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話剛說完，就有喜愛這樣玩意兒的人出價要買，程伯又將方才預(yù)定的話復(fù)了一遍，最近前的幾個人就紛紛掏錢袋。
他們訂最多的就是羊脂皂，也有每樣都要一些的，又問程伯可還有別的新奇貨。
“這個嘛，”程伯故意買起關(guān)子，等眾人都急了才說道：“確也有，但算不上新奇，只因我們東家的商隊先前都是往關(guān)外做生意的，帶回來不少奇珍異寶，前幾日剛往官街的幾位大人府上送了一批貨，成色極好的珍珠，珊瑚象牙，瑪瑙寶石都有，不敢說我們是獨一家，卻也排得上號，諸位可有意？”
這也奇了，又是商隊又是鏢局，到底是做了多少買賣。
“你們東家是誰？我們也常跟往來的商旅打交道，可瞧著你們都面生�！�
程伯就說：“我們東家姓虞，庶州府河渠縣南柏舍莊人士，先前都在北地做生意，這也是我們頭一回來麒麟城。幾位碰上北地來的商旅就可問一問，打聽打聽，沒有不知道我們順利鏢局的，往來護送從沒出過岔子，那邊沒打仗之前，也經(jīng)常帶商隊出關(guān)。”
“順利鏢局？”有人恍然想起，“是了，去歲就聽人說過，原來是你們東家開的啊�！�
“是我們東家的。”程伯笑道。
貴人府上負(fù)責(zé)采買的管事都擔(dān)負(fù)著幫主子尋覓寶貝的職責(zé)，若有好的東西肯定都要先替主子留意著，萬不能讓別人搶了先，這家商鋪新開張不久，卻出了不少好東西，他們也是知道的，那日一車車往官街送的珍寶在城門口就有人看見了。
“有好的盡管送來，東西到了可拿著這個帖子往我們府上去，到時自會有人出來見你�！�
為首那人穿的富貴，不似尋常管事，他遞給程伯一張?zhí)?br />
看著上面燙金的‘公主府’三個字，程伯笑得意味深長，奉上四方盒，恭恭敬敬將人送出門，站在街邊直至那人上轎離開了才轉(zhuǎn)身回去。
柜上的貨已賣得七七八八，程伯朝佟漢使了個眼色，后者明白，留下伙計在外面看鋪，他和程伯從貨柜后的小門離開，穿過中堂來到后院。
陳婦等人進城后就一直在后院沒有離開，等黑鷹從河渠送來消息，她們才知道村里已修了第二道圍墻，還在村河建了埠頭，做起了水路生意。
“信上還說咱們村現(xiàn)有三千多人，都趕上一個鎮(zhèn)的人口了�！�
“不止呢，照虞姑娘的意思，還要再買人。”
“那么多人要養(yǎng)，偏關(guān)又在打仗，得虧虞姑娘有籌謀，先將生意做起來，若不然，所有人都要喝西北風(fēng)。”
她們正說著，程伯和佟漢就進來了。
迎春班的女孩兒不在這個屋，陳婦對她們另有安排。
“什么事？”陳婦立馬站起身。
程伯將方才拿到的帖子掏出來，道：“布置了這許久，總算是有眉目了�！�
“公主府的？”陳婦拿過來翻看。
“可不就是，黑鷹還沒有飛走吧？給家里邊去消息，等東西一送到咱們就行動。那幾個人總藏在后院也不是辦法，時間長了恐生變故�！�
原打算讓迎春班的女孩兒借著唱戲的機會進公主府，也是因為佟漢打聽到長陰公主喜愛與英姿颯爽的貴女往來，看戲也愛看武旦刀馬旦這樣的武戲，才想著這樣計劃行事，可一直沒找著機會，好在程伯這邊有了進展。
陳婦點頭道：“我這就去寫信�！�
.
公主府。
一雙涂著丹蔻的手?jǐn)Q開四方盒，瞧著蹦出來的蛐蛐那活潑俏皮又生動的樣子，一身錦裙綾羅的嬌女輕笑出聲。
片刻后又輕嘆：“倒比宮里那些巧匠做的有趣。收起來吧，平日沒事看看也是個趣兒。傳話出去，這趟差辦的不錯，賞�！�
“是�！辨九卸Y答應(yīng)著退出去。
另有婢女上前捏肩捶背，斟酌著回稟道：“殿下，管事的說這是從庶州傳來的，商坊新開了一家鋪子，專賣庶州和關(guān)外的新奇貨物，不少府上的管事都去采買過�！�
“庶州啊……”長陰公主緩緩瞌上眼，“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傳回？我養(yǎng)的盡是些廢物，連個人都找不到�！�
婢女耳朵聽著，嘴巴卻緊緊閉著。
長陰公主也不是要婢女回答自己，寂靜的室內(nèi)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
“也怪我護不住她，讓她平白遭這份罪。我知隨相是被人誣陷構(gòu)害，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隨家被抄，連她也……到底是真讓劫匪擄走了還是大皇子賊喊捉賊，且等著，總能讓我抓住把柄，到那時再慢慢算。就是苦了她了，不知是生是死，那么傲氣的一個人，落到那樣的地方可怎么活�！�
第057章
室內(nèi)再度寂靜，
長陰公主似乎真的睡著了。
禪香裊裊，珠簾微動，從外進來的婢女正要退出去，
倚在枕上的長陰公主突然睜開眼。
“何事？”
“稟殿下，祥云庵的姑子來了�！�
大雍這位深受寵愛的公主殿下年方十五，卻喜吃齋念佛，整個麒麟城的權(quán)貴和百姓都知道，也常看見城外祥云庵的尼姑乘馬車入公主府，一待便是幾天。
外面?zhèn)鬟@些姑子是與公主講經(jīng)說法，實則怎樣就無人知曉了。
“請進來吧�！�
“是。”
婢女伺候長陰公主更衣，隨后公主便在花廳見了祥云庵的姑子。
來的是一對師徒尼姑，
長者約莫四十出頭，
額頭高而凸起，口小鼻小，人中平緩，頗有姿色。
這便是祥云庵的掌事，法號明鏡。
隨她來的小徒叫篤竹，
長相圓憨，眉目清秀，
還是個孩子，
同明鏡一起向座上的長陰公主念了聲佛號。
長陰公主還禮，
笑道：“我正要派人去請師太，
可巧師太就來了�！�
明鏡垂下眼眸，
雙手合掌又念了聲佛號，才道出今日入府的原因：“星孛復(fù)見北地，
則天下不寧，生靈涂炭�！�
長陰公主神色一凝，
“果真？”
“事關(guān)國運萬民，貧尼不敢妄言�！�
對明鏡，長陰公主是有幾分信任的，她既這么說，必定是從天象中觀到了什么。
星孛歷來主不詳，復(fù)見北地么？
長陰公主沉思。
這幾年朝廷提高征稅，已讓百姓苦不堪言，東遼鐵騎叩關(guān)的消息在麒麟城都傳得沸沸揚揚，也鬧得人心惶惶。
眼下邊境戰(zhàn)亂，九王叔無旨出兵抗東遼已惹得父皇更生疑，只是礙于戰(zhàn)事，不好問罪。
若父皇這個時候召九王爺回盛都，使北地?zé)o領(lǐng)軍之將，只會讓本就搖搖欲墜的民心完全傾塌。
“星孛可是指東遼？”長陰公主最先想到這上面。
明鏡姑子卻搖頭道：“非�！�
長陰公主蹙眉，“難不成是九王叔？”
明鏡還是搖頭，“并非�！�
“都不是，那是什么？”
明鏡沒有回答，只道：“貧尼聽聞大皇子也派人去庶州尋隨家之女。”
“你消息倒是靈通�！�
聽出長陰公主語中的不悅，明鏡只是淡然一笑，道：“不敢。貧尼有句話贈予殿下，物是人非，昔日舊情終是禍�！�
“師太，你言語有些過了。”
“阿彌陀佛�！�
.
聞禪香可靜心，長陰公主執(zhí)起犍稚一下下敲著木魚，在想方才明鏡說的話，這老尼姑到底什么意思……
“殿下，太子殿下派人來請�！辨九姆A報打斷了長陰公主的沉思。
長陰公主放下犍稚，“為的什么事？”
“來人只說請您入東宮，太子有要事找你相商�！�
長陰公主趙禎與當(dāng)今太子趙顯皆為皇后楊氏所出，外祖為武國公，先皇在位時就極得圣心，如今身為國丈，幾個兒子在朝堂又各有建樹，榮耀已是盛不可及，待太子繼位，楊家的榮耀必會再上一層樓，到那時誰還能與之匹敵。
自太子九歲入主東宮，大皇子趙斥就頻繁動作，當(dāng)今未必就是聾子瞎子，只是不干預(yù)。
有老臣揣摩出當(dāng)今的意思，怕是不想讓楊家再勢大，外戚攬權(quán)自古便是皇家大忌，楊家越榮耀，就越是當(dāng)今的眼中釘肉中刺，現(xiàn)在不動，或許是在等待時機。
“景寧侯奉旨下江南平息民亂，人都未回來，陛下就在早朝上夸‘智者懷仁，能為之分憂’，反斥太子只顧鉆營結(jié)黨，不思進取，難堪大任。陛下這是有意抬舉景寧侯啊，景寧侯又是麗妃娘娘的胞兄，大皇子的親舅。當(dāng)時武國公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加之去歲民間有大批私鹽流通，陛下令太子負(fù)責(zé)查辦，查到私鹽是從關(guān)外來的，剛有眉目，偏在冬季又?jǐn)嗔司�索，撞上東遼擾關(guān)，偏關(guān)局勢嚴(yán)峻，陛下亦是心焦。最近聽聞沉了一陣的私鹽又在北地出現(xiàn)，還有商旅販到江南，雪花鹽勝過官鹽已成了江南部分百姓的共識�！�
以上朝中文武皆知，也各有思量。
趙顯急急忙忙請趙禎入東宮也是因為今日早朝父皇訓(xùn)斥了他，母后勸他忍耐，可他怎么忍得下去，他要是忍了，趙斥就該得意了！
“父皇這是什么意思！說我難堪大用，這分明是在打我的臉！皇姐你說，父皇是不是想廢了我，立趙斥為太子？”趙顯急得在屋里來回轉(zhuǎn)圈。
趙禎顯然比太子沉得住氣，她端起茶碗，揭蓋品茗，垂落的眼眸掩去閃過的思緒。
私鹽、星孛、東遼都與北地密切相關(guān)，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又會是誰呢？
九王叔？
難不成真如朝中傳聞的那般，王叔有謀反之意？
可明鏡又說星孛非是王叔，這姑子觀天象極準(zhǔn)，說出口的話多為真，她還是信的。
可是除了九王叔，在北地誰還有這份能耐，敢販私鹽還查不到半點蹤跡，莫不是真從關(guān)外傳來*
的？
關(guān)外只是偏關(guān)以外的統(tǒng)稱，土地草原有多遼闊也無人知，除東遼和喀木六族外，還有無數(shù)個游牧部族和小國。
大雍建朝時國力強盛，這些部族和小國也曾來朝賀，盛況空前，若真是從關(guān)外傳來，倒也說得通。
“太子貴為儲君，豈是說廢就廢的？父皇不過是為偏關(guān)戰(zhàn)事煩惱，心氣不順才責(zé)訓(xùn)了太子兩句，哪里就到了廢儲君的地步，太子別多想，該沉住氣好好將父皇交代的事辦好才是，哄得父皇高興，自然就不說太子了�！�
“皇姐說的輕巧，”趙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仍是氣鼓鼓的，“以為我不想辦好？可那起賣私鹽的商販狡猾得很，尋不到半點蹤跡，我的人回來說查到的都是東遼人，要么就是游牧商人，草原上哪里來的鹽？年年都還要從我們大雍買�！�
叮的一聲，趙禎放下茶碗，輕笑：“查不到也好�！�
“皇姐？”趙顯不明，這還能是好事？父皇該將他叫去罵個狗血淋頭了。
“薛家有一旁支在庶州，太子何不設(shè)法將此事栽到他們頭上去，旁支犯事，本家豈能脫得了干系？到時太子只秉公處置，不偏不倚，既不提麒麟城薛家，也不提大皇兄，只需把證據(jù)呈到父皇面前，父皇自有決斷，太子什么都不必做，切記，做得過了便是畫蛇添足，反而不美�！�
若她是皇子，哪里用得著輔佐這個資質(zhì)不足的親弟，空有一副皮囊，里頭卻是不中用，只顧著和大皇兄斗氣，旁的一概不行，也難怪會被父皇當(dāng)著群臣的面訓(xùn)斥。
趙禎揉了揉額角，將私鹽一事嫁禍給薛家需得好好謀劃。
細(xì)想來，這事或許還真跟薛家有關(guān)，她早就聽說薛家旁支在庶州橫行霸道，只苦于沒有證據(jù)，每次往庶州派人都會遭到大皇子的百般阻撓，她亦不敢太露馬腳，讓大皇子抓住把柄再告到父皇面前，父皇疑心九王叔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大皇子肯定會拿此大做文章，她是不會如何，太子就未必了。
趙顯也知道自己在智謀方面不如趙禎，底下的幕僚也比不上趙禎聰慧，凡事都能想到對策，而且比起外人，他還是更信任親姐。
姐弟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趙禎會全力幫他。
嫁禍薛家這事他先前都沒想到，此時便大喜過望，煩躁一掃而空，立馬說道：“此事還請皇姐多為我籌劃，若能借此扳倒薛家，看趙斥還怎么跟我斗，景寧侯？哼！只要有外祖在，景寧侯休想出頭！”
趙禎看著太子，暗自搖頭，到底是孩子心性，思慮不全。
景寧侯可比薛家難對付多了，再者，外戚攬權(quán)終是大忌，父皇早就對武國公府不滿了，這次抬舉景寧侯就是為了扶持一個能跟武國府對抗的外戚。
太子不想著勸外祖父做事別太過張揚，勸幾個舅舅在朝堂上也別過分袒護自己，惹來父皇猜忌，反倒要借武國公府的勢去壓景寧侯，當(dāng)真是榆木腦袋。
可誰讓她同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不幫親弟，難不成去幫趙斥這個庶兄？若趙斥繼位，她、太子還有母后，再到楊家，一個都別想活。
“我自是會幫太子，”同時趙禎也勸道，“這幾日你就先不去外頭，在東宮好好向先生們請教學(xué)問，將父皇交給你的事盡心著辦，不管有沒有眉目都要裝裝樣子，讓父皇知道你有這份心，不是那毛毛躁躁，一句訓(xùn)斥都聽不得，可明白？”
趙顯耷拉下腦袋，苦悶道：“我知道了，皇姐�！�
“知道就行�！�
趙禎從東宮離開，又去給皇帝皇后請了安才回公主府。
.
南柏舍。
今日微風(fēng)徐徐，不冷不熱，天氣正好，漫山遍野的花兒也都開了，姹紫嫣紅，很是賞心悅目。
久不出門的幼兒讓人扎了好幾個紙鳶，有大紅蝴蝶的，也有五彩鸚鵡鳥的，飛燕的，蜈蚣蟲的，然后帶著丫頭婆子到村外的緩坡放紙鳶。
在習(xí)俗中，放紙鳶也有放晦氣的寓意。
幼兒抓著線，將那只大紅蝴蝶放到最高，頗為得意道：“我的大紅比你的飛燕高，你輸了�！�
兩個人比著誰手里的紙鳶放得最高，虞歸晚那只飛燕遙遙綴在她那只大紅蝴蝶下面，就是超不過去。
她認(rèn)輸，卻也說道：“贏了也沒彩頭，干嘛笑那么開心�！�
幼兒仰頭看越飛越高的紙鳶，直到線放完，她才拿剪子將線剪斷，看大紅蝴蝶化為一個小點，消失在天邊。
“放得高就飛得遠(yuǎn)，晦氣跟著一并被帶遠(yuǎn)，你就能平平安安，無病無災(zāi)無難�！�
第058章
先前答應(yīng)過幼兒，
待開春天氣暖和了就教她騎射，因這些時日都忙著外頭的生意，不得閑，
幼兒也要照管家里頭的事，又要看往來的賬本，或者村民有個什么事，她不在家，其他人又拿不得主意了也都要問幼兒，所以教騎射這事就一直拖著。
今日天好，又正巧都出來了，她便牽過自己的棗紅馬，
命廖姑取竹弓竹箭來，
親自扶幼兒上馬，手把手教她如何拉弓，如何瞄準(zhǔn)，如何射中獵物。
“這只手抬起來一點，固定不動，
嗯，拉弦，
穩(wěn)住，
瞧見草叢那只野兔沒有？就那點灰褐色，
是兔子的尾巴，
把箭頭往上移一點，
對準(zhǔn)，別只盯著兔子尾，
要往上瞄才能射中兔身，嗯，
行，放箭�！�
她難得這么有耐心教一個人射箭，看得廖姑很是羨慕，師傅教她的時候可兇了，射不準(zhǔn)還要挨罵，罵的也很難聽。
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挨過師傅的罵，護衛(wèi)隊中人人都挨過，就連妙娘也沒少挨訓(xùn)，怎的師傅對幼兒姐就不打不罵，如此溫和。
竹弓的拉力小些，幼兒倒也能拉開，只是力不穩(wěn)，竹箭軟綿綿扎進草叢，野兔沒射著，反倒將它驚了跳竄。
她懊惱：“哎呀！沒射中，讓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