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駭人的靈力威壓幾乎將她的膝蓋壓彎,她的修為只是金丹,但此時已經(jīng)是十幾年后,江昭和謝卿禮,以及所有人的修為都在向前進(jìn),唯有她停滯不前。
她看見光柱從下升起,白衣青年的身形消失在陣法之中,江昭和一些長老鎮(zhèn)守在幾個重要的陣點處,其余的弟子皆眉眼肅重護(hù)法。
彼此的臉上都是視死如歸。
云念被陣法的力量阻隔在外,根本動不了一點。
她只能看著這場已知結(jié)局的事情發(fā)生。
她知道這個陣法根本困不住謝卿禮。
眼前的光柱在搖晃,江昭和幾位長老的唇角劍尖溢出鮮血,云念離他們這么遠(yuǎn),都能感知到從陣法中蔓延出來的強(qiáng)大力量。
邪佞,雜亂,危險。
她的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恐慌,像是預(yù)知到某件事將要發(fā)生。
“謝卿禮,不要……”
“師兄,師兄!
”
她拼命想要擠進(jìn)去,告訴他們不要打了。
但她連一步都跨不進(jìn)去,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
終于,強(qiáng)大的威壓爆發(fā),像是沉淀已久,一經(jīng)炸開便掀起狂狼。
云念避之不及,生生受了陣法破碎的余壓,身子騰飛又狠狠摔向地面。
渾身的骨頭都要被震碎了,淚花忍不住自眼角滑落。
她的視線不清,卻還是費力看向那處。
她看到謝卿禮冷著臉,單手執(zhí)劍,安然走出陣法,每走一步都有一人倒下。
“謝卿禮……”
云念的聲音很小,但那白衣青年還是聽見了。
他漠然看過來。
他并未見過她,或許以為她與江昭是一伙的,或許看出了她只是個金丹沒有威脅。
他的視線只停留在云念身上一息,隨后收回眼,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奢侈。
云念的眼睫顫抖。
以前在聯(lián)盟學(xué)習(xí),生活安寧順?biāo)欤M(jìn)入穿書局后也只是跟著前輩打打下手,有什么事情都有前輩幫忙處理。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做任務(wù)。
她不想死在這里,不想放棄這次任務(wù),不想讓這個世界崩塌,不想讓江昭他們死。
也不想謝卿禮走向原書的結(jié)局。
她為何什么都做不了?
她為何要在這里看這些?
她看到青年高挑的身影,瞧見他平靜下隱含瘋狂的雙眼。
她聽見他清冷不屑的聲音:
“這般弱還想攔我?”
弱。
她不就是嗎?
因為弱,她打不過那神秘人,親眼看見他廢了彼時只有七八歲的謝卿禮。
因為弱,她阻止不了謝卿禮殘殺她的同門們。
若一切終將按照既定的軌跡走呢?
她以為對他好,他便不會被心魔吞噬走向滅亡。
可卻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在劍境里,她在密林中撿到了重傷的他,救了謝卿禮。
可在過去沒有她的現(xiàn)實世界,有人救過他嗎?
囚禁是真的,虐待是真的,傷害是真的。
他憑什么要為她放下仇恨呢?
憑她給的那些小恩小惠?
他的仇不報,心魔遲早會吞噬他。
但她不知道他的仇人是誰,連他自己都尋不到。
從頭到尾,她的任務(wù)就是錯的。
她的任務(wù)是消除他的心魔。
可他的心魔不可能根除。
裴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將她包圍,但只有她一人能夠聽見:
“這就是謝卿禮的結(jié)局,也是你們玄渺劍宗的結(jié)局,云念,你要拿什么去改變?”
云念咬牙翻身,雙手撐地掙扎著要爬起身來。
“不。”她吐出口血,喘息著站直身體,“這不是結(jié)局�!�
裴凌:“這是天命�!�
云念回駁:“沒有什么天命�!�
她竭力維持自己的身形。
“我想明白了�!�
不應(yīng)該讓他放下仇恨。
是她一直以來錯了。
她以為這對于她只是個任務(wù),她以為自己只需要送溫暖和關(guān)懷。
她以為除了謝卿禮,其他人的生死與她無關(guān)。
因此她于修煉上消極,待在踏雪峰,不與師兄姐們試煉,只等著謝卿禮來。
這么多年了,還只是個金丹。
可她不是沒有感情的怪物,她也做不到前輩們那般身經(jīng)百戰(zhàn),可以完美控制自己的情感。
這里的人對她來說不止是NPC。
她在乎他們。
而修真世界,強(qiáng)者為上。
就算謝卿禮有一日真的走到了這種境地。
她也要在他鑄成大錯前,有能力拽回來他。
她要變強(qiáng)。
她不會再讓他放下仇恨。
她要守護(hù)他,以及玄渺劍宗。
她不能再這般懶散度日。
云念閉上眼,看到自己的丹田處縈繞著微弱的白光。
溫和的靈力自丹田迸發(fā),狹窄的經(jīng)脈逐漸寬廣,沿著數(shù)千經(jīng)脈游走奔騰。
虛幻的劍影在丹田處出現(xiàn),云念看清了它的劍身。
通體銀白,劍身上雕刻著霜花的形狀,纏繞著剔透的銀光,結(jié)滿了冰霜。
但她卻感知不到絲毫的寒意。
反而是極為溫和的靈力。
她知道了它的名字。
聽霜。
聽霜的劍意溫和乖巧地纏繞在她身側(cè),護(hù)著她免受謝卿禮的波及。
江昭咬牙,身上穿著的青衫已經(jīng)被鮮血染透。
他撐劍想要起身,但剛一下便雙腿疲軟摔倒在地。
腳步聲在向他逼近。
背著的光將青年的身形勾勒的宛如名畫,陰沉的天際處濃云翻滾,空氣中夾雜著血腥氣和潮濕的水氣。
江昭怔然抬眼看去。
青年依舊好看,神色漠然,眉眼精致如畫。
江昭好似看到了十幾年前剛?cè)腴T的少年。
他低語道:“謝卿禮,你天資聰穎,溫潤如玉,是我?guī)煾缸铗湴恋牡茏樱敲聪矚g你?”
他那么喜歡你,你為何要殺他?
我們做錯了什么,你為何要殺我們?
謝卿禮的腳步頓住,他看向手中提著的劍,劍尖上向下滴著血珠。
為何?
謝卿禮歪了歪頭。
心魔吞噬了他的人性,他看著眼前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師兄,一顆心毫無波瀾。
感情被剝削,只余那些殘忍痛苦的記憶一遍遍折磨他,消磨掉他的人性。
他忘記了所有有關(guān)美好的回憶,滿心只剩下殺心。
這些人在他眼中,與當(dāng)年那些身穿斗篷戴著面具的人重合,他已然分不清現(xiàn)實與虛妄。
既然找不到那些人,那他便選擇與這世界共沉淪,一起走向毀滅。
謝卿禮轉(zhuǎn)過眼,高高在上望著這由他一手打造的人間慘案。
江昭聽見他不帶一絲情緒說:“你不該攔我的,從頭到尾,我要殺的都不只是你們。”
他要毀滅的,是整個修真界。
包括他自己。
江昭聽懂了。
他的眼睛被雨水蒙蔽,模糊的視線中,看到身著白衣的人有所動作。
生死關(guān)頭,他卻高仰起頭看向遠(yuǎn)處的樹下。
那里有他的師父,師兄,師妹們。
有他的愛人。
他笑了起來,神情溫柔。
而謝卿禮抬起了劍,血珠順著劍尖滴下,他揮劍劈斬過去。
劍光劃破虛空,急速逼近江昭的喉口,在即將抵達(dá)他命脈的那一刻——
“錚——”
凜然的殺意被攔了下來。
一人擋住了他的殺招。
江昭僵硬轉(zhuǎn)過頭來。
纖細(xì)的身形擋在他身前,少女的衣衫破碎,但與他穿的款式一樣,是踏雪峰的弟子服。
她雙手執(zhí)劍,強(qiáng)大的劍意形成保護(hù)罩,將他牢牢護(hù)在其中。
眼前的少女明明只是金丹的修為,但卻能攔下謝卿禮的劍。
誰人不知,謝卿禮的那柄劍可是天下名劍。
江昭怔然望著她,莫名有種熟悉感:“你是誰?”
云念的虎口微微發(fā)麻,拼命攔下謝卿禮揮向江昭的那一劍,他只用了幾分力,但渡劫的一招也不是常人可以接下的。
她張了張唇,似乎是在喊誰。
謝卿禮漠然抬眼看去。
云念咬牙抵抗著,清麗的臉上滿是血跡和灰塵,衣衫破破爛爛極為狼狽。
她的眼睛很好看,漆黑明亮,縱使剛剛哭過有些微紅,但依舊泛著透亮的光。
謝卿禮的心跳微微凝滯,腦海里飛速閃過幾個畫面,卻像縷風(fēng)般迅速劃過,他什么都抓不到。
她是誰?
“師弟�!�
她喊他師弟。
青年依舊面無表情,手上的力道卻松了些。
少女找準(zhǔn)他怔愣的空子,竟是直接打掉了他的劍。
碎荊劍被擊飛出去,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與此同時,她也收起了劍。
謝卿禮只來得及看到綠色的身影一閃,清香傳來,勁瘦的腰被一雙手臂緊緊攬著,她已經(jīng)沖進(jìn)了他的懷抱。
他的身量很高,下頜剛好可以抵在她的頭頂。
她埋在他的胸口,聲線沙啞:
“師弟,我說過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會找到你。”
她的聲音忽然又很輕很輕:
“我們一起報仇,所以,跟我走吧�!�
在他心魔橫生,被殺心蠶食了人性,心境即將崩塌時,她一人執(zhí)劍,來尋他了。
云念抱住謝卿禮的腰身,側(cè)臉貼在他寬闊的胸膛,能清楚聽見他的心跳。
一聲接著一聲。
越跳越快。
震耳欲聾。
故陵劍墟十二
懷中的青年消失,鼻息間的血腥氣消散。
一切都在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