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是間倉庫,堆的都是些拆換下來的門窗桌椅什么的。”
“進去?瞧瞧�!闭f著,時修已先入廊下。
那小廝忙趕上來道:“這有什么好瞧的?屋里常沒?人清掃,都是灰。”
時修笑道:“看看有什么?我新近養(yǎng)了?只貓,正想著要搭個貓棚,要是有不用的板子,也問你們家討要兩塊。未必你們家還舍不得?”
“二爺哪里話,您盡快看。”推開門,那小廝卻自己疑惑道:“咦,這些婆子幾時勤快起來了?,連這間屋子也掃洗了?�!�
時修看他一眼,沒?說什么,見?靠墻斜立著許多門板雕窗,橫七豎八地壘著許多桌椅板凳,便?循著那些板子往里走,走到墻角,蹲下身,朝門板后?頭看,斜空出一塊地方,連這犄角旮旯也清掃干凈了?。他試著向里躋身進去?,正好夠一個人立著。
他鉆出來問:“這屋子常有人進出么?”
那小廝搖頭,“誰到這里來?亂七八糟的,又都是灰。”
“你方才?不是說,有人打掃么?”
“小的也不知是誰忽然這么勤快起來,平日這屋子常不見?人打掃。”
“廚娘們不在這里歇?”
“那灶間里有個隔間,是她們吃飯的地方,素日她們只在那里頭吃飯歇息�!�
時修點點頭,口?里又漫不經(jīng)意?地說:“有點肚餓,走,去?你們灶間瞧瞧有什么現(xiàn)成的可吃�!庇趾湍吓_低聲說了?兩句,不知說的什么,只見?南臺點點頭,從那角門里出去?了?。
時修自與小廝踅進灶間,里頭鍋碗瓢盆正響得沸反盈天,那小廝管廚娘要了?一屜現(xiàn)蒸好的肉餡扁食端到里間。管廚房的婆子也在里頭摘菜,見?他們進來,忙笑著把菜籃子收拾到墻根底下,一張寬大的長飯桌讓給時修他們。
時修坐下來道:“媽媽只管在上頭坐,桌子這般大,誰也擾不著誰的�!�
那媽媽又笑呵呵坐上來,“敢問您是哪家的爺?”
那小廝道:“這是府臺大人家的二公子,最是隨和的一位爺�!�
媽媽忙起來福身,“怪道我看是這樣不凡的氣度。二爺怎么走到我們廚房里來了?,就不怕給油污腌臜了??”
時修笑道:“這有什么,誰不吃飯?要嫌腌臜,各人先把各人的胃腸掏出來洗一洗,修成個只食風(fēng)露的神仙,這就不腌臜了?。再說我看你們家廚房倒還干凈,連那雜間里也不見?什么灰�!�
說得那婆子呵呵直笑,“那間屋子啊,那是前些時我們大奶奶說了?一聲,否則誰得空去?掃它??里頭又不坐人�!�
原來那屋子是霓琴叫人掃洗的,時修沉默須臾,笑睇婆子一眼,“你們大奶奶是個賢惠人,有時候我們朋友間玩笑,都說有學(xué)兄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才?娶了?她�!�
“那是沒?說的,人又善,脾氣又好,當(dāng)家也沒?得說。您看今日這席面,要換別家的奶奶,哪有這耐心替客人張羅?”
時修附和著點頭,“也虧得你們廚房里這么些人手,否則像今日這樣的局面,哪里忙得過來。不像我們家,廚房里統(tǒng)共就三位廚娘。”
“我們家也是三個人,別的是為?今日表姑娘做生日,特地到張大人府上請來幫忙的�!�
“你們家三個人,忙得過來?”
“不是擺席也不怎樣忙,我們府上人口?也不多。素日吃過午飯收拾了?,還有兩個時辰的空閑呢,大家到園子里逛逛走走,或是在這里歇中?覺,混到下晌,忙過晚飯,留個值夜的人,就各自散了?歸家�!�
時修慢嚼慢咽地,“想必近來除了?今日的生日宴,就是清明前后?一陣有些忙?”
“清明我們家倒閑哩�!蹦瞧抛与S口?道:“太太過世不到三年,一到清明,勾得老爺傷心,這兩年都不曾請客,只在自己家里靜靜地?zé)埣腊��!?br />
時修眼色幽沉下去?,假以漫不經(jīng)意?的口?吻問:“三月初四那日,你們府上也沒?有客?”
那婆子思?來搖頭,“沒?有,那日連老爺也不在家,往t?人家府上做客去?了?�!�
時修轉(zhuǎn)頭和那小廝調(diào)笑,“這媽媽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我怎么聽說那日你們府上宴客,還請了?幾個粉頭來家唱曲?”
那小廝也道:“這是沒?有的事,誰敢在這時候觸老爺?shù)拿诡^?請唱的,老爺聽見?了?還不罵死?�!�
時修臉色沉下來,“真的沒?有?”
那婆子打著保票,“肯定沒?有,若請客,我們廚房里會不知道?那日清閑得很,午飯吃得早,大家收拾了?,早早的就到各屋里逛去?了?。下晌我回來看見?那道角門開著,還罵了?人,這么不仔細(xì),廚房里一個人不在,竟放任那道門開著,倘或進來個賊人如何開交?好在是沒?人進來�!�
“那道門你們常開著?”
“廚房里只要有人在,就都開著,免得送柴送菜的人來,敲門聽不見?�!�
時修默然思?忖,所以那日午間,兇手正好帶著許玲瓏出入此門,而這里的婆子們吃過午飯歇的歇,逛的逛,才?沒?被人發(fā)現(xiàn)。
第029章
煙雨暗(十一)
卻說那邊小花廳上,
婦人們談?wù)勚v講好不熱鬧,魯大人得空也來招呼了一趟,那嬰娘一見他?便挽著撒嬌,
“舅舅給我預(yù)備了什么生日賀禮?趁這會就拿出來吧,
好讓我們都開開眼�!�
魯大人笑?呵呵地捋著胡子,
“你爹做著蘇州府臺,
家里什么好東西?沒有,
還要來盤剝我的?我倒是給你預(yù)備了一份禮,就怕不合你姑娘家的心。罷罷罷,我也顧不得合不合你的心了,
橫豎是我做舅舅的意思,你使丫頭去我屋里自取去。”
說著借故出去了,
把?一個府宅都放給嬰娘去鬧。
他?一走,滿屋子的年輕婦人皆松了口氣,到?底不慣有個長輩在跟前,
大家又熱熱鬧鬧說起來。西?屏因與這些?人都不認(rèn)得,
沒怎樣?多說,
只?和七姐在后面桌上低聲交談。
有個丫頭來前換茶,不留神碰倒了茶碗,
撒了些?水在西?屏裙上,馬上聽見嬰娘罵起來,
“你不省事!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誰派你到?跟前來端茶遞水的?連我的客人也得罪了,
看?我不打你!”
今日人手調(diào)用都是主人魯大奶奶霓琴在安排,
她?聽見,
臉上自然有些?掛不住,忙走來問西?屏:“可燙著姨媽沒有?”
西?屏起身彈著裙上的茶水,
笑?著搖頭,“不妨事,這茶不燙�!�
那嬰娘也走來,“七姐,你帶姨媽回?屋里去,找條裙子暫且讓姨媽換下來。”
西?屏本?要回?絕,心下又忖度著時?修他?們是男客,必定?走不到?后面女眷的屋子里去,她?正好趁這機會走到?里頭去查看?查看?。便沒回?絕,道了聲謝,跟著七姐出了小花廳,一徑往二門?里去了。
這付家三口住在園中靠南的一方院內(nèi),甫進院,見幾個丫頭媳婦在廊下說笑?,帶著蘇州口音,都是他?們從家?guī)淼钠玩尽?br />
西?屏一壁跟著七姐踅進東廂房,一壁說:“想你們家在蘇州也是大富之?家,帶了這么些?仆從出門?,也不嫌麻煩?”
七姐吩咐丫頭到?臥房里找新裙子,請西?屏在隔間榻上坐,又使人瀹茶,“姨媽見笑?了,我是用不著這么些?人服侍,這次過來,我只?帶那一個丫頭,旁的都是我三哥三嫂的人�!闭f著小聲笑?了笑?,“三嫂那個人好講排場�!�
“你三嫂是官宦小姐出身,在娘家必定?就有許多丫鬟服侍,嫁到?你們家,想必你們家也不肯虧待了她?�!�
一抹笑?意滯在七姐面上,想到?方才小花廳上,她?嫂子待時?修那股殷勤,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快。她?啻啻磕磕地,終于忍不住嘆氣,“誰敢虧待她??做生意的人家,買賣做得越大,越是要仰仗官府,所以我們?nèi)叶挤畛兄?,連老爺太太還讓她?三分,更別說我們這些?小輩了,全家差不多的事情,都是憑她?主張。”
西?屏點著頭,“那你三哥呢,凡事也是聽她?的?”
“了不得,三哥敢和她?說一個不字么?她?那些?言行舉止,您也是看?在眼里的,我三哥也只?能當(dāng)個睜眼瞎,免得鬧起來,既得罪她?,自己面上也不好看?�!�
這男人也是窩囊,不過沒辦法,誰叫人家娘家厲害。西?屏滿面溫柔的笑?意,握了握七姐的手以示安慰。
正是說曹操曹操到?,聽見外面丫頭們喊“三爺”,知道是付淮安進來了,七姐忙走出去問:“三哥,客都到?齊了么?”
付淮安走到?廊廡底下來,一臉厭倦,“不知道,想是到?齊了,你三嫂到?底請了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魯家哪里會有這么多親戚,三嫂不管熟不熟的,一律都要請,我也不敢說什么。你進來做什么?”
“我來換身衣裳,太陽底下曬出一身汗�!备痘窗惨膊恢堇镉腥耍粡阶哌M來,“你倒杯冷茶我吃�!�
不想西?屏在這里,他?楞了下,和西?屏作揖,“姨媽怎的不在廳上和他?們說笑??”
西?屏起身還禮道:“茶水打濕了裙子,你奶奶周到?,要七姐找條裙子給我換�!�
果見她?有一片裙子濕漉漉地貼在腿上,腿很纖細(xì),隱約可以看?見一片柔美?軟彈的肉。付淮安把?眼調(diào)開,勉強笑?著,“姨媽請自便,我先回?房去了。”
然而走出去,覺得她?那片隱隱綽綽的肉是貼到?他?身上來了似的,心里感到?黏暖潮濕。他?想驅(qū)退這感受,這感受卻像陰魂一般,散開些?,又圍攏來。有的女人的騷氣是從骨子里散出來的,自然也是奔著人骨頭縫里鉆,渾然天成,好比胭脂雕飾和天生麗質(zhì)的區(qū)別,原始的才最具攻擊性。
他被西屏攻擊得心緒焦躁,坐立不安,換衣裳也忘了,在屋里一圈圈地踱步,如同只?無處可逃的困獸在原地打轉(zhuǎn)。
一會七姐領(lǐng)著西屏進來這屋里,笑?道:“我的個頭比姨媽矮,我的裙子姨媽穿著短了半截,三哥,我來找一條三嫂的裙子�!闭f著自進了臥房。
西?屏只得不好意思地向付淮安點頭致意,“我也真是麻煩,攪擾了。”
一面說,一面看?一眼這屋子,這里的裝飾布置得倒很稱她的心,東西?陳列整齊,簾籠垂放工整,像個詩人的手筆,一切都講究對仗。
她?不由得笑?起來,“這屋子是誰收拾的?難得如此齊整�!�
付淮安笑?道:“噢,是我吩咐丫頭們收拾的。我這人就是這點不好,總是在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上計較,丫頭們都嫌煩�!�
“這倒難得,一向男人家都留意不到?這些?小事。”
說起來“男人家”“女人家”這類詞,總是容易讓人浮想聯(lián)翩,付淮安覺得這些?題外話不該說,所以止不住想她?是不是故意說的,有意鏟平彼此的輩分,拉近這似熟非熟的距離?
這想法一冒頭,幾乎就是肯定?,有關(guān)她?那些?傳言,還有那日她?在桌底下踢他?的那一腳,似乎都在此刻得到?她?別有用心的印證。
他?不禁心癢難耐,所以更厭憎了她?,咬牙切齒地想,風(fēng)騷的女人無外乎都是禍根!
西?屏還在環(huán)顧這屋子,越看?越有種窩心的喜歡,正墻下的長條案上供著兩只?一模一樣?的梅瓶,連瓶內(nèi)插的花的枝丫都有種不容參差的對稱,她?情難自禁撫著那枝上的玉蘭花,像是誤入原本?屬于自己的世界里,笑?意挹漾。
“這兩枝花,連開的數(shù)量都是一樣?�!笔琴澷p的口吻。
回?頭間,卻對上一雙冷冰冰的眼睛,漆黑里有一絲掩不住的殺意。
西?屏楞了神,忽然聽見七姐從臥房里出來,“這條裙子的顏色和姨媽身上的差不多,姨媽試試?”
她?回?過神來,方才那一雙眼睛像是錯覺,付淮安還站在離她?半丈遠(yuǎn)的地方,臉上還掛著那有禮的微笑?。
“多謝�!蔽�?屏笑?笑?,去接了裙子,跟著七姐回?東廂房去。臨到?門?上,回?首看?一眼付淮安,向他?點點頭,“真是有勞了�!�
那裙子也不合身,七姐打發(fā)個丫頭去告訴霓琴,要轉(zhuǎn)去她?屋里找合適的裙子。在園中撞見那班吟詩作對的男客,里頭沒有時?修和南臺,七姐臉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走去問魯有學(xué):“表哥,姚二爺和姜三爺他?們哪里去了?”
魯有學(xué)正在人堆里找,西?屏忙替他?們遮掩,“八成是你們作詩,他?們怕才疏學(xué)淺露了怯,故意躲開了。不必找,一會開席自然就出來了。”
言訖仍告辭走了,路上西?屏打量七姐失落的小臉,忍不住笑?起來。七姐問她?笑?什么,她?卻不肯t?說,也說不出道理,反正覺得是有種自己的東西?受人家喜歡的愉悅。
當(dāng)然按理說時?修是他?爹娘的,但?今日這樣?的場合,他?們與眾人皆疏,獨他?與她?是親,她?又是他?的長輩,仿佛是抱著人家圈養(yǎng)的一只?漂亮貓兒走在街上,那些?陌生的喜愛的目光她?都如自己是主人般,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厥苡弥?br />
未幾走到?霓琴院中,恰好在院門?口碰見趕來的霓琴,抱歉道:“我早該想到?她?們的衣裳姨媽未必能穿,害姨媽白跟著跑一趟�!�
說話走到?正屋里來,霓琴打發(fā)丫頭去找一條新裙子,微笑?著請她?二人坐下來吃茶,“不急著回?廳上去,她?們也不知哪來的那么些?話,鬧得我耳根子嗡嗡響。想必姨媽也嫌吵鬧,不如在我這里多坐會,等開席了再過去�!�
正和西?屏心意,“原來大奶奶也好清靜�!�
七姐道:“大奶奶是最好靜的,都是為我三嫂才累得她?跟著四處張羅。這也怪我三嫂不明事理,分明是客中,不說少給主人家添麻煩,還要累煩人家,我替三嫂給您賠個不是�!�
“這沒什么,你也客氣得過了頭�!蹦耷僭捓镫m是寬宏大量,可神色卻又幾分懨懨的不耐煩。
這不份不耐煩,自然還帶著對嬰娘放蕩不軌的不滿。西?屏早看?出來了,嬰娘與魯有學(xué)有些?不清不楚,至于到?了哪步田地她?雖不知道,可只?看?二人說笑?打趣間,簡直旁若無人。
她?不好多說什么,只?陪著尷尬的笑?容,“付家嫂子的確是有些?——”
霓琴道:“嗨,既是老爺?shù)挠H外甥女,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該多見諒。”
七姐暗暗想著,有的話當(dāng)著西?屏說一說也好,好叫她?回?去說給時?修聽,以后遠(yuǎn)著她?三嫂些?。便三吞五咽的,笑?著抬頭,“大奶奶不好說三嫂,也該多管著表哥一些?�!�
一聽這話,霓琴忙看?西?屏,見她?臉上沒有意外,心道魯有學(xué)和嬰娘那般不知收斂,但?凡長眼睛的恐怕都瞧得出來,她?這里還有什么可遮掩的?索性長吁了一聲,“我哪里管得住他??只?好睜只?眼閉只?眼罷了。你倒要好好勸勸你三哥,你們在揚州是客,我不過忍耐一陣也就完了,可他?們是夫妻,難道你三哥就打算一輩子當(dāng)個瞎子?”
“我也勸過三哥,可我三哥那個人,有話只?管咽在肚子里,連吵也不敢和她?吵�!�
霓琴略帶嘲諷地笑?道:“你三哥真是宰相肚里能撐船�!�
西?屏微笑?著聽她?們說,心道未必,方才在那屋里一瞬間的錯覺,恐怕不是錯覺。一個男人遇到?這種事,越是絕口不提的,心里越是過不去,也許他?有他?排解的方式。
就像她?那丈夫,憑人家怎樣?議論?他?,面上云淡風(fēng)輕滿不在乎,但?回?到?屋里,一腔邪火都發(fā)在她?身上。她?一想到?,仍感到?皮膚上有蠟油滴下來的灼痛。
日頭益發(fā)灼熱起來,蟬聲織成的網(wǎng)罩在半空中,使人耳鳴。開席的時?候眾人匯集起來,一則六折屏風(fēng)將男女各分左右,安席片刻后南臺適才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獨西?屏留意到?。
待散席歸家后,她?追著他?們回?到?房里,因問南臺,“三叔午晌是到?哪里去了?”
南臺接過四巧案盤里的茶,忙呷了一口,在桌旁坐下來,“不出二爺所料,午晌我到?喬家去問,據(jù)當(dāng)日門?上的小廝說,那日在門?前看?見許玲瓏和許扶云姊妹二人吵架時?,是有個人騎著馬從巷子里走過,行得很慢,好像是有意在聽她?們吵什么�!�
“那小廝認(rèn)不認(rèn)得那人?”
“不認(rèn)得。不過他?說,是位年輕公子,錦衣華服,像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時?修嗤笑?道:“廢話,平頭百姓誰家騎得起馬?”
西?屏茅塞頓開,“你怎么知道兇手是在喬家門?前遇見的許玲瓏?”
時?修搖頭道:“我其實也并不知道,只?是猜測。我想那兇手并不是蓄謀殺人,而是在路上碰巧撞見了許玲瓏,臨時?起的殺心。”
她?眼睛向下一轉(zhuǎn),默了須臾,“你又是從哪里看?出他?是臨時?起意?”
時?修便將魯府廚房那個雜間說給她?聽,“那屋子到?處是灰,倘或是我要蓄謀殺人,絕不會選在那間屋子里動手,人一旦掙扎,到?處都會留下痕跡。我想這個人一定?是在魯府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二是從那扇角門?進去,再往里頭走,不免要碰見下人,于是就近在那間屋子殺了人,把?尸體藏在那些?豎堆的門?板后頭,等到?凌晨再從那道角門?出去移尸,完事后,再叫人去打掃了那間屋子�!�
南臺茶盅噙在嘴邊,正要呷,靈光乍現(xiàn),又插話,“那屋子是魯家大奶奶命人打掃的——那殺人的,會不會就是魯公子?喬家小廝說騎馬經(jīng)過的人像是個官宦公子,也許霓琴知道是她?丈夫殺了人,為幫丈夫隱瞞,所以才叫人去打掃那屋子?”
照此說法,魯有學(xué)起初就認(rèn)得許玲瓏,認(rèn)尸的時?候他?是裝不認(rèn)得。時?修擰著眉自忖半晌,又問南臺:“喬家那小廝可說清楚騎馬之?人的相貌?”
南臺抿嘴搖頭,“他?只?說胖不胖瘦不瘦的——魯公子正是這身段�!�
“穿的什么衣裳他?可還記得?”
“說是穿著件靛青的外氅,里頭穿的什么他?沒留意。這樣?的衣裳也是遍地�!�
靛青色的外氅,配藍(lán)色的汗巾子,這顏色倒是搭配得十分相得益彰,這個人穿戴想必很有些?講究。西?屏沉默著,腦中忽然蹦出一個人影。
又聽南臺道:“我看?魯公子的衣著穿戴就不俗。”
時?修道:“這說明不了什么。”
兩個人在那里逐一分析魯有學(xué)是兇手的可能性,難得西?屏沒插一句嘴,始終在榻上沉默著。
隔了半日,時?修見她?有些?出神,走來跟前扣了兩下炕桌,“怪了,您怎么不說話?”
西?屏恍然抬頭,目光在他?臉上匯集起來,又笑?開了,“我在聽你們說呢�!�
“依您之?見呢?”
“要我說——因魯有學(xué)是個慣來眠花臥柳之?人,許玲瓏雖不認(rèn)得他?,大約也聽過他?的名字,所以那日,他?們在路上偶遇,他?若是邀許玲瓏上家坐坐,許玲瓏未必不肯�!�
時?修站在炕桌前,虛著眼凝望窗外刺眼的太陽光,“你這說法也說得過去,只?是魯有學(xué)殺人的因由是什么?”
南臺在桌上搭口,“會不會是他?邀這許玲瓏進了角門?,欲行不軌,許玲瓏不答應(yīng),他?一怒之?下就殺了她??”
時?修笑?了笑?,掉轉(zhuǎn)身來,“我和魯有學(xué)相識多年,我知道他?,他?是風(fēng)月場中的老手了,出手闊綽,只?要是他?看?中的姑娘,還沒有不肯相就的。就算真有不肯的,他?也不會發(fā)怒,他?待女人一向不用強的�!�
說著說著,話題漸往下流走了,他?的眼梢向下一瞥,看?見西?屏的臉,陡地覺得有點尷尬。他?便打住不說了,咳了兩聲,朝外頭要茶。
西?屏微仰著面孔,以不可理喻的眼色打量他?,“茶不是在桌上嚜。”
他?又嘿嘿笑?兩聲,“說話間就忘了。我給您倒茶吃。”
西?屏舉起炕桌上的茶盅,“我這里不是有么?”
他?遂又改口,“那您餓不餓,吃不吃點心呢?”
又犯了起呆來了,西?屏無言以對,乜他?一眼,趕上那“三姑娘”蹭到?她?裙下來,她?唯恐粘上毛,便起身告辭出去。
才走須臾,南臺也跟著告辭出去,兩步攆上她?,“二嫂,二嫂�!�
西?屏在場院中頓步回?首,“三叔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