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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趙禎一哂。

    舟車勞頓,幼兒也疲累,又擔憂著自己那位心尖尖,實是不耐煩同趙禎打機鋒。

    便直截了當?shù)膯枺骸敖酉氯ツ愦蛩闳绾巫觯縿e怪我說話難聽潑你冷水,太子才智不足,就算能順利繼位,權柄也還是落在幾位大臣手中,他多半是會被視為傀儡,你要爭其利就更難了。我們事先說好的,歲歲只答應出兵幫你清理景寧侯一黨,百官如何打通全靠你自己,但你答應歲歲要給她一批有才能的官員送到關外,可是要兌現(xiàn)承諾的�!�

    “不會食言,你放心。”

    “歲歲不會摻和到你和百官之間來的,你別妄圖拉她下水�!�

    “你倒是護著她�!�

    “自然�!�

    “那我呢?”趙禎直直看過來,雙眼通紅,“我與你幼年相識,一直情同姐妹,隨相被冤屈時我也多方走動,試圖相救,你在庶州失蹤,我也多次派人尋找,我做的這些都不值得你念我一丁點好?不值得你費心為我籌謀一次?你明知憑我一人之力不足以跟百官抗衡,為何就是不肯留下幫我?”

    第194章

    “我一個罪臣之女又如何能幫到你,

    長公主殿下?”幼兒語帶嘲諷。

    趙禎如遭當頭一棒,呆滯在蒲團上。

    往事重提,至親冤死的悲痛也讓幼兒心如刀絞,

    非是她刻意要提,而是趙禎屢次相逼,她忍無可忍才將此事提起,為的就是警告趙禎不要忘了先帝曾對隨家做過什么,那是不可磨滅的血債,如今她還能請趙禎入內對談,也只是看在過往那點情份上,可這份情已讓趙禎耗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唯有利益可權衡計算。

    她閉眼讓泛起來的疼痛沉下去,

    屈指敲著小方幾,緩道:“經(jīng)此一事,朝堂必是會大換血,你何不趁此時機將自己的人安插進去,取而代之,

    只要你與歲歲的盟誓不破,庶州和關外的二十城都可成為你能借助的底氣,

    百官也不傻,

    以卵擊石的事他們不會做,

    只是太子繼位的頭這兩年免不了要受些挾制,

    你從中多多周旋便是,

    這對你來說或許還是件好事�!�

    趙禎是聰明人,且城府頗深,

    幼兒就這么一說她就明白過來,直言道:“你想讓我挑撥太子和百官之間的矛盾,

    好從中奪權?”

    幼兒不語,垂眸端茶細品。

    若父親九泉之下知道她為趙禎出這樣的計謀,不知該多失望,可她現(xiàn)在也別無選擇,如今的大雍已是一盤散沙,東遼又不甘心吃敗戰(zhàn),巴不得麒麟城亂成一鍋粥,正好可以給他們反撲的機會。

    要將盤中的散沙重新握緊,需得一雙手。

    太子可繼位,但他實在昏懦,膽氣不足,做不了這雙手。

    大皇子趙斥更不行,其余皇子也還年幼。

    唯有野心勃勃的趙禎最適合,助她掌權也最利于歲歲。

    其實在來麒麟城之前她與歲歲還進行過一番深談,歲歲并無稱帝之心,即使有,現(xiàn)在也不是合適的時機,貿然起兵只會適得其反,歲歲的野心不在麒麟城,而是東遼,所以才愿意以庶州為界,跟麒麟城井水不犯河水。

    “權柄不會無端落入你手,想要就得搶,殿下應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才是。你我也都清楚,太子繼位了也做不成明君,關外是何情形殿下也看過了,麒麟城的這個位置必須是才能者居上,東遼才會絕了反撲的心,否則誰也坐不穩(wěn)這把龍椅�!�

    她深知趙禎的野心,猶豫并非是顧念姐弟情分,而是擔憂自己籌碼不足,恐不能壓制群臣,需得到她的一個承諾,她點頭了,歲歲自然也會酌情給予方便,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不起兵反之,名義上是站在公主這邊就足以震懾百官。

    趙禎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不勝欣喜,卻還是不死心的再道:“既然回來了,留在麒麟城不是更好?你身子弱,庶州又偏遠苦寒,到底不如麒麟城有名醫(yī)良藥,何不同你母親留下,也好細細將養(yǎng)身體。你放心,待今日之事塵埃落定,我必會聯(lián)絡朝臣上表重審隨家舊案,還你父親和兄長一個清白,恢復隨家往日榮光。”

    “我父親和兄長本就是被景寧侯一黨誣陷才落的罪,理應重審,其他的就不必了。待這里的事了結,我和歲歲就會回庶州,只要你遵受約定,我們也會不踏入麒麟城一步�!�

    “幼兒……”

    “我心意已定,你不用再說。”

    趙禎深吸一口氣,道:“好,我不說。可你想過沒有,虞歸晚想要以庶州為界同麒麟城分割,不就是等同于另立為王,百官又怎么肯�!�

    幼兒神色一冷,“怎么?你想反悔�!�

    “不是,”趙禎急忙否認,“我的意思是可以封虞將軍為異姓王,因功而受封王爵再代為鎮(zhèn)守庶州也就能名正言順,百官都挑不出理,只是本朝開國以來就沒有女子封爵的先例,怕是要費一番功夫才行�!�

    幼兒冷笑,“所以?”

    趙禎正色道:“我還是想你留下,幫我也就是在幫虞將軍�!�

    “趙禎,”若非彼此之間還有合作,幼兒都懶得同她多說,“別拿我當傻子,你千方百計想我留在麒麟城,是真心為了我,還是想留我在這里當人質,好日后拿來威脅歲歲?你明知她對我的心意,不會丟下我不管,你就想以此為要挾。趙禎,若你還拿我當朋友,還念著昔日的情分,就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不是我妄自菲薄,你且瞧瞧東遼如今是什么下場,往后是否還會更慘,就可知歲歲最容不得這樣的事,你若拿我來威脅她,只怕你承擔不起后果,恐要淪為趙氏的罪人了。”

    這番話讓趙禎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她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幼兒,更清楚東遼就是因為將主意打到幼兒身上才會被虞歸晚記恨上,也知道虞歸晚從未真的想要跟東遼談判,一切都不過是為了養(yǎng)精蓄銳,之后還會舉兵攻打,直至東遼滅國。

    她現(xiàn)在還沒有能力跟虞歸晚對抗,這個人太強大,需徐徐圖之。

    “幼兒,難不成我在你眼里就是這樣的人?”趙禎傷心垂淚,眨眼就已是哭得淚人一般。

    幼兒心想歲歲說的果然沒錯,趙禎慣會惺惺作態(tài),迎春班的角兒都不如她會做戲。

    讓她獨自在那哭,幼兒也不理會,自在品茶,又撚起一塊榛子酥入口。

    南柏舍的點心作坊做了許多新鮮花樣,這榛子酥就是其中一種,另有栗子餅、核桃酥、瓜仁餅等等,都是用油紙包起來的,遠行拿著做干糧或走親戚都使得。

    因南柏舍自產(chǎn)蜜糖和雪花糖,又不缺羊乳牛乳,所以不僅糕點的品類繁多,價錢也比其他地方要便宜,附近來采買的百姓多了,糕點就供不應求。

    馬車內有暗格,里頭放著許多這樣的點心,都是虞歸晚命人備下的,為的就是路上幼兒餓了就可拿來墊肚子。

    見她不為所動,趙禎自己也覺得哭著沒勁,便漸漸止住了哭,只拿了塊帕子低頭擦拭。

    小幾上擺的點心實在香,趙禎從昨日到現(xiàn)在都沒有進過食,甚至連水都沒有喝一口,干渴饑餓得很,左右車內也沒旁人,她伸手拿了一塊栗子餅放入嘴。

    她連吃三塊才停手。

    等她吃完了幼兒才問:“大火未撲滅,里頭的形勢也不明,這外頭的城民你打算如何安置?總不能讓他們挨著餓一直聚在城門口。”

    “我已命人架火熬粥,先撐過這兩日,等里頭的逆黨余孽清掃干凈了就會讓城民回家�!�

    幼兒點點頭,沒有再說。

    城中有百官,安撫受損城民的事也有戶部去做,與她并不相干,又何必多管閑事。

    兩人對坐無言,趙禎倒是想多次挑起話頭,只是幼兒懶得回應。

    簾子晃動,是六花在外用爪子撓的。

    幼兒輕笑,掀開簾子讓它探頭進來查看。

    見趙禎老實坐著沒生事,六花才懶洋洋將狼頭縮回去。

    才要放下簾子,士兵就過來回道:“姑娘,外頭有人求見,說是什么伯府的。”

    “興遠伯府吧。”趙禎從后接話。

    梁鈺還沒有死,南城門攻破時他還被關在黑甲兵的囚車內,已被認定為逆黨,就等著新帝登基后將他同其他逆黨一塊處死。

    興遠伯心急如焚,厚著臉皮去求鎮(zhèn)國公,結果連面都沒見著。

    也不知打哪聽來虞歸晚親自領兵來援,家眷還隨行,便猜到幼兒在里面,才逼著隨南雁來求幼兒,想讓她出面說個情放了梁鈺。

    “不見。”幼兒想都不想就拒絕。

    士兵領命而去。

    “杜家……”趙禎猶豫著開口。

    那是幼兒的外祖家,因被隨家的舊案牽連,在朝的杜家子弟大多數(shù)都被貶去了偏遠的地方,幼兒的兩個舅舅也因此病死在任上。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杜家老太君也撐不住,在幼兒母女倆失蹤的那幾個月就撒手人寰,麒麟城中就只剩下幼兒的舅母并幾個年幼的表兄弟姐妹。

    在攻破南門之前,趙禎還特意跟妙娘提過要派些人手先護著杜家人,妙娘卻說杜家人早在半月前就已經(jīng)轉移到城外,城內的宅子只有幾個老仆在看守。

    “待城中諸事定下了我回親去將舅母她們接回�!庇變赫f道。

    外祖父是三朝老臣,本不該被卷入那場風波。

    這時士兵去而復返,臉上還有未消的怒氣,“姑娘,那興遠伯府的人專來生事的。”

    “怎么了?”

    士兵氣道:“我說姑娘身體不適,不見人,那女的非說公主殿下都見得,反倒將自己的親姐姐攔在外面。那話說的極難聽,若不是姑娘再三囑咐讓我等不要與人發(fā)生沖突,我們早將她叉出去了,還能讓她在跟前大放厥詞,不僅說姑娘如何如何,連大將軍都被她說上了�!�

    幼兒撫著六花毛茸茸的狼頭,指尖插入毛縫。

    “哦?她說大將軍什么了�!�

    士兵憤憤不平,“說麒麟城之所以會被火燒全賴大將軍,大將軍到的地方必有戰(zhàn)火�!�

    幼兒一下下?lián)嶂ǖ哪X袋,聽了這話也不見怒氣,反而出奇的冷靜。

    “梁鈺為景寧侯逆黨,證據(jù)確鑿,不容抵賴。興遠伯教子無方,縱子行刺公主,殺害同僚。子不教,父之過,理應同罪,派人先將興遠伯拿下,待新帝繼位后再一同處置�!�

    屠刀該舉起時就要舉起,如何詆毀她都不要緊,卻容不得說歲歲一句不好。

    第195章

    蒙灰?guī)粟s到宮門就遭了暗箭。

    “將軍,

    有埋伏!”

    好在眾人反應迅速,即刻就找了地方掩藏自己。

    蒙灰小心伸頭往外看,火光沖天,

    黑煙滾滾,哪里看得清弓箭手藏在何處。

    他不由挫敗狠罵:“這群縮頭的王八,有本事就出來跟老子明刀明槍的打,躲在暗處放冷箭算什么好漢!”

    “那邊的可是蒙將軍的部下?”陳婦眼利,先看到了他們。

    蒙灰立即大聲回應,“是我!你們怎么樣?”

    “我沒事,妙娘受傷了。”

    聽了這話,蒙灰便恨聲喊道:“大將軍已帶援兵趕到,

    這些逆黨逃不掉的!”

    他們試圖摸過去先救人,

    可藏在房頂上的弓箭手專盯著他們,伸個腳出去都挨一箭,他們又不知道弓箭手的具體位置和人數(shù),敵人在暗他們在明,還真不好破這個局。

    “噍——”

    成群的黑鷹遮天蔽日從南城門飛過來,

    隨后又分開盤旋在幾處房頂?shù)纳峡铡?br />
    蒙灰等人一樂,喜道:“哈哈!還是大將軍的黑鷹管用,

    這比什么斥候探者都好使�!�

    鷹的眼睛多利啊,

    連藏在地縫的小老鼠都能發(fā)現(xiàn),

    還逮不住趴在房頂?shù)拇蠡钊耍?br />
    弓箭手見黑鷹在給蒙灰他們示警,

    就立馬將利箭對準黑鷹,

    想將其射下來。

    忽然,脖子一涼,

    未等回頭看清就已咕咚倒下,順著房頂?shù)耐咂瑵L下去。

    砰!

    弓箭手的尸體砸向地面被火燒斷的房梁,

    火舌又很快就他卷進去,燒得也就更旺了。

    不知何時過來的虞歸晚如幽靈般出現(xiàn)在房頂,艷麗的色彩宛若涅槃重生的鳳凰,展翅在火光中飛舞,手中的刺刀又快又準,眨眼就解決了十幾個弓箭手,鮮血將房頂?shù)耐咂境缮罴t色,血液匯集起來像雨水那般滴落。

    她翻身落到地面,先查看了妙娘的傷勢——

    肩膀的射傷最嚴重,血止不住,半邊衣衫都浸濕了,腹部和大腿也各有刀傷。

    失血過多讓妙娘十分虛弱,臉色慘白如紙,但她還強撐著沒有倒下,說道:“主子,火勢蔓延得厲害,這里的埋伏要盡快清除才能讓人過來救火。”

    虞歸晚從懷里掏出一瓶藥粉,這是她從末世帶過來的止血粉,原先放在背包里一直沒用。

    她按住妙娘,將止血粉倒在傷口處,血肉眼可見的止住了。

    妙娘掙扎道:“主子不可!這樣的神藥怎可用在我這樣的人身上!”

    被虞歸晚一掌拍在臉上。

    “話多,閉嘴�!�

    當然她也沒有很用力,否則妙娘的牙都會被她扇掉幾顆。

    “行了,帶她先撤�!彼愿狸悑D。

    陳婦扶起妙娘,在蒙灰等人的掩護下脫困,趕往南城門的途中與剛到的黑甲兵碰了面。

    黑甲兵將宮門包圍起來,舉起的連弩能連射十箭,很快就將禁軍射得如刺猬那般。

    另有一批極能飛檐走壁的士兵從背后攀上房頂,散開來將躲藏著放暗箭的弓箭手一一拔除,又里外搜尋一番,不放過任何角落,確定弓箭手全部死透了才罷休。

    在宮門跟妙娘她們廝殺的禁軍并非全部,大部分還守著余下的三個城門,他們也沒有瘋,瘋的是他們的上峰,當□□宮也是上峰下的命令,他們盲從才會釀下今日的大禍。

    城中起火時他們還不明就里,以為是黑甲兵攻城放的,不由大罵黑甲兵是叛軍。

    他們派人過去打聽了才知道在城中亂殺又放火的是自己的上峰,可為時已晚,來援的黑甲兵已從南門入城,皇后、太子和百官也都在那邊,而他們這些人則被視為逆黨,是要同景寧一起被除死并株連九族的。

    “爾等已被視作逆黨,今日若讓他們得逞,太子繼了位,又怎會放過你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魚死網(wǎng)破,生死存亡的時候,索性放開了膽子去殺,贏了爾等就可加官晉爵,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也正是因為這番話才讓余下的禁軍死守三座城門,哪怕黑甲兵已經(jīng)圍住皇宮,只要三門不破,就算不得是拿下了麒麟城。

    佟漢奉命攻北門,遇到禁軍頑強抵抗,久攻不下。

    虞歸晚是個沒有耐心的獵人,這場對峙前后已經(jīng)持續(xù)數(shù)日,再耗下去對她也不利。

    她將兵馬從偏關、河渠調來,關外只能先由傀儡軍駐守,次非長遠之計,一旦被識破,東遼就會趁機反撲,而她遠在麒麟城,一時又顧不到,別進嘴的肥肉又讓人給拽了回去,那她才火大。

    聽前線來報,她寒著臉說道:“攻不下就炸,潑油放火燒,天亮之前務必拿下三座城門,拿不下的一律軍法處置!”

    “是!”來報信的小兵縮起腦袋一溜煙跑了。

    夜幕籠罩,南城的大火已被撲滅,只是房舍盡毀,死傷無數(shù),遍地哀嚎,著實慘烈。

    幼兒下了馬車,知道虞歸晚已回南城門便過來尋,正巧看到她黑著臉死死盯住麒麟城的布防圖。

    “歲歲。”她輕喚一聲。

    虞歸晚立馬緩下臉色,過來扶她坐下。

    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很簡陋,沒有鋪設桌椅,只是拿幾個大箱子再弄幾塊木板搭成桌子,布防圖就鋪在那上面,四角各有一盞油燈,中間還有一顆璀璨的夜明珠。

    幼兒坐的也是個箱子,只不過上面鋪了一層皮毛褥子,暖和又柔軟。

    “不在馬車里歇著,跑來這做什么?”她給幼兒倒了一碗溫茶。

    幼兒捶捶腰背,“天天悶在車里,時間久了也腰酸背痛,我出來松松筋骨。”

    “六花呢?”沒看見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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