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沒有回應,這是他的臥房,因為她在,他就不在。
霍之念笑了,蔥白的手指解開衣衫,浮光滑過肌膚:“子厚……”霍之念再次喊他,眉宇似真似假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女子嬌嗔。
推門聲傳來,腳步卻停在門口,他這里沒有女侍,但其實有婆子,他進來并不合適,等著她說要求。
“子厚?”
魏遲淵身姿如玉,望著屏風后,卻答的遲疑:“在。”場合不合適。
“沒事,喊一下你看看在不在�!�
魏遲淵無奈,笑了一下卻沒不悅,整個人也沒有動,目光掠過窗外,聽覺似乎變的格外敏感……
“遲淵……”聲音穿越夜色,直達他耳畔。
她故意的,他并不躲避:“在�!�
“子厚……”
魏遲淵抬頭,目光越過屏風,驟然與霍之念視線相撞,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艷。
長絲垂落,衣裙曳地,眉目溫柔……
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女子獨有的溫柔,仿若化水,瞬間彌漫在空氣中。
魏遲淵毫不避諱的看著她,目光濃烈。
霍之念走過來,站在他面前,在他抬手之際,轉過身。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氛圍:“扣子在后面,幫我系一下,”
魏遲淵的手自動轉了方向,扣子系上,指尖觸碰到一縷溫熱,瞬間傳遞開來,讓他動作滯了一瞬。
霍之念微微側頭,臉頰也染了一層紅暈,可她隱隱心跳時也并不玩卷自己的衣角,而是絞著他的,時有時無:“你不喜歡我,若不然……”
每扯一下都在魏遲淵最敏感的神經上狂跳,他甚至不知道對著她的臉有沒有說出口:“何出此言?”
一滴眼淚似真似假的落下:“你猶豫了,亦不著急……”三書六禮,太遠了;明媒正娶,要過的人太多:“你是不是嫌……”
魏遲淵直接吻下去,手勒住她的腰。
霍之念笑了。
魏遲淵覺得自己大概是被哄騙了,就她,會覺得別人看不看得起她,是值得哭的事情?
但有些事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
何況,誰管真假,誰也不想停下來……
衣衫交錯,剛毅、柔美,月華如洗……
……
婉婆就是魏家伺候雜役的大婆子,十分能干,腰板粗壯,皮膚粗糙,有一把子好力氣,既能漿洗衣物,也能掄斧劈柴,這次帶婉婆出來,是看中她的價值,一個頂兩個的價值。
但伺候小嬌娘,不,不,不,她沒干過,不干,不敢。
諸言可憐兮兮的指指自己:“您不干,難道讓我去,我也沒有閹了啊,為了這事,您總不能害了我吧�!�
婉婆搖頭那不行。
“婉姑姑您就去吧�!�
“這么快就成姑姑了�!币郧安欢际峭衿抛油衿抛拥慕�。
“那當然,以后您就是咱們魏府第一大姑姑,小的以后見了您,都要叫一聲姑姑。”
“去,去�!睕]正形,魏府第一大姑姑是老夫人院里的秋姑姑,就是少主院子里,也還有少主的奶娘,輪得到自己:“真讓我去?”
“真的。”現在這座府里也不是沒有丫鬟,但資歷不夠。
至少,諸言覺得對方資歷不夠伺候少主的第一個女人。何況這種事,老婦人去比較好。
婉婆,現在已經是婉姑姑了。
捧著衣服,又整理一下自己重新梳理過的鬢發(fā),抬步走了進去。
她這輩子,屬實沒想到,有進房伺候少主、少夫人起居的一天。
婉姑姑可以說把今生最好的衣服都穿上了,卻不敢說話,捧著衣物,恭敬的候著。
屋內熏了龍涎香。
魏遲淵已經穿戴好,一襲精致的錦袍,衣襟上繡著繁復的云麟圖案,云肩上是一串深藍的小指蓋大小的珍珠,顯得沉穩(wěn)而莊重。
只是此刻,眼神中那一抹熟悉的淡然已消失殆盡,他很自然的接過衣物,錦繡腕衣上壓上了女子的衣物,違和多情。
婉婆驚了一瞬,又快速垂下頭,非禮勿視。
“起來了�!�
霍之念不愿意,聲音軟綿綿,她有每天的堅持,也有每天的懶惰。
魏遲淵并不覺得起床后再坐上去有什么不妥,上前,將她長發(fā)攏到身后,修長的手指捋過她的發(fā)絲:“起來吃點東西,活動一下再睡�!�
手臂從錦被間露出。
魏遲淵親自抖開了衣衫,扶她起來。
婉姑姑的頭垂得更低了。
魏遲淵事無巨細,并不覺得繁瑣,反而是無從著落的喜歡仿佛落到了實處,甘之如飴。
魏遲淵系好扣子后,也不假他人之手,將人放到銅鏡前,手中握著一柄精致的玉梳。
霍之念已經精神,一身紅妝,流蘇輕搖,映襯著她堅毅柔美的臉龐,紅色?
霍之念嘴角露出一抹淺笑,她這一世成婚那天也沒有身披紅色,也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兩家都買不起,有一根紅繩應應景便好。
好在,她也不執(zhí)著這些。
鏡中的魏遲淵執(zhí)起她一縷發(fā)絲,動作十分細致,黑色落在紅色上,好像對滿府來說,都是不一樣的。
大抵這就是儀式感。
用某一行為、某一種顏色,告訴自己一件要付出心力、共擔風雨的事情。
魏遲淵動作慢慢熟練,最后一縷頭發(fā)挽入頭頂。
魏遲淵松口氣,抬頭,見之念也從銅鏡里看著他,瞬間移開目光:“差強人意�!�
積壓在心里,無從著落的喜歡,似乎只能從這些小事上體現一點。
霍之念突然起身,讓他坐下:“我給你挽發(fā)�!�
“我頭發(fā)不好打理�!本兄敓o措。
“別動�!�
“真的不好打理。”
“有什么關系�!�
兩個手藝都不怎么樣的人,給彼此梳了一個不怎么樣的道髻,心滿意足的吃飯去了。
婉姑姑機械的跟上。
【175親昵呀】
175親昵呀
“這個好吃�!�
“嗯,不錯�!�
夕陽溫黃。
霍之念、魏遲淵圍坐在一張雕花木桌旁,桌上玉瓷金盞,桌子很大,兩人卻坐的很近。
但又不是非要膩在一起的性格,彼此間還有一個空隙。
飯廳里,沒人覺得兩人是不是坐的太近,安靜的仿佛不存在,更不敢看少主頭上搖搖欲墜的小啾啾。
“筍片,這個時節(jié)剛剛好。”象牙白公筷夾著翠綠的筍,落在白玉碟里,交相輝映。
霍之念咬了一口,酥脆爽口。
魏遲淵神色溫和,不氣勢逼人的時候,眉宇間透著濃濃書卷氣:“再試試這個,香椿。”
霍之念不總吃素。
她吃肉。
魏遲淵也夾了一塊,依舊是公筷,只是這次沒有放她碗里,自然而然的放她嘴里:“怎么樣?”
“好,廚子手藝厲害。”有她上一世大廚八九分火候。
魏遲淵看著她,眼中的溫柔能融化寒冰:“以后讓他每天給你做�!�
“那我可不客氣了�!被糁钜灰u素色羅裙,發(fā)髻上簡單地插著一支素雅、但價值連城的玉簪。
可再價值連城的簪子,也固定不住挽的不怎么樣的發(fā)髻,稍微一晃,便搖搖欲墜。
魏遲淵看著危險,主動將簪子取了下來。
霍之念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蠱惑人心。
她也給他夾了一塊竹筍,眼眸更加明亮,又靠近他坐坐,挨著他吃飯:“回頭我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魏遲淵十分受用,卻看似紋絲不動:“風沙炒土,不是吃過了?”
霍之念笑,腳在桌子下,踢了他一下。
魏遲淵——受了。
在場的人,大氣都不敢喘,唯恐讓人聽了去。
魏遲淵偶然從她碗里夾一點米,動作自然、愜意。
霍之念不給他吃。
魏遲淵便會追過來。
兩個不算年少的人,幼稚的爭搶,不一會又和好如初。
……
諸言就沒有這么閑過,甚至不用近前伺候:“諸行呢?”
“回爺,處理那邊的事情去了�!�
對,諸言靠在躺椅上,心里都為彭家添把香,魏少主情不知所起,讓彭家趕上了,怎么能說沒有緣分。
不說他兒子,就說彭太守,不流放都不是他們少主的做事風格。
“婉姑姑來了。”
“姑姑什么姑姑,婆子�!币粋叫都跟著亂叫,她就是一個粗使婆子,讓她伺候那么精致的人,她都怕力氣大點給伺候壞了:“諸言,你給少主請那個沒有?”
諸言瞬懂。
婉姑姑著急,她也不是說對方懂的多……
她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少主喜歡就是最好的事情,但霍夫人嫁過人,她們不得多為少主想一層:“圖本總看過吧?”
諸言突然不想說話了,看過嗎?
……他也沒做過這細致活呀!
……
閑來無事,兩個人有一下沒一下的用圍棋打發(fā)時間,消磨快要溢出來的彼此喜歡。
可漸漸下出了殺氣。
魏遲淵正襟危坐,落子漸漸謹慎,腕袖寄出,光影也遮不住詭譎的棋風。
霍之念神色肅穆,素雅淡然,輕捻棋子,看著棋盤中緊張的局勢,落子。
魏遲淵落子更決,緊跟其后,步步緊逼。
霍之念停下來,凝視棋盤,尋找破局之機。她并不算其中高手。
最終,霍之念放下棋子,仰躺在座椅上看星星,她不是此中高手:“你該慶幸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逼鋵�,她覺得專家也未必有魏遲淵的水準,畢竟棋是人家專業(yè)的娛樂活動。
魏遲淵也慶幸,她不是事事都萬無一失,反而像個正常的人。
魏遲淵將椅子靠過去,半攬著她一起看月亮,才緩解了這些天來沒來由的不安:“我去你家提親。”
霍之念神色頓了一下,沒有想到。
她以為他只是獵奇,畢竟‘都得手了’更不用承諾,她一個拋頭落面的寡婦。怎么看都不用負什么責。
就是負責,最多是妾。
可他說了娶,不算愛情與否,也說明他不隨便。
霍之念費力轉她不擅長的課題,就導致好似聽見了,又好似沒有,下意識開口:“你研讀經文,看到了什么?”
魏遲淵看著她,他說的不是這些,他想兩個人永遠這樣在一起。
霍之念的手下意識把玩著他身上的珠子,還在打劫,空楊就經常說她,有些事遲鈍。
魏遲淵到底開口:“因果律、無常之常,空觀�!�
“就是,對世界本質的理解、對自我認知的反思、對存在本質的覺悟、慈悲與善良的實踐?”挺快��?
魏遲淵還是想說回婚事:“……都可以�!庇行┓笱堋�
“那,你眼中的世界本質是什么?”霍之念摸都摸了,手指從圓潤的珠子上滑過。
“人�!彼诰芙^?抵觸?還是嚇到了?只提一次,誠意不足?
霍之念腦子下意識想最擅長的問題,人類本身嗎?這個命題,是她為三百年怪圈補足動力后,也一直試圖解答的問題。
霍之念神色一點點嚴肅。
因為再強大的動力,在人性面前又回歸了本質:“人性是難以克服的課題,我無法根除人性中的惡與善、無法克服人性中的貪婪和豁達,更無法均分每個人的智慧,那我就無法彌補這些不同造成的階級劃分。所以,我就把認知淺薄化了,換了方向,比如,我認為世界的本質是規(guī)律,是法則,也可以稱為圈�!�
“如,鼠、蛇、鷹、狼、象是一個食物鏈的圈;水、太陽、雨、江海是生態(tài)的圈,太陽東升西落,又是一個規(guī)律的圈;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圈。我們都在一個又一個的圈子里,尋找出路,就是說我們其實在一個又一個法則里,締造文明�!�
“那么我們要想讓一個文明永久不磨滅、國度永不消失,是不是就要將國家締造成一個圈,一個首尾銜接,不斷探索的圈,士農工商皇,金木水火土……我從不懷疑任何時代階層的存在,我只是還看不懂它的排序……探索一圈,少說一百五十個輪回,我的人生沒有那個長度……”即便上一世,她也是提出了一個構想,做了一個開端,為霍家改革提供了一個契機:“可我卻貪心的想窺探文明的再次跳躍,想見證輝煌……”在一次又一次的推演里精疲力竭,積勞成疾,記憶喪失。
可我還是想看,看我沒有看到的,用一句話總結的我們探索中的文明寬度。
可這一句話,最少需要三百年去印證……她等不到了,也不曾見到。
魏遲淵思考婚事的腦袋,突然頓住,看向她!
“我要的聘禮,是高于我的理念,是碾壓我的文明,是讓我折服的火種躍進——”除此之外,再無什么讓人動容!“你的呢?理念?”
魏遲淵手放在她肩上,突然不說話了,國之永恒?
【176風暴匯聚】
176風暴匯聚
國之永恒。
‘我要的聘禮,是高于我的理念,是碾壓我的文明,是讓我折服的火種躍進——’
魏遲淵腦中不自覺的展開那個畫面……‘我無法根除人因智慧、能力認知造成的劃分’……卻有一個聲音讓這件事生生止住,他在談婚事,談跟她的將來,不是政事……
但,腦海里還是不自覺的閃現那樣的畫面,真有可能嗎?跳過錯綜復雜的人性本身,作用于外?
在這片土地上,興起又寂滅的家國,新生又落幕的英雄,每一位帝王、每一個耀眼的帝國,都因貪婪,欲望,消失在了時間長河里……
魏遲淵的手停在她的肩上,就這樣停著:長治久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