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恰逢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帶著襲人的寒意。她因?想著要報復西屏一回,所以賭氣拿著傘先走了一步。
路越走越暗,如眉自己?倒?jié)u漸有點恐懼起來,她心中惱恨西屏,口?里?不由得嘟嘟囔囔罵著,“專會變著法地折騰人!這個天里?非要出?來走動,黑燈瞎火的,我看你一會怎么回去!”
這工夫正經(jīng)過?一條黑魆魆的巷口?,像是有條蛇從里?頭猝然竄出?來,一下勒在她脖子上!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她卷進巷子里?。
西屏恍惚聽見聲驚叫,猛一回頭,沒想到街上已是漆黑一片了。她朝那湫窄的門前?走了一步,疑惑著向外張望,月亮給墨云遮擋住,只有一團發(fā)青的光暈,街上吹著風,嘶嘶的,好像有條長蛇在吐信子。
“您老聽見什?么沒有?”她倚在門上問。
那藥鋪的老掌柜耳力也像不大好,搖了搖頭,“什?么?”
“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喚�!�
老掌柜還在挨個翻抽屜,背著身笑道:“恐是哪家在打娃娃。唷,可?算找著了!”
西屏撇撇嘴,又笑著走回柜前?,接來個小白瓷瓶,拔了木塞放在鼻子底下聞,旋即扇了扇鼻子,“這味道有些沖�!�
“好藥才沖鼻哩!您奶奶不懂�!崩险乒袷樟隋X,見外頭天黑,便不許她走,“您府上遠不遠?等一會雨停了我送您回去,或是晚些有查夜的人,請他們?送一送,不然您一個婦道人家,恐怕遇到強人。”
“這江都縣是府治之所,還會有強人?”
“嗨,多留點心總是好的,何況像您這樣的年輕婦人,難道放你一個人大黑天的在街上走?說來怕嚇著您,前?些日子還出?了件人命案子呢,死的就是像您這樣的年輕女人,那認尸的告示貼得到處都是�!�
西屏鼻息里?哼出?微笑,“我知道這事,我姐夫就是府臺姚大人�!�
那老掌柜大吃一驚,忙笑著踅出?柜來,搬根椅子請她坐,“您是姚大人家的親戚?唷,這就更?不敢放您一個人去了,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小的就是有十條命也賠不起!”
她笑著點頭,在門前?坐下來,“擾得您不能關(guān)門,小婦人失禮�!�
“您哪里?話,盡管放心,我叫我婆子給您沏壺茶,雨停了我就送您回去�!�
西屏迎著油燈向他點頭致謝,微笑的臉上氣定神?閑。她朝門外望去,雨漸漸一點一滴地零落了,天反而放出?些朦瞳的光亮。
卻說那東大街上,本?來悄然,忽起一片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時修領(lǐng)著幾?名?差役奔到魯家。趕上那魯有學才歸家坐定不久,正在吃晚飯,聽見門上小廝來報時修領(lǐng)著人來問話,猶似腦袋扎進泥潭里?,混摸不清,看他奶奶一眼,心道可?別是誰到衙門告發(fā)了他和嬰娘的奸.情。
他老子是做官的,告發(fā)他他也不怕,只是傳出?去未免難聽。
霓琴因?看不慣他那副心虛樣,忍不住嘲諷,“怕什?么,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魯有學腆著臉笑笑,擱下飯碗往外院去迎時修,老遠就和時修打起招呼,“這時候你到我家來問什?么事?未必我家里?有人犯了什?么案子?”
時修迎來道:“就是那許玲瓏的案子�!�
“許玲瓏?”魯有學愈發(fā)糊涂了,“許玲瓏與我們?家里?有什?么相干?”
“這就得問問你們?家那位表姑爺了。”
“淮安?問他什?么?他不會和這案子有什?么牽連吧?”
時修笑了笑,“那要問過?才知道,煩有學兄引路�!�
魯有學稀里?糊涂領(lǐng)著他往那邊屋里?去,“嘶,你把我弄糊涂了,淮安根本?不認得那許玲瓏,怎么會和他扯上關(guān)系?別是搞錯了�!�
時修瞟他一眼,“要是我搞錯了,就在玉中樓設宴,給你們?賠罪�!�
走到那屋里?,卻只嬰娘在家,不見付淮安。問他行蹤,那嬰娘嬌滴滴地笑到時修身邊來,“誰曉得,我回來他就不在家,姚二爺有事找他?”
魯有學挨過?來附耳和她說了兩句,她臉色陡一變,“不可?能!淮安怎么可?能和個娼.婦有關(guān)?他從不在外沾花惹草!”
時修哪管她信不信,作了個揖,說聲“得罪”,扭頭向臧班頭丟個眼色,那臧班頭便領(lǐng)著人四處搜檢起來。
嬰娘見狀急了,聲色俱厲地呵斥眾人,“你們?好大的膽子,敢胡亂搜我的屋子!知不知道我爹是誰,我爹是蘇州府臺,你們?幾?個無名?差役敢沖撞我,摸摸你們?脖子上有幾?個腦袋!”
那魯有學知道時修的為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只得在旁勸她兩句,“表姐先莫動怒,時修一向是秉公?辦事,他既然來,一定有點道理。先叫他們?搜,搜不出?什?么再罰他們?不遲。”
嬰娘這時候也顧不上什?么兒女私情,一心只要維護她官宦小姐的體面,劈手就照著他臉上甩了個巴掌,“什?么道理?!隨隨便便懷疑我丈夫殺人?要是拿不出?什?么證據(jù),我要你們?好看!”
可?巧那臧班頭從臥房走出?來,拿著幾?件衣裳給時修看。時修翻了翻,果然在一件碧青蘇羅直裰上發(fā)現(xiàn)一塊刮破的地方?,掏出?先時那雜間里?找到的碎布一比,紋路嚴絲合縫。又翻了翻,翻出?條藍色汗巾子,上頭正有刮了絲的痕跡,與許玲瓏指甲里?找到的是一樣質(zhì)地。
“這可?是付淮安的衣裳?”
嬰娘雖不明內(nèi)情,也曉得不好,慘白著臉,怔得啻啻磕磕不成句,“這,這——我不知道�!�
時修一看她臉色就明了,仍將汗巾子遞回給臧班頭,“將一應證物帶回衙內(nèi),即刻緝拿兇犯付淮安�!�
滿府里?遍尋付淮安無果,時修疑心他畏罪潛逃,欲要吩咐人滿城追查,不想那七姐撫著門進來,稀里?糊涂地脧著眾人,“三哥好像出?門去了。”
“去了哪里??”
七姐先是茫然搖頭,后又點頭,“好像是去送你姨媽,你姨媽下晌到家來了,才走了一會�!�
時修心頭悚然一驚,顧不得細問,拔腿就朝外頭跑。
第032章
煙雨暗(十四)
幾度明幾度暗,
終于入夜,只見淡月昏昏,薄煙裊繞,
顧兒過了晚飯時?候仍不見西屏歸家,
漸漸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因?與南臺商議,
叫他打著燈籠往魯家去問問看。
南臺剛走?到門上來,
便撞見火急火燎趕回來的時?修,
兩個人不待近前,皆忙出聲:
“你可看見二嫂?”
“六姨歸家沒有?!”
彼此一聽,臉色益發(fā)驚惶無措。時?修兩步上前,
一把擒住南臺的手腕,“六姨可叫人傳話回來?”
南臺擰著眉,
“要是傳話回來,也不必急成這?樣了!她下晌到魯家去,未乘車轎,
只帶著如眉,
我正要到魯家去問呢!”
“不必去了,
我剛從魯家回來,他們說六姨沒吃晚飯就走?了。”時?修急得?在原地打轉(zhuǎn),
絞盡腦汁想?著西屏還?有什么去處,想?得?頭昏腦漲也想?不到。
她在這?里并沒有旁的熟識的人,
若她是給耽擱在哪里還?好,
就怕真?如他擔憂的,
是撞上了那心狠手辣的付淮安。他忙招呼門上小廝,
“你們把家里的人都叫來,
跟著姜三爺外頭一條街一條街地去找。我回衙門召集人手�!�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剛跨出大門,
有個差役從黑魆魆的街上跳出來,“小姚大人,在前頭巷子里發(fā)現(xiàn)?具女尸,剛死沒一會!”
時?修只覺眼?前發(fā)花,竭力定住神,“帶我去瞧�!�
那巷子就在這?大洛河街上,不過一里多路,時?修卻?像走?了十萬里一般,步步沉重,心里亂打著鼓,響得?耳鳴。終于走?到那巷子里,只見臧班頭領(lǐng)著幾個人,打著火把圍在那里,他踟躕著沒敢上前,牙關(guān)打著顫,有些怕看那女尸。
片刻后終于狠下心,奪了支火把,走?上前去朝女尸面上一t?照,眼?一閉,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氣。可那嗓子里吊著的心剛落下去,又?猛地提起來,死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如眉!
他舉著火把焦灼回頭,“還?發(fā)現(xiàn)?別的尸首沒有?”
怪了,死人還?有趕趟的不成?那臧班頭忙答,“暫且就發(fā)現(xiàn)?這?一具尸體。大人何以這?樣問?”
時?修顧不得?答復他,急著下令,“留兩個人在這?里,別的人先去搜捕付淮安,千萬別叫他跑了�!�
眾人得?令,一下散開。南臺接過一支火把,蹲在地上把如眉的脖子摸了摸,“才死了不到半個時?辰�!�
“你先把尸首抬回衙內(nèi)檢驗,我去找六姨�!�
順著往魯家的方向一路走?,地上濕漉漉的,空氣里彌散著洇潤的水汽,嗅在鼻子里是發(fā)冷。靜得?可怖,時?修聽見自己的腳步聲,覺得?一顆心是暴露在幽涼的月光下,亂跳得?厲害。
走?著走?著,從前頭路轉(zhuǎn)的地方傳過來三兩聲女人的笑?,“要不是你們,我還?不曉得?幾時?能歸家呢�!�
時?修止住腳步,直勾勾把那岔路口緊盯著,不一時?便看見兩只燈籠在黑暗中先轉(zhuǎn)過來,后面緊跟著兩男一女,雖看不清面容,那身影他再熟不過了,不是西屏是誰!
他此刻恨不得?跪在地上叩謝蒼天,心里的石頭陡然一墜地,簡直恨得?咬牙,便幾步?jīng)_上去拽她一把,“黑燈瞎火的,您跑到哪里去了?!”
火光映著他滿面怒氣,從沒見過他這?樣生氣,西屏嚇一跳,眼?睛小心茫然地由他臉上,扇到那兩個巡夜的人身上,“先時?下雨,我在前頭一家藥鋪里避了會雨,碰見兩位巡夜的官差,他們正要送我回去呢�!�
那兩個巡夜的認得?時?修,忙上前行禮,“小姚大人。”
時?修長吁了幾口氣,靜了會,才對他二人說:“多謝二位,只管忙你們的去。對了,今夜衙門在拿人,二位在街上多留意著些�!�
和二人辭過后,他冷懾西屏一眼?,“走?!我先送您回家,這?么暗了還?不見您回去,家里早亂成了一鍋粥!”說話間額頭緊蹙,臉上難看得?很。也不等西屏,扭頭自朝前走?,又?像刻意維持著那兩三步的距離,好能聽著她的腳步聲。
西屏自提了盞燈籠,在后頭踢踢踏踏跟著,看他的背影,曉得?他在發(fā)怒,心里盤算著,這?時?候還?是不要惹他的好,故此沒敢去搭腔。
走?了沒幾步,冷霧漸散,墨云中讓出大半個洗凈的月亮,反映著石板路上點點的水洼,四下里蛙聲輒起,一個風雨動魄的夜驀然變成了一個尋常不過的清涼夜。時?修慢慢適應了這?劫后余生的寂靜,遽然頓住腳步。
西屏見他在前頭站住了,忙默契地追上來,站定面前,還?在看他的臉色,他卻?忽然把那條閑著的胳膊伸過來,圈她在懷里。
兩個人都為這?鬼使神差的動作驚訝著沒說話,須臾時?修便懷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想?,反正抱也抱了,再要撒開,實在虛偽,干脆將她更勒緊些,語氣仍有些兇,“為你這么晚了不回家,我娘急得?什么樣子!”
西屏本來要調(diào)侃:難道只有大姐姐急?但聽見他撲通撲通的強悍的心跳,到嘴邊的話沒能出口。
下過雨是有些冷,她穿得?又?單薄,所以此刻十分乖順地貼在他胸懷里,突兀地想?起那一年跟隨她娘乘船離開江都的時?候,那一灣倉惶茫然的江水,將要把她載浮去泰興,一個她從沒聽說過的地方。
她眷戀著舍不得?從他懷里抽身,語氣仿佛也有點死里逃生后的軟弱和慶幸,“如眉先回去了,難道沒告訴大姐姐一聲我在路上買藥?我還?在那鋪子里等家里打發(fā)人來接我呢。”
時?修一時?沒敢告訴她如眉死了的事,“買什么藥?”
她順手擰他那條受傷的手臂一下,悶在他懷里笑?了聲,“你猜�!�
“我才懶得?猜!”他莫名又?發(fā)起火來。
驟然聽見有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漸近,西屏顧不得?生氣,忙從他懷里跳出來,站開了些。
朝前張望,果然看見一班人打著火把跑過來,是些差役。為首的不想?會碰見時?修,忙詫異地近前來打拱,“小姚大人,聽說北岳門有人攔下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小的們正要趕去查看�!�
時?修因?問:“魯家那頭有沒有人守著?”
“臧班頭留了兩個弟兄在那里�!�
“好,你們快去�!�
西屏疑惑著看那些人跑過,掉過頭問時?修:“敢是魯家出什么事了?我傍晚從他們府上出來時?分明還?好好的呀�!�
時?修拽她一把,“先回家再說,這?夜不太平�!�
他握著她的胳膊,因?為心有余怒,手上力道不由得?重了兩分。她吃了疼,生了氣,甩開他的手,打著燈籠快著步子往前沖。
時?修在后頭喊她:“您這?會又?急了?跟鬼趕著似的!”
西屏回頭鄙薄瞅他一眼?,“有個小氣鬼在趕我!”
“說誰呢?”他仗著腿長,兩步攆上去。
西屏又?快著跑幾步,賭氣間,兩個人都將方才黑夜中的擁抱拋在了腦后,誰都沒提。
歸家先去告訴顧兒,顧兒險些沒跳起來,拽過西屏打量了好幾遍,“虧得?老爹爹保佑,你好歹沒出什么事,不然將來你娘問我,我怎么和她交代?!這?么大晚上的,你到底哪里去了?嚇得?我,就要去報官了!”
時?修在旁道:“報什么官?家里都是做官的�!�
顧兒正是有氣沒處撒的時?候,轉(zhuǎn)頭接連幾個巴掌狠狠拍在他臂膀上,“你還?有臉說!家里都是做官的,大晚上的卻?走?失了人口!你那棺材板子活化?的爹呢,死在衙門里啦?這?時?候還?不回來!”
西屏想?著方才給他捏痛的胳膊,總算出了口惡氣,待顧兒又?打了幾下,才去拉開她,“都是我不好,我因?為在人家鋪子里躲雨,就回來得?晚些。可如眉先回來了,她沒和你們說一聲?”
顧兒吊高了眉,“如眉幾時?回來的?”
“她拿了傘,比我先回來好一陣了,怎么你們沒看見她?”
兩個人正是疑眼?望疑眼?,時?修冷冽的嗓音突兀地插.進?來,“她死了,才剛在前頭落英巷里發(fā)現(xiàn)?的尸首�!�
西屏乍然臉色煞白,眼?珠子轉(zhuǎn)了又?轉(zhuǎn),簡直不敢信,“胡說,傍晚她才與我一齊從魯家出來�!�
“尸首拉去了衙門,這?時?候,想?必姜三爺正在檢驗�!�
他口氣沉著,臉色也鄭重得?不像說笑?。西屏怔忪了一會,茫然地扇幾下眼?睛,跌坐在那榻上,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喉嚨,“她是怎么死的?”
時?修謹慎地看她一會,分辨不出她到底是悲還?是懼,只好朝他娘使了個眼?色,叫她安慰。他則點上盞燈籠,看樣子又?要出去,“我正要去衙門里問詢,等我問過回來,才能答復您�!�
及至府衙,燈火通明,那臧班頭帶著幾個人正押著付淮安,與時?修在門上撞了個對面。時?修沒料到這?么快就拿住了人,歪著嘴一笑?,“唷,手腳真?是快,在哪里拿著的?”
臧班頭笑?著看付淮安一眼?,“大人恐怕也想?不到,他是自己回的魯家,兩個兄弟在魯家守株待兔,沒想?到還?給守到了。這?人也怪,見著官差不慌不亂的,還?說進?去和他奶奶交代兩句就跟咱們走?�!�
時?修提高了燈籠照付淮安的臉,那張熟悉面孔除了比往日蒼白,沒什么異樣,仍舊掛著有禮的笑?,“姚二爺,看來你和我,是做不成親戚了�!�
“我原就沒想?過要和你家結(jié)親�!睍r?修垂下燈籠,笑?意凜凜地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少?頃,向肩頭招招手,示意將人押進?去,他自己則往仵作房里去。
以防尸體腐敗,屋里堆著好些冰磚,進?門便有股寒氣襲來。如眉的尸體擺在冰砌的床上,南臺正擎著燈查驗。因?見時?修進?來,他忙把銀釭遞給身旁的差役,近前來問:“找著二嫂沒有?”
“找著了。”時?修盯著他慌亂的臉,笑?了一笑?,“三爺真?是關(guān)心你二嫂。”
南臺沒搭這?話茬,又?走?回尸體旁,垂著眼?看如眉,“和許玲瓏一樣,是被勒死的。不過這?回倒不用費什么力了,”說著走?去案上拿了快玉玦來,“這?是如眉從兇手身上扯下來的,是一塊腰飾�!�
時?修拿在手里翻看,“怪道那付淮安不跑,想?是知道這?回跑不掉了�!�
“這?是付淮安的?”
“是不是,明日一早,著魯家的人來問一問就清楚了�!�
南臺點點頭t?,又?繞著如眉的尸體打轉(zhuǎn),皺著眉,“我想?不明白,付淮安和如眉無冤無仇,為什么要殺她?”
時?修走?過來,睨著眼?看了如眉半晌,方道:“難道他和那許玲瓏就有冤有仇?我想?他原想?殺的是六姨,是錯殺了如眉。”
“錯殺?”
“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如眉的身段姿態(tài)和六姨很像?天色一黑,看不清臉,不熟的人根本?很難分辨。”
南臺聽后,眉頭愈發(fā)結(jié)成個死結(jié),陡然想?起姜家下人口中的一個傳言,都說姜家遭了女鬼的咒。他常和死人打交道,自然不信那些鬼話,可此刻也不能不提著一點疑心,這?一年?之內(nèi),他們姜家已死了兩人了。
“你在想?什么?”時?修冷瞟他一眼?。
“沒什么�!彼痤^,仍是夾著眉,“付淮安為什么又?要殺二嫂呢?”
時?修隱隱猜著些,不能肯定,便拿著這?問題去監(jiān)房內(nèi)問付淮安。沒曾想?付淮安倒不遮掩,瞇著眼?盯著桌上的紅燭,臉上露出諷刺性的陰仄仄的笑?,“像她那樣風騷的女人,難道不該死么?”
聽得?時?修三尸暴跳,要不是有吳文吏在旁記錄,非要狠狠踹他一腳不可!好歹忍下了,拿出那玉玦丟在破桌子上,“這?是你的不是?”
付淮安只瞥了一眼?,“是我的�!�
“你倒爽快�!睍r?修吭吭笑?兩聲,反剪起手來,“說吧,你是怎樣殺死的如眉�!�
付淮安仰起笑?臉,“原來她叫如眉?真?是對不住,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叫她做了潘西屏的替死鬼�!闭f著頓住,重重喘出口氣,“我本?來沒想?殺她,可黑燈瞎火的,她的身影輪廓,和西屏太像了——”
西屏的名字從他嘴里說出來,簡直刺耳,時?修低呵一聲,“你不要叫她的名字!”
付淮安那雙眼?珠子貼在他臉上須臾,慢慢吭哧吭哧笑?出聲,“你看,我說她風騷你還?不信,連你也著了她的道。”
一旁那吳文吏不由得?頓住筆,看向時?修,正撞上他冷厲的眼?睛,忙低下頭去,很識趣,這?句就沒往紙上記。
時?修慢踱起步子,“說正題,你是怎么殺的如眉?”
“我以為她是西屏,將她勒進?巷子里,聽她出聲才知道不是。可已經(jīng)晚了,她也看見了我的臉,我只能殺人滅口。未料到情急之下,落下了那塊玉佩。我本?來折回去找,可走?到半路,聽見有官差。我知道是跑不掉了,便先回了魯家,這?不,就給你們的人拿到這?里來了�!�
時?修聽他語氣冷靜,不由得?疑惑,眉心暗結(jié)著轉(zhuǎn)過身來,“那許玲瓏呢?你又?是如何殺了她?”
“許玲瓏?”付淮安想?著想?著,歪著腦袋笑?起來,“我本?來不認得?她,那日從巷子里走?過,可巧碰見她在那里和人吵架。兩個娼婦吵起來,那場面,真?是難看。”
說著,他虛起眼?睛,仿佛又?望到那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