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若父皇母后永遠(yuǎn)都不會老去,若以后的每個生辰他們都會陪著她過,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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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長壽面,第二天才是真正的生辰。
華陽來到鳳儀堂,景順帝、戚皇后、太子都在,之前約好的,今早要一起用飯,順便送禮物。
景順帝送女兒的是一面玉盤,上面仿滿月雕刻了酷似蟾宮、桂樹的紋案,若在夜間掛在樹梢,真如一輪滿月似的。
這份禮物與上輩子華陽收到的并不一樣,那次的雖然也貴重,卻不如這玉盤更用心。
看來她這場病真的很讓父皇揪心,只能用更好的禮物表達(dá)愛女心意。
“真美�!比A陽愛不釋手地道。
女兒喜歡,景順帝就高興了。
戚皇后送的是一套滿月之色的衣裙,為的就是與景順帝的禮物相稱,那錦緞柔順,繡滿了粉色、碧色極淡的牡丹暗紋,白日穿不會顯得太素,夜里穿便呈現(xiàn)出一致的月色。
華陽調(diào)侃道:“原來父皇與母后提前商量過�!�
太子看看父皇再看看母后,面露猶豫。
華陽笑道:“你該不會沒給姐姐準(zhǔn)備禮物吧?”
太子當(dāng)然準(zhǔn)備了,只是遠(yuǎn)不如父皇母后送的貴重,一時有些送不出。
華陽費了一番唇舌才把弟弟的禮物拿到手,是一幅他親手畫的牡丹美人圖,美人當(dāng)然就是華陽了。
這讓華陽想起了陳敬宗去年送的那幅,不得不說,論五官相似,陳敬宗畫得更像。
但她還是很驚喜地夸了弟弟,并揚(yáng)言她會將弟弟這幅畫掛在書房。
太子就笑了。
華陽在宮里用了午飯,飯后便不顧父皇的挽留,出宮回了陳府。
她剛回來,孫氏、俞秀、羅玉燕就都過來了,分別帶著一份禮物,甚至陳廷鑒都寫了一幅字,托妻子轉(zhuǎn)送。
畢竟今年華陽遭了大罪,大家都很重視她這次的生辰,孫氏還安排了今晚家宴,一起為華陽慶生。
孫氏笑瞇瞇的:“我跟老四說了,讓他提前一個時辰回來�!�
華陽慚愧道:“今年就這樣了,以后父親母親可千萬不要再為我費事,大郎他們都沒有,我做長輩的,多不好意思�!�
孫氏很爽快:“行,都聽公主的!”
到了傍晚,陳敬宗果然提前回來了,下馬后先問守門的小廝:“公主可回府了?”
他怕母親準(zhǔn)備地充足,她卻留在宮里慶生。
小廝笑道:“回來了,在宮里用過午飯就回來了�!�
陳敬宗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隨口打聽,身后富貴偷偷擠眉弄眼。
陳敬宗大步去了四宜堂,只是春和堂這邊的家宴馬上開始了,他都沒能跟華陽說幾句話,華陽就催他快點出發(fā)。
今晚家宴菜色豐盛,孫氏為陳廷鑒父子幾個預(yù)備了美酒,也為她們婆媳預(yù)備了果子酒,喝的是喜慶。
華陽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可看著這邊同樣團(tuán)圓的一大家子,公爹、陳伯宗、陳敬宗都在,她很高興,斷斷續(xù)續(xù)地喝了兩盞果子酒。
醉意在體內(nèi)作亂,才回四宜堂,才簡單地洗漱一番,華陽就軟到了陳敬宗結(jié)實的臂彎。
陳敬宗探究地看著她:“這么高興,喜歡所有人都為你慶生?”
或許公主講究排場,果真如此,以后他讓母親年年都為她操持慶生宴。
華陽醉醺醺地?fù)u搖頭。
無法跟他解釋,也不想解釋,她閉著眼,香腮泛起潮紅,紅潤潤的唇瓣微張。
陳敬宗其實還想再等幾晚的。
可昨晚發(fā)現(xiàn)她又跑去宮里了,陳敬宗雖然能體諒景順帝的愛女之心,一記起前面分離的那兩個多月,他還是竄起一把火來。
吃席之前,陳敬宗已經(jīng)打定主意今晚就要要了她,為了這個,他甚至連一滴酒都沒喝,為的就是節(jié)省去酒氣的時間。
沒想到他不喝,她喝得挺盡興,呼吸間都是泛著清甜的酒香。
別說酒香了,就是尋常的酒氣,陳敬宗都不嫌棄。
他抱起華陽去了內(nèi)室。
梳妝臺上,熟悉的蓮花碗在,呆魚似的東西也在。
“專門為了我回來的,是不是?”陳敬宗一手抱著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問。
醉醺醺的公主目光迷蒙地看著他,再搖搖頭。
陳敬宗:……
清醒的時候不肯說句好聽的,喝醉了也哄不出來,難道她真就一點都沒……
沒等陳敬宗心涼,掌心里隨時可能要睡過去的公主,忽地笑了下,盡管一閃而逝,還是被陳敬宗捕捉到了。
他呼吸一緊,勾著她的腰往上提:“不肯說實話是吧?”
“我倒要看看,你能逞強(qiáng)多久!”
第106章
初夏的時節(jié),
晚風(fēng)也溫柔,皎潔的月色溪水般透過微開的窗,無聲地潛進(jìn)內(nèi)室。
似漫無目的,
又似受了月宮仙娥的指使,做她的眼睛,
要窺視人間的一切。
而凡人一無所覺。
陳敬宗將華陽帶到了她那面半人多高的西洋鏡前。
他就是欺負(fù)她醉酒,就是想要她服軟,想她羞惱之下不得不說幾句他想聽的話。
可他終究是低估了華陽。
華陽是誰?
她是本朝九五之尊景順帝最寵愛的公主,從她記事起,身邊所有的人都會夸她貌美,
而且不是違心的口頭奉承,
他們看華陽的眼神,
真如看待一個出生在宮里的小小牡丹仙子,
看著她一日日褪去幼時的稚氣,看著她出落得國色無雙、風(fēng)華絕代。
即便是個尋常公主,
被人如此盛贊也要為自己的美貌沾沾自得,
更何況華陽之美,
名不虛傳。
她美而自知,美而自賞。
若是清醒的時候,
她還會罵陳敬宗兩句,
現(xiàn)在她醉了,醉得無意與他計較,只是癡癡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她的烏發(fā)飛瀑般傾瀉下來,
幾縷發(fā)絲在怡人的晚風(fēng)中輕輕搖曳。
她的臉頰被燈光映得如同一塊兒緋玉,
瑩潤光潔沒有任何瑕疵。
她肩頸的肌膚雪一樣的白……
忽然,
一只曬成淺麥色的大手扣了上來,
成了這美中的唯一不足。
華陽微微蹙眉,
這才記起她身邊還有一位駙馬,他長得很高,明明站在后面,英俊的臉卻也完全出現(xiàn)在了鏡子中,正在看她。
醉醺醺的公主依然驕傲,她回視駙馬的眼神,沒有一絲羞惱,只有仙子對凡夫俗子的恩賜。
她不必有任何情緒,而是他該珍惜這樣的機(jī)會,該竭盡所能地侍奉于她。
陳敬宗與她對視片刻,低頭在她耳畔道:“你可真是我祖宗�!�
華陽笑了。
第二天,她讓陳敬宗連著在前院歇三晚,作為他膽大妄為的懲罰。
公主甚至都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吩咐下來,駙馬便老老實實地領(lǐng)了罰,一句狡辯都沒有。
有些事,知錯就改,下次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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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月底,華陽的身體已經(jīng)徹底恢復(fù)了之前的珠圓玉潤。
可端午過后,她卻真的開始出現(xiàn)夢魘之癥。
“最近怎么總是做噩夢?”
五月中旬,當(dāng)她又一次在夢中低低地啜泣,又一次哭著醒來,陳敬宗不敢再輕視,點了燈,一邊拿溫水打濕的巾子幫她擦汗,一邊皺著眉問,“是不是那次落水還是嚇到你了,拖到現(xiàn)在才發(fā)作?”
華陽垂著濕漉漉的睫毛,點點頭。
其實她夢到的是父皇駕崩,夢到自己先前做了那么多都是徒勞,父皇還是像上輩子那樣突然暴斃了。還夢見她與陳敬宗才睡下不久,宮里突然傳來喪鐘,她驚恐地坐起來,陳敬宗卻背對著她依然好眠,她著急地轉(zhuǎn)過他的肩膀,卻猛地看見他身上全是血。
陳敬宗看著她蒼白的臉,道:“明早給宮里遞折子,請皇上撥兩位太醫(yī)來給你看看�!�
華陽想了想,道:“我還是找個借口進(jìn)宮吧,順便在宮里多住幾晚,如果還是做噩夢,讓太醫(yī)診治也方便。”
陳敬宗抿唇。
華陽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笑道:“放心,這次最多住五六晚,我畢竟是出嫁的公主,總賴在宮里,大臣們也要議論的�!�
今天已經(jīng)是五月十七了,而上輩子父皇是五月二十二的夜里駕崩的。
只要父皇能活過二十二,真正避開那個死劫,華陽大概也可以真正地放心了。
陳敬宗還能攔著她不成?
與他商量過了,華陽再與婆母打聲招呼,這就帶著朝云、朝月進(jìn)宮去了。
天氣一日比一日熱,宮里殿宇密集,層層疊疊地?fù)踝×孙L(fēng),其實還不如勛貴之家的宅子涼快。
戚皇后就不太明白女兒為何要進(jìn)宮住。
華陽抱著母后的胳膊撒嬌:“女兒想您了,這難道不是理由?”
戚皇后不信:“是不是你與駙馬鬧別扭了?”
華陽只好小小的坑了陳敬宗一筆,叫母后屏退宮人后,她紅著臉道:“以前駙馬很聽我的話,我要他何時侍寢他就何時侍寢,最近天熱,我穿得少,他那眼睛就不老實,我嫌他太過糾纏,就跑來宮里了�!�
戚皇后很是意外,問:“你希望他隔多久侍次寢?”
華陽當(dāng)然也不能太坑陳敬宗,真讓母后把陳敬宗想得太貪,生了厭惡。
換成她蠻橫一些,母后最多給她講講道理。
所以,她理直氣壯地道:“五天一次,不能再多了!”
戚皇后:……
她忽然有點心疼女婿,年紀(jì)輕輕的武官,本來就該比普通男子貪一些,女兒這才成親第四年,居然就這么吊著駙馬。
“是駙馬侍寢得不好嗎,你不喜歡?”
戚皇后關(guān)心地問,雖然這話題過于私密,可母女間又需要顧忌什么,倘若女兒真的不舒服,說明那是駙馬太笨了,她會派個老嬤嬤去指點駙馬。
華陽低著腦袋,把玩袖口,扭捏了好一會兒才道:“還行吧,就是每次都要出一身的汗,我嫌這個�!�
戚皇后:……
女兒從小愛干凈,這點怕是很難改正,可她也不能勒令駙馬小點力氣,那是能控制的?
“你啊,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你了�!�
“那母后就什么都別說,讓我在宮里多住幾晚好不好?”
“好是好,但你要答應(yīng)母后,以后不可再這般任性,駙馬待你恭敬,你也要多體諒體諒他,想想南康那邊,你婚后的日子真的很舒服了,犯不著為了一些小節(jié)與駙馬生分。”
華陽連忙應(yīng)下。
至于景順帝那邊,女兒何時回宮住他都高興,根本不會像戚皇后這般詢問理由。
陪父皇用飯的時候,華陽也仔細(xì)觀察了一番,不知道是不是今年沒有選秀的緣故,父皇確實比記憶中的此時要精神一些。
只是記憶太模糊了,上輩子在父皇駕崩之前,華陽又怎么會把那些尋常的照面清清楚楚地記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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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五月二十二越來越近了。
盡管華陽已經(jīng)想辦法將韓瓶兒與一整屆的秀女都留在了宮外,華陽仍然不放心。
最好二十二這晚,父皇自己睡才好,哪個妃嬪那邊都不去。
只是裝病的法子已經(jīng)用過了,這次得換個新鮮的。
“父皇,我今天特別想下棋,可母后不想陪我�!�
真到了這日,黃昏,一家四口共用晚飯時,華陽意有所指地朝父皇道,面帶期許。
景順帝立即明白了女兒的暗示,笑道:“沒事,母后沒興致,父皇陪你�!�
華陽很高興,飯后就跟著父皇去了乾清宮。
太子也來了。
華陽連輸三局被弟弟笑過后,換弟弟陪父皇下了兩盤。
太子當(dāng)然也是輸了,只是姐弟倆都努力地延長敗局。
一更天的時候,太子告退了,除了休沐日,他每天都要早起,不好耽誤。
華陽繼續(xù)陪景順帝下,這次還帶懲罰的,輸?shù)娜艘樕腺N紙。
可下棋太費腦子了,景順帝人又虛,讓他干點好玩的他能熬,這么枯燥的下棋,他漸漸淡了興致。
華陽撒嬌:“父皇,明日我就要出宮了,您再陪我玩兩盤吧?”
景順帝心想,今年女兒進(jìn)宮挺勤的,明天走了過幾天還可以再來啊。
當(dāng)然,景順帝也只敢這么腹誹,不會真的說出來傷女兒的心。
他強(qiáng)打精神,又陪女兒下了半個時辰。
又一局結(jié)束,景順帝打個哈欠,無奈道:“今晚就到這里吧,父皇困了�!�
華陽挑眉:“真的?還是您急著打發(fā)女兒,準(zhǔn)備去陪哪個妃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