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華陽:“你就不擔(dān)心他們嗎?大哥在廣東,就算他是首輔家的大公子,到了那邊也難以靠身份服眾。還有三哥,別說他當年只中了探花,就是中了狀元,對上徐閣老也無濟于事�!�
陳敬宗:“難才要派他們出去,不然哪顯得出他們的本事�!�
華陽:“……跟你沒什么好說的,月底休沐,我要回去探望母親。”
陳敬宗:“探望母親,還是打聽大哥三哥有沒有給家里寫信?”
華陽:“怎樣都與你無關(guān)�!�
陳敬宗將人拉到懷里硬找關(guān)系,一直到丫鬟們要端晚飯進來,他才松開了氣喘微微的長公主。
待到休沐日,夫妻倆一起坐車前往陳府。
剛下車,就見里面管事送了一位媒婆出來。
媒婆激動萬分地給長公主、駙馬行禮。
陳敬宗臉色發(fā)沉,自家三兄弟都成親了,媒婆為誰而來?最大的侄女婉宜也才十四歲!
在陳敬宗眼中,十四歲的侄女依然是個孩子,誰敢早早盯上侄女,那就是不安好心!
華陽雖然吃驚,倒也沒有他這么抗拒這回事,十四五歲的大家閨秀,本來就是談婚論嫁的年紀。
兩人直接來了春和堂。
首輔陳廷鑒早就沒了休沐日,今日又在宮里,春和堂這邊,因為來了媒婆,俞秀、羅玉燕都陪著婆母。
華陽坐到了孫氏旁邊的主位,陳敬宗坐在兩位嫂子對面。
他先開口:“有人看上婉宜了?”
俞秀覺得小叔此時的眼神帶著幾分兇狠,她不敢直視,看向婆母。
孫氏淡笑道:“是啊,吏部侍郎馬大人家的長孫今年十八,飽讀詩書,與婉宜年齡倒是相配。不過老頭子說了,等你大哥回來再考慮婉宜的婚事,反正那時候婉宜也才十七,不算晚�!�
今年的新政比前面考成法、清丈土地都難,官場人心浮動,有人不確定老頭子能堅持多久,不敢與陳家結(jié)姻親,有的人看好老頭子,愿意用結(jié)親的方式向老頭子投誠,總之各有心思,惦記的都是官場那一套,沒幾個是真正喜歡婉宜這孩子的。
丈夫不想拿孫女去拉攏黨羽,孫氏比他更舍不得,她一直想要個女兒,生不出來沒辦法,婉宜是她的第一個孫輩,從小聰慧伶俐溫婉明媚,孫氏當成心肝肉一樣疼,不千挑萬選,絕不會草草率率地定下親事。
陳敬宗聽了母親的話,臉色好轉(zhuǎn):“理該如此,多留幾年吧�!�
華陽手里端著茶碗,茶水是清綠的顏色。
婉宜是陳家眾人的掌上明珠,亦是她最喜歡的晚輩。
上輩子陳家眾人被發(fā)配邊關(guān),她最擔(dān)心的也是婉宜,所以,那日大雪她回到長公主府,便讓周吉準備兩輛馬車與御寒衣物,再帶上一隊侍衛(wèi),去護送陳家眾人出行。她不要曾經(jīng)玉樹臨風(fēng)的探花郎手戴鐐銬被人圍觀,不要大郎幾個少年承受千里跋涉吃苦,更不可能讓兩位嫂子與侄女們遭遇任何女子都避之不及的災(zāi)禍!
公然照拂被朝廷發(fā)配的罪臣家眷,她這個長公主大概也是頭一份了。
當時的華陽,沒心情去想別人會怎么看,她也不在乎。
她甚至盼著哪個言官去弟弟面前參她一本,然后她好看看,弟弟是不是連她這個姐姐都不認了。
可一直到她病倒,京城里都沒什么動靜,那些言官像不曾聽說此事一樣,在朝堂上閉口不提。
母后不會干涉,弟弟,他怕是沒臉管。
華陽端起茶碗,淺淺地飲了一口。
自打她回京,做了那么多事,也一直在明著暗著將弟弟往明君的路上帶。
用不了多久便是端午,她倒要看看,她的好弟弟究竟有沒有正回來。
第175章
自打何清賢進京,
宮里各種用度都節(jié)儉了不少,只是逢年過節(jié)的,宮里也該熱鬧一下,
愉悅太后、皇上的身心。
四月中旬,宮里給在京的皇親國戚們傳了口諭,
端午會有宮宴,為推行新政忙了半年的大臣們也可參加。
端午前一日,華陽、陳敬宗來陳府過節(jié)。
華陽終于又看到了公爹,短短半年,公爹頭上的白發(fā)又多了一些,
那都是忙的、累的。
三月下旬朝廷發(fā)布新政令,
到如今全國各地方州縣都已經(jīng)接到了消息,
離京城近的一些官員更是三天兩頭的往宮里遞折子,
匯報的無非是哪哪家士族聯(lián)名上書反對了,亦或是哪幾家書院的學(xué)子們又在鬧事。
單獨拎一件出來,
無足輕重,
可這樣的折子多了,
便成了輿論壓力,仿佛全天下都反對新政,
都在怨恨皇帝與內(nèi)閣。
不在其位,
華陽無法對公爹、弟弟的壓力感同身受,但肯定不會好受就是了。
這次來陳府,華陽就準備了滿滿兩箱子藥材補品,
叮囑婆母為公爹調(diào)理身體。
婆媳倆說話時,
陳廷鑒就在旁邊坐著,
面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然后對華陽道:“長公主不必為臣憂慮,
當初推行考成法時,天下官員有半數(shù)都上書責(zé)備臣,臣全部置之不理,今年推行新政,同樣的情形無非再來一遍,臣早習(xí)慣了,絕不會將那些詬病之詞放在心上�!�
他看的是天下全局,軍務(wù)、經(jīng)濟、官場、邊國、天災(zāi)等等,手上下著一步棋,心里已經(jīng)在盤算幾步之外,皇帝年少才會因為那些瑣事牽動肝火,他,只要沒出大亂子,一切都在預(yù)料之中。
五十六歲的首輔大人慢悠悠地摸著長髯,胸有成竹、仙風(fēng)道骨。
其實是有些自負與輕狂的,只是老頭一輩子都卓爾不群,他自己早已無法察覺。
孫氏頗為嫌棄地瞪了丈夫幾眼,瞪完之后卻無法掩飾眼底的笑意。
華陽看得明白,午宴結(jié)束與陳敬宗回了四宜堂,她才有機會跟陳敬宗分享她的洞察:“母親一定很喜歡父親�!�
陳敬宗站在洗漱架前正在洗臉,聞言,他也沒看坐在床上的長公主,只閑聊似的應(yīng)道:“那當然,連你這個長公主都對老頭子青睞有加,母親一個地方出身的小小民女,早就被老頭子的風(fēng)采迷得神魂顛倒了。”
華陽:……
她撿起剛剛脫掉的軟底睡鞋,輕輕一丟,正好砸在陳敬宗的后腰。
砸完了,睡鞋跌落在地,發(fā)出一聲輕響。
陳敬宗低頭看看長公主的睡鞋,再看看床邊怒目瞪他的長公主,忽地道:“你也一定很喜歡我。”
華陽不懂他怎么得到的這種結(jié)論:“我怎么喜歡你了?”
陳敬宗:“母親也經(jīng)常嫌棄父親,偶爾也會動手打兩下,這不跟你對我一模一樣?如果你覺得母親很喜歡老頭子,那也就證明你也同樣喜歡我�!�
華陽反駁:“母親對父親的嫌棄是假的,我對你的嫌棄卻是真的�!�
說完,她背對他躺下了。
陳敬宗笑了笑,默默地擦干手臉,一邊往拔步床走一邊解開外袍,最后只穿一條中褲來到床上,按平側(cè)躺的長公主,一手扣住她一條腕子,撐在她身上道:“來吧,讓我瞧瞧,長公主是怎么真嫌棄我的�!�
華陽動彈不了,只能拿眼睛瞪他。
陳敬宗什么都不說,也不做,就那么似笑非笑地與她對視。
沒過多久,華陽先偏了頭,睫毛半垂,紅唇輕抿,好像有點慍怒,那牡丹花似的臉頰卻越來越紅,越來越艷。
陳敬宗親她袒露的耳垂:“就這么嫌棄人?那我寧可天天都被你嫌棄�!�
蓮花碗才剛剛預(yù)備上,那東西怎么也要等到傍晚才能用,陳敬宗親得長公主軟了身子,也就放開了她,躺到一旁。
到底是夏天,他也不想白白弄出一身汗來。
華陽側(cè)躺著,看了他一會兒,道:“明日進宮赴宴,我順便在宮里住一段時日。”
陳敬宗眉頭一皺:“住多久?”
華陽避開他幽怨的眼,垂著眼簾道:“到月底吧,弟弟最近挺煩躁的,我多陪陪他�!�
陳敬宗想到了昨日朝會上,少年皇帝的嘴角好像長了一顆火泡。
皇帝這身份是尊貴,可身上的擔(dān)子也重,遇到那種沒出息的,政務(wù)全部推給內(nèi)閣,自己縱情享樂,那基本不會上火,而元祐帝正是干勁兒十足的年紀,有志向,便也會在遇到麻煩時承受相應(yīng)的壓力。
也許等元祐帝三四十歲了,也會像老頭子一般沉得住氣,但現(xiàn)在,元祐帝還很嫩。
“親姐弟也隔了一層,他該娶個皇后了。”
陳敬宗將長公主抱到懷里,捏了捏她的手:“娘娘性子嚴厲,大事上或許能幫皇上排憂解難,小煩惱講道理也沒有用,有個知冷知熱的枕邊人,有時候不用說話,抱一抱心情都會好�!�
華陽:“快了,明年八月禮部便會在全國采選秀女,秀女進京教養(yǎng)一段時間,次年春天弟弟十八,正好大婚親政�!�
老祖宗早把本朝皇帝選妃的制度定了下來,內(nèi)閣、禮部按部就班就是,母后能做的,就是在最終入選的五十位秀女中選出端莊賢淑的三個,再由弟弟自己從中選一人為后,其余的便是妃嬪了。
可惜上輩子華陽在元祐三年的臘月重生了,沒能看到弟弟選秀。
不過按照她當時的心情與脾氣,她大概也不會太關(guān)心,一個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的臭弟弟,她管他娶什么樣的媳婦!
“等他成婚,你可還會去宮里久住?”陳敬宗問。
華陽瞪他。
明知故問,民間百姓家,有幾個媳婦喜歡大姑子小姑子經(jīng)常回家指指點點的?
皇家規(guī)矩本來就多,華陽雖然不怕未來的皇后弟妹,但也不想無故生事端。
.
次日端午宮宴,華陽與陳敬宗早早進了宮。
這下子,華陽也看到弟弟嘴角那個還沒有來得及消掉的火泡。
元祐帝注意到姐姐的視線,神色微微有些尷尬,怕姐姐笑他。
華陽沒笑,她有點心疼。
上輩子她大多數(shù)時間都無憂無慮的,重生后才裝了一肚子的心事,既要幫公爹除掉七大罪的禍根,也要想辦法破解父皇、陳敬宗甚至公爹的死劫。
可她有幾年的時間慢慢計劃準備,弟弟卻是每日都要面對一堆大大小小的朝事。
父母對子女的愛護不會因為子女長大成人便淡了,華陽對弟弟的情分也是一樣,哪怕弟弟早比她高了,弟弟始終都是弟弟,是那個她曾經(jīng)抱在懷里逗弄過的奶娃娃,是那個會在她裝哭時跟著掉眼淚的三歲孩童,也是那個會在她出嫁時,一本正經(jīng)要求陳敬宗對她好的小太子。
元祐帝從小就懂得察言觀色,察父皇母后的言,觀眾大臣、宮人的色,因為他的一舉一動,也都在這些人的監(jiān)督之下。
所以,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姐姐眼中的疼惜。
元祐帝:……
不就是一個小小的火泡嗎,姐姐也不至于那么心疼吧,仿佛他得了什么大病似的。
少年皇帝既覺得姐姐大驚小怪,心里又莫名暖呼呼的。
見面沒多久,華陽就與戚太后、安樂大長公主、南康長公主等女眷說話去了。
元祐帝帶著陳敬宗往外走,出門時,陳敬宗沒留意門檻,差點絆了一跤。
元祐帝奇怪地看過來:“駙馬有心事?”
宮里處處規(guī)矩森嚴,這種被門檻絆到的錯誤,就算剛進宮的小太監(jiān)宮女都不會犯。
陳敬宗看看元祐帝,低聲道:“臣在想方才長公主看皇上的眼神。”
元祐帝微微臉熱。
陳敬宗忽然嘆口氣,幽幽道:“倘若長公主肯那么看臣一次,臣就是哪日倒在戰(zhàn)場上,這輩子也值了�!�
元祐帝先是了然,跟著不悅道:“好好的端午佳節(jié),你說什么喪氣話�!�
陳敬宗連忙告罪。
元祐帝再鼓勵他道:“你不用氣餒,只要你真心對姐姐好,遲早姐姐也會把你放在心上。”
陳敬宗一副受教的表情。
等所有人都到齊后,宮宴開始了。
華陽與陳敬宗同席,席位離戚太后、元祐帝很近,他們對面,便是陳廷鑒這個首輔大人。
陳敬宗靠近華陽:“看,老頭子辛苦幾十年才坐到這個位子,我才二十七就坐到了。”
華陽:……
陳廷鑒無意間看過來,恰好看到老四不知亂說什么,挨了長公主的眼刀。
陳廷鑒收回視線,眼不見心不煩。
元祐帝也注意到了,突然有點同情駙馬,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被姐姐那般疼惜吧。
宴席開始不久,教坊司那邊的歌姬伶人陸續(xù)上臺獻藝,有一群壯士模擬龍舟塞揮汗如雨的陽剛鼓舞,亦有歌姬彩裙飄飄仿佛仙女下凡的曼妙舞姿。
壯士們獻舞時,陳敬宗偷偷捏華陽的手腕,不許她盯著那些露著肩膀手臂的男人看。
華陽用指甲掐了他一下。
輪到歌姬們獻舞,華陽瞥向一旁的陳敬宗,就見他眼觀鼻鼻觀心,亦或是打量對面與呂閣老低聲交談的公爹。
華陽:……
她再看向坐在主位的弟弟。
說起來,母后對教坊司的歌舞規(guī)定很嚴,不許出現(xiàn)那種容易蠱惑弟弟的靡靡之音,獻舞的歌姬也都衣裙整齊,若弟弟是個好色的,對眼前的這些歌姬怕是生不出多少興致。
元祐帝本來在欣賞歌姬們的舞姿,發(fā)現(xiàn)陳廷鑒、呂閣老歪著身子在談?wù)撌裁�,元祐帝忍不住就猜疑,地方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亂子。
呂閣老忽然面露笑容,陳廷鑒也摸著胡子笑了笑。
元祐帝:……
什么事那么好笑,也說給他聽聽��!
第176章
元祐帝接連喝了三日清熱去火的湯水,
終于讓嘴角的火泡消掉了。
可各地抱怨新政的折子依然不斷。
上午元祐帝有三刻鐘的休息時間,心情煩躁時,元祐帝就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
去御花園打麻雀。
這習(xí)慣還是前年秋天跟陳敬宗玩了一次射麻雀之后養(yǎng)成的,戚太后擔(dān)心他的箭不小心傷到宮人,
叫改成了彈弓。
跑上跑下的活動一番筋骨,心情也好多了,元祐帝再回去上課。
轉(zhuǎn)眼華陽已經(jīng)在宮里住了十日,天氣也越來越熱了。
這日晌午,元祐帝再次丟下母后,
跑去棲鳳殿陪姐姐一起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