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可是愛情在命運的撞擊下算得了什么?奚薇已經不再相信這個。
霍良深帶她找到一家干凈的小客棧吃飯,剛坐下來,外面雷聲滾動,淅淅瀝瀝的下起陣雨。
窗外濕噠噠的景象,陰霾天,竹林大片搖晃,土狗蹲在窗下發(fā)呆,奚薇心里覺得荒涼。
霍良深覺察到她低落的情緒,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這樣,把自己的心封閉在深淵里,別人想碰也只有望而卻步。
等吃過飯,雨漸漸停了,霧蒙蒙的,鎮(zhèn)子不大,游客也少,他們兩個慢悠悠的四下閑逛,最后雇了條船,霍良深先下去,船在晃,奚薇猶豫,不敢落腳,霍良深見狀便抱住她的腰,將她穩(wěn)穩(wěn)當當地放到了船上。
“喜歡這里嗎?”
“嗯�!�
“不喜歡城市生活?”
“節(jié)奏太快了,心里會很慌。”奚薇說:“我想過以后多存點兒錢,索性搬到鄉(xiāng)下住,我想學木工,還想種地�!�
霍良深以為自己聽錯,笑問:“什么,種地?”
“嗯�!鞭赊闭J真點頭:“平時在店里整理貨架,還有做家務的時候,腦袋很空,什么也不想,也不用和人打交道,感覺很放松,做木工活兒和種地也有這種效果�!�
霍良深想了想:“其實運動也能減少心理內耗,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去健身房鍛煉。”
奚薇說:“我是不是特別沒出息?”
“你會這么問,證明還沒想明白到底要什么。”
“是啊,那么努力考上一本,不就為了變成優(yōu)秀的人嗎�!鞭赊编模骸翱晌椰F在一直在試圖接受自己做一個失敗的人,優(yōu)秀好累啊。”
霍良深說:“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平凡的,比起優(yōu)秀,學會面對平凡也很重要�!�
奚薇歪頭調侃他:“你怎么變成精神導師了?”
“沒辦法,為了讓你開心點兒,挖空心思�!�
她被逗笑:“拜托,別把我當成病人呵護,我沒那么弱。”
霍良深說:“你誤會了,我是把你當成女朋友呵護的�!�
奚薇愣怔,略不自在地垂下眼簾,摸了摸鼻子。他倒是十分愜意地觀賞她局促的模樣。
因為奚薇舍不得走,兩人直待到傍晚,鎮(zhèn)上的燈籠亮起,倦鳥歸林,茫茫山色如水墨畫卷。
“要不要住一晚,明天請假。”
她搖頭:“店里人手不夠,不能請假�!�
霍良深有點失望,但沒說什么�;氐角灏惨呀浛焓c了,車子經過臨江的夜市,只見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擠擠挨挨,好不熱鬧。
“過幾天你生日,來我家吃飯吧,我給你做。”霍良深捏著奚薇的手指,發(fā)現她好像沒有聽見,順著那視線望去,問:“怎么了,想吃宵夜嗎?”
她回過神:“不……你剛才說什么?”
霍良深見她臉色稍稍發(fā)白,手指緊緊扣住,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我,以前經常來這里吃生蠔。”奚薇解釋。
和誰呢?霍良深忍著沒問。
“原來你喜歡海鮮,那我知道準備什么食材了�!�
奚薇調整呼吸,努力表現出感興趣的語氣和他聊天:“你居然會做飯?我還不太會呢,平時都叫外賣,好像現在會做飯的男人挺多的�!�
霍良深指尖輕點方向盤,一時沒有說話。突如其來的緘默讓氣氛顯得詭異尷尬,他不喜歡敷衍的對待,也從沒有人這么對待過他,而她憑什么在他身邊三心二意,裝傻充楞?誰要慣著她?
于是霍良深直接問:“你以前和誰經常來這里吃宵夜?”
如果她還要繼續(xù)顧左右而言他,霍良深覺得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在這個女人身上了,他已經拿出誠意,陪她散心,還想親自下廚給她過生日,可她呢?可曾有過一分一秒的真心?
奚薇也知道他不高興了,臉上僵硬的笑意難以維持,于是垂下眼簾,忽然覺得很累,老實回答:“和蘇令城�!�
誰?
霍良深發(fā)出慢慢悠悠的輕笑:“前男友么?”
不就是前男友么,值得這樣失魂落魄欲言又止?誰沒有過往,一次失敗的感情而已,沒了再找下一個,新歡在旁,何必做這種半死不活的姿態(tài)戀戀不舍?
奚薇轉頭看著窗外燈紅酒綠,車水馬龍,那街景五光十色,如夢似幻,好似身在撲朔迷離的夢境,醉酒般令人暈眩。
“不是前男友�!彼K于開口。
霍良深聽見她略帶恍惚的低語聲:“蘇令城是我前夫。”
依?鏵
第9章
第
9
章
她二十四歲那年結婚,很年輕,很沖動,憑著一顆真心,想做蘇令城的妻子,想和他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她真這么想過。
只可惜那段婚姻只維持了三年。
天不遂人愿,才是世間常態(tài)。
蘇令城大概也沒想到吧,還記得結婚那天他被灌得大醉,脖子連著胸膛都是紅的,抱著她,在他們的新房,嘴里一聲聲喚著“老婆”。
“我會對你很好很好,一輩子都對你好,相信我……”
兩人緊緊摟著,蘇令城把臉埋在她頸窩里,肩膀微微發(fā)顫,奚薇發(fā)現他哭了。
“老婆�!�
那天她也哭得很慘,抽抽搭搭停不下來。
“令城,我好想我爸,今天大家都在,可是沒有爸爸,他都看不到我結婚……”
“他老人家在天上看著呢。”蘇令城捧著她的臉,一邊親一邊哄:“不傷心了,寶寶�!�
那個不算太大的兩室一廳的房子,全按照她的喜好裝修,田園風,碎花壁紙,清新的粉藍色,實木家具,他們還在陽臺養(yǎng)了薔薇和瑪格麗特花。
無論工作多忙多累,晚上回來,這里就是他們的避風港和充電站。亮著落地燈的夜里,兩個人依偎在客廳,蘇令城看球賽,奚薇玩IPAD,時不時把水果和零食喂到對方嘴里。周末會一起出門逛超市,買菜回家,一起做飯,一起洗碗。
有一回蘇令城生病,奚薇想給他做鯽魚湯,可她平時只負責打下手,并不懂烹飪,而且怕油炸起來,于是拿鍋蓋當盾牌,一邊擋著,一邊把魚放進鍋里,噼里啪啦,滾燙的油滴仿佛跳跳糖般飛濺,嚇得她在廚房亂竄,放聲尖叫。結果還是蘇令城過來收拾那條魚。
“你要是怕油炸,不如直接放在水里煮,干嘛多此一舉?”
“可我看你做魚都會先煎一下的呀�!�
“我是我,你看你把廚房弄成這樣,核爆現場嗎?”
奚薇抓抓自己的額頭,悶不吭聲。
蘇令城見她嘴唇被油燙了個泡,哭笑不得,也就不忍繼續(xù)數落什么。
雖然奚薇在廚藝方面沒有任何前途,但家里別的活兒她都干得不錯。洗衣鋪床疊被,打掃衛(wèi)生,收納整理,通通不在話下。蘇令城也很依賴她,衣服找不到了問她拿,洗完澡發(fā)現沒有毛巾也問她要,好像在愛人面前總會智商降低,變成不能自理的嬰兒,變成小笨蛋。
“離不開你了怎么辦?”
他們都和對方說過這樣的話。
雖然婚后還是會有一些小爭吵,但真應了那句話,床頭吵架床尾和,每次發(fā)完脾氣,或者冷戰(zhàn)過后,蘇令城把她抓到床上,折騰一番,很快就氣消了。與愛的人溫存,氣息糾纏,難舍難分,整顆心整個人都恨不得跟他融化成水,哪里還顧得上生氣呢?
每次做完,側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兩個人就這么看著對方,屋子里靜悄悄的,也許是夕陽,也許是月光,透過窗簾灑在身上,好像過了很多很多年,莫名雋永。
你會愛我多久呢?
我們能不能扛過七年之癢?時間久了,會不會像別的夫妻那樣,觸碰對方,如同左手摸右手,再也沒有新鮮感、羞澀、酥麻、心動?
更令人擔憂的是,我們會不會經歷出軌和背叛,移情別戀,最后撕破臉皮,兩敗俱傷?
我們會不會離婚?
奚薇不止一次的這樣想。
因為太幸福了,和他在一起,從戀愛到結婚,那么順利,那么甜蜜,幾乎沒有任何挫折,她害怕這幸福會減退,害怕得到之后再失去,到那時怎么承受得住呢?
而蘇令城不像她這樣患得患失,他是永遠活在當下的人。所以離婚以后他賣掉和她生活過的房子,選擇重新開始,而奚薇卻選擇留在了過去。
……
店長新婚,剛剛辦完酒回來,滿面紅光地給奚薇發(fā)喜糖。
“恭喜啊,婚紗照拍得好漂亮,準備什么時候度蜜月?”
“唉,店里走不開,打工人哪有時間度蜜月�!�
奚薇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其實也不知說些什么,與人相處是件很無聊的事。
可對方步入人生新階段,斗志昂揚,倒有說不完的話。
“我跟我老公最近在看車,一直沒拿定主意,畢竟現在還要還房貸,又供車又供房,壓力不小�!�
奚薇隨口應著:“是啊,是不小。”
“我還想多存點兒錢,以后做個小生意,總不能一輩子給人打工吧�!�
“嗯�!�
“薇姐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我?”
“對呀,你這么漂亮,肯定很多人追�!�
“其實沒有�!�
“我覺得結完婚,好像真的一下子長大了,以前過得迷迷糊糊,完全沒有規(guī)劃,現在不同啦,我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奚薇附和:“當然,肯定的�!�
她結過,知道那種如沐春風,充滿動力和暖意的感覺。
只是以后不會再有了。
月底那天霍良深給她過生日,其實她早就不過生日了,以前也只過農歷,霍良深不知道,但沒關系,對她來說只是借個名義打發(fā)時間而已。
至于霍良深對她曾經有過一段婚姻的想法,她也并不在意,在意就可能受傷,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支離破碎,粘起來的,絕不能再碎了。
說來也怪,那天分明晴空萬里,太陽曬了一整日,黃昏落下,更是絢麗得像顆咸蛋黃,晚霞在西邊開成大片的灰藍和粉,像是疤痕,觸目驚心。
入夜后,忽然卻下起雨來。
她坐在霍良深家的餐桌前,莫名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