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不容易把差事都一樣一樣地交待下去了,孫氏剛趴到床上讓小丫鬟幫忙捶捶肩膀,陳廷鑒板著臉走了進來。
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夫妻倆肯定要說說話,孫氏頗為不舍地打發(fā)小丫鬟先退下。
陳廷鑒坐在床邊,見她要起來,神色微緩,道:“躺著吧,身體本來就不好�!�
孫氏沒大病,只是也快五十歲的年紀了,又生過四個孩子,一旦操勞,各種小問題就冒了出來。
孫氏改成側躺,看著眼帶血絲的丈夫,她心里一酸,拿起帕子擦眼睛:“你要是為母親的事自責,那我這個長媳也難辭其咎,當年母親受不了京城的氣候,我就該跟著她一起回來,替你在她老人家身邊盡孝�!�
陳廷鑒皺眉,握住她的手道:“說這些做什么,我與孩子們都在京城,就是你想回來,娘也不會答應。”
沉默過后,陳廷鑒垂眸道:“我只是后悔,不該將祖宅的事完全交給二弟�!�
孫氏坐了起來,抱住他半邊肩膀:“你有你的難處,既然要靠二弟一家照顧老母,做哥哥的若還是派遣婆子管事過來,事無大小都攥在手里,不是擺明了不放心二弟一家,你正是怕二弟心里難受,才沒有如此行事。官場上要揣測人心,對家人則要照顧情緒,你并沒有錯。”
陳廷鑒僵僵地坐著。
他確實照顧了二弟的情緒,吃虧的卻變成了母親。
他以為齊氏選擇二弟只是想跟著陳家過好日子,齊氏私自收些小孝敬也無傷大雅,卻沒料到齊氏的野心竟然不輸一些地方貪官,更沒料到齊氏敢算計到母親頭上。
有什么滴落在孫氏的手背上,她看了看,把自己的帕子遞給丈夫。
陳廷鑒仰起頭,把帕子蒙在臉上。
孫氏輕輕地順著他的背。
陳廷鑒并沒有失態(tài)太久,取下半濕的帕子,無意識地疊好。
孫氏轉移話題:“二弟如何了?”
陳廷鑒面露煩躁:“除了哭還是哭�!�
他對這個弟弟,既憐其軟弱,又恨其不爭,道理講一堆,年紀一把的人只管哭哭啼啼,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有時候,陳廷鑒寧可弟弟像老四那樣沖撞他,也不想看弟弟掉眼淚。
孫氏對小叔子沒那么深的感情,難掩怨氣地道:“別的事他都聽齊氏的,沒關系,可母親生病抓藥煎藥,他但凡上點心,也不至于讓齊氏成功拿商陸根糊弄了……”
陳廷鑒打斷她:“算了,別說了�!�
他不愛聽,孫氏也來了脾氣,推開他的胳膊,瞪著他道:“你只管心疼兄弟,對老四什么態(tài)度?要不是老四,這事不定要瞞多久!”
陳廷鑒揉揉額頭,試圖講道理:“再怎么說他都是晚輩……”
孫氏呸了一口:“少跟我扯這些,你就是想在兄弟面前當好大哥,想讓外面知道你這個閣老不曾瞧不起老家的弟弟,你只管你的美名,兒子難不難受與你何干!”
陳廷鑒:“無理取鬧,他毆打親叔,放到哪都是他理虧!”
孫氏:“好,我兒子理虧,你兄弟把坑害母親的妻子當寶貝疙瘩護著,那才是大丈夫,對吧?”
陳廷鑒:……
第22章
華陽一覺睡到了黃昏。
身上軟軟麻麻的,
肚子餓得厲害。
朝云一邊掛帳子一邊稟報道:“公主,駙馬出去幫百姓排水了,還沒回來�!�
華陽:“什么時候去的?”
“上午,
您睡著沒多久駙馬就出發(fā)了,穿的還是那身臟衣裳,
晌午也在外面吃的。我叫珍兒去打探過,除了大爺在東院審案,家里男丁幾乎都被老爺帶出去做事了�!�
華陽點點頭,事有輕重緩急,老太太已經沒了,
外面卻還有那么多百姓有家難歸。
“廚房做了什么?”
“先前的肉都沒了,
朝月熬了紅棗桂圓粥給您補氣血,
還燉了竹筍湯,
準備等您醒了再炒兩個素菜,公主,
您有什么特別想吃的嗎?大廚房一下午都在蒸菜餡兒包子,
每個都比拳頭還大,
自家吃點,剩下的都送去老爺那邊,
分給受災的百姓吃�!�
有陳家?guī)ь^,
鎮(zhèn)上一些富戶也都捐了些糧食出來。
華陽吃小廚房的就夠了,可陳敬宗做了一天的力氣活,光喝粥喝湯難以飽腹。
她隨口道:“去大廚房拿兩盤包子來,
一盤今晚吃,
一盤油煎一下,
明早再給駙馬熱熱�!�
朝云眨眨眼睛,
笑了:“公主也開始心疼駙馬了呢�!�
華陽:……
起床后,
華陽直接去了浴室,前面兩晚難熬不說,她還沒機會洗澡!
先坐在外面讓朝云搓了一遍,沖干凈了,華陽再跨進浴桶,舒舒服服地泡澡。
趁她泡著,朝云抱起那堆替換下來的衣裳,去外面交給珠兒。
兩人剛交接完,陳敬宗回來了,一身泥污,連臉上都蹭了些泥道道。
朝云暗暗替駙馬爺捏了一把汗,這模樣,幸好沒叫公主瞧見!
“水房燒了熱水,駙馬先洗洗?”
陳敬宗掃眼上房。
朝云指著浴室道:“公主剛醒,正在沐浴。”
陳敬宗頓了頓,吩咐道:“送套巾子、衣裳去耳房。”
說完,他轉身走向水房,自己去拎水。
朝云快速去內室衣櫥取了駙馬的換洗衣物,讓珠兒送去耳房,等珠兒放好衣裳,就見駙馬爺一手提了一桶水進來。
高高大大的駙馬爺,一下子把門口的光都擋住了,冷漠的臉上沾著泥巴,顯得很兇。
珠兒有些害怕。
陳敬宗讓開門口:“出去吧,等會兒再來收臟衣�!�
珠兒松了口氣,低頭退下。
陳敬宗關上門,走到內室脫了衣裳,露出勁瘦的身軀,只是那肩膀手臂之上,多了一道道繩索勒痕,雙腿雙足更是因為長期泡水而發(fā)白。
陳敬宗面無表情地擦拭著,擦身用了半桶水,洗頭用了半桶,另一桶再重復一遍。
清洗干凈,陳敬宗穿好衣裳,往這邊的床上一躺。
小睡了兩刻鐘,陳敬宗捏捏眉心,前往上房,到了堂屋門口,看見華陽坐在主位,穿著一身素白的織錦長裙,烏發(fā)蓬松如云,只插了一支白玉簪。
剛沐浴過,她白皙的臉浮現(xiàn)出胭脂般的緋色,經過一天的休息,那唇瓣也恢復了誘人的濕潤光澤。
這么嬌滴滴的一個大美人,誰看了心情都要好上幾分。
陳敬宗笑笑:“兩天沒沐浴,動作倒挺快�!�
華陽瞪他,她倒是想多泡一會兒來著,還不是聽見他的聲音,怕他闖進來才匆匆離開了浴桶。
“擺飯吧。”
朝云笑著去了廚房。
陳敬宗坐到飯桌東側,自己倒茶喝。
他不笑的時候,眉眼有幾分凌厲冷漠,這樣的氣度也更凸顯了他的英俊與風采,宛如一把鋒利的劍。
此時此刻,華陽在他臉上看到了疲色。
再強壯再結實,也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華陽走到他旁邊坐下,問:“明天還用出去嗎?”
陳敬宗看過來:“有事?”
華陽:……
朝云、朝月端著晚飯過來了,主食是紅棗粥與包子,另有兩素一湯。
陳敬宗看看這一桌子的素,想起來了,等丫鬟們退下后,他道:“明天還要出去,后天大概有空,我再去趟山里�!�
華陽:“誰饞肉了?你自己想吃就去,我可沒惦記,更沒逼你去�!�
陳敬宗:“那你為何問我明天出不出門?”
華陽徑自舀起一顆桂圓,細嚼慢咽起來。
陳敬宗又累又餓,見她不說了,他隨手抓起一個包子。
一盤四個包子,陳敬宗全都吃了,沒碰那甜膩膩的紅棗粥,只喝了兩碗竹筍湯。
吃飽喝足,簡單漱漱口,陳敬宗就去了內室。
華陽白天睡得足,這會兒還不困,坐在次間,叫朝云備齊筆墨紙硯。
朝云打了個哈欠。
華陽笑道:“今晚不用守夜,你去跟朝月一起睡吧,折騰了兩天,明早晚些起也沒關系�!�
朝云是真的要熬不住了,道謝后揉著眼睛離去。
華陽自己研墨。
過兩日公爹差不多就要往京城寄奏折了,她呢,既然要給父皇寫信,母后與弟弟那邊也順便都寫一封好了。
齊氏的案子公爹還沒審完,今晚先把弟弟那封寫好吧。
給弟弟的信,華陽不想討論政事,弟弟才十歲,對公爹如何帶領百姓抗洪賑災應該也沒有興趣,更何況這些事母后肯定會單獨講給弟弟聽。
華陽想跟弟弟說些新鮮有趣的。
思索過后,華陽笑著動起筆來。
她寫了陳敬宗是如何親手把后面的小花園建好的,包括他蹲在地上一顆一顆地摁鵝卵石,包括他心疼買牡丹的銀子,還特意在幾叢牡丹上搭了遮雨板。
她還寫了她初聞洪水要來時的懼怕、大雨結束時的欣慰,寫了陳敬宗背她上山的輕松,借此叮囑弟弟好好吃飯勤于練武,將來才能長得高高壯壯。
這封信寫完,華陽也有了困意。
用鎮(zhèn)紙壓好信紙等著晾干,華陽熄了次間的燈,待眼睛習慣黑暗后,輕步朝內室走去。
拔步床內有規(guī)律的呼吸聲,勞累三日的駙馬睡得很熟。
華陽小心翼翼地爬到床內,盡管她動作放得夠輕了,當她剛剛躺下,旁邊的陳敬宗忽然翻個身,手臂攬住她的腰,將她拉向懷中。
溫熱的呼吸噴薄在她頸間,他卻只是這樣抱著她,很快又睡沉了。
次日早上,陳敬宗明明是四宜堂最辛苦的人,卻也是最先醒來的那個。
床榻里面,華陽還在睡,白皙的臉頰在昏暗的光線中呈現(xiàn)出羊脂玉般的潤澤,豐盈的唇瓣微微張開。
她是纖細的,身上卻有肉,無論摟在懷里還是壓在身下,都是享受。
白日清醒時她還有公主的威儀,此時這樣酣睡,陳敬宗很想直接將她撞哭。
他狠狠地看了她幾眼,這才下床。
窗外才是清晨,陳敬宗從凈房出來,穿好衣裳,來到次間,他一眼就瞥到了榻上的矮桌,以及一張展平的信紙。
陳敬宗走過去,沒有碰觸壓在邊角的鎮(zhèn)紙,默默看起信來。
滿滿一頁信紙,寫的幾乎都是他,還特別夸贊了他的強壯。
陳敬宗卻皺起眉頭,她何時喜歡過他的強壯,每次他換衣服,她瞥見他的手臂都要露出嫌棄樣,而每次他要進的時候,她更是一副見鬼的驚恐。
作為一個有著三個哥哥的弟弟,陳敬宗很快就明白了公主這么寫的深意,夸他是假,哄騙小太子乖乖吃飯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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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華陽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陳敬宗已經出了門而次間的信紙還鋪散著的時候,她便猜到,陳敬宗多半看到她這封信了。
她有一絲絲懊惱,陳敬宗慣會得寸進尺,看到她的夸贊之詞,他的尾巴大概要翹到天上去。
今日陳廷鑒等人依然在外幫忙,陳宅里面一片安靜,下人們雖然忙來忙去,卻也井然有序、不曾大聲喧嘩。
孫氏來四宜堂坐了坐,單獨給華陽講了東院那邊審問的進展。
齊氏只有一個幫手,便是她的表哥楊管事。
楊管事年輕時在陵州城一個商戶家里做過掌柜,很會接人待物,人也有見識,齊氏嫁到陳家不久,就說服老太太與丈夫,將楊管事引薦到了陳家。
陳廷鑒交待過陳廷實不許收受任何的好處,外面那些行賄的在陳廷實、老太太這里碰了釘子,便嘗試著打通齊氏這邊,沒想到還真通了,只是齊氏謹慎,她很少親自出面,都是楊管事代為交接。
說完這個,孫氏又對華陽說了很多陳廷鑒作為兒子、兄長的不容易。
華陽聽懂了,公爹會處罰齊氏,但對親弟弟,公爹不愿追究。
又能追究什么呢,陳廷實一分銀子沒貪,也不是他換了老太太的人參,他唯一的錯就是太懦弱,當不了家。
于公,陳廷實沒有觸犯任何律法,于私,怪不怪他是公爹的自由,華陽不會干涉。
送走婆母,華陽繼續(xù)給父皇、母后寫信。
白天就這么過去了,傍晚陳敬宗歸家,又是一身泥,好在昨晚睡得香,他又恢復了平時的精力十足。
天黑之后,這家伙果然如華陽意料的那樣,上了床就往她身上壓。
華陽嫌他太重,掙扎著要把他掀開。
“不是夸我強壯威武,力大如牛?”陳敬宗扣著她的腕子,緊貼著她的背。
華陽:“你偷看我的信,還好意思說?”
陳敬宗:“沒看之前,我如何知道那是書信?”
論厚顏無恥,華陽甘拜下風。
陳敬宗將她翻了過來。
華陽緊緊地閉著眼睛。
陳敬宗笑著撈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喜歡就摸,我沒你那么小氣�!�
華陽“啪”的一掌打下去。
輕輕脆脆的一聲響在拔步床內蕩開,平添幾分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