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但等秦牧從浴室里出來,她還是做不到若無其事,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表面上是著急去洗澡,可實際上卻顯得躲躲閃閃。
顧絮影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在浴室里能夠拖延的時間很有限,再加上現(xiàn)在秦牧有了習慣,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先睡。
于是她拖延的時間,也僅僅只能給她心理上的一個緩沖期。
等她重回主臥,燈果然還亮著,床上的秦牧壓根沒睡,此時正望向她。
“絮絮,過來。”
原本躺著的秦牧看到了她,竟突然坐了起來。
“我……”
顧絮影朝他走過去,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她以為面對的是秦牧的詢問,可秦牧只是拉著她又坐近了些,把她手里的毛巾奪了去,蓋在了她的腦袋上。
輕輕揉了揉吸干水分后,他又打開了吹風機。
“頭發(fā)都不打算吹嗎?”秦牧問道,“感覺你有點失魂落魄的�!�
顧絮影聞言,低頭看了眼自己。
秦牧的形容一定很恰當。
因為她從浴室出來時,只單純地把毛巾攥在手里,卻忘記了擦頭發(fā)。
她的長發(fā)濕漉漉的,淌下的水滴順著脖頸流到了睡衣領(lǐng)上。
秦牧只顧著幫她吹頭發(fā),怕弄疼了她,手上的動作很柔。
秦牧如此美好,可她與她的家庭……
最后頭發(fā)干透了,她的眼眶卻也跟著紅了,只是強忍著,所以眼淚不曾掉下。
秦牧放下了吹風機,見她要躲開自己獨自鉆進被子里,連忙抱住了她。
“你干嘛?”顧絮影清了清嗓子,可聲音還是有點發(fā)抖。
“住院時一直抱不到你�,F(xiàn)在回了家,還不許我多抱抱你嗎?”秦牧緊貼著她的身體,將她擁在懷里,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滿足。
住院那一周,條件所限,他們確實只能同房不同床。
在未得顧絮影回應(yīng)時,秦牧尚且如此主動。
如今得了顧絮影的回應(yīng),秦牧便愈發(fā)不知足,對顧絮影的依戀也愈發(fā)深了。
驟然收到媽媽的回信,顧絮影心中難免胡思亂想。
可因為秦牧的這個充滿依戀的擁抱,她好像暫時尋到了一點心安。
秦牧是單屬于她一人的永恒的慰藉。
她不由也主動靠近了秦牧,回以擁抱,腦袋依在他的胸口:“秦牧,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秦牧輕聲問她。
顧絮影不回答,可她心里害怕的事情那樣多。
她怕腦子里的糟糕回憶,怕媽媽回信里有可能出現(xiàn)的語句,怕媽媽不要她,更怕秦牧知道了那些事情后,會介意她的家庭,會不再如現(xiàn)在這么愛她。
秦牧久久地等著,可顧絮影終究沒有回答他。
于是他深深嘆了口氣,側(cè)過臉去,吻了下顧絮影的額頭,言語鄭重,像是在說著誓言。
“絮絮,我會一直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你真的會一直在嗎?”顧絮影仰起臉,尋求著他的確認,“哪怕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瞞著你。”
秦牧朝她點頭:“會,我向你保證。”
有了秦牧的這句保證,顧絮影才像是安下心來,緩緩閉上了眼睛。
在以往的一夜夜中,有秦牧的陪伴,顧絮影向來少夢。
可今晚她的潛意識里,其實一直沒有完全放松,夢境七零八落,蜂擁而至。
她夢到了近期與秦牧經(jīng)歷的事情,緊跟著,時間線開始往過去推。
她學畫時的艱辛,她與秦牧的初遇,以及……
高一時的那一天。
那一晚的記憶,顧絮影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
中年遭遇事業(yè)不順的爸爸,又一次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推門回到家。
媽媽一邊埋怨,一邊過來照顧他。
言語間,他們忽然爭吵起來,爭吵很快升級為爸爸對媽媽單方面的家暴。
待在自己房間的顧絮影,聽到了聲音驚醒,慌忙去他們的房間查看情況,推門進去后,正好看到爸爸對著媽媽的臉揮動拳頭。
他絲毫不顧及力道,躺在床上的媽媽發(fā)出痛苦的哀吟,蜷縮起身體,就像是一塊任人磋磨,被揉皺了的床單。
“爸!”
顧絮影的心里無法不憤怒,瘋了般地跑過去。
她想要拉開爸爸,因此被爸爸重重地扇了一個巴掌。
顧絮影的腦袋一時有些暈眩,被打得半跪在地上。
而一向溫柔的媽媽,看到這一幕后,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拿起了床頭柜上的金屬臺燈,毫不猶豫地砸向了爸爸。
她的爸爸應(yīng)聲倒地,而媽媽還處在恐懼之中,舉起臺燈,又砸了第二次……
夢境跟著破碎,再形成畫面時,顧絮影已經(jīng)來到了公安局。
她是唯一的目擊證人。
警察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著她,在案發(fā)現(xiàn)場,她都看到了什么。
她想起媽媽在事發(fā)后的叮囑,最終說了實話。
“我看到……媽媽殺了爸爸。”
在說完這句話之后,顧絮影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從此,任由警察如何詢問,她都再也說不出任何其他的話了。
“絮絮……”
睡夢中,顧絮影感覺到有道聲音一直在喊她。
她睜開眼睛,才看到枕邊的秦牧在望著她,輕搖著她的手臂。
“怎么睡覺時還能哭得這么傷心?”秦牧抱著她,用紙巾心疼地擦著她的眼尾。
而顧絮影的心里再也壓不住那些夢境里的恐懼,重復(fù)著昨晚的話:“秦牧,我害怕。”
“和那封信有關(guān),是嗎?”秦牧問道。
感覺到她的身體僵了下,他繼續(xù)道:“我知道你有心事,寄信過來的人,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絮絮,我想聽聽你的害怕。”秦牧溫柔地抱緊了她。
“昨晚的保證還算數(shù)嗎?”顧絮影低聲問道。
秦牧想起昨晚的話,她指的應(yīng)該是他所說的,會一直在她身邊的承諾。
顧絮影就像是小孩子,定要得到他的第二次確認,于是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說:
關(guān)于絮絮的家庭和失語原因,我猶豫過要不要這樣設(shè)定,但這確實是初始設(shè)定,所以就順著寫下來了。
希望世上不再有家暴。
第55章
一則兇殺案,
從報紙或者網(wǎng)絡(luò)上看到,秦牧會覺得很遙遠,
與自己扯不上關(guān)系。
從房東阿姨的口中聽到,
秦牧會開始聯(lián)想起現(xiàn)實,也忍不住擔憂。
可從顧絮影口中聽到,秦牧心中只剩下了心疼。
父母本該是至親,
可父親家暴,母親在絕望之下反抗,防衛(wèi)過當,
最終殺死了父親。
對于顧絮影來說,
這已經(jīng)是難以承受的重大變故。
更不提事發(fā)之后,
母親改變了對她的態(tài)度,就仿佛不再認她這個女兒。
難怪顧絮影從來都不提她的家人。
“秦牧,
我家里的事情你現(xiàn)在全都知道了�!鳖櫺跤霸谇啬恋膽牙锍槠�,
“我好難受,
也瞞了你好久。如果你生氣……”
“我不生氣。”秦牧拍了拍她的后背。
顧絮影哽咽了下,聲音變小了許多:“那如果你想和我離婚,我也沒意見……”
“胡說什么呢?”秦牧一愣,
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發(fā)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和你離婚,連這種念頭都不會有�!�
“你也是,
絮絮,
離婚這種事,
想都不要想�!�
他的手搭在顧絮影的肩上,
好讓她正視著自己。
在顧絮影面前,
秦牧難得這樣強硬,
卻是想要讓她安心。
見她哭泣不止,
他將她擁得更緊:“別哭呀,這又不是你的錯。”
這無疑是戳中了顧絮影的心事,她困在過往中太久,已經(jīng)不自覺地把一切歸因于自己。
否則她也不會下意識覺得,秦牧會和她離婚。
“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沒法改變�!鼻啬寥崧暤�,“我們往前看,一切都在好起來�!�
“可是我的媽媽不要我了。”顧絮影小聲道,“從她入獄以來,我每個月都給她寫信,她一次都沒有回過我。我想去看她,可她拒絕探視,獄警怎么勸都沒用……”
“她不會不要你的�!鼻啬吝B忙安撫,“我看過你們以前的聊天,她那么在意你,關(guān)心你。我覺得她是有其他的考慮,才刻意地不見你�!�
“再說了,她不是給你回信了嗎?”秦牧補道。
“對……”顧絮影想起了那封回信,心念一動,眼神跟著流轉(zhuǎn)到梳妝臺那邊,“秦牧,你能不能幫我拿下那封信?就在首飾盒最底下�!�
因為很是期盼,她情不自禁地直起了身,但等秦牧找到信朝她走過來,她卻又露了怯。
“還是你先幫我看看吧。”顧絮影縮回了接信的手。
秦牧打開了信,掃了一眼后,臉色微變。
顧絮影意識到不妙,跟著心慌起來,直接拿過了他手里那薄薄的一張信紙。
只見上面只有幾行字。
絮絮寶貝:
知道你有了自己的小家,我就安心了。今后和愛的人好好生活,不用再聯(lián)系我,就當沒有我這個媽媽。
——姚霜琴
明明開頭還像從前那樣親昵地稱呼她,可后面跟著的話如此冰冷絕情。
就連最后面的署名,都成了最生硬的大名,好像一切都如信里所說,不再是她的媽媽。
“秦牧……”顧絮影將那張紙攥成了一團,委屈地紅了眼眶,“我媽媽真的不要我了�!�
“可能本來就是我自作多情�!鳖櫺跤暗穆曇羰Я送盏幕盍�,“我也是爸爸的女兒,或許她看到我,就像看到我爸爸,當然也會因此而討厭我。”
回信的內(nèi)容,實在超出了秦牧的預(yù)料,讓秦牧有些措手不及。
“先別亂想,這一定不是你媽媽的真心話�!�
秦牧從她手中拿過了那團皺巴巴的信紙,撫平后,將信紙重新放進了信封里。
“你們將近七年沒見,沒聯(lián)系。單憑這一句話,還不能斷定她的想法�!鼻啬令D了頓,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打算,“絮絮,讓我來想想辦法�!�
七年光陰,顧絮影的希望重燃后,又生生被冷水撲滅。
秦牧不斷安慰著顧絮影,但顧絮影還是沒了信心,任由他如何安撫,都沒什么反應(yīng)。
最后,她索性擦干了淚水,再不去看那封信,淡聲道:“秦牧,那我就按她說的做吧,如果這樣她能開心點的話�!�
她說完話,就進了洗手間。
水龍頭被開得很大,秦牧從門外就能聽到流水聲,以及摻雜在里面的,顧絮影的啜泣聲。
這份難受,秦牧不敢碰,他只能站在門外,隔著一道門望著她,十幾分鐘后,見她裝作若無其事一般走出來。
等送完顧絮影上班后,秦牧終于撥通了秘書的電話,將事情吩咐下去。
三天后,繁城第一女子監(jiān)獄。
因為身份是姚霜琴的女婿,秦牧擁有探視姚霜琴的權(quán)利。
只是首次探監(jiān),需要辦理探監(jiān)證,所以費了點時間。
秦牧的秘書打聽到,顧絮影幾乎每月都會向監(jiān)獄方面申請?zhí)揭�,可姚霜琴每一次都拒絕了。
于是在秦牧這邊,秘書也多次說過,姚霜琴答應(yīng)的可能性其實微乎其微。
但就連獄警也沒有想到,得知秦牧想要過來探視的事,姚霜琴竟然會同意。
在獄警的帶領(lǐng)下,秦牧向會見樓走去。
安檢后,會見室的鐵門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