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知曉了�!奔咎N點頭,“你去廊下等我,我即刻就來�!�
“是�!睂O老媼頷首,慢慢地退了出去。
季蘊看向云兒,她柔聲囑咐她好好躺著,言罷替她掖好被褥后,便起身走出耳房,隨孫老媼走至正堂。
張秋池頭戴山口冠,她身穿朱色的直領(lǐng)對襟短衫,外披桂黃色的長褙子,下身則是素色的百迭裙,顯得格外清新淡雅。
她正坐在圈椅中,和張氏說著話。
季蘊抽回目光,她步履盈盈地走了進去,向張氏行禮:“母親�!�
張氏怕季蘊身子不舒服,連忙讓她起身。
張秋池轉(zhuǎn)頭,便瞧見季蘊來了,她眼神登時一亮,急忙站起身來,神色頗為關(guān)切地詢問:“好姐姐,你身子如今怎么樣,可還好?”
“我還好,你別擔心。”季蘊伸出纖細的手,她拉著張秋池的手在圈椅中坐了下來。
“我得知你受傷的消息,實在是嚇了一跳。”張秋池打量著季蘊的臉色,見她面上略微蒼白,眉眼間帶著擔憂道,“不過現(xiàn)下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本不是什么重傷,將養(yǎng)了幾日就能好的�!奔咎N目光掃向她,輕聲道。
張秋池聞言臉色稍霽,頓時松了一口氣。
“今日天色好,你陪我出去走走�!奔咎N提議道。
張秋池沒有異議,她向張氏話別之后,就和季蘊起身走出清暉院。
二人一面行走,一面交談,不覺間走至清暉院附近的涼亭中,遂走進去坐了下來。
“你和曹三郎的事我聽說了,想必你是因此才挨你伯父的打�!睆埱锍仫A眉道,“我也屬實沒想到你會為了他和家里抗衡,換做是我是萬萬不能的�!�
“為何?”季蘊掀起眼簾,輕聲問。
“你許是還不知道,我決定和春生分開了�!睆埱锍貜澊�,故作輕松道。
“發(fā)生何事了?”季蘊一驚,疑惑道,“你之前不是還挺喜歡他的嗎?”
當時季蘊就懷疑過林春生不懷好意,出言提醒張秋池,但她已陷入情愛之中哪里肯聽,不想如今突然告知要分開了。
“是,我的確喜歡他,但我卻沒想到他居然一直在騙我�!睆埱锍剡o手,壓下心底的起伏,冷笑道。
季蘊愣住,她平心靜氣地等候張秋池繼續(xù)說。
“他的名字,他的身份都是偽造的�!睆埱锍匮鄣组W過一絲痛楚,諷刺地笑道,“我竟然還信了,我真傻。”
“那他不是林春生,那會是誰?”季蘊面露困惑,疑問道,“我記得他不是舅父的門生嗎?”
“他是我父親的門生沒錯,我也以為他就是林春生,誰知我父親意外得知我和春生的感情,立即就著人來信告知我真相,不然我還依舊被蒙在鼓里�!睆埱锍乜嘈Φ�。
季蘊蹙眉,細思極恐地問:“那這個林春生,他究竟是誰?”
“他根本不是林春生,也不是什么嶺南人士�!睆埱锍仉p眼微紅,哽咽道,“他的真實身份是當今林相公的庶子,林忌�!�
“這……”季蘊愣了一下。
“你也不敢相信是不是,我當時也不信�!睆埱锍仄沉思咎N一眼,無奈地笑道,“本朝律法嚴禁在朝中任職的官員納妾,這林騫卻有庶子,自然怕官家遷怒于他,就瞞得一絲不漏,接著安排林忌到我父親門下,今年隨他南下宣州,父親也是偶然得知他的身份,再知曉我和林忌之間有了情意,才告知我�!�
“原來是這樣。”季蘊神色意外道,“他這個身份的確不能廣而告之�!�
張秋池嗤笑一聲:“都是假的,你從前說得沒錯,他就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因我是父親的獨女,他就想若是娶了我,父親定會助他入朝為官,以此站穩(wěn)腳跟�!�
“這,此人其心可誅啊�!奔咎N一凜,喃喃道。
這林忌化名林春生,故意接近張秋池,怕是看中張家如今在官家面前得臉,把張家當做自己向上爬的墊腳石。
季蘊欲言又止,瞧著張秋池黯然神傷的模樣,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什么情愛,都是虛妄�!睆埱锍厍逍堰^來,有感而發(fā)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至今還執(zhí)迷不悟。”
“曹哥哥不是那樣的人�!奔咎N頓了頓,解釋道。
“我知道,那日在白鷺園見過曹三郎一面,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歡你的�!睆埱锍貜澠鸫浇�,笑道。
季蘊不言,她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你別多想,畢竟這個世上有好人,也有壞人,我就是那么不巧,偏偏碰上了壞人。”張秋池安慰道,“你的曹郎君,他定然不會辜負你的。”
“我信曹哥哥,他絕不是那種人,他不會騙我的�!奔咎N抬頭,語氣堅定道。
“是是是……”張秋池忍俊不禁,她站起身來,拉起季蘊的手,笑道,“行了,也別坐著了,陪我再逛逛,好讓我疏散一下心腸�!�
第116章
玉京秋(六)
中秋將至,
季宅因要設(shè)宴款待親眷,小廝丫鬟出門采買,而仆婦們則是負責清掃的事宜,
近來的沉重的一掃而空,變得熱鬧起來。
季蘊那日受傷之后,
眾人對她和曹殊之事緘口不言,
季惟沒再來找麻煩,
倒是偶爾季梧和于氏來關(guān)心她的身子。
當時場上鬧得如此難看,
想必季惟也沒有臉來。
云兒的傷勢正在慢慢好轉(zhuǎn),前幾日竟然能下地了,
可季蘊依然不放心,遂命她好好休養(yǎng)。
清暉院。
季蘊看完云兒后,
才回到臥房,她心神恍惚地在桌案前坐下,卻開始煩躁起來。
她已在書院告假數(shù)日,
張氏曾多次相勸,道外頭她和曹殊的流言滿天飛,不宜繼續(xù)在書院教書了。
季蘊不想辭去書院的職務(wù),
遂才遲遲沒有點頭,
若是因流言的紛擾就離開書院,未免太過草率了。
當初離開清涼山時,她信誓旦旦,要是此刻膽怯了,秦觀止更會看不起她。
思及此處,季蘊心中糾結(jié)萬分,
便起身去尋張氏。
“蘊娘,怎地了?”張氏轉(zhuǎn)頭,
她見到季蘊主動過來,有些驚訝道。
季蘊向張氏行禮,她略微遲疑道:“母親,我想去書院一趟�!�
“為何?”張氏皺眉,神色不解道,“你去書院做甚?”
“我心中有一個疑惑,或許只有見過吳老先生才能明白。”季蘊面露迷茫,輕聲道。
張氏沉默,她注視季蘊片刻,頗為無奈地點頭道:“你既然要去,那我也不攔你,只是云兒現(xiàn)下還在養(yǎng)病,出門的時候叫孫媼陪著你�!�
“多謝母親。”季蘊見張氏同意,她頓時松懈下來,彎起唇角道。
“早去早回,莫要耽擱�!睆埵闲闹杏行┎环判�,叮囑道,“吳老對你不錯,過去的時候我吩咐孫媼帶上中秋的節(jié)禮,這樣才不算失禮。”
“是�!奔咎N頷首。
言罷,她行色匆匆地走至臥房,換了一身衣裳后,便決定出門。
孫老媼得了張氏的命令,她雖然不明白張氏為何會同意季蘊去書院,但也沒有多問,走出清暉院去打點車輿了。
待一切準備就緒,孫老媼見狀緊趕慢趕地過來,手中還拿著帷帽。
“這是?”季蘊盯著她手中的帷帽,疑問道。
“三娘子,這是二大娘子吩咐的,都是為了您好�!睂O老媼嘆了一聲,“人言可畏啊,有時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您戴上也可安全些�!�
季蘊聞言,她神情逐漸變得凝重,任由孫老媼替她將帷帽戴了上去。
“無論他們說什么,那些個話我不會放在心里的。”帷帽的面紗掩住季蘊的臉,她低聲道。
“三娘子,您還是單純了些,聽話戴上去便是。”孫老媼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
季蘊抬眸看向?qū)O老媼,她思慮一會兒,只好點了點頭。
二人談?wù)撏�,便走出季宅的�?cè)門。
孫老媼扶著季蘊登上車輿,接著小廝駕駛著車輿朝著奚亭書院駛?cè)ァ?br />
街道上人聲鼎沸,叫賣聲不斷,依舊是熱鬧非凡。
季蘊被拘在家中多日,許久未聽見喧囂的人聲,不由得感到有些陌生。
她忍不住掀開車簾,悄悄地向外看去,便見街上車水馬龍,與從前并無甚區(qū)別,可是如今的她,心境卻不似從前了。
路過一家酒樓時,季蘊無意間一瞥,一眼就瞧見了張家的車輿,頓時心下疑惑。
莫非秋娘在這家酒樓用膳?
她暗忖。
“三娘子,您瞧什么呢?”孫老媼見季蘊探頭張望著,疑惑地詢問。
“沒什么。”季蘊微頓。
隔著帷帽的面紗,她的目光掃向酒樓,便見其門樓前人來人往,張秋池神色慌張地從酒樓中走出,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似的。
她轉(zhuǎn)頭吩咐張家小廝,正要登上車輿時,酒樓中忽然走出一個身穿襕衫的男子。
他疾步走到張秋池面前,似是要解釋什么,便急忙伸手拉住她。
張秋池神色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甩開他的手。
季蘊抽回目光,她生怕孫老媼得知此事,遂闔上車簾,不再看了。
怎么那么不湊巧,她今日出門就意外瞧見張秋池,看來那位男子就是林忌了,不過瞧方才林忌的模樣,怕是不甘心呢。
想到這里,季蘊忍不住嘆了一聲。
不覺間,車輿行駛至書院,小廝吁了一聲,將車輿緩緩地停了下來。
“三娘子,到了�!毙P語氣恭敬道。
季蘊聞言在孫老媼的攙扶之下,從車輿上慢慢地走下來,她抬頭看向書院的大門,不禁心生恍惚。
門童走上前來,他發(fā)覺竟是許久不見的季蘊,他頓時驚了一下,欣喜地笑道:“季先生,您終于來了�!�
“我今日有事尋吳老先生,不知他可否有空?”季蘊面上帶著妥帖的笑意,彎唇道。
“您直接進去便是,不用如此客氣�!遍T童笑道。
季蘊瞧著門童神色并無異樣,她眉目微動,接著便同孫老媼走進書院中。
這個時節(jié)桂花開得正盛,遠遠望去綠葉間綴著金黃的花蕊,層層疊疊,淡淡的清香蔓延至周遭,令人心曠神怡。
書院環(huán)境清幽安逸,季蘊原本浮躁的心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思忖著接下來該如何面對吳老先生。
二人走出修篁林,眼前的是彎彎繞繞沿河而建的游廊,又走了一段路,緩緩地走至吳園的門口。
季蘊站在門前,她抬起手的那一瞬間,卻忽然心生怯意,門環(huán)遲遲地扣不下去。
可她已困惑多日,實在不知該找誰傾訴。
在短期的躊躇中,季蘊抬眸,她像是拿定主意了,鼓起勇氣伸手扣了扣門環(huán)。
在門環(huán)響后,她登時松了一口氣,靜靜地等候著。
潤生聞聲過來開門,他見一位頭戴帷帽的女子站在門前,身旁還跟著一位老仆。
“潤生,是我�!奔咎N掀起帷帽的面紗,輕聲道。
潤生瞧見季蘊,他的眼睛亮了亮,笑道:“季先生,您可算是來了,吳老一直等著您呢,快進來。”
季蘊將面紗放下,跟在潤生的身后走進吳園。
吳老先生坐在書房中,潤生推門進來傳話,他得知季蘊過來,語氣淡淡地吩咐道:“叫她到書房來見我�!�
“是�!睗櫳h首。
季蘊被潤生引至書房,孫老媼則是在正堂等候。
“季先生,您請進�!睗櫳Φ馈�
季蘊以笑示之,她踏進書房后,便見吳老先生坐在桌案前,他頭戴儒巾,身著一件墨色的襕衫。
他瞥了季蘊一眼,溫和一笑道:“你來了,坐罷。”
季蘊內(nèi)心忐忑不安,她低聲道謝,坐了下來。
書房內(nèi)茶香裊裊,潤生奉上一杯熱茶。
季蘊接過,她垂頭抿了一口,便覺得神清氣爽起來,提起的心逐漸放了下來。
“你今日過來,想必有很多的話要說�!眳抢舷壬谎劬颓瞥黾咎N的憂慮。
“是�!奔咎N放下茶盞,她略顯頹唐道,“外頭流言四起,想必您也聽聞了,遂前些日子家母替晚輩來書院告假�!�
“略有耳聞。”吳老先生神色平淡道。
“家母多次勸晚輩辭去書院的職務(wù),晚輩心中實在猶豫,故今日來見您一面,望您能幫晚輩解惑�!奔咎N抬眸,語氣恭敬地道。
“那你是如何想的?”吳老先生目光溫和地看著季蘊。
“現(xiàn)下流言紛亂,晚輩繼續(xù)在書院任職的話,怕給書院帶來不好的影響�!奔咎N面帶歉意道。
“你無需在意這些。”吳老先生搖頭,沉聲道,“你只需在意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晚輩當然不想離開書院,可是……”季蘊抬頭,神色認真道。
“你既不想,那就不必再猶豫�!眳抢舷壬鷦竦�,“老夫并非迂腐之人,只是今日要勸你一句,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
季蘊微怔。
吳老先生繼續(xù)道:“當日唐娣的父親大鬧書院,老夫就勸過你,人來這世間走一遭,要保全自己,就必須學會退避,虛懷若谷,若是一味地蠻干,結(jié)果只能適得其反,老夫瞧你現(xiàn)下似是困在其中,才不得不提醒你啊�!�
“先生,我……”季蘊眸光閃爍,她說不出話來。
“今日老夫提醒你,你能記住就行�!眳抢舷壬裆领o,雙目直直地盯著季蘊,沉聲道,“流言殺死一個人很容易,若是你能做到不畏懼,便能放下一切,有時候生與死都在一念之間,善惡亦是如此�!�
天色寂寥,烏云密布,外頭突然刮起一陣蕭瑟的秋風,落葉紛飛,似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晚間的時候,果真落起了雨。
運河上暴雨如注,船無助地在河面上飄著。
船夫渾身都被雨淋濕,他正艱難地要將船帆拉下來,同行的衙役見狀紛紛上前來幫忙。
曹殊坐在船艙中,他目光掃向窗外的雨,心中登時生出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溪川,你在想什么?”曹承看向曹殊。
曹殊回過神,他眉頭緊鎖,沉聲道:“我總覺著有事發(fā)生�!�
“你多心了,不過是下雨罷了,船夫走水路那么多年,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他經(jīng)驗老道,不會有什么事的�!辈艹行Φ�。
“不對勁�!辈苁馓ь^,他漆黑的眼眸注視著曹承,低聲道,“青川,你不覺得此行太過順利了嗎?”
曹承只是愣了愣,隨即笑道:“順利還不好嗎,這可是個好兆頭,說明咱們曹家定能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