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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曹哥哥……”季蘊神色不解地看向他。

    “三妹妹,不要再為我難過了�!辈苁馍斐鍪�,溫柔地拭去她面上的淚水,低聲道。

    季蘊心中一慌,她才發(fā)覺曹殊的面容好似帶著柔光,令人瞧不真切。

    “曹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她紅著眼,懇求道,“你離我太遠(yuǎn)了,我都看不清你的樣子了,曹哥哥……”

    曹殊搖了搖頭,澀聲道:“答應(yīng)我,好好活下去�!�

    “曹哥哥!”季蘊一驚。

    話音剛落,曹殊的身影驟然消失,唯有她獨自一人站在迷霧中。

    “曹哥哥,你別走,曹哥哥……”

    季蘊蹙緊眉頭,她臉色慘白,嗓音低弱:“曹哥哥,曹哥哥……”

    云兒神情擔(dān)憂地注視著季蘊,發(fā)覺她額上出了汗,便連忙拿起巾帕,溫柔地將汗水一一拭去。

    季蘊纖細(xì)的手攥緊被褥,嘴唇微張,不停地念叨著曹殊,似是陷入了痛苦之中。

    云兒不禁紅了雙眼,她心下著急,卻無能為力,忍不住嘆了一聲。

    “曹哥哥。”季蘊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素色的帳頂,她微微喘著氣,一時心有余悸。

    恐懼從夢中悄無聲息地蔓延出來,季蘊渾身冰涼,臉色愈發(fā)慘白。

    “娘子,您醒了�!痹苾阂惑@,她的眼底閃過一抹喜色,欣喜道。

    季蘊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便瞧見云兒坐在床榻旁,正憂心忡忡地注視著自己。

    “云兒。”她的思緒逐漸回籠,嘴唇翕動。

    “奴婢在呢,娘子,您終于醒了。”云兒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道,“你今日真的要嚇?biāo)琅玖恕!?br />
    季蘊登時就想起今日季惟喚她過去,并且告知曹殊遇難的消息,她接下來的就不記得了。

    “我怎么躺在這兒?”她頭疼欲裂,艱澀道。

    “您昏倒了,幸好郎中瞧過之后,說您無礙,要是您真的出了事,奴婢該怎么辦?”云兒有些后怕道。

    季蘊收回目光,她神色恍惚,目光有些呆滯,剛想要開口,卻忍不住低咳幾聲:“曹哥哥,他……”

    云兒一愣,她面露不忍,不知該如何回答。

    “伯父說曹哥哥死了,我不信,我不信他死了……”季蘊眼中蓄滿了淚水,哽咽道。

    云兒瞧著季蘊傷心欲絕的模樣,她的心跟著揪了起來。

    “云兒,曹哥哥沒有死,對不對?”季蘊握住云兒的手,她猶如抓住救命稻草的一般,雙眼希冀地盯著云兒,急切地問道。

    云兒與她四目相對,她鼻子微酸,淚水流了下來。

    “你怎么不說話?”季蘊瞪著雙眼發(fā)怔,惶惶不安地問道。

    云兒深吸一口氣,她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安慰道:“沒錯,曹郎君沒有死,他一定會活著回來見你的,娘子您別難過了�!�

    “對,曹哥哥沒有死,他沒有死……”季蘊緊繃的神情松懈下來,她失神地喃喃道。

    云兒實在不忍心拆穿季蘊,只能看著她自欺欺人。

    季蘊闔上雙目,淚水順著眼尾滑落,自言自語道:“曹哥哥沒有死,他還活著,他答應(yīng)我的……”

    云兒移開視線,她的眼底閃過一絲痛楚,淚水如同決堤一般,不停地往下流。

    天色已暗,臥房內(nèi)的燭光忽明忽暗。

    季蘊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她悲痛欲絕,渾身透著一股脆弱無助之感。

    “曹哥哥……”她低聲呢喃道。

    翌日清晨,女使早早地來給云兒送早膳,她剛踏進(jìn)臥房,便就瞧見季蘊蘇醒,眼神陡然亮了亮,急忙離開報喜去了。

    季宅眾人得知季蘊醒來,他們提起的心放了下來,遂立即趕了過來。

    女眷們圍在季蘊的床前,而季懷和季惟則是站在帷帳外。

    張氏坐在床沿上,她滿臉心疼道:“蘊娘,你終于醒了�!�

    “母親�!奔咎N緩緩掀起眼簾,輕聲道。

    “你沒事就好,你昨日這一昏倒,著實是嚇壞我們了�!庇谑纤闪艘豢跉�,笑道。

    季蘊斂住眸子,默不作聲。

    “蘊娘,人各有命,想來曹殊他本就有此劫,你往后就莫要再惦記他了�!奔疚┢沉思咎N一眼,嘆道。

    “曹哥哥沒有死!”季蘊突然抬眸,神情激動地道。

    “你……”季惟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你們都是騙我的,曹哥哥沒有死!”季蘊瞪著季惟,反駁道。

    季懷打量著季惟的臉色,他直接道:“曹殊已經(jīng)死了,你還要執(zhí)迷不悟到什么時候,難道你伯父還能騙你嗎?”

    “我不信,曹哥哥還活著……”季蘊雙眼泛紅,倔強(qiáng)道。

    季懷怒氣上涌,他控制不住地走了進(jìn)來,抬手狠狠地刮了季蘊一巴掌。

    “不知死活的孽障,我今日就要把你打醒,省得你再給家中丟臉!”他罵道。

    季懷突然動手,讓臥房內(nèi)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張氏大驚,急忙將季懷推了出去,震驚道:“你做什么你,蘊娘剛醒,你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

    季蘊捂著隱隱作痛的臉龐,她苦笑起來。

    這一刻,她的心好累。

    “我是她的父親,看著她現(xiàn)下為了一個家道中落的男人,如此不清醒,焉能不痛心?我不把她打醒,她日后怎么辦?”季懷踉蹌幾步,爭辯道。

    “有你這么做父親的嗎?”張氏情緒徹底崩潰了,她冷笑道,“動不動就打人,難不成你真要她的命,她死了,你就稱心如意了嗎?”

    季懷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他威脅道:“你讓開!”

    “你還想打人?”張氏怒極反笑,她毫不膽怯道,“你再敢動她試試�!�

    季蘊目光掃向眾人,她語氣淡淡道:“父親,您就死心罷。”

    季懷見她出言挑釁,他氣得脖子漲紅,想要再次沖上去教訓(xùn)。

    季惟和于氏眼見情況不對勁,他們夫婦二人立即前來勸和,場上的氣氛瞬間就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三妹妹,你就少說幾句,別再激怒叔父了�!奔疚嗥沉思咎N一眼,勸道。

    季蘊淌下淚來,她嗤笑一聲。

    清暉院鬧得不可開交,季蘊面色漠然地注視著眾人扭曲的神情,好似這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突然‘砰’地一聲,門被推開了,臥房內(nèi)登時就安靜了下來。

    小廝膽戰(zhàn)心驚道:“主君,主母,有客人來了�!�

    季惟打量著季懷和張氏,用眼神示意二人莫再爭吵了。

    他低咳幾聲道:“我曉得了,你將客人引至前廳,我片刻就來�!�

    小廝點頭,退了出去。

    于氏心下狐疑,暗道這么早,誰會忽然過來?

    張氏忍氣吞聲地放下季懷的衣襟,退至一旁。

    季懷強(qiáng)忍住怒意,他整理被張氏扯歪的衣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季惟夫婦和季懷夫婦面和心不和,他們走出清暉院,朝著前廳走去。

    云兒見他們走了,她瞧著季蘊被打紅的臉龐,頗為心疼道:“娘子,您何必要犟嘴呢,奴婢去尋藥膏來�!�

    季蘊倚在床頭,她眸光濕潤,心底卻是一片諷刺。

    旭日東升,崇州城好似籠罩在朦朧的霧氣中,秋風(fēng)拂過,帶來一絲輕微的涼意。

    眾人不知是誰造訪,他們疾步走至前廳,便見小廝口中的客人正坐在圈椅中,身旁還站著一位書童。

    他面容清冷,頭戴幞頭,身穿墨色的襕衫,渾身帶著一股沉穩(wěn)內(nèi)斂的氣質(zhì)。

    季惟緩緩地走進(jìn)前廳,他見此人面色沉穩(wěn),自帶貴氣,便有些疑惑地詢問:“不知閣下是?”

    “在下姓秦,歙州人士�!笨腿苏酒鹕韥�,他身姿頎長,神情淡漠道。

    季惟和于氏對視片刻,他們面露迷茫。

    一旁的書童瞧著他們不解的模樣,笑著解釋道:“我家先生是貴府三娘子的老師。”

    季惟夫婦和季懷夫婦聞言大驚失色,他們沒想到面前之人竟然就是本朝大名鼎鼎的青一先生,秦觀止。

    “您莫非就是青一先生?”張氏上前來,驚訝地問。

    “正是�!鼻赜^止點頭,嗓音低沉道。

    “您遠(yuǎn)道而來,是季家的榮幸,您快上座�!奔疚┥裆謴�(fù)平靜,他語氣恭敬道。

    秦觀止掀袍坐了下來,他的神情略微淡泊,舉手投足之間透著孤寂,好似對世間萬物都波瀾不驚。

    “來人,上茶。”季惟出言吩咐道。

    女使得了命令,奉上一盞熱茶。

    秦觀止接過,他輕抿一口便放下,微微一笑道:“今日突然登門造訪,實在是失禮了�!�

    第123章

    御街行(三)

    秦觀止所言令季惟惶恐不已,

    他面帶歉意道:“青一先生客氣了,您光臨寒舍,屬實是蓬蓽生輝啊,

    只是不知您是何時到的崇州,怎地不提前知會一聲,

    也好叫我等去渡口迎接您�!�

    “無礙。”秦觀止掀起眼簾,

    他眉眼清冷,

    語氣淡淡地說,

    “昨日剛到,想著是中秋佳節(jié),

    就未曾來,故今日登門。”

    “原來如此。”季惟點頭。

    季懷和張氏坐在秦觀止的對面,

    他們夫婦二人四目相對,臉上帶著妥帖的笑意。

    張氏心下納悶,暗忖季蘊已經(jīng)離開崇正書院,

    這秦觀止遠(yuǎn)在江寧,為何不遠(yuǎn)而來?

    秦觀止見張氏盯著自己瞧,他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目光淡淡地掃向眾人,

    隨即說出來意,微笑道:“今日登門,實在唐突,而此次來崇州,為的就是來看望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她離開清涼山數(shù)月,

    曾來信說已在書院任職,不知現(xiàn)下如何了�!�

    話音剛落,

    廳中的季家眾人神情一僵。

    “先生,您遠(yuǎn)道而來,竟然是來看望蘊娘的啊。”季惟眸光閃了閃,不自覺地抬起手,摸了摸胡須。

    “正是。”秦觀止略微頷首。

    于氏面含猶豫,她思及季蘊方才不清醒的模樣,且還被季懷打了一巴掌,怕是不能出來見客了。

    秋行站在秦觀止的身旁,他許久不見季蘊,倒是十分想念她。

    他迫不及待道:“今日早晨去了季娘子任職的書院,不料書院的門童道她告假多日,她現(xiàn)下人在何處?”

    季懷眼珠快速轉(zhuǎn)動,他神情訕訕的,開口道:“先生,只怕是蘊娘她無法來見您啊�!�

    “為何?”秦觀止深沉的眼眸看向季懷,嗓音低沉,“不知您是?”

    “先生,我是蘊娘的父親�!奔緫驯磺赜^止直勾勾地盯著,心中竟有些緊張,解釋道,“蘊娘這些時日以來,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故告假休養(yǎng)�!�

    “是呢�!睆埵掀沉思緫岩谎�,急忙附和道。

    于氏笑意盈盈的,她故作遲疑道:“那孩子如今尚未痊愈,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不常去打攪,以免擾她的清凈,先生今日是要去瞧她嗎?”

    “我記得季娘子身子一向康健,在清涼山三年從未生過什么病,怎地回來短短數(shù)月就病倒了?”秋行皺眉,他疑惑地打量著季宅眾人的神情,登時意識到有幾分不對勁,質(zhì)問道。

    季惟面對秋行的質(zhì)問,他眼神閃躲著,忍不住輕咳幾聲,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于氏迅速反應(yīng)過來,她扯起嘴角道:“這,此事說來就話長了�!�

    “那便請娘子慢慢說來。”秦觀止面上無甚神情,他目光銳利地看著于氏,仿佛要將她看穿,渾身散發(fā)著一股令人心顫的威嚴(yán)之感。

    到底是為人師的,他淡然的一句話,就好似拆穿于氏的小伎倆,令她無所遁形。

    于氏一噎,她眼神帶著求救,連忙看向一旁的季惟。

    “先生,內(nèi)子不方便說,由我來說便是�!奔疚╊櫦芍赜^止的身份,不敢輕易得罪他,嘆道,“前些日子蘊娘犯了錯,不料她非但不認(rèn)錯,還跟長輩們頂起嘴來了,我當(dāng)時也是氣昏了頭,就命她在祠堂悔過,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真是后悔,只是她如今身子實在不宜走動,要不您過些時候再來呢?”

    秦觀止皺眉,他眸光一沉,察覺出季惟言語中的不自然,似笑非笑道:“我這徒弟向來乖巧懂事,不善與人爭辯,且尊敬長輩,不知是犯了什么錯?”

    季惟難以啟齒,他自然是不想把那些丟臉的事告知秦觀止,也不想叫人家知曉自己苛待季蘊。

    他神情為難道,“青一先生,蘊娘她……她實在是不像話,這些都過去了,暫且就不提了�!�

    此言更顯得季惟欲蓋彌彰了,著實令人起疑。

    “既如此,無論她犯了何錯,好歹是崇正書院的學(xué)生,在我身邊三年,現(xiàn)今她病了,我作為她的師父,怎可不去看看她?”秦觀止抽回目光,他慢條斯理道。

    他的聲音清冽有力,一字一句都如同在敲打季宅眾人的心。

    “這,這恐怕不太好�!奔緫研闹幸患�,出言阻止道。

    倘若秦觀止去了,不就發(fā)覺季蘊臉上的巴掌印了,如此一來他可就解釋不清楚了,反而叫外人覺著他這個當(dāng)?shù)暮菪摹?br />
    秦觀止抬眸,他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靜靜地注視著季懷。

    “這是何意?”秋行豎起眉頭,他面容嚴(yán)肅,不由得追問道,“咱們先生遠(yuǎn)道而來,為的就是看望季娘子,爾等身為她的長輩,為何一二再,再而三地阻攔?未免也太失禮了,莫非是季娘子出了事?”

    “自然不是。”季懷唬了一跳,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既然不是,那為何?難道是其中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秋行繼續(xù)逼問。

    季懷額頭上冒著冷汗,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秋行,不得無禮。”秦觀止聞見秋行說完,他才語氣淡淡地開了口。

    “是�!鼻镄写诡^,退了回去。

    張氏瞧著季懷不爭氣的模樣,她笑著解釋:“先生,您千萬別誤會,他的意思是您身份貴重,蘊娘現(xiàn)下還病著,著實是怕過了病氣給您�!�

    “是,是是,我就是這個意思,先生您別誤會�!奔緫烟ь^,附和道。

    “不妨事�!鼻赜^止微微一笑。

    前廳中的氣氛凝滯一瞬,變得尷尬起來。

    季惟眼見秦觀止是拿定主意要去季蘊,他自知攔不住,頗為無奈道:“先生今日登門探望蘊娘,自是不會阻攔的,您不妨稍等片刻,我即刻命人喚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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