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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章

    從此,季蘊不敢再癡心妄想。

    直到三年后,季蘊回到崇州,卻聽聞曹氏衰落,季梧也另嫁他人。

    再遇曹殊時,他一襲舊青衫,已漿洗得發(fā)白,他的臉色憔悴,身形極為單薄。

    他生活清苦,已淪落至賣書度日。

    季蘊心生不忍,便想接濟他幾分。

    曹殊知她來意,他眼眸晦澀,苦笑道:“娘子何需來淌我這趟渾水?”

    *

    季蘊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在一月朗星稀的夜晚,偷偷親了他。

    第二日,曹殊卻追著她要她負責。

    季蘊死不認賬:“你有證據(jù)嗎?”

    “自然是有,那晚的明月、清風還有我皆是見證,你可要對我負責�!辈苁饷寄亢Α�

    “你一個郎君要我負什么責?”季蘊目瞪口呆。

    “這么說你承認那晚偷親我了?”

    “……”

    【倔強善良自卑女主×溫和疏離占有欲強男主】

    【指南】

    -文中的藥斑布,是中國傳統(tǒng)非遺藍印花布。

    -青梅竹馬、久別重逢、雙潔

    -男主和女配只是曾經(jīng)有婚約,沒有任何感情

    -架空仿北宋,女子可讀書當官,但并不代表所有人的思想都開明。

    第1章

    踏莎行(一)

    藥斑布掛在竹竿上,顯得莊嚴又粘稠。

    她穿梭其中,密集的布料令她喘不過氣來,遂頗為焦急地尋找出路。

    周遭盡是藍白相間的藥斑布,似乎還縈繞著淡淡的藍草的味道。

    她茫然地抬頭望天,心中惶惶不安,日光極為刺眼,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被人猛推了一把。

    那人的面孔模糊,正張嘴說著什么。

    她口舌干燥,便想開口,卻發(fā)不出任何的聲音,她似乎更暈了。

    那人見她不說話,又用力地推了她的肩。

    她兩眼發(fā)黑,腳下虛浮地向后倒了下去,下一瞬卻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陌生的臂彎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她。

    頭頂響起一道溫和的話語,她聽不真切。

    她眼皮沉重,慢慢地掀起眼簾,想要看清他的模樣,但他的面容同樣是模糊的。

    “你……”她開口。

    他的面容似乎被蒙上一層迷霧。

    她心中慌亂,竭力地睜大雙眼,卻只瞧見他鼻梁上的一顆黑痣。

    季蘊驟然驚醒,發(fā)覺自己伏在桌案前,她后知后覺地想起先前看書,忍不住困意便睡了過去。

    她纖細的手揉了揉額頭,忽聞屋外的雨聲,心中不知為何惆悵萬分,遂起身走至疏窗前。

    細雨灑落在屋檐前的庭院中,一聲開闔聲響起,季蘊推開窗,倚在窗前賞雨。

    她面容清秀,峨眉如畫,梳著雙蟠髻,身著略顯單薄的春衫。

    現(xiàn)下正是春日雨水正濃的時節(jié),一股微寒的風吹了進來,她鬢角的發(fā)絲隨之飄動。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霧氣繚繞,雨水落在了幽然孤寂的玉蘭花上。

    她斂眸,思及方才的夢時,卻發(fā)覺自己早已將夢中的一切忘卻。

    風裹挾著雨絲吹進屋內,她微覺輕涼,望著疏窗外的雨景,輕嘆一聲后便伸手闔窗。

    待踱步走至桌案前,季蘊拿起案上的紙張瞧上一眼,上面的字跡已經(jīng)干涸。

    文章固然令人頭疼,但不能不寫。

    她面帶苦惱地坐下,提筆卻頓住,倏然想起雨中的玉蘭花,暗忖道,待到玉蘭凋謝之際,她許是離開書院了。

    季蘊考入江寧府的崇正書院,現(xiàn)逾過三年,師從本朝的青一先生秦觀止。

    他出身于歙州名門秦氏,是江左最負盛名的文學大家,年少時登科及第,名震東京府,后毅然辭官歸鄉(xiāng),現(xiàn)聘為崇正書院的首席教書先生。

    季蘊雖為秦觀止的入室弟子,但卻素來令他不喜,他曾當著所有弟子的面,不留情面地批判她。

    論資質,在這人才濟濟的清涼山,她的確是算平庸的,遂秦觀止收她為弟子時,她自然是不敢置信。

    對秦觀止,她小心奉上,生怕惹他不快。

    但他向來嚴厲,在一眾文采斐然弟子中,季蘊則是成了最顯眼的那一位。

    “叩叩叩”。

    門外傳來了幾聲敲門的聲響。

    季蘊回過神,道:“是誰?”

    “蘊娘,是我�!焙呜谷岷偷纳ひ舾糁T傳了進來。

    季蘊步履盈盈地走過去,打開門便見來人。

    何毓是季蘊的同窗,她面容姣好,梳著包髻,幾朵素色的纏花點綴在烏發(fā)間,內穿岱赭色的直領對襟短衫,外披青驪色的直領對襟長衫,下身則是螺青色的百迭裙,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書卷的氣息,令人心生好感。

    “臨臻,你今日怎地有空來尋我?”季蘊笑問。

    “我本是要回去的,奈何適才途經(jīng)師父的住處,他命我請你過去一趟�!焙呜故諅悖驹诶认�,眉眼彎彎道。

    季蘊登時一驚,她拉住何毓的衣袖,忙問道:“師父可有透露要我去做甚?”

    何毓微頓,隨即搖搖頭。

    季蘊心里實在怵秦觀止,除了上課時,其余閑暇時間皆躲在自己的屋內。

    也許是她疏遠了秦觀止,叫他發(fā)覺了,還曾遣書童秋行來瞧她,被她一番胡亂搪塞后,他倒也不再過問了。

    如今再過兩三月,季蘊就要離開清涼山,她心下知曉這是躲不過去了。

    “我曉得了,片刻就去。”季蘊扯起嘴角,對著何毓勉強地笑道。

    何毓頷首,她到底有些不放心,遂叮囑季蘊切莫再頂撞秦觀止。

    季蘊豈敢,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何毓走后,季蘊坐在銅鏡前稍微拾掇一番,因近日書院休沐,她便未穿書院內統(tǒng)一的服飾。

    若按崇正書院的規(guī)定,女弟子需著青白色的褙子,男弟子則著青白色的襕衫。

    待季蘊拾掇畢,萬般無奈地朝著秦觀止所在的青園走去。

    今日她內穿官綠色的一片式抹胸,搭配白色的窄袖短袖,外披水色的短袖褙子,下身則是白色的三澗裙,稱得她風姿素雅。

    此時雨水已歇,落雨時最能減煙火氣息,書院內的青石地面濕漉漉的,使其潤了層珠色。

    山中陰冷,春風拂過之時,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季蘊走過彎彎繞繞的游廊,來到青園的門口處,只見如意形狀的月洞門兩側各點著紙燈籠,上面寫有青字,燈籠發(fā)出昏黃的光芒。

    她拎起裙擺,邁過幾層的石階,走了進去。

    秦觀止的書童秋行正候在園內的廊下,他身著青色衣袍,將發(fā)髻束起,用布包成丸子狀。

    秋行瞧見季蘊,便彎了彎嘴角,笑嘻嘻道:“季學子,您可來了,先生等您許久了。”

    言罷,季蘊心中更是忐忑,顧不得同秋行多寒暄幾句,她深吸一口氣后,猶如赴死般地推門進去。

    不料她剛踏進去,秋行眼疾手快地把門帶上,是不給她一絲希望了。

    屋內靜悄悄的,眼前一道雕刻清雅的屏風半掩著廳堂,縷縷熏香從屏風后裊裊地散開來。

    隱約之間,似有一道修長的身影。

    是師父秦觀止。

    季蘊站在屏風前,她垂頭,動了動唇即刻膽怯起來,不知該如何開口。

    “來了?”

    屋內響起一個淡淡地男聲,尾音略有些沉。

    “是�!奔咎N內心不安道。

    “還不過來,難不成要為師請你?”

    季蘊只好繞過屏風,走了進去。

    秦觀止面容清冷地端坐于桌案前,他頭戴幞頭,內穿素白色的交領襯袍,外披墨色的對襟,渾身帶著一股沉穩(wěn)內斂的氣質。

    他神情略微淡泊,察覺她走近,一雙深邃的眼眸掃向了她。

    季蘊心中緊張,向他作揖,語氣恭敬地問:“師父,不知您喚弟子過來所為何事?”

    “你先過來�!鼻赜^止斂眸,淡淡道。

    季蘊不安地走至他的身旁后,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桌案上平鋪的正是她前幾日所寫的文章。

    秦觀止蹙眉,沉聲道:“我今日看了你的文章,可知我為何叫你過來?”

    “原先不知,現(xiàn)下知曉了�!奔咎N訥訥道。

    想必她的文章哪處再次觸及他的逆鱗,所以才特意叫她過來,等候他的批評。

    “我瞧你倒是不知。”秦觀止面色微冷,低聲道,“你的觀點總是太過偏激,與我平時所講述的相悖,在此之前我已提醒你多次,可你卻屢教不改,你如此還如何讓我教你?”

    季蘊忍不住想要反駁他,在從前她是萬萬不敢的,若不是那日無意間聞見他的話,她定還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只執(zhí)著于自己的觀點,長此以往便只能故步自封�!鼻赜^止注視著她。

    聽完秦觀止的一番言論,季蘊低下頭沉默。

    她想起來前何毓的囑咐,她到底未離開清涼山,便還是秦觀止的弟子,要想安穩(wěn)離開,只能姑且忍耐。

    同秦觀止爭論,自然沒有好果子吃,她悟出一個道理,無論秦觀止說什么,她只需裝出一副乖順聽訓的模樣,等他言罷,再賣個乖,如此就能早點脫身。

    許是季蘊沉默太久,秦觀止瞥見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卻意外地蹙眉,像是不滿她的沉默,他問:“怎么不講話?”

    “師父批評,弟子不敢�!奔咎N垂頭。

    秦觀止凌厲的眼神掃向她,目光深深地注視了她一會兒,隨即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

    他抬起手端起茶杯,低頭啜了一口茶水,不知在想什么。

    季蘊一言未發(fā),等待秦觀止趕她回去,可她等了片刻,他始終沒有開口。

    在詭異的氣氛之下,她有些急了,率先開口:“師父,弟子在這恐會打擾到您,不如這文章讓弟子帶回去,過幾日再送過來?”

    “別急�!鼻赜^止擱下茶杯,轉頭看向季蘊。

    季蘊眸光閃爍,避開他的目光。

    秦觀止一雙黑眸打量著她,猶如深深地海水要將她吞沒,道:“我且問你,聽聞你再過幾月就要歸鄉(xiāng),可都有打算了?”

    屋內的青釉行爐中熏著一股冷冽的香,這味道與秦觀止身上的味道一致,想必是他待在屋內久了,身上也沾染了幾分香氣。

    季蘊一滯,她的腦中空白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弟子三年未歸,家中父母十分思念,弟子也不想同親人分離太久,遂就不打算留在書院。”

    話音剛落,屋內安靜下來。

    “三年前你得了案首,入了我的門下,如今怎地輕易放棄自己的仕途?”秦觀止目光沉靜地凝視著她,聲音低沉道,“如你所言,思念家中親人是人之常情,可你是你,親人到底是不可能陪伴你一輩子,你的未來是要你自己走下去的。”

    季蘊頓了頓,她的指尖微微蜷縮,吸了一口氣道:“弟子在書院三年,承蒙師父照顧,來日必將報答師父的恩情�!�

    “既如此,為何不留在書院?”秦觀止似是溫和道,“現(xiàn)如今,你還不肯同為師說實話嗎?”

    季蘊一時啞口無言。

    “其實,你留在書院未嘗不可……”

    秦觀止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季蘊一下打斷,她道:“弟子去意已決,師父不必再勸�!�

    他愣了一下,她從未見過他怔愣的神情,便暗自后悔打斷他了,待他緩過神來,不知又要說什么了。

    良久,秦觀止嘆了一聲。

    他回頭不再看她,拿起桌案上的文章遞到她的面前,語氣還是淡淡道:“我知曉了,你先回去�!�

    秦觀止的神情不甚分明,季蘊從他的手中接過文章,低聲回了一聲,便打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季蘊略躬身,慢慢地退了出去,待她轉過身,明顯感受到了秦觀止的視線,如遭了芒刺一般。

    于是,她匆匆離開了青園。

    第2章

    踏莎行(二)

    就這般相安無事地度過幾日,崇正書院恢復教學,除卻每日的課,青園未有動靜傳來。

    季蘊松了一口氣,一日午后下學回到住處,何毓突然造訪。

    “娘子,何娘子來了�!辟N身女使云兒推門,垂頭道。

    季蘊應了一聲,遂命云兒去沏壺茶來。

    不出片刻,何毓緩緩地走進屋內,她今日在額間花了桃花妝,顯得更加淡雅宜人。

    “臨臻,你先坐�!奔咎N擱下手中的筆,笑道。

    何毓面容嚴肅,她頷首坐下,開門見山地問:“蘊娘,聽聞你再過幾月,便要離開書院了?”

    季蘊頓了頓,她的神情變得不自然起來,隨即點頭。

    “你有此打算,先前怎地未告知我一聲,我還是從旁人的口中得知此事。”何毓顰眉道。

    季蘊難免心虛,她道:“抱歉,臨臻,我本想過段時日再告訴你的,不想你卻先知曉了。”

    “這是你的選擇,我無從過問�!焙呜股袂椴唤獾貑�,“只是,你為何不留在書院呢?”

    “我......”季蘊欲言又止,她斂眸,心不在焉道,“我離鄉(xiāng)三載,家中父母對我甚是思念,我不忍與他們分離太久。”

    “蘊娘,收起你方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焙呜股斐隼w細的手摩挲著腰間香囊的流蘇,她語氣略微不滿道,“你當真以為我不了解你?”

    季蘊一噎,抬眸同何毓四目相對。

    “我來此處,不是來與你虛與委蛇的,我要聽的是你的真心話�!焙呜鼓抗庵敝钡刈⒁曋咎N。

    季蘊眸光閃爍,似是敗下陣來,她嘆道:“臨臻,我文采一般,留在書院只能是平白消磨了時光�!�

    “你三年前已得功名,若你此時放棄科考,豈不是多年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何毓質問道,“況且你從前不是同我說,要入朝為官嗎?現(xiàn)下怎地輕易放棄了?”

    “我......”季蘊一愣,她語氣澀然道,“三年一次春闈,天下學子斗爭何其激烈,要在其中脫穎而出,更是難上加難,你就當從前是我輕狂了�!�

    “崇正書院聞名天下,官家每年都會派遣官員來書院考察,屆時要是得了舉薦,便可入仕�!焙呜挂蛔忠痪涞�。

    季蘊聞言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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