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船夫不耐煩地掏掏耳朵,要推開我。
我怕船夫像許非墨那樣罵我,忙把銀子塞過去,討好地點頭:
「曲州,是要去曲州嘞�!�
1
怕船夫攆我下去,我坐在角落里,緊緊抓著我的小花包袱。
直到船離岸,鴨蛋紅的夕陽照在水上,船推開的漣漪像碎金子,好看得叫我連手中正在打的絡(luò)子也放了下來。
有同船的力夫們,一碟五香毛豆配酒,揣著手坐在爐邊閑聊:
「咱們曲州的父母官徐大人,如今還沒娶妻,真是急死個人了!」
「不不不,徐大人有幼時定下的未婚妻,聽說喜事將近呢�!�
我偷偷抿起嘴,心里樂呵呵的。
他們說對啦,許非墨和我的親事,是九歲那年定下的。
那時許非墨很喜歡我,總一口一個小螢妹妹地喊我。
許家長輩也說,小螢打絡(luò)子最快,針線上最巧,小螢漂亮又機靈,要早早定下來給許非墨做媳婦,可不能被別人搶走啦。
許非墨事事都把我放心上,好看的紙鳶先給我放,院中第一顆青梅熟了先掐給我吃。
所以連他那碗有毒的甜湯,也是我先替他喝下。
其實我已經(jīng)不大記得那碗湯是什么滋味了。
只記得醒來,大夫嘆氣搖搖頭,說恐怕要終身癡傻了。
那年我只有九歲,并不明白終身癡傻是什么意思。
望著枝葉間尚小的青梅果,我攥著手中沒打完的絡(luò)子,低下頭努力地想,終身?是前日許非墨說的那個,終身相許的終身嗎?
許家長輩心中有愧,賠了祝家不少銀票,又定下了我和許非墨的親事,算作對我的補償。
說等我滿十六歲,就讓許非墨娶我過門,且不許他納妾,免得將來有人欺負我。
許非墨緊緊握著我的手,眼中盡是疼惜:
「等小螢長到十六歲,我就娶你�!�
我就等啊等,終于等到門外青梅熟了七次。
兩年前,我興沖沖地跑去告訴許非墨,小螢十六歲了,可以娶回家啦。
那天許非墨正等朋友飲酒賞花,他很嫌惡地看了我一眼:
「是等十六年,你記錯了,傻子。」
那位貴客進門時,裴非墨甚至不愿再多看我一眼,話語中不掩飾遺憾,
「徐兄,我真羨慕你,你那未婚妻嫻靜博學(xué),又門當(dāng)戶對�!�
我坐在院子的大石頭上,努力想了很久。
我很想說,許非墨,不是小螢記錯啦,是你記錯了。
但是沒關(guān)系的,小螢不像你,有好多朋友要見,有好多事情要忙。
小螢沒有朋友,除了打絡(luò)子,也沒有別的事情會做。
所以再等十六年也沒關(guān)系的。
小螢有很多時間,都可以拿來等你呀。
就像每次搬家,你總說小螢?zāi)X子笨,帶上小螢很麻煩。
那這次小螢先走了,你會不會覺得小螢變聰明了?會不會覺得小螢其實也沒有那么麻煩呢?
2
我心里越想越高興,遠遠聽見了吹打的喜樂聲,是披紅掛綠的喜船。
「你瞧,說什么來什么!」
力夫們滿口大喜大喜地喊著,要討兩塊喜糖喜果沾一沾喜氣。
移船相近,喜娘逢人就散喜糖,兩船一派喜氣洋洋。
只有那新娘子蒙著紅蓋頭,垂著頭坐在角落里,膝上裙子洇濕了一團。
沒人哄一哄她,我心里有點替她難過,小聲湊過頭去問:
「姐姐,嫁人這么開心的事,你為什么哭呀�!�
新娘子并不理我。
我掏了掏我的小花包袱,掏出下午路上打的同心絡(luò)子:
「這個送給你呀,你不要哭啦。」
看見那同心絡(luò)子,新娘子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我、我不想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