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南臺趕上來,在他?旁邊微微提醒,“二爺別忘了,我那位二哥,可是你?的姨父。”
“姨父?”時修極輕蔑地笑一聲,“我姚家在泰興只有兩位親戚,一位是劉祖母,一位就是六姨�!�
“看來二爺沒聽?明白我的意?思�!�
時修頓住腳,桀驁不馴地睞他?一眼,“你?的意?思我清楚得很,不過我的事,你?似乎管不著。”
那街上遍布炙熱的太陽,時修先?跨上馬去,拉著韁繩居高臨下?地睇一眼南臺,示意?他?趕緊上馬。南臺自?下?望著他?,覺得他?頭上望不見邊的那太陽簡直刺眼。
他?承認(rèn)他?遠(yuǎn)不如時修那樣不受羈束,他?承的姜家的恩就是一張金色的網(wǎng)。所以不由得想當(dāng)初,如果對西屏說了實話——可真要是對她說了實話,她興許就不會嫁到姜家來了,他?們恐怕將?永沒有相處的時機(jī)。
以西屏的美?貌,從前就有許多伐柯人登門說親,那時姜家也是慕名而去。按盧氏的意?思,娶一個相貌好的兒媳婦,正好可以彌補(bǔ)她兒子的丑相,將?來生個孩子,總不至于太難看。
姜潮平是盧氏人生最大?的敗筆,只要見過他?們一家?guī)卓诘娜�,恐怕都會把姜潮平相貌上的過失怪在她頭上。她當(dāng)初是抱著一雪前恥之心,一定要把西屏弄給?他?兒子,好證明給?人看,長相有什么要緊?錢才是最要緊的。
她自?己遺憾不是個美?人,卻是那個有錢人,所以她一向拿西屏的美貌點綴他姜家的門庭,卻沒想到,今時今日,西屏那美貌還有別的用道。
南臺暗自?一忖度,眼下?倒不是與時修爭高低的時候,反正時修這個人沖動氣盛,也未受姜家之恩,不如先?借他?打發(fā)?了丁家的才是要緊,就算因此得罪了大?伯大?伯母,也不與他?相干。
此思之下?,又拼棄前嫌,踢著馬腹向前趕了兩步,并到時修馬旁,“二爺既如此關(guān)心我二嫂,可知她眼下的困境?”
時修少不得扭頭,“守寡?這有什么,沒有你?們那位二哥,她還樂得自?在呢�!�
南臺笑著搖頭,“這還不是要緊的,上回二嫂跟著大?伯母去丁家吃喜酒的事,你?還記不記得?”
“丁家——”時修漸漸扣住眉,“這丁家到底和你們府上有什么牽扯?”
“我實話告訴二爺,那丁家是在山西做冶鐵生意?的,大?伯這兩年也想做這生意?,想與丁家搭伙,可丁家在山西有現(xiàn)成的關(guān)系,現(xiàn)成的買賣,憑什么要讓我們姜家搭這勢?這事本來是做不成的,可自?從去年我二哥死后,這事像又有了轉(zhuǎn)機(jī),丁家忽然有些松了口。二爺如此機(jī)智,仔細(xì)想想看,這里頭會是什么緣故?”
一席話剛說完,時修腦子里便蹦出個“丁大?官人”來,又想到那日丁家送來的菜,越想越覺不對頭,因問道:“丁家是不是有位公子?”
南臺笑笑,“丁家有一兒一女,大?公子現(xiàn)年二十有六,跟著丁老爺做生意?,早年間娶過一房妻室,前兩年病故了,成了個鰥夫。一個鰥夫,一個寡婦,二爺想想,是不是很登對?”
時修聽?得牙根子發(fā)?緊,原來姜家打著西屏這主意?!他?把腳一蹬,趕著那馬跑回去,直奔慈烏館而來。
當(dāng)下?西屏正在榻上低著脖子納鞋底,見他?回來,忙問吃過午飯沒有。他?哪理顧得上肚餓,進(jìn)來便問:“那丁大?官人的事您是不是早知道?”
西屏歪著腦袋看那邊隔間,嫣兒不知幾時出去了,她便滿大?無所謂地撇下?嘴,“你?說的什么事?”
“您少裝蒜,在江都的時候我仿佛就聽?您說起過那位丁大?官人�!�
西屏仰起面孔抿著唇笑,顯然在裝傻充愣,“那周大?人留你?吃午飯了么?”
時修索性捏住她的下?巴頦,“少跟我裝傻,快說!”
“說什么呀?”
“說您和丁家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
西屏甩開他?的手,臉上照樣澹然,“你?都知道了還來問,就是你?想的那樣,丁家大?公子死了老婆,我死了丈夫,兩家太太一合計,想把我們湊成一對。”
時修慪得轉(zhuǎn)過背去,又忿忿地轉(zhuǎn)回來,“您就肯?”
“誰說我肯啦?”西屏癟著嘴,“你?沒看見那丁大?官人長得什么樣子,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個正經(jīng)人!我潘西屏倒霉一次還不夠,還要嫁個那么丑的男人?我就不能配個相貌堂堂的?只是這話還沒說穿,我也總不好就急著說我不情愿吧?還沒到那份上。”
時修稍微冷靜下?來,坐在榻上,“我可聽?說,姜家想以這門親事為條件,好搭上丁家在山西的買賣�!�
“聽?三叔說的吧?”西屏自?唇邊泄出一線輕蔑的笑意?,猜到了南臺的用意?,這個男人,既想幫她擺脫這門親事,又怕得罪老爺太太,所以才會告訴時修,無非是要借時修來出頭。
時修慪著氣道:“要不是他?告訴我,我還像個傻子似的給?蒙在鼓里。”
“你?當(dāng)你?現(xiàn)在就不是個傻子了?”西屏好笑,然而那眼睛里,漸漸聚攏來千絲萬縷的柔情,“這也沒什么,只要我不愿意?,老爺太太總不能強(qiáng)我上花轎,你?急什么?”
“那你?索性直接了當(dāng)告訴他?們,您不情愿!叫他?們死了那條心!”
西屏卻又緘默了,只是微笑。
他?一時摸不清她的態(tài)度,急得打轉(zhuǎn),“您是怕回絕了他?們,姜家容不下?你??這正好了,您就跟我回江都,還怕我們姚家少您飯吃么!”
她扇動著一雙透亮的眼睛,笑道:“做姐姐姐夫的自?然是不會少妹子飯吃,可他?們?nèi)舨辉偈俏业慕憬憬惴蚰�?�?br />
時修咬了咬嘴皮子,拿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勢,目光一下?變得干脆利落,“你?盡管放心,就是爹娘打死我,我也不后悔,更不會丟下?你?。他?們要是不答應(yīng),了不得咱們到杭州去,投奔大?哥大?嫂,看誰拖得過誰!”
這種承諾雖然孩子氣,可哪個女人聽?到都會高興的。不過西屏高興是高興,那高興卻又像是提不足勁頭,懨懨的。
還不到那時候,她可不敢這般信誓旦旦,她的日子早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只好一轉(zhuǎn)話鋒,瞪著眼假裝生氣,又和他?打趣起來,“你?又待人不敬重起來了,你?啊你?的,我可要生氣了!”
時修覺得是一拳捶在了棉花上,他?再是個呆子,也漸漸察覺到,她其實并不十分愿意?和他?說起那些具有肯定信的話,甚至他?抱過她親過她,她雖然沒有抗拒,但嘴里也并未承認(rèn)過什么。
窗外蟬兒有氣無力地叫嚷著,太陽也逐漸變得有些死氣沉沉的,像要下?雨了。他?驀然間想到付淮安講過一句,他?是著了這女人的道,心里感到一絲莫名的沮喪。
不過抬眼看見她,那絢麗笑容底下?隱約的一分神秘,是那樣引人著迷。他?想到一點?來安慰自?己那份沮喪心情,那就是她在他?,是小時候遺失了的,到如今才失而復(fù)得。
當(dāng)夜果然雷電大?作,吵得人不能安眠,一屋昏暗的燈,空氣悶塞,西屏只好去開臥房的窗透氣,但見一團(tuán)黑影跳到窗戶上來,原來是那三姑娘。
她將?它抱進(jìn)t?來放在炕桌上,自?己伏在炕桌上問它:“你?怎么過來了?”
它自?然不能答她。按說隔壁也該關(guān)院門了,難不成它是從院墻上翻出來的?可晚鳳居的院墻修得高,墻面光滑平整,又沒有高枝借力,輕易怎翻得過來?
她撇撇嘴,兩手抱著它,離衣裙遠(yuǎn)遠(yuǎn)的,“你?不能在我這里睡,你?掉毛。趁這會雨還沒落下?來,我送你?回去好了�!�
這廂出去,走出一截,看見晚鳳居院墻上塊木雕的漏窗掉在地上,在墻間方方正正的一個洞,原來它是從這里跳出來的。她依舊將?它從這洞中送進(jìn)去,盯著這洞看一會,一行忖度著,一行折返回去。
次日又若無其事地晴起來,不過晴得溫柔了許多,一連幾日皆是好天氣。姜家為往章懷寺去辦姜麗華的祭禮,擺足了排場,一大?早便車馬泱泱,人影幢幢,擔(dān)的抬的有二十來口箱子,除了燒的紙錢,還有敬給?章懷寺捐的緞子燈油,另專門有兩口箱子里放著許多銅錢,約莫上百兩。
時修騎在馬上,望著那兩口錢箱子攢眉,“真是大?手筆,就是賞廟里的和尚也用不了這許多,你?們有錢人都是這德行?”
西屏撩起馬車窗簾來,“那不是給?和尚們的賞錢,寺里太太每年都是按份例捐的,那錢是趁機(jī)散給?那些沒有田地沒有買賣做的窮苦百姓的。老爺早幾日就散布了消息出去,凡到章懷寺門前替五妹妹的陰靈唱誦一遍經(jīng)文,可領(lǐng)五十文錢�!�
時修哼笑道:“姜老爺真是慈悲心腸,難得一見這般有良心的商人�!�
西屏仰著眼嗔他?,“你?這話怎么聽?著有些諷刺?老爺哪里得罪過你??”
“他?自?然沒有得罪過我,不過我這人是只白眼狼,吃人家住人家的,還看不慣人家。我就是覺得,他?想拿您和丁家做交易,能善到哪里去?”
“那是太太的意?思�!�
“盧氏難道不是他?老婆?”時修自?馬上睨著她冷笑,“我看他?也不像是個懼內(nèi)的男人嘛�!�
西屏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彎下?身子來說話。他?一個高興,趁機(jī)下?了馬鉆進(jìn)了車內(nèi)。西屏又驚詫,“你?上來做什么?
”
“您不是有話對我說?”
西屏倒不怕人家看見,她可以說怕他?騎在馬上曬著,府臺大?人家的公子,誰好叫他?常在日頭底下?苦曬著不成?
她卻有點?頑劣的趣味,像逗貓逗狗,專為和他?作對,翻著眼皮道:“你?在外頭說不是一樣?”
時修又作勢要下?去,卻不叫停車。
她只好拽他?一下?,“上上下?下?的,你?不嫌麻煩,后頭的車轎還嫌你?耽擱人呢。”
他?便笑了,“您要和我說什么?”
西屏仍怕給?跟車的丫頭婆子聽?見,躬著腰坐到他?身邊去,“你?不知道,老爺發(fā)?家的本錢原是太太娘家出的,所以家里的事都是太太做主,老爺就是心里不喜歡,也不會駁她的話。”
時修哼笑一聲,“他?到底是不駁太太的話,還是根本太太定的主意?,就很合他?的心思?”
怪道說他?聰明呢,西屏咬著嘴巴笑,“你?知道了也不要說出來,又不干你?的事�!�
他?臉色一變,“誰說不干我的事?”
她呆楞一下?道:“我又不是指我和丁家的事。即便和丁家的事你?也不要瞎替我出頭,我自?有辦法應(yīng)付�!�
時修將?信將?疑,不過見她這氣定神閑的樣子,決定且按她說的來,橫豎這事情還未說穿,也沒定下?來,他?只好無奈地舔舐著發(fā)?干的嘴唇。
西屏看著他?那不耐煩的樣,輕輕打他?一下?,“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什么?”
“晚鳳居院門口那木雕的空窗松掉下?來了你?知不知道?”她自?癟著下?巴頦猜測,“那洞口大?概可以鉆得進(jìn)去人,我想,從前在晚鳳居裝神弄鬼的人,是不是就打那里進(jìn)去的?”
他?不禁坐直起來,“您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那天晚上下?雨,三姑娘跑到我屋里來了,我還奇怪它是從哪里溜過來的,送它回去時我就看見那木窗板子掉在地上�!�
時修想到那窗,非得是個瘦小的姑娘家才爬得過去,“看來從前進(jìn)去弄鬼的人不是鄭晨�!�
西屏轉(zhuǎn)著眼睛想也再想不到別人,“可這家里,再沒有和五妹妹要好的人了,一則是忌憚太太,二則都知道四妹妹嫉五妹妹比她生得好看,這兩個又一向在家里稱王稱霸,誰敢去觸她們的霉頭?”
說話間,她把腮幫子鼓起來,還在想。時修越看她越覺可愛,很有幾分小時候瓷娃娃的那樣子,便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看。她見他?那關(guān)情關(guān)慾的目光,以為他?要趁機(jī)親她,心里都預(yù)備好了,給?他?親后要打他?,免得他?逮著空子就占便宜!
誰知他?又掉頭下?車去了,反而剩她在車?yán)�,有點?惘然失落。
時修因怕在里頭坐久了不好看,依舊下?來騎馬,看見那四姑爺鄭晨也騎著馬在前頭走,他?便趕上去,向后拉扯一下?馬上背的弓,“四姑爺可會射箭?”
那鄭晨臉上略顯詫異,“小二爺也會這個?”
“我是玩。聽?六姨說那章懷寺是在山林之中,我想必有些飛禽走獸,順便狩獵一番。四姑爺自?幼生長在鄉(xiāng)野之中,想必也擅打獵,我特地帶著兩張弓,不如一道玩玩?”
給?旁邊馬車?yán)锏男淙锫?見半句,撩起簾子來問:“玩什么?”
鄭晨耐心彎下?腰和她笑道:“小二爺帶了弓箭,邀我狩獵�!�
袖蕊“噢”了聲,又放下?簾子。
由此可見,她管他?管得緊,聽?見個“玩”字便風(fēng)聲鶴唳,唯恐他?是玩什么不正經(jīng)的事。
也難怪這鄭晨有些怕她,他?原是芙蓉莊生長出來的鄉(xiāng)下?小子,他?爹本是姜家的雇農(nóng),辛苦攢下?幾個錢,送他?學(xué)得些字,待他?長大?后,又靠著佃戶的關(guān)系,送他?進(jìn)城來,在姜家一間米行里做伙計。
也是緣分天定,機(jī)緣湊巧,有回他?往姜家送東西,偏給?這袖蕊撞見,瞧中他?相貌俊朗,儀表不凡,便求著盧氏招他?入贅為婿,盧氏拗不過女兒,只得答應(yīng)。
他?本出身貧寒,先?又是在姜家的鋪子里混飯吃,自?成親后,一向都是聽?袖蕊的話,袖蕊說東,他?絕不敢說西。不過在姜麗華的事情上,他?仿佛有些違逆,難不成這妹子和姐夫之間,真是暗通款曲?
此刻不是問話的時候,時修且耐住性子,一徑憋到章懷那寺內(nèi)早就預(yù)備好了,趕了香客,掃干凈下?榻的禪房,燒了幾席上好的素齋,擺在一間清清靜靜的內(nèi)堂中,老方丈親自?迎待,一班和尚專管在外門支應(yīng),里頭則是姜家的下?人在伺候。用罷午飯,在山腰正殿內(nèi)做法事,主子奴才齊齊往那里去祭過后,便各自?回禪房休憩。
那姜辛親自?帶著兩名管事的,并老方丈走到山門前,一看前來誦經(jīng)領(lǐng)錢的人將?門前那空地擠得水泄不通,面上就笑,抬起手來朝亂哄哄的人群壓一壓,“諸位不要亂,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不要急,只要到的都有份,不會叫大?家白跑一趟。”
那些窮苦之人聽?如此說,皆松了口氣,就肯排起隊來,嘴里不住唱喏,“還得是咱們泰興縣的大?善人!常行如此大?義之舉,您不發(fā)?財誰發(fā)?財!那市面的銀子,合該您賺!”
“可不是!都說雷打真孝子,財發(fā)?黑心人,我看就不見得,姜老爺對咱們這些窮酸百姓,比官府還上心!要我說,姜老爺這份器量,合該當(dāng)官去!”
姜辛連連拱手,笑道:“承蒙諸位看得起,我哪里是做官的人?就是僥幸賺得些錢財,也是父老鄉(xiāng)親的福。老話說吃獨食,撐破肚,我既承各位父老的照顧,豈能只管自?家吃飽?今日為小女祭禮勞大?家誦經(jīng),也是替小女作福積德,錢雖不多,好歹是姜某的心意?,有勞大?家,有勞大?家!”
趕上時修與那鄭晨正欲從寺里出來,在山門內(nèi)聽?見這番話,時修便停住腳,虛著眼睛朝外望去。那姜辛真不愧是個生意?人,處處周到,難得連這些襤衣鄙履的窮人都肯周旋,太陽裹得他?簡直似個佛像金身。
一時姜辛折進(jìn)寺內(nèi),看見時修,少不得笑問:“小二爺這是要到哪里去?”
時修特地?fù)Q了身輕便的衣裳,把弓略抬一下?,“到林間去打獵,姜老爺只管忙您的,犯不著特地招呼我�!�
姜辛點?著頭囑咐鄭晨,“晨兒,你?是山野里闖慣了的,可要護(hù)著小二爺,林間恐有蛇。早些回來,別誤了晚飯�!�
第042章t?
夜半歌(〇八)
按說鄭晨引著時修出了章懷寺,
看見右面一條山路直通山下,左面一條小道直入林間,二人一徑往左邊上?路上?行去。
入林后郁郁蒼蒼,
大樹參天,
時修一壁留心著野兔狐貍,
一壁留心鄭晨。正要借口?和?他搭腔,
不想他卻先單刀直入,
“聽說小二爺在追究五妹妹的死因?”
時修便也直言,“我正想因這事問?問?四姑爺。”
“我猜到?了,我倒可以知無不言,
只是不知道小二爺有什么可來問?我的?”
時修睞他兩眼?,微微仰著面孔爽朗地笑兩聲,
“我聽說四姑爺和?姜麗華私下里有些瓜葛,不知是不是真的?”
鄭晨笑著搖頭,“不,
敢是小二爺不知聽了什么閑話,
也誤會了。其實我和?五妹妹清白得很,
只是袖蕊疑心重,才有了那些謠言�!�
“可我聽說,
你們私下往來,給令妻抓到?過�!�
“那不叫私下往來,
一個家里住著,
總會碰頭的,
我和?五妹妹從沒?有什么逾矩的言行,
都是袖蕊多心。為這事,
她還和?五妹妹吵過幾回?,憑我如何解釋她也聽不進(jìn)去,
一氣之下,竟挑唆太太將五妹妹定給了那李家駝子。倘或五妹妹是因為這門親事想不開跳井,我也成了罪魁了�!�
時修瞟他一眼?,微微一笑,“是聽說五姑娘對和?李家的這門親事很不喜歡�!�
“哪個姑娘會喜歡?”鄭晨嘆息著搖頭,“五妹妹那回?來請我勸袖蕊改了這主?意,可不勸還好?,一勸袖蕊就?更以為我和?五妹妹有什么,我簡直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
“姜麗華為這門親事來求過你?確切是幾時的事?”
鄭晨蹙額想道:“是那年三月間的事了。她知道這親事是袖蕊背地里攛掇太太做的,所以想求求袖蕊,可她們姊妹一向不合,所以她只好?對我說�!彼嘈χ鴵u頭,“我試過了,也是無能為力�!�
因此上?,姜麗華求袖蕊不成,又有了別的打算,而那個打算,應(yīng)當(dāng)是可行的,否則后來她不會和?四姨娘說起嫁人的話時,又是那副釋然輕松的樣子。
時修暗忖片刻,“她還去請過什么人幫忙說情你知道么?”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她還能去求誰?這家里頭的事都是太太和?袖蕊做主?,連老爺也少問?的。”
時修思來想去,眼?睛又似笑非笑地移到?他俊美的面龐上?,“你真格和?姜麗華沒?有私情?”
這鄭晨也是好?脾氣,還是笑著搖頭,“小二爺要是不信,我也沒?辦法,可小二爺一定要認(rèn)為我和?五妹妹有私,除了幾句閑話,可拿得出什么證據(jù)?我聽說做官斷案,凡沒?有證據(jù)的事,都只能權(quán)當(dāng)沒?有,未必在小二爺這里,倒反過來了?”
“你不要多心,我是看你這個人十分坦誠,所以才無所顧忌地問?一問?,沒?別的意思,沒?別的意思——”時修拍拍他的肩,爽快地笑著。
環(huán)眼?一脧,不知走到?了哪里,只見道路逶迤,周遭草深半尺,樹高三丈,四下里黃鸝驚夢,青雀嘶春,太陽從那樹罅間照下來,那一束束光中?,煙塵漫卷,五光十色,好?一番蒼翠幽密景色。
倏聽那邊草里簌簌一響,看見只灰色肥兔子溜過去,時修忙彎下腰低聲道:“不說了,先打下那只兔子要緊。”
二人躬著身?子小心翼翼跟上?去,不料那兔子十分警覺,早嗅出異樣,朝前一蹦,弄出個響動,驚得一野雞和?一狐貍一并竄將出去。時修立刻提著弓跑去追,追了一陣,額上?大汗淋漓,正欲發(fā)箭,似聽見哪里有人在說話,像是西屏的聲音。
他松了弦垂下弓,仔細(xì)辨聽,還真是西屏的聲音,循聲走了一段,原來是爬到?章懷寺的大殿旁的林子里來了,林間望去不遠(yuǎn),便是寺廟的一面院墻。
不知西屏在墻內(nèi)和?誰說話,他眺目望去,透過院墻上?鏤空的一則花窗,看見個陌生男人的背影,不知是誰。
待那鄭晨趕上?來,便問?他:“墻內(nèi)那男人是誰?”
鄭晨凝目望去,搖了搖頭,“背影瞧著眼?生,不像是我們府里的人口?�!�
時修心下正奇怪,忽然聽見西屏聲音有些慌張起來,“大官人,我先告辭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那男人卻拽著她胳膊不放,“二奶奶忙什么,我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沒?幾日就?要往山西去了,此一去,少不得要年底才得回?,因記著九月間是二奶奶的生日,想問?問?二奶奶喜歡什么,我這里好?提前替你備一份禮�!�
西屏掙著胳膊道:“大官人太客氣了,我什么也用不著。我要過去了,你快撒手!”
那男人還只管拽著不撒手,看得時修三尸亂跳,眼?內(nèi)起火,管他是誰,抬起弓來一箭由那空窗射.入墻內(nèi),只聽一聲痛叫,正射.在那男人胳膊上!
也合該那丁大官人倒霉,自那日見過西屏,魂牽夢縈割舍不下,因想著不日要往山西去,又聽說今日姜家在章懷寺替小姐做祭禮,便央求他娘借進(jìn)香拜佛的由頭,“碰”到?這章懷寺來,好趁機(jī)見一見西屏。
午間到?得這寺,丁家太太假意和盧氏道:“我都忘了今日是你家做祭禮,還跑來上?香,誰知山門口?聽說你們在這里,這才想起來,好像是五小姐的忌日?這可是攪擾你們了。”
那盧氏有什么看不出來的?心照不宣地和?她笑,“這才叫天上?的緣分!既來了,你們只管上?你們的香,兩廂不誤。上?完香,叫上?幾個老媽媽到?我那屋子里擺個牌局,讓孩子們自己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