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西屏仰著面孔,鼻子給他蹭得毛毛癢癢的,聽見外頭微渺的雨像有點(diǎn)下大了,瀝瀝的,潤得心里想要點(diǎn)熱溫,要點(diǎn)溫存。偏他可恨!竟然走到那頭去坐下。
她噘著嘴,捧著茶小口小口地抿著,眼睛時不時地剜他一下,“又不是你?拿來的,是老陳叔記掛我叫你?拿來的,你?自己?才記不得這種?小事�!�
他給她一眼一眼乜得心癢,那目光分明?帶著一絲欲求不滿的幽怨,原來她是等著他去親近呢。他偏享受這目光,假裝不理會,端起茶來呷了一口,故作惆悵,“真是個沒?良心,在江都的時候,是誰常記著給你?外頭帶酥餅吃?”
西屏不屑道?:“我才不稀得吃,那東西我又不是十分喜歡,是因?yàn)楹萌菀谆亟家惶�,想起張老爹爹來,所以嘗個意?思。后頭要不是看你?辛辛苦苦帶回來,不好拂了你?的心意?,我才不吃外頭做的�!�
他將兩?個指頭輪著敲在炕桌上,“不吃外頭做的,怎么?又總吃林掌柜家的餛飩呢?”
這話好像隱含深意?,她窺著他的表情,仍是閑逸的神色,又覺得像是自己?多?心。不管怎么?樣,他這個人,越是想在他面前藏頭匿尾的,越是叫他起疑,不如?坦坦蕩蕩的好。
她把兩?眼輕翻,“你?管我呢,我吃什么?穿什么?還得問你?么??我和林掌柜談得來,喜歡照顧她的生意?,怎的?你?要是不服,你?也到門口擺個什么?攤子,我也去照顧你?的生意?。”
時修笑?道?:“那你?看我適合做個什么?買賣?”
她輕挑月眉,咬著嘴笑?,“你?除了斷案,什么?也不會,渾身上下也就這副皮相還算過得去,不如?賣笑?囖。”
話音甫落,時修便伸過胳膊要拉她,給她靈敏地躲開了,站到罩屏底下去,背著手朝他挑釁地笑?著,“怎么?,你?怕生意?難做�。俊�
時修干瞪著眼,“過來!”
“我不!”可巧嫣兒提了午飯回來,她把腦袋一歪,得意?洋洋地走去那頭吃飯去了。
時修在那邊獨(dú)坐片刻,只覺心癢難耐,又起身走到這頭來,“你?吃飯也不叫我?”
“貓兒聞著魚腥味自然就來了,還用請么??”
他站在案旁,“哼,請我也不吃�!�
“你?吃過了?”
他繞著圓案踱起來,“天不亮就到了,到靈前給那野豬燒了回紙,到你?屋里坐了會,見你?久不回來,又去外頭吃了碗餛飩。回來坐了一陣,這不,你?就回來了�!�
“野豬?”西屏明?知故問,“是說大爺?”
“不是他還是誰?”時修滿口不屑,“他也算走運(yùn)了,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也配我來吊?我看此人無恥至極,下輩子一準(zhǔn)投生成個畜生,做不成人!”
“哪有你?這樣的人,人家都死了你?還刻薄他。”她銜著箸兒瞟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走來走去的,好好坐著!”
時修一屁股坐下,又不安分,雙手搭在桌上,歪下臉笑?道?:“要不我這就去他靈前再燒回紙,祝愿他下輩子還投生到個富貴人家,接著當(dāng)他不可一世?的有錢大爺?”
西屏端著碗,嗔道?:“哼,我看你?如?此憤憤不平,一定是心懷嫉恨,是不是嫉妒人家生來比你?有錢?”
他坐直了哼一聲,“為富不仁,要那么?些錢又有何用?也沒?命花。這個姜俞生,也不知在外頭得罪了多?少人,我看他上回就是不死在鸞喜和凈空手上,也會死在旁人手上�!�
西屏細(xì)細(xì)嚼著鮮美的魚肉,箸兒點(diǎn)在嘴唇上,小心瞥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也是猜的,沒?個準(zhǔn)數(shù)。”
她眼皮向下輕垂須臾,抬起來又作勢生氣,“要說你?就直說好了,說一半藏一半的,弄得人心里好奇起來了�?煺f!”
時修又拔座起來,繞案緩緩轉(zhuǎn)著,“昨日你?走后,大通街典當(dāng)行里一個小伙計跑來找我,說是找到了初三?那日給他扔字條那輛驢車,且將車夫給扣在了典當(dāng)行里。我趕過去一瞧,就是個街上拉貨的漢子,那漢子說,字條也不是他寫的,是有個穿蓑衣戴斗笠的男人給他錢,叫他送給姜俞生的�!�
西屏捧著碗道?:“這也稀松平常,花錢使人遞給話嚜。”
“怪卻怪在按此人的穿著打扮來說,肯定不會是姜俞生的朋友,他那樣囂張傲慢的有錢公子,怎么?可能有這樣的朋友?”
她微微彎著嘴角,“那,想必人家也是替主子傳話的,也許他的主子就是大爺?shù)哪奈慌笥选!?br />
“這就是第二怪,據(jù)趕驢車的說,此人攔下他時,就在大通街上,既然已經(jīng)相隔那典當(dāng)行不遠(yuǎn)了,他做什么?不親自去,反要多?此一舉花錢請個人去?我想,他必然是有意?在防著給典當(dāng)行里的人或是姜俞生看見,到底他想做什么?怕被人看見呢?”
他一壁說一壁走,兩?條胳膊懷抱著,那腳步聲似咚咚響在西屏心里。忽然他轉(zhuǎn)到跟前來了,抽出條胳膊在空中點(diǎn)了一點(diǎn),“只有一種?可能,當(dāng)日他想做的是惡事,壞事,見不得人的事�!�
給他一指,西屏的心險些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把嘴里嚼的東西吞咽下去,借此咽回一顆心,輕蔑地笑?道?:“你?連那人是誰都還不知道?,就有這些猜測,也太?沒?道?理了。那條子上寫的什么?你?知道?么??要是知道?就不難猜了�!�
時修抱回手去搖頭,“那趕驢車的也不認(rèn)得字,該死該死,我看天底下的人多?少都該讀點(diǎn)書!”
西屏有些放心下來,調(diào)侃道?:“那你?別做官了,做個教書先生,專在市井中設(shè)一私塾,也不要收人家的束脩,白教那些三?教九流多?識幾?個字,這樣天下人都不用做睜眼瞎了�!�
第067章
斷魂堤(〇二)
院外益發(fā)鬧哄哄的,
是?要開午席了,不?過仿佛不?與這屋里相干,西屏只管端著碗聽?,
時修只管毫無道理地?猜測著。
“要說識幾個字,
那趕車的倒認(rèn)出字條的落款上寫著‘父女’二字。我回去琢磨了一夜,
到底是?哪家父女二人都同姜俞生?認(rèn)得?呢?你猜我想到了誰?”
他又轉(zhuǎn)到她身后去,
西屏沒動腦袋,
眼梢向后斜了一斜,“還能有誰,是?不?是?焦盈盈父女?”
“對!
我所知?道的人中,
父女二人同時和姜俞生?來往的,就是?這焦家父女。我想,
那個穿蓑衣的男人,是?不?是?焦老爹?”
西屏擱下碗來點(diǎn)頭,“這也不?無道理,
那焦家父女因五妹妹之?事,
被大爺趕出了泰興。也許他們在路上一想,
有些不?劃算,所以又回來找大爺多討些銀子。大爺當(dāng)日接了那條子,
怕他們給五妹妹的案子作證,所以原想去打發(fā)了他們。可路上權(quán)衡一番,
還是?覺得?捉奸的事要緊,
所以先回了家。”
時修埋頭沉默一陣,
又搖撼著手,
“也不?對,
要是?焦老爹,他何必大費(fèi)周章叫人傳話,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進(jìn)典當(dāng)行找姜俞生?。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有人假借他們父女的名目�!�
西屏心?中震蕩,一向喜歡他如此聰明,此刻也怨怪他如此聰明。正不?知?該說什么好,又聽?他自言自語道:“單憑‘父女’二字也難斷論,興許只是?我無端猜測罷了�!�
一時裘媽媽進(jìn)來回,石澗軒午席散了,許多客人要走,西屏不?得?不?去送一送,t?因說換了衣裳就過去,先打發(fā)了裘媽媽,趁勢與時修轉(zhuǎn)了談鋒,“這回大爺一死,太太和丁家的主意我看就打不?成了�!�
可不?!險些把這要緊的事情忘了。時修見嫣兒?收拾殘桌出去了,西屏又要漱口,便忙去倒了水來,殷勤地?替她捧著痰盂,“丁家是?不?是?被這案子給嚇住了?”
西屏笑道:“嚇著了也有,還有一則,大爺一死,熱孝又多添了一年,丁家太太哪還等得?起?那丁大官人年紀(jì)可不?小了,又是?二婚。況且太太眼下得?了失心?瘋,她和誰商議去?又不?是?非我不?可,所以早上丁家太太來吊唁,我聽?她話里的意思,是?打消了那個念頭�!�
倒省了時修許多麻煩,他想著高?興起來,趁著嫣兒?不?在,去拉她的手,“你們這里亂得?很,人多眼雜的也不?方便,何況我也不?想應(yīng)酬那些人,這兩日我就不?過來了。你得?空到慶豐街去,衙門里沒什么事,我多半在家�!�
西屏把手抽出來,轉(zhuǎn)過一邊,“我去做什么?”
時修看她那樣子是?在裝傻,慪道:“去玩過家家!我扮爹,你扮娘!”
她又臊又笑,正聽?見嫣兒?的腳步聲,她忙推他走,“快去吧,凈在這里說些沒皮沒臉的話!”
嫣兒?進(jìn)來,時修咳了兩聲,裝模作勢地?打躬作揖,告辭而?去。
因天時尚早,沒別?處可逛,便往衙門里去轉(zhuǎn)了圈,恰好工房里負(fù)責(zé)修繕堤口的兩位主事也在,時修就問了問長清河修繕河堤的進(jìn)程,那楊主事道:“還得?有個把月才能竣工呢�!�
時修點(diǎn)頭道:“那兩處堤岸正在長清河急流之?處,近來下雨下得?多起來了,可不?要延誤�!�
“大人說得?是?,小的們也不?敢延宕,看樣子今年會有大汛,怎么也得?趕在秋收前竣工,免得?地?里的糧食遭了災(zāi),那些地?有一多半都是?京中幾位王公貴族家的�!�
時修瞥著他,“聽?楊主事的意思,要是?百姓家的地?,就不?急了是?么?”
“不?敢不?敢,卑職不?是?這個意思。”
時修放心?不?下,待要親自去瞧瞧,原想請周大人同去,誰知?到內(nèi)堂一問,那范文?吏笑著周旋道:“周大人一早打發(fā)了個家下人來衙里問有沒有什么要緊事,小的說沒有,他就沒來坐衙。想是?陰天下雨,他老人家的膝蓋又疼起來了�!�
自從姜俞生?案后,周大人見時修上呈刑部的案卷上也寫了他的名字,自以為勞苦功高?,少不?得?要慰勞自己。何況今日陰雨綿綿,衙中又無緊急要務(wù),哪是?什么膝蓋疼,無非是?樂得?在家躲懶呢。
因想著已上本參他,朝廷處置他的公文?還未下達(dá),還是?不?要和他正面?沖突的好,因此時修也不?理論,只帶著臧志和并工房的人自往長清河去。
那兩處堤皆在芙蓉莊附近,相隔不?遠(yuǎn),正是?急流彎道的險要,因此遇大汛之?年,常遇決口之?災(zāi)。時修記得?縣志上說,正是?這幾場陸陸續(xù)續(xù)的水災(zāi),百姓顆粒無收,不?能擔(dān)負(fù)各項(xiàng)賦稅,才在十年間遞嬗將田地賤賣給了姜家,而?后姜家又巧立名目,將地?投獻(xiàn)給了好些朝廷要員或是?王孫貴胄,再后來,田地?fù)Q了主人就跟換了運(yùn)道似的,后頭些年決口之?事竟少發(fā)了。
時修雖涉足官場不?多久,只是?個推官,可最擅長聯(lián)系推論。這些事情的先后順序不?得?不?使他想到,只怕那十?年間的水災(zāi)并不?全?是?天災(zāi),因想著,這些猜測別?人不?知?道就罷了,定?要寫信告知?他爹才是?,他爹畢竟是?一府長官。
忖度間,已走到下面?個堤口來了,一望修堤的工人只二十來個,便攢眉,“人手不?夠,多請些人來,務(wù)必要搶在十月前完工�!�
楊主事湊上來,“是?有些人手不?夠,咱們縣上大大小小工程諸多,小的正要請示大人,是?不?是?到別?縣抽調(diào)些役犯?”
時修回頭看他一眼,側(cè)身望向遠(yuǎn)處那些豆子大小的村舍,“何必舍近求遠(yuǎn),這時候離秋收還有個把月,想必芙蓉莊的農(nóng)戶們都閑著,就在里頭請些懂修筑的壯力,每日算錢給他們�!�
“這,這可有些花費(fèi)了。”楊主事勉強(qiáng)笑道:“放著不?要錢的役犯不?用——”
“役犯雖不?要錢,難道就不用管吃喝?何況從別縣借來,你有那么多牢房預(yù)備給他們住么?別?處征集屋舍,又要派差役看守,這些本錢你怎么不算?我看不單是?請那些農(nóng)戶,就連每日的飯食也包給他們家里,自家人做給自家人吃,才不?會克扣工人的糧米,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這道理你懂不?懂?”
那楊主事不?住點(diǎn)頭稱事,心?下卻替衙內(nèi)一干管事的道聲不?好,頭一個就屬周大人,這下可少了個盤剝進(jìn)項(xiàng)。
一行說著,一行沿著堤岸往上走,見對岸地?勢漸漸拔高?,相連著一座石壁山崖,倒是?個天然?屏障。臧志和因問:“對面?那山可有路?”
“那山叫長尾山,連著河堤,自然?有路�!睏钪魇轮钢鴮γ�?石壁上頭,“那崖上就是?路,只是?咱們在矮處看不?見,長尾山不?高?,不?過長,綿延十?幾里,所以得?了這個名字。前面?半山腰有條下路下來,過河到這岸,可以到陸三集�!�
“陸三集?”
楊主事收回胳膊,又向這岸右前方指去,“就是?前面?陸三山里頭,給三座大山圍著,那集上有二百多戶人家,有一二千人口,多是?姓陸,所以山叫陸三山,集叫陸三集,城外七.八個集市,就屬這陸三集最繁盛,和城里差不?多�!�
臧志和笑道:“那這河堤還方便城內(nèi)城外走動的百姓了�!�
“是?這話。”楊主事點(diǎn)點(diǎn)頭,“就是?下雨時候路滑,就這里,十?數(shù)丈高?二三里長的山崖,底下又是?河流,所以雨天走起來,要格外小心?。姜家的姜二爺就是?去年秋天從這一處摔下來淹死的,尸首沖到下游才被人打撈起來。”
時修不?由得?回首,“你是?說姜潮平?”
“對,就是?他,大人不?是?在他們府上住過些日子嚜,不?知?道這事?”
“知?道他是?意外死的,竟不?知?他是?死在了這里�!�
臧志和知?道他的性格,湊來問:“大人可要過去看看?”
時修沒作聲,那楊主事又趕著道:“過去也不?難,前頭有座石橋,可以涉到對岸,有條小路可以爬到山路上去。”
既然?機(jī)緣巧合走到了這里,就是?眼前了,不?去瞧又忍不?得?,時修便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逛逛去。”
再往前走二里,果然?看見處可以過河的地?方,卻不?是?什么石橋,不?過是?一塊一塊的大石頭連接成了條可行之?路,大約是?附近百姓為方便過河搬運(yùn)過來的。不?知?搬來多久了,石頭底下那一半早是?濃苔遍布。
涉過石橋,時修回首道:“既然?百姓在這里搬設(shè)了這些大石用于過河,想必此處過河的人最多�!�
楊主事道:“正是?,芙蓉莊和陸三集的人,多半都由此過,下頭七.八里處也有一座橋,不?過他們嫌遠(yuǎn)�!�
“既如此,我看不?如趁這次修堤,就在此處搭一座橋�!�
楊主事面?上一驚,“這,這還待商議吧?”
“商議什么?你看這些石頭,若遇湍水急流,如何過得??那邊又有市集,又有村莊,加起來四五百戶人家數(shù)千人口,難道修座橋還不?值當(dāng)?”
臧志和接嘴道:“就是?,衙門公人不?就是?為百姓民?生??何況此處河道又不?寬,橋建在這里最便宜不?過。”說著向身后一徐徐攀高?的蜿蜒小路一指,“順便把這條路也好好挖一挖,挖得?寬些,能走驢車走馬車,更好。”
時修回頭一看,這小路正是?爬到上頭半山腰去的,很是?贊同,“臧班頭這話不?錯�!�
那楊主事忙道:“這可得?花費(fèi)好幾千銀子呢,咱們衙門今年可沒這些錢了,姜家的糧米錢都是?拖著年關(guān)底下才能結(jié)。何況,何況這事還得?周大人做主,我說句話大人可別?生?氣,您到底是?推官,府里派您來,只叫您管那兩處河堤,別?的——”
臧志和一把揪住他的襟口,向上一提,“你這話什么意思?是?說我們大人多管閑事囖?”
嚇得?楊主事連連搖手,“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有這個意思!”
時修向臧志和遞一眼,示意他撒開手,笑道:“楊主事說得?不?錯,這本不?是?我分內(nèi)t?之?責(zé),不?過既然?為官,看不?見就罷了,看見了,少不?得?要說兩句�;噬显诔羞不?拘何官何職廣納良策呢,我出個主意,不?為過吧?還是?我這個主意出得?不?好?”
楊主事陪盡笑臉,“好是?好,只是?還是?得?請周大人示下。”
“那是?自然?,周大人才是?一縣之?長嘛�!睍r修領(lǐng)頭朝那小路上攀去,“此事回頭再議,先去上頭路上看看去�!�
未幾爬到半山腰來,這路也有半丈寬,車轎雖不?能通,牽驢走馬卻不?成問題。時修反剪著手往回的方向走,“那姜潮平當(dāng)日是?騎馬?”
楊主事道:“是?騎的馬,人和馬都跌到河里去了,不?過馬沒事,馬天生?會水,那馬自己游上了岸,自己跑回了姜家,要不?然?還不?知?姜二爺出了事。可惜姜二爺不?會水,而?且人從上面?跌下去,撞到了石壁,身上好些傷,所以沒能游上岸�!�
“那時也是?汛期?”
“還未到汛期,要是?汛期,只怕連尸首也撈不?上來,那時水流就和現(xiàn)在一樣�!闭f著,前方正是?個拐彎之?處,楊主事指去,“姜二爺就是?從那里摔下去的。”
時修走過去查看,雖是?個急彎,卻不?窄,只要稍加小心?就能避免那場意外。往底下一瞧,河雖寬闊,水深無底,卻無湍流激浪,靜得?像湖泊。
“那天是?下著雨么?”
楊主事尷尬笑道:“卑職不?大記得?了,卑職本不?管這些事,只是?聽?衙門里的人議論�!�
時修點(diǎn)點(diǎn)頭,往彎前彎后看,臨崖接長著好些樹木,唯獨(dú)這一塊地?方?jīng)]有樹,只有些雜草。他特地?往崖前走去,臧志和謹(jǐn)慎地?拉了他一下,“大人小心?,早上下過雨,恐怕地?滑�!�
“不?妨礙�!彼辶硕迥_,土地?因下過雨的緣故,有些松軟。蹲下來細(xì)看,路就是?路,草便是?草,并沒什么不?妥,大概當(dāng)日那姜潮平急著趕路,快馬加鞭,馬拐彎的時候太急,蹄子打了滑才摔下去的。
他站起身來拍手,“走吧,回頭移幾棵樹到這路旁來,當(dāng)個柵欄,免得?將來再生?什么意外�!�
這都是?現(xiàn)成的,不?是?什么難事,楊主事便連聲答應(yīng)著下來。
轉(zhuǎn)眼三日已過,姜俞生?下了葬,姜家總算清靜下來。得?了閑,便又忙著遍尋大夫給盧氏醫(yī)治,一日進(jìn)來兩三個大夫,都拿盧氏的瘋癥沒辦法,不?過還是?吃些安神靜氣的藥罷了,由西屏與袖蕊每日替換早晚服侍湯藥。
這日早上輪到西屏,因昨夜睡得?早,便起來得?早些,不?等嫣兒?裘媽媽進(jìn)來,自己梳洗了過那邊屋里,沒曾想這屋里的門還未開。
想必是?她來早了,盧氏和值夜的丫頭都還沒起,就要去那隔間外頭敲窗戶,一向值夜的丫頭都是?睡在著榻上。誰知?走近了,隔著窗只聽?見里頭兩個值夜的丫頭在相互推諉著。這一個說:“她醒了,你去,我再睡會。”
那一個道:“我也還要睡會,怎么不?是?你去?回回都推我�!�
這一個說:“小蹄子,你再不?起去,一會端水的人來,看見咱們在這里你推我我推你的,少不?得?告訴于媽媽賣好,到時候咱倆都得?倒霉!”
那一個道:“你既知?道,怎么你不?去?”
二人還在說,就聽?見臥房倒盅摔壺的聲音。這一個丫頭說:“又把茶壺摔了,你快進(jìn)去看看�!�
那一個道:“摔就摔了吧,一個茶壺值什么?”
這一個沒辦法,只得?嘀咕著起來,“要是?她割破了手,給于媽媽或是?四姑娘瞧見,那還得?了�!�
那一個也不?耐煩地?爬起來,“真是?煩人!大清早的吵得?人不?得?安寧!”
再聽?,好像兩個人都進(jìn)去了,不?知?怎的,卻聽?見盧氏叫喚了兩聲,那聲音顯然?是?吃著了疼。西屏站在窗戶外頭微笑起來,看來自從盧氏瘋了,連這屋里的丫頭都不?耐煩,暗里造了反,如今只怕只有于媽媽和袖蕊兩個還待她和從前一樣。
不?知?她們怎樣折磨盧氏呢,想必專挑些看不?見摸不?到的地?方撮弄,只聽?見她悶悶的哭聲,大概給她們捂住了嘴。西屏一面?想,一面?走出院外去,心?道可別?不?識趣地?撞破了她們,難得?不?費(fèi)吹灰就合了她的心?。
只好打著燈籠先到園中來逛逛,等那些打水洗漱的丫頭進(jìn)去了她再去。走著走著,走到南臺院前來了,可巧南臺也打著燈籠正要出門,迎面?碰上,都道彼此起得?好早。
西屏道:“原是?要去太太屋里請安,可太太還沒起來呢,我就在外頭逛逛再進(jìn)去。三叔呢,這么早做什么去?”
“今日衙門里有集議,所以要去早些�!�
西屏并他慢慢往外走著,“又議什么要緊事呢?”
“沒什么,是?衙里的舊例了,每月這一天上上下下都要集議。不?過聽?說小姚大人想在長清河上修一座石橋,就在芙蓉莊和陸三集中間,大概今日會議這事�!�
她稍稍疑惑,“怎么貍奴忽然?提這事?又不?是?他分內(nèi)之?事。”
“小姚大人到泰興來,原是?為長清河水利之?事,聽?臧班頭說他們前幾日走到長清河去監(jiān)工,看見那陸三集和芙蓉莊一帶要過河只有些巨石可行,小姚大人便起了這個提議。不?過還得?看周大人的意思,所以今日集議,大概要議這事。”南臺睞著她,“怎么這事情小姚大人沒跟二嫂說起過?”
昏暝中只見西屏暗暗斂著眉頭,勉強(qiáng)笑了笑,“大爺?shù)氖虑叭詹磐辏疫不?得?空去瞧他呢�!�
南臺微微一笑,“似乎這幾日也不?見他來家。”
西屏像是?有些出神,南臺又喊了一聲她才聽?見,笑道:“是?啊,他嫌家里頭客人多,咱們家這些親戚,多半都是?生?意人勢利眼,碰著他就要拉著他不?放,他哪里應(yīng)酬得?了他們?所以自那日來吊過一回就沒再來了�!�
說完便沉默了下去,虧得?天色不?夠亮,她可以放心?地?出神。
原來他們也有好幾日不?見了,南臺聽?后不?由得?隱隱高?興,即便知?道這高?興是?種自我安慰,也悄無聲息地?笑著,“小姚大人昨日還問起我二哥的事,他前幾日巡長清河河堤的時候,走到了二哥出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