地在何處、種高粱麥子還是黍米都要記仔細(xì),等到夏秋要按照上面記的收稅。
幼兒擱下筆,看著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的天,憂心不已,已經(jīng)過了十日,那人還沒有回來。
第009章
虞歸晚不在的這些日,村里也有事發(fā)生,那些光棍或逃難路上死了婆娘的鰥夫想跟守寡的婦人搭伙過日子,若你情我愿,倒也沒什么好說道,可大多數(shù)婦人都不樂意,她們有自己的房屋,干活掙的也不比漢子少,所有銀錢都抓在自己手里,等過幾年把孩子拉扯大,她們就能輕松些,好好享幾天福,不比伺候男人還要受氣來的強(qiáng)?
婦人不樂意,適齡的大姑娘更不可能瞧得上他們,他們又實(shí)在想討媳婦,晚上想的睡不著,有幾個不老實(shí)、一肚子花花腸子的見里正不在家,便攛掇其他光棍散播婦人不守婦道,跟誰誰眉來眼去,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之類的謠言,以此敗壞婦人的名節(jié),他們好趁機(jī)撿便宜。
常跟著葛大娘的七八個婦人倒不懼這些流言蜚語,其他膽小、老實(shí)本分的婦人嚇得直哭,差點(diǎn)就被逼得答應(yīng)了,還好被妙娘勸住,叫她們放寬心,之后便帶人去找傳謠言的光棍,將他們堵在屋里狠揍一頓,幼兒還將發(fā)給他們的糧種收回,此事才作罷。
眼看別人家的地都開種了,只要自家的還光禿禿,他們兜里那幾個子兒又買不起糧種,只得來求葛大娘,今日就在大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讓葛大娘呵斥回去了,說他們的事等里正回來再做道理,他們也不敢說一個不字,畏畏縮縮的就回家去了。
都說刁民難管,這話一點(diǎn)不假,幼兒也發(fā)現(xiàn)自己在盛都家中時管教奴仆的方法在這卻不怎么行得通,村民跟奴仆不一樣,前者是自由身,無把柄和身契在她手上,她既不是這村里的話事人,也非地主鄉(xiāng)紳,只是一介女流,村民自不會聽她的。
那人說的真是一點(diǎn)都沒錯,她嘆了聲息,是自己還余留過往的天真,從盛都到庶州這一路吃的苦還不夠多?還認(rèn)不清么?自己已經(jīng)不是相府的千金小姐,想要活下去,有些東西就該徹底忘記。
“葛大娘,若明日他們還來求糧種,就直接轟出去,不管他們?nèi)绾握f,春季的糧種定是不能白發(fā)給他們了的,想要就拿錢來買。再有,你讓妙娘跟村民說,往后誰還嘴碎事多、搬弄是非,就讓這家提前償還修繕房屋的錢,我這賬上都記著的。虞姑娘宅心仁厚,自掏腰包修房子供給村民住,他們非但不感恩,還生事,再這樣就上報官府,將他們遷到別村去�!�
用宅心仁厚去形容虞歸晚讓幼兒感到心虛,她端起碗喝了口湯,掩去眼底的情緒。
葛大娘也覺得那幾個村民著實(shí)不像樣,“是該好好收拾他們一頓,仗著虞姑娘不在,以為沒人治得了他們,天天去扒別人家墻頭,偷看婦人洗澡。”
幼兒蹙眉,現(xiàn)在村里光棍和鰥夫很多,時間長了肯定會出事,得想個法子……
“嗷嗚——”
狼嚎從村口傳來。
“肯定是虞姑娘回來了�!备鸫竽镆幌�,出去跟兩個婦人將大院的火把點(diǎn)起來,虞姑娘不在,她們都覺得失了主心骨。
兩匹高頭大馬穿過村道,后頭馬車上除了趕車的車夫,還有廖姑,她舉著火把照路。
原本只敢躲在屋里的村民也大膽開門,站在光亮處殷勤盼望,幾個三頭身的娃娃追在馬車后面,在得到師傅的授意后,廖姑從包袱里掏出一把肉干和酸油糖分給娃娃們,偏關(guān)的肉干做法跟河渠縣的不一樣,因?yàn)榧恿讼懔希L(fēng)味更獨(dú)特,娃娃們迫不及待塞進(jìn)嘴里嚼。
“外面黑,回家去,別在外面亂走,當(dāng)心被豺狼叼了。”見娃娃們還跟著,廖姑就恐嚇道。
娃娃們害怕,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去了。
到大院門口,虞歸晚翻身下馬,喊葛大娘她們將馬車上的東西搬進(jìn)去,讓車夫跟程伯回家去歇一夜,明早再回縣城,現(xiàn)在天黑了,獨(dú)自駕車趕路不安全。
將馬牽去馬棚安頓好,她抬腳進(jìn)屋,視線掃過西屋半撩起的門簾,想了想,還是低頭從背包掏出兩瓶偏關(guān)當(dāng)?shù)氐墓媚镉脕碜o(hù)發(fā)的頭油,那攤主說這是用樹膠和酥油做的,能讓頭發(fā)烏黑濃密順亮,比中原的桂花油好用,她當(dāng)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腦海里晃過幼兒那頭長發(fā),就在攤主的大力推銷下買了兩瓶。
西屋炕上只有杜氏在縫補(bǔ)衣物,見她進(jìn)來,臉上還帶著趕路的疲累,忙起身說道:“幼兒去廚房燒熱水了,虞姑娘坐下歇歇,”沒有外人在時都這樣稱呼她,“這一路可平安?走時你說大約十日就能歸,昨日沒見你們回來,幼兒擔(dān)憂的一夜沒睡。”
虞歸晚將兩瓶頭油擱在小幾上,道:“有事耽擱了才晚回來一日,這是給她帶的,偏關(guān)那地方做的東西,抹頭發(fā)用的。”
此時熱水也燒好了,幼兒進(jìn)來找她,恰巧聽到這話,瞧著小幾上的兩瓶東西,心一暖,柔聲道:“多謝費(fèi)心想著。舟車勞頓,看你風(fēng)塵仆仆的,快去洗洗,我把飯熱一熱,你和廖姑吃了好歇息。你帶回來那一車東西我跟葛大娘收拾就行,有要緊的你另說,我們小心存放�!�
“也沒什么要緊,就是些羊毛毯子、香料和奶黃油�!�
“是要拿到城里賣?”
原有這個打算,現(xiàn)在虞歸晚又改主意了,“數(shù)量又不多,賣不著幾個錢,家里留下一些,剩余的你和葛大娘商量看要分給誰�!�
她這么說幼兒心里就有數(shù)了,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我曉得了。”
虞歸晚將背包甩回東屋才去洗澡,她這一路都沒洗,在小鎮(zhèn)客棧那晚也是匆匆打盆熱水擦擦而已。
她脫掉衣服將身體沉進(jìn)熱氣騰騰的浴桶里,甩著濕漉漉的頭發(fā)靠著桶沿,展開手臂舒服的嘆了嘆,保持這個姿勢盯著房梁出神,直到水變溫了,肚子傳出鳴叫,她才從浴桶站起來,扯過架子上的絨布裹住自己,擦干水穿上干凈衣服。
廖姑比自己師傅先洗好,正乖乖盤坐在炕上讓葛大娘給自己擦頭發(fā)。
熱好的飯菜擺小幾上,用曬好的蘿卜條、豆角干和大肥雞做的燉菜,還有七八張白天烙的麥餅,兩碟子糟辣菜和吃起來爽口的炒豆芽。
虞歸晚坐下拿起一張餅,卷了豆芽和吸飽湯汁的蘿卜條就大口吃起來,沒怎么碰雞肉,這一路盡吃肉了,也膩味,就想吃些清清爽爽的東西淡淡口。
她吃相較比一般女子要豪邁,坐姿也沒甚講究,從來都是怎么舒服怎么來,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若放到知書識禮的人家,肯定要被長輩訓(xùn)斥沒個女孩兒樣。
幼兒卻覺得虞歸晚這樣非但不粗俗,還自有一番江湖颯爽、女中豪杰的氣概,且她吃的雖大口,卻沒有聲響,更不像別人吃個飯掉的滿桌都是,粗魯不堪。
瞧她一口氣吃了三張餅,幼兒站起身說道:“我再去廚房拿幾張。”
虞歸晚摸了摸才三分飽的肚子,應(yīng)該還能吃下五六張,她飯量挺大的,在末世的時候體能消耗大又總吃不飽,半夜餓的難受,只能啃干巴巴硬邦邦的壓縮餅干,那玩意兒飽腹感強(qiáng),就是味道不怎么樣,背包里還有幾塊呢,她現(xiàn)在可不吃了,估計會收到過期。
等她和廖姑吃完飯,葛大娘把碗筷收拾進(jìn)廚房便領(lǐng)著這幾日過來看屋子的婦人回家去了,西屋剩下幼兒母女跟虞歸晚說話,主要是幼兒說,關(guān)于她不在這些天村里都發(fā)生了哪些事,剛才她已經(jīng)聽葛大娘說過了,現(xiàn)在幼兒想知道她要如何處理。
“頭一件厲害的就是村里這些光棍,閑了就愛扒別人家墻頭�!闭f起這事,幼兒臉色也不太好。
虞歸晚扭著僵硬的脖子,騎了十來天的馬,她現(xiàn)在哪哪都難受,“將他們吊起來打,要還是不聽話就打到聽話為止。”
“倒不如讓你結(jié)交的那二位官差來村里放幾句狠話,震懾一番,讓他們知道若不守規(guī)矩就會把他們遷戶到別的村子,他們本來就是逃難來的,在這邊沒有根基,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斷不愿意再遷。之前他們不怕,是覺得咱們不能將他們隨隨便便趕出村子�!�
虞歸晚想了想,道:“也不用震懾了,直接讓他們遷走,省得一顆老鼠屎壞掉一鍋粥。我有意辦一個鏢局,往后少不得要往外跑,一去十天半個月甚至更長時間,村里有意加入的人也會跟著走,到時更沒人管得了他們。他們沒膽子傷天害理,卻有不少歪心思,村里婦人姑娘多,保不齊就會出事,還是打發(fā)了好�!�
這個時代跟末世有諸多不同,她也要學(xué)著遵循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凡事不能過激,普通老百姓也不能說砍就砍,即使犯了錯也該交由官府衙門審理定奪。
她既這樣說,幼兒也不反對,往她這邊挪了挪,跪坐著道:“我?guī)湍闳嗳�?�?br />
虞歸晚看她一眼,遂移開自己的手,把身體轉(zhuǎn)了個方位背對她,無聲示意可以開始按了。
幼兒低頭輕笑,將手放上去,力道正好的拿捏她僵硬酸疼的后脖頸,每一下都摁在穴位處,還順著脊椎往下直到后腰,又捏又捶,舒服到虞歸晚閉上眼睛輕哼出聲,覺得頸側(cè)有羽毛掃過似的,微微發(fā)癢,她徒手一撈就握到一縷秀發(fā)。
幼兒沒有挽發(fā)髻,是松散開的,沒綁緊落下來弄到虞歸晚了,她想抽回,虞歸晚卻不松手。
“做什么?”
虞歸晚像是猛然被驚醒一樣,陡地松開那縷發(fā)絲,她撚了撚殘留發(fā)香的指尖,心都跟著癢起來。
幼兒并未多想,只問道:“怎么又想著開鏢局了�!�
“城里錢老爺提議的,哦,就是這次花錢雇我送貨去偏關(guān)的鄉(xiāng)紳,姓錢。”
不自覺話就多起來,她把原因歸為在末世沒多少活人能跟自己說話,尤其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時,上一秒還跟她說任務(wù)結(jié)束就回基地吃手搟面的同伴下一秒就可能被喪尸咬傷而感染,這里卻不一樣,沒有喪尸,人都是鮮活的,她很喜歡,也迫切的想融入,讓自己徹底變成這個時代的人,再也不回那個灰色冰冷又充斥著惡臭的末世。
她要做什么,幼兒自不會反對,“你心里是如何打算?”
“我覺得可行�!鞭k鏢局一能護(hù)送商隊掙錢,二能做掩護(hù),方便日后販鹽。
幼兒點(diǎn)點(diǎn)頭,“你有了主意就行。”
捶捏了一陣,幼兒停下手,轉(zhuǎn)過身從柜子里拿出用布包裹嚴(yán)實(shí)的東西,正是虞歸晚走時交給她的那只機(jī)械鴿,她一直藏在這里頭,連母親都不知道。
虞歸晚沒收,“留給你防身�!�
往后她要常出遠(yuǎn)門,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兒,她存了一兩分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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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幼兒同葛大娘便將虞歸晚從偏關(guān)帶回來的東西分給近日表現(xiàn)好的村民,他們千恩萬謝,還領(lǐng)著家里的孩子來大院想給虞歸晚磕頭,讓葛大娘給勸回去了。
“只要老實(shí)本分做人,不惹事生非,往后好處多著呢!記住了啊�!�
沒花錢白得一份好東西,村民們都笑的合不攏嘴,紛紛應(yīng)和道:“我們只想把日子過好,那些禍害人的事,打死我們也不敢干啊�!�
葛大娘這才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又做主給那幾個受了委屈的婦人多分了點(diǎn)肉干和酥油,這可是好東西,自己不吃拿到縣城也能換不少錢。
幾個婦人樂滋滋的,從油紙包小心摳出半塊糖給眼巴巴看著的娃娃甜甜嘴,糖可是稀罕物,貴著呢,她們也舍不得多給,想留著過年過節(jié)再拿出來招待親朋,她們托了人往老家?guī)Э谛�,盼望著親人還活在人世,還能再見上一面。
那些有歹念的光棍也已經(jīng)被提溜出來,等著報了縣里就打發(fā)出去,這時他們才知道急,跪在大院門口砰砰磕頭,賭咒發(fā)誓往后再不敢那樣,只求別趕他們,如今外面是什么世道啊,亂糟糟的,好容易有個著落,他們可不想再過逃難的日子了。
“我們一時豬油蒙了心才干的那起蠢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錯,我們愿意挨罰,求里正不要告訴官老爺,不要把我們趕出村啊!”
賊眉鼠眼的,哭的再一把鼻涕一把淚也博不到同情,現(xiàn)在知道怕?早干嘛去了。
“呸!”葛大娘狠啐一口,道,“這事已經(jīng)定了,求也沒用,還是趕緊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把欠下的賬還清,早早離了我們這,省的再看見你們,晦氣!”
虞歸晚提禮上門找高腳,又叫上柳東,三人去醉仙樓喝了頓酒,說的就是這件事。
被趕出來的禍害,哪個村子也不愿意收,且又不止南柏舍莊有刺頭,放任不管終會鬧出更大的亂子。
高腳已有七分醉,抱著酒壇子跟虞歸晚吐苦水,“上面的大老爺也在為這事頭疼,怎么辦?嘿!辦個屁!都他娘的上山當(dāng)土匪了。”
河渠縣山高林密,落草為寇、打家劫舍的山賊窩多了去,那些被趕出村的刺頭沒地方去,就投奔山大王了,半夜領(lǐng)著山賊摸回村子殺人放火,就跟那起東遼盜匪一樣,也不知道多少村莊遭了殃,好容易躲過災(zāi)年的村民眼看又要喪命在山賊刀下,日子哪還有奔頭。
盜匪山賊如此猖獗,衙門就不管?虞歸晚謹(jǐn)慎思慮一番才問出心中疑惑。
高腳冷笑一聲,不說話,只顧灌酒,恨不能將自己灌死在這。
為虞歸晚答疑解惑的是柳東,他狠狠擲下酒杯,“別提了,上面的大老爺想讓我們底下這三瓜兩棗去剿匪,這不明擺著讓我們?nèi)ニ退�。倒也聽說九王爺有意出動北境軍,可這幾天也沒見動靜。要說單幾個小毛賊,咱兄弟幾個倒也能上,現(xiàn)在這種情況,誰敢?賊窩里為首的都是東遼那幫狗雜碎,他大爺?shù)�。�?br />
“被劫的都有哪些村子?”
“多了去,不過都是離縣城較遠(yuǎn)的,死了十幾個村民�!�
虞歸晚摩擦著杯沿,“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唉!那能怎么辦!庶州越來越亂了,朝廷又不管,北境軍一直窩在營地不動,等著看吧,指不定哪天東遼大軍就殺過來了�!绷鴸|一杯接一杯將自己徹底灌醉。
虞歸晚面容平靜的盤算著以后。
世道再亂也擋不住商賈發(fā)財,錢老爺很快又派人來問虞歸晚何時再動身,這次有三十車貨,酬勞不低,另外有幾家商行也想雇她,價錢方面都好商量,還問她有無意愿往南邊走走。
“江南那邊的高門富貴人家極愛關(guān)外的寶石象牙,以往我們收來的這些也多是賣去南邊,眼下多事之秋,得有個靠得住的人一路護(hù)著我們才放心,別的人我們都信不過,只虞小師傅,要是愿意走這一趟,必有重謝。”
虞歸晚也沒說去不去,只道先回家細(xì)想想,過幾日再給答復(fù)。
夜里,虞歸晚在西屋同幼兒說起白天之事,想聽聽她的意見。
如今葛大娘等都不住在大院,虞歸晚的貼身小衣也無人做,她自己又不會,還湊合穿舊的,在家還好,出門在外又怎么能行,遂這項(xiàng)活計便由幼兒接手。
此時她正低頭繡上頭的花穗,聞言便停下手中的活,“去江南?”
“不妥?”
“庶州到江南路途遙遠(yuǎn),來回需五六個月,如今世道又亂,糧價瘋漲,運(yùn)糧的商隊就是肥肉,誰不盯著?你再厲害也是一個人,”幼兒抿唇分析著,顯然對這趟生意很不贊同,“要我說,不如先顧著偏關(guān)這條商道,你也說閻羅山的匪首閻羅娘與你有過承諾,既如此,何不選這穩(wěn)妥的?”
虞歸晚心里也是如此想,只是對江南也好奇,想去看看。
“沒什么好看的�!碧崞鸾希變耗樕悴惶�。
虞歸晚挑眉,又說起山匪的事,“官老爺想讓衙役進(jìn)山剿匪,高腳他們罵了半日。剿匪不該是軍隊的事?河渠也有北境軍駐守�!�
幼兒垂下眸光,冷道:“掌管北境軍的是九王爺,如今皇黨之爭波及甚廣,大皇子和太子斗的不可開交,九王爺是太子一黨,又手握兵權(quán),北境軍若是有動作,即便是剿匪,也會被大皇子一黨拿去做文章,一不小心就會被扣上舉兵謀反的罪名�!�
虞歸晚似懂非懂,遠(yuǎn)在盛都的爭斗與她無關(guān)。
接下去幾天她著手準(zhǔn)備在村里招些人,將成立鏢局的事擺到明面上。
總有村民好奇來打聽一趟能掙多少錢,因虞歸我交代過,遂程伯也就沒有隱瞞。
“嚯!五十兩?!”
世世代代都是在地里刨食的窮苦人家有幾個見過這么多銀子,他們逃難到這,安家在南柏舍莊,房屋、糧食、土地……樣樣要錢,幼兒姑娘手上的賬本都記著的,靠種地何時才能還清,若能得程伯推薦,他們也能跟著去,兩三趟下來就能賺到一二百兩,這是多大一筆錢,后半輩子都無憂了。
尤其那些拖家?guī)Э诘挠钟袔追帜懮臐h子,如佟漢等,他們之前帶狩獵隊進(jìn)山,自認(rèn)比旁人有本事,路上兇險又怎么,富貴險中求,再險他們也要拼一拼,另外有幾個沒了丈夫的婦人也想去。
“我們在大院那邊學(xué)過拳腳功夫,也能拉弓打獵,廖姑都能去,我們怎么去不得,程伯,勞煩您老跟里正說說,要人也別光看漢子那邊,我們也行的,肯定不拖后腿�!�
這事程伯作不得主,最后要哪些人是虞歸晚說了算,即使被選中也不是立馬就能跟著去,還得訓(xùn)練,要學(xué)騎馬、拉弓、拼刺,一直到春末夏初,鏢局才正式掛牌接生意,虞歸晚是總鏢頭,錢老爺對她的能力很信服。
這次也只是走偏關(guān)這條商道,江南暫時不打算去。
她把廖姑、程伯、佟漢都帶上了,還有十幾個經(jīng)過訓(xùn)練且合格的村民,有男有女,一人一匹高頭大馬,背著行囊,提著大刀,全都是窄袖馬靴的利落打扮,打頭的馬車插一面紅底的旗幟,寫著‘順利鏢局’四個大字。
第010章
順利鏢局是幼兒給起的名字,寓意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虞歸晚提前用機(jī)械鴿給閻羅娘傳了信,沒有GPS導(dǎo)航,機(jī)械鴿還能找到地方并將裝了紙條的竹筒投下去,也是不容易,途中還差點(diǎn)被饑餓的老鷹當(dāng)晚飯給叼走,經(jīng)過一番搏殺才順利返回,鋒利的機(jī)械翅上還殘留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血跡和兩根老鷹的羽毛。
飛鴿傳書自古有之,卻不常見,只因馴養(yǎng)不易且傳信受限,需在固定兩地長期訓(xùn)練才行得通,幼兒見這只古怪鴿子能靈活往返兩地,便想讓虞歸晚將它帶上,若有事也能往家里傳個信,以免擔(dān)憂。
虞歸晚卻非要將它留下,還囑咐日頭大時將它拿出來曬曬。
人才走半日,幼兒就已茶飯不思,獨(dú)坐在院中出神,憂慮路上艱險。
手邊的機(jī)械鴿在日頭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她輕嘆一聲,只盼那人能平安歸來。
妙娘推開院門進(jìn)來,她留在村里同葛大娘等幾個健壯的婦人維護(hù)村中安寧,她跟幼兒同歲,平時以姐妹相稱,虞姑娘走時特意囑咐她多照看幼兒母女,眼下無事,她便到大院來了。
自從鬧事那些刺頭被趕出去后,村里一直太平,地里的莊稼長的好,村頭屋后的野豬崽子、兔子、雞鴨也飼養(yǎng)的不錯,外面世道亂,許多人忍饑挨餓,南柏舍莊的村民卻過的安穩(wěn),大家伙都高興的托人往老家?guī)Э谛牛呀?jīng)有親人在趕來的路上,不多久就能團(tuán)聚,日子會越來越好。
“你自己在家做什么,不如跟我到林子里找野菌�!�
幼兒將機(jī)械鴿收起來沒讓妙娘看見,非她信不過妙娘,而是這東西越少人看見越好,她不想因自己的一時疏忽給虞歸晚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此人來歷不明,也非池中之物,還是謹(jǐn)慎些為好。
“家中無人,我就不去了。”她母親的身體好了許多,先才被葛大娘叫了去,還未回來,院里總要留個人才安心。
她既不去,妙娘索性也不去了,坐下陪她說話,“留在村里怪悶的,等虞姑娘回來,我要跟她說說,下回把我?guī)�,讓爺爺留下。爺爺年紀(jì)大了,身子骨不似年輕那會兒了,這些年東奔西跑,吃了不少苦,我沒大本事,不能讓他老人家好好頤養(yǎng)天年�!�
“我瞧著你爺爺身子骨還硬朗,聲如洪鐘,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威�!鼻靶┤兆佑輾w晚召集人在大院練武,程伯就是帶頭的,老爺子精神抖擻的很,讓他在村里待著,多半是待不住的。
妙娘笑道:“我爺爺那是不服老�!�
幼兒知她自小走南闖北自由自在慣了,閑不下來,便說道:“那些被趕出去的刺頭有不少上山當(dāng)土匪的,之前虞姑娘也提到過。咱們村離縣城遠(yuǎn),又靠山,如今虞姑娘不在,我怕那起人心存報復(fù),會帶山匪摸進(jìn)村,這些日子你多留意�!�
為以防萬一,這次虞歸晚將狼群也留下了。
妙娘正了正神,道:“我也正想這事,原先虞姑娘設(shè)在村口的陷阱還能用,又有狼群守在林中,真有情況咱們也能知道。村里三歲孩童都能打彈弓,這些殺千刀的要真敢來,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還是要多留心防備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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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南柏舍莊四五十里外的黑子山就有個山賊窩,叫毛蛋的刺頭就趴在賊王的腿邊,滿肚子冒壞水的說:“村子里多得是大姑娘小媳婦,那姓虞的家中有個妹子,長得跟仙女似的,又白又嫩,平時就是她替姓虞的管賬,有好幾回我險些就能摸上手了。我還聽說,姓虞的家里有吃不完的白面和肉,錢也不少,只要?dú)⑦^去,這些就都是您的,您放心,我給您引路,保證不費(fèi)力就能進(jìn)村�!�
賊王長得五大三粗,兇神惡煞,他摸著濃密的絡(luò)腮胡,眼神淫邪,“你說的那個小娘們兒,真那么好看?”
毛蛋忙道:“比地主家的小姐還好看!”
聽得賊王心頭火熱,一拍桌子,“哈哈哈!走!把小娘們兒搶回來給老子當(dāng)壓寨夫人!”
當(dāng)即就點(diǎn)了二三十小賊下山,讓毛蛋在前頭指路,悄悄摸到南柏舍莊附近埋伏起來等天黑,毛蛋跟賊王說他已經(jīng)打探清楚,姓虞的今日已帶青壯離開村子,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不足為懼。
“這姓虞的什么來頭?”賊王藏身在草堆后面,留了個心眼問道。
毛蛋忙回話道:“沒甚來頭,就是村子的里正,跟縣衙的兩個官皮稱兄道弟�!�
“哪兩個?”賊王又問。
以前毛蛋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見過,不清楚內(nèi)情,含糊半天才道:“好像一個姓高,一個姓柳,那姓虞的防人得很,我也是聽村里人傳的�!�
“高腳?柳東?”
毛蛋忙點(diǎn)頭,“對對對!”
賊王咬牙狠呸一口,罵道:“他奶奶的,果然是這兩個孫子�!�
原來早年賊王還是個小毛賊時被高腳和柳東抓過,在縣衙大獄挨了好幾頓板子,賊王懷恨在心,又一直沒找到機(jī)會報仇。
天黑后四周靜謐,稍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能驚到人。
賊王自以為做的隱蔽,卻不知林中數(shù)只綠幽幽的狼眼正盯著他們,狼王悄無聲息奔到高處,對著村子的方向發(fā)出嚎叫。
“嗷嗚——”
夜里的山風(fēng)吹開遮月的烏云,熄滅的油燈再次亮起,聚攏的火把將村路照耀,偷摸進(jìn)來打劫的山賊無處躲藏,被早已等候他們掉落陷阱的妙娘逮個正著,殺傷力不低的石子如雨般從天而降,一大幫蘿卜頭舉著彈弓對準(zhǔn)山賊的腦袋,噼里啪啦一陣亂打,打的他們抱頭鼠竄,哀嚎不止。
帶路的毛蛋最倒霉,被賊王抓到身前擋箭,妙娘射箭沒有虞歸晚那么有準(zhǔn)頭,射了三箭都沒有拿下賊王,她恨恨跺腳,丟開弓箭,拎起大刀殺過去,一腳踹開礙事的毛蛋,又一刀劈在賊王肩上,賊王閃身躲開,并迅速回?fù)簟?br />
外面的打殺聲不絕于耳,幼兒讓母親躲在西屋,自己則抱著虞歸晚留下的機(jī)械鴿跑到屋外,緊張的盯著緊關(guān)的院門,從聲音的遠(yuǎn)近能判斷那些賊人是沖著大院來的,還隱約聽見有人喊‘沖進(jìn)去,錢和女人就都是咱們的’。
幼兒用力抓住門框,雙眼盯著院門,死死咬住下唇。
好容易過幾天安生日子,村民恨死這幫闖來的山賊,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揮舞著棍棒跟山賊廝殺,幾個蘿卜頭拿著前些日子虞歸晚教他們做的摔炮扔到山賊腳邊,砰砰亂響,山賊又不知道這是何物,嚇得哇哇亂叫,很快就被村民用大網(wǎng)罩住,捆在一邊等著送去衙門領(lǐng)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