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陳敬宗:“母親應(yīng)該知情,看她的樣子,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嚴(yán)重的病,只是不好跟咱們開口�!�
華陽面露驚訝,隨即尷尬道:“那我就不問了,總之你多留意吧,這個時候也少氣氣父親�!�
陳敬宗似笑非笑:“你好像是陳家的女兒,我是入贅過來的女婿�!�
華陽瞪他,不想再辯論這個,轉(zhuǎn)身去了內(nèi)室。
陳敬宗靠在榻上,歪著腦袋瞧著窗外,眼底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春和堂。
陳廷鑒既然已經(jīng)被李東璧知曉了自己的癥狀,他也便豁得出去了,按照李東璧的吩咐趴在床上,任由神醫(yī)檢查。
檢查過后,李東璧一邊洗手,一邊神色凝重地道:“閣老這痔,很早就有了吧?”
陳廷鑒背對他更衣,嗯了聲。
李東璧:“閣老是文官,久受案牘之勞,有此癥也是正常,只是閣老這痔不能再拖了,否則日后發(fā)作時將一次比一次嚴(yán)重,甚至臥床不起�!�
陳廷鑒也恨這病,果斷問:“先生可有根除之法?我曾聽人言,這個可以割除�!�
李東璧搖搖頭:“割除太過冒險,非萬不得已時不可用之,何況閣老只小我?guī)讱q,若似駙馬那般年輕力壯,倒是可以一試。”
陳廷鑒:“那我當(dāng)如何?”
李東璧:“我有一方,可以用藥幫閣老除之,只是需要耗費(fèi)十日左右,期間閣老要受些苦頭,事后也要小心調(diào)理一段時間�!�
陳廷鑒松了口氣:“能除便好,那就有勞先生了,先生可將藥方寫下來,我派人去買藥�!�
李東璧點(diǎn)點(diǎn)頭。
第63章
李東璧收齊各種藥物后,
制成了一種枯痔釘,此乃外用之藥,施用十日左右痔便可除,
后面還需要調(diào)理月余時間。
這十日里,陳廷鑒肯定要承受各種不適。
李東璧先把這些都講清楚了。
陳廷鑒已經(jīng)決定要治病了,
他不怕用藥,只是擔(dān)心公主兒媳出于關(guān)切來詢問他的病情。
孫氏一看他沉吟就知道他在惦記什么,遇到這么個好面子的丈夫,她只能配合了。
孫氏去了四宜堂,對華陽道:“公主,
老頭子的病沒有大礙,
就是他太固執(zhí),
不想耽誤敬宗的差事,
而且你們?nèi)粢恢弊≡谶@邊,孝宗那里離得遠(yuǎn)還好說,
就怕伯宗有所察覺,
也丟下差事跑回來孝敬老頭子……”
華陽明白了,
笑道:“娘放心,也請您轉(zhuǎn)告父親安心養(yǎng)病,
今日我們就回寧園�!�
孫氏驀地眼圈一紅。
她的大兒媳也很孝順,
溫柔又體貼,可眼前這位是宮里的公主啊,居然也像親女兒似的對待她們,
叫她如何不感動?
“公主,
我跟李太醫(yī)說的那些不是客套話,
能有你這樣的兒媳婦,
我這輩子真的值了!”
拿帕子擦擦眼角,
孫氏說得很大聲!
華陽受之有愧。
上輩子公爹病死是天命,可陳伯宗冤死獄中,與弟弟有直接的關(guān)系,孫氏也是接連承受了喪夫、喪子的打擊才撒手人寰。
換哪個權(quán)臣如此對待她可敬可親的夫家眾人,華陽都會利用公主的權(quán)威要了對方的命,可那是她的親弟弟。
華陽會生氣弟弟糊涂,卻絕不會報復(fù)弟弟什么。
這輩子華陽所作的一切,全是出自對陳家眾人的同情與補(bǔ)償,她只是希望好人能有善終,并非她是一個多好的兒媳。
早上陳敬宗已去了衛(wèi)所,華陽叫丫鬟們收拾東西,離開之前,她見了李東璧一面。
李東璧:“公主可是要詢問閣老的病情?”
不是他不肯說,而是閣老交待了他不能外傳啊。
華陽笑笑,道:“有您在,我不必打聽也很放心,只是閣老肩負(fù)重任,還請您在這邊多住一段時日,等閣老徹底無憂了再回武當(dāng)采藥,可好?”
李東璧摸著胡子:“公主放心,老夫既然為閣老診治,自然要有始有終�!�
華陽:“那您動身之前,請一定知會我一聲,我想為您踐行,順便也有一事與您商量�!�
李東璧有些意外,看看對面的公主,同意了。
華陽再與婆母告別,這便乘車離去,她也叫周吉派人去衛(wèi)所跟陳敬宗說一聲,叫他晚上直接回寧園。
然而到了黃昏,只有富貴回來了,說駙馬爺擔(dān)心閣老病情,去了陳家祖宅。
華陽倒也沒有太意外。
看陳敬宗對侄子侄女們的態(tài)度,就知道他是個外冷內(nèi)熱的人,與老頭子勢同水火是真,可畢竟是親生父親,又沒有多大的仇,哪里就能狠心對生病的父親不聞不問了。
陳家祖宅,陳廷鑒已經(jīng)用上了李東璧調(diào)制的枯痔釘,晚飯也不能吃,默默地趴在床上承受那份難言之痛。
“老爺、夫人,駙馬來了�!�
丫鬟們的聲音一傳進(jìn)來,陳廷鑒猛地睜開眼睛,立即朝妻子使眼色。
孫氏挺欣慰的:“你總嫌老四不把你這個父親當(dāng)回事,瞧瞧,老四多孝順�!�
陳廷鑒:“他分明是想過來看我的笑話!”
孫氏:“他笑你,你也笑他,他小時候又不是沒有出過丑�!�
夫妻倆說話間,陳敬宗已經(jīng)跟著丫鬟進(jìn)來了,身上竟然換了身干凈的常服,鬢邊頭發(fā)濕著,瞧著也是洗過臉了。
孫氏稀奇道:“公主不在,你居然也這么講究了?還是知道你爹養(yǎng)病周圍要保持干凈?”
陳敬宗面無表情道:“公主回去也沒跟我打聲招呼,早知道她已經(jīng)在寧園了,我何必白往這邊跑�!�
陳廷鑒哼了聲:“那你該好好反思反思,公主為何不與你打招呼�!�
肯定是兒子一直沒能討得公主歡心,公主根本沒把兒子當(dāng)真正的駙馬看待。
陳敬宗:“那你是不是也該反思,公主該多看不上你,才會在明知你生病的時候搬出去住,連盡孝的面子活兒都不想裝?”
陳廷鑒不屑回答,公主那明明是善解人意,而非不敬不孝。
孫氏:“行了,我?guī)Я艘惶鞂O輩已經(jīng)夠累了,你們想吵,等我出去再吵,吵一整夜也沒人攔著。”
陳廷鑒閉上眼睛。
陳敬宗走到床尾,視線將老頭子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最后看著屁股那里,剛要開口,孫氏一個眼刀飛過來:“閉嘴吧你,你爹已經(jīng)上藥了,需要靜養(yǎng),你過來探望就是盡孝了,趕緊回去休息!”
陳敬宗基本已經(jīng)猜到了,難言之隱,問題要么出在前面,要么出在后面,看老頭子趴著,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什么狀元閣老,還不是凡人一個。
他回了四宜堂。
華陽把她身邊伺候的都帶走了,只留了一個守門婆子,陳敬宗直接去內(nèi)室睡覺。
床上全是她的氣息,擾得他毫無睡意。
翌日黃昏,陳敬宗還是先回了一趟祖宅,也沒見老頭子,聽母親說老頭子沒什么大礙,他便大步離去,上馬后直接趕向陵州城。
在流云殿沐浴更衣后,陳敬宗來了棲鳳殿,見她坐在次間榻上看書,他先去內(nèi)室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蓮花碗里泡著東西。
心頭那些煩躁忽然就消失得干干凈凈。
他折回次間,站在榻邊,盯著她一言不發(fā)。
那視線仿佛兩道火線,燒得華陽全身不自在,放下書,瞪了他一眼:“今日怎么回來的這么晚?”
陳敬宗:“去了一趟老宅。”
華陽很是詫異,隨即問:“父親的病情,如何了?”
陳敬宗:“已經(jīng)在治了,只是好得沒那么快�!�
華陽點(diǎn)點(diǎn)頭,多余得也不好打聽。
陳敬宗忽然笑了下:“我還以為你會掛念老頭子的病情,茶飯不思什么的,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那興致�!�
華陽耳尖一熱,垂著眼鄙夷道:“與父親的病情無關(guān),我只是太了解你,在武當(dāng)山的時候都要忍不住了,回來能忍?與其讓你半夜折騰,不如早如了你的意,還能睡個好覺。”
陳敬宗沒再說話。
只是這個夜里,華陽也沒能睡個好覺,睡前就不說了,午夜被陳敬宗弄醒那次也不提,清晨天都亮了,陳敬宗竟然又來!
陳敬宗站在床邊更衣時,華陽還軟綿綿地躺在床上,身上是他幫忙蓋好的被子。
一頭凌亂烏黑的發(fā)絲被陳敬宗撥到了腦后,露出她醉酒般酡紅的臉,睫毛濕漉漉地合在一起。
陳敬宗系好腰帶,重新坐了下來。
華陽明明困極,卻還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此時的陳敬宗,穿著緋色的四品官服,與朦朧的晨光一起,映得他面如潤玉,只是他的五官過于凌厲,不笑的時候,顯得有些陰沉。
華陽忽然察覺到了他的怪異。
以往那般時,陳敬宗的嘴總會不老實(shí),會故意說一些話羞她,可昨晚包括剛剛的陳敬宗都很沉默,只管狠沖蠻干。
“怎么了?”華陽茫然地問,正常情況下,這會兒他該一臉饜足的。
陳敬宗摸摸她的唇角:“沒事,我走了,你好好補(bǔ)個覺。”
華陽便瞪了他一眼,他還有臉提。
陳敬宗笑了,搶在她避開前親了她一口,這才離去。
華陽仔細(xì)想想,這人好像也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因?yàn)橄惹八亓颂�,昨晚才那般急切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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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廷鑒治病期間,陳敬宗每隔一日都會回去一趟,問問情況就走,并不留宿。
十月中旬時,是陳廷鑒最痛苦的時候,人瘦了一圈,也沒有力氣收拾他的胡子,幸好孫氏心疼丈夫,學(xué)他那樣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
痛苦過后便是緩慢的調(diào)理,待到十月底的休沐日,三對兒夫妻一起回到祖宅,陳廷鑒已經(jīng)行動自如了,若非李東璧還在,陳伯宗、陳孝宗都無從知曉他們的父親竟然生過一場病!
“父親,您究竟染了何疾,怎么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因?yàn)樽载?zé)沒能在父親面前盡孝,陳伯宗破天荒地對父親語氣嚴(yán)厲了一些。
陳孝宗也對母親說了類似的話,只有陳敬宗,似笑非笑地站在華陽身邊。
陳廷鑒瞪眼四子,再訓(xùn)斥兩個孝順兒子:“行了,小病而已,如今都養(yǎng)好了,你們也休要再啰嗦。”
陳伯宗、陳孝宗還是那副懊悔的神色。
李東璧的視線在兩兄弟身上過了一圈,覺得他有必要提醒陳閣老一聲,將他傳授的那套調(diào)理之法也教給這兩個做文官的兒子,長得俊又如何,那病可不看臉來。
一家人鄭重地感謝了李東璧。
李東璧在陳家吃過午宴后,準(zhǔn)備告辭了。
華陽單獨(dú)請他在廳堂說話:“不知您在武當(dāng)收集完藥草,接下來又有何打算?”
李東璧笑道:“老夫準(zhǔn)備繼續(xù)游歷天下,收集各地藥草標(biāo)本處方,將來編纂成書�!�
華陽真心道:“您老的心血之作,必會造福萬千百姓,流芳百世�!�
李東璧沒有謙虛,直言道:“先前公主說有事要與老夫商量,敢問是何事?”
華陽垂下眼睫,心里難受,面上也顯出悲戚來:“近年父皇的龍體也大不如從前了,我想懇請您老去京城小住兩三年,萬一父皇病情惡化,有您在,我……”
她說不下去了,偏過頭。
她是不喜父皇的貪色,也因?yàn)橛讜r無意撞見的那一幕而刻意疏遠(yuǎn)父皇。
直到父皇突然暴斃,父女再見時已經(jīng)是陰陽相隔,華陽才開始后悔。
父皇與別的女人如何相處,又與她這個女兒有何關(guān)系?父皇再好色,對她這個女兒卻沒有半點(diǎn)委屈過,她為何要鉆牛角尖?
重生之后,華陽一直都很想父皇,只是她沒有理由突然回京,再加上陵州這邊也有事情要解決,只能等著明年隨公爹一家一起動身。
最近公爹治病,眼看著陳敬宗經(jīng)常往公爹身邊跑,華陽就更想自己的父皇了。
可就像她作為兒媳無法關(guān)心公爹的痔,她作為女兒,也不方便勸諫父皇少沾女色,勸了也未必管用。
最好的辦法,就是請李東璧回太醫(yī)院,名醫(yī)的醫(yī)囑父皇總歸是要聽的。
平復(fù)好情緒,華陽重新看向李東璧。
她的眼圈還紅著,清澈的眼中也浮動著一層水色。
普通女子這般模樣都會讓人憐惜,更何況華陽還生得如此美貌。
李東璧心軟,可他有自己的編書大業(yè),陵州很近,他來就來了,京城卻是太遠(yuǎn)。
“公主,老夫雖然不在京城,卻對皇上的情況也有所了解。公主應(yīng)該明白,一個人如果患了病,光醫(yī)者想為他診治并沒有用,還需要這個人配合醫(yī)囑才行。早年老夫還在宮里時,曾經(jīng)屢次勸諫皇上修身養(yǎng)性,奈何皇上面上答應(yīng)了,回頭還是我行我素,所以老夫就是再去京城,也不過是白跑一趟�!�
“公主也不用太擔(dān)心,老夫確實(shí)有些醫(yī)術(shù),在民間賺了些虛名,可宮里太醫(yī)院匯聚了天下名醫(yī),諸位太醫(yī)們的醫(yī)術(shù)只會勝過老夫,一旦皇上有疾,太醫(yī)們定會竭盡全力為皇上診治。”
剩下一句,李東璧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如果景順帝得了絕癥,太醫(yī)們都治不好,那他去了多半也是回天無力。
華陽抿唇,道理她都明白,可她就是更信任李東璧。
李東璧苦笑,朝她行了一個大禮:“老夫志在編書,還請公主成全。”
華陽不想成全,她想抓了李東璧,非要把他帶回京城去。
可她也只能想想罷了,又哪里做得來如此強(qiáng)迫之舉。
“若哪日您突然想回京城一帶,請您務(wù)必去見見我�!比A陽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道。
李東璧笑笑:“老夫記下了�!�
他轉(zhuǎn)身離去。
陳廷鑒等人都在院子里等著,一起去送他。
唯獨(dú)陳敬宗見華陽沒有出來,進(jìn)了廳堂。
華陽偏頭,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的異樣。
陳敬宗打量她一番,笑道:“你還真像老頭子的親女兒,竟感激李太醫(yī)感激到了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