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海信一進門,看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不好,他硬著頭皮:“陛下……”
“如何?”
“陛下,扶姣姑娘滿身是傷,環(huán)書說……說辨認不清�!焙P殴虻乖诘兀~頭恭敬的貼在掌心扣頭。
皇帝神情難辨,沉默許久。就在海信以為皇帝會直接下令讓扶姣回柔福宮的時候,他感受到身旁一陣風(fēng)似的掠過一道身影。
玄色的龍袍一閃而過,海信慌忙起身跟上。
陛下這是要親自去看?
海信心中大驚。
扶姣安安靜靜的坐在榻上,她的鞋襪因為剛才的動作又蹭上了血跡,所以環(huán)琴拿了一個小毯子給她蓋上了。
沒有皇帝的吩咐她們不敢讓扶姣離開,就一左一右站著與她說話。
門外傳來海信略有些慌忙的聲音:“陛下駕到!”
兩人立刻前往門口,跪下接駕。
皇帝越過她二人,目光直直的望向扶姣。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只要有扶姣在的地方,他的目光就從來沒有放在旁人的身上。
看著榻上有些發(fā)愣的少女,皇帝心底壓著的那股火不知道是燃得更旺了還是變得輕快了,總之,他肉眼可見的心情愉悅。
“見了朕也不行禮?好大的膽子�!�
這不是皇帝第一次說扶姣,上一次說她嬌氣,這一回說她大膽,總歸都不是什么好話�?苫实鄣恼Z氣又輕又慢,就算有十分的威懾力也減去七分了。
海信和兩個宮女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難以置信”四個大字。
扶姣眨了眨眼,面紗遮蓋了她的傷疤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漂亮到極致的眉眼,此時此刻那雙眼睛濕漉漉的,柔情似水或許就是如此,皇帝只覺得看見這雙眼睛便心情愉悅。
自從受傷以后,皇帝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的目光。無論是畏懼還是敬仰,深處都好像隱藏著同情和嘲弄。
但在扶姣眼中沒有,皇帝在這雙眼睛里看不到除了他身影之外的任何東西。
純?nèi)欢宄�,像一片鏡湖。
扶姣有些不安的動了動毯子下面的小腿,她現(xiàn)在很狼狽,沒有穿鞋襪,小腿和腳都赤裸著,裹著毯子下跪的樣子很慢,她在膝蓋即將碰到地面的時候被皇帝托住。
“啊……”
輕輕柔柔的一聲,不像被嚇到,更像是嬌嗔一樣的撒嬌。
皇帝彎下身,他手掌很大,伸手一撈就將扶姣往下跪的動作止住,把她小巧的膝蓋攏住,那只小小的膝蓋骨在他掌心里只有一小點,連帶著把小腿也握住一半。
他的衣袍寬大,隨著傾身的動作垂下來籠罩在扶姣頭頂,她被皇帝的動作嚇到,手臂還撐在榻上,就這么半邊身體倚著小榻被皇帝托起來。
扶姣抬起頭,震驚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的:“陛下,你的手……”
她是真沒想到皇帝的力氣這么大,她剛才那一下是真的往下沉的,可他毫不費力的就把她制住了。
皇帝被她的表情取悅,看著自己黑袍中的那顆小腦袋,另一只手不慌不忙的將她掛在龍爪刺繡上的發(fā)絲解開:“手怎么了?”
他開始用力。
扶姣只感覺到攏著她膝蓋的手掌緊了緊,然后她整個人就控制不住的往上,那種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叫她立刻前傾身體抱住皇帝用力的手臂,隔著一層布料,線條緊繃的手臂肌肉硬邦邦的硌著她。
而皇帝的感覺卻與扶姣截然相反。
他感覺手臂都好像陷入了暖融融的柔軟包圍。
“怕什么,”皇帝嗓音低沉而沙啞,他捏了捏扶姣試圖繃緊卻依然柔軟的小腿:“摔不了你,朕捧著呢�!�
是真正的將人捧在掌中,安穩(wěn)的護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毀容宮女vs隱疾帝王9】
扶姣就這樣被皇帝半托半抱著回到了榻上,她有些驚魂未定,細白的手指絞緊了皇帝的衣袖。
皇帝也沒松手,他手掌一寸寸從膝蓋摸下去,隔著毯子,一直到腳踝。
扶姣身上的傷口是貨真價實的,除了腳掌是她為了誤導(dǎo)皇帝故意弄出來的,其他的痕跡都是錦繡她們欺負原身的證據(jù)。
皇帝這樣一碰,刺痛感順著神經(jīng)傳到腦子里,扶姣瑟縮了一下。
“別動,”皇帝將毯子掀開,他久經(jīng)沙場,方才摸了一遍之后確認沒有骨折:“朕看一眼�!�
扶姣緊緊抓著毯子:“陛下,奴婢不敢�!�
嘴上說的是不敢,實際上眼尾都紅了,是羞的。
皇帝指尖放在她眉心。
“抗旨不遵乃是死罪。”
扶姣就慢吞吞的松開手指,毯子被掀開的一瞬間,她撈起皇帝散落在榻上的廣袖將自己遮了個嚴實,只露出小腿和赤足。
皇帝卻臉色難看。
被他握住的纖細小腿白皙細嫩,肌膚像珍珠一樣泛著盈潤光澤�?蛇@樣一片無瑕的肌膚上卻遍布著青青紫紫的痕跡,象征著主人曾經(jīng)遭受過什么樣的欺負。
輕輕托住扶姣腳腕,皇帝看到了她裸足下的血肉模糊,更是怒火滔天。
這種感覺還沒有到心疼的程度,但已經(jīng)是保護欲沒有被滿足之后的憤怒。
在托住她的那一瞬間,在扶姣在他懷中抬頭卻被整個籠罩住的時候,皇帝心中升起的獨占欲和保護欲已經(jīng)足夠他將扶姣納入領(lǐng)地。
“誰弄的?”
扶姣將衣袖放下,露出雙眼,咬著唇搖了搖頭。
皇帝很順利的讀懂她沉默之下的意思,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說,或者說是不敢說。
“對朕不是膽子很大,你怕那些人做什么?”
扶姣又把袖子往上拽,卻被皇帝握住手腕。
他連扶姣整個人都能毫不費力的托起來,大手一握扶姣的兩只手就都動彈不得了,寬袍大袖失去了動力墜垂下去改在扶姣大腿上。
現(xiàn)在她手腕被皇帝握著,身體被皇帝的衣袍蓋著,整個人都陷入皇帝的氣息之中,喘息之間都是龍涎香的味道。
面對皇帝的眼睛,扶姣將目光移開,她不掙扎,只輕輕回話:“因為陛下只會出現(xiàn)一會兒,很快奴婢就要回去。”
回去,就要面對那些人。
她當(dāng)然害怕。
低低的啜泣被隱藏在扶姣低頭的瞬間,面紗將淚珠盡數(shù)吞噬,可皇帝還是聽見了她的委屈。
或許在每個被欺負的時候,少女都在等待著誰能給她做主。
她被這樣對待,柔貴嬪視若無睹,那她在期盼誰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
一種隱秘而劇烈的陌生感覺充斥著皇帝的胸膛,比開疆?dāng)U土還要讓他滿足。男人的劣根性一向如此,就連皇帝也不例外。
“求朕。”
皇帝松開手。
扶姣剛剛擺脫了束縛,可下一秒就毫不猶豫的伸手出去。在皇帝晦澀的目光下,她將自己的手指搭在皇帝大腿上,又做出了在柔福宮時的動作。
——腰肢塌下去,將最脆弱的后頸暴露在皇帝面前。
“求您,陛下。”
是完全的臣服,是向強者尋求庇護。
皇帝凝視著扶姣已經(jīng)泛上薄粉的肌膚,突然很想知道她面紗下的臉頰是不是也是這樣,粉薄的一片,細嫩的叫人愛不釋手。
“朕應(yīng)了�!�
他將薄毯重新蓋在扶姣小腿上,捏著下巴將她垂下去的頭抬起來。
皇帝站起身時格外高大,居高臨下時能把扶姣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中。
“不必回去了,朕會讓海信去柔福宮�!�
從這一刻開始,扶姣這個人再也不屬于柔福宮,她將待在紫宸殿,雖然還是宮女,卻一躍成了天子近侍。
看環(huán)書和環(huán)琴二人就知道,紫宸殿的人,哪怕只是個小小宮女呢,那也是各宮爭相巴結(jié)的對象。
日后若是在紫宸殿見了柔貴嬪,她都要給扶姣塞銀子結(jié)交。
皇帝走了之后海信便走進來,雖然他知道扶姣蓋著毯子,但還是沒敢往她身上看一眼,只是拿出了一瓶藥。
那藥罐子都是琉璃做的,能看到其中雪白的膏體。
海信低頭彎腰:“扶姑娘,這是白玉珍珠膏,黃豆大小便值千金,陛下特意吩咐叫拿來給姑娘,太醫(yī)說了,這藥祛疤有奇效,您可以用在面上試試。”
他將琉璃瓶放在床頭桌角,又拿出一只綠色的瓶子。
“這個是雪融生肌膏,雖然不比白玉珍珠膏,可也是極好的,陛下叫奴才先拿來,只是您千萬別自己用,陛下說等晚上他來給您涂。”
海信越說聲音越低,客氣的很。
扶姣躺在榻上,紫宸殿地龍燃著,她睡得暖和,有些懶洋洋的:“多謝�?偣堋�
看扶姣這樣,海信便輕手輕腳的退下去了。
他還得去柔福宮傳話呢,以后扶姣姑娘就住在紫宸殿偏殿了,是正兒八經(jīng)的御前宮女,傳完話還得去弄一張床來,總不能叫姑娘住小榻。
海信想得明白,別管之前是什么身份,只要皇帝看中,那就是他要好生伺候的對象。
環(huán)書和環(huán)琴站在門口,看海信出來上前去。
海信在她們面前就端起總管的架子了,拂塵一打說道:“從今兒起,你們兩個就專門伺候扶姣姑娘,這可是陛下親口吩咐的差事,我提醒你們別做蠢事�!�
環(huán)琴點頭,環(huán)書有些好奇:“什么蠢事?”
海信冷笑一聲:“哼,還能有什么蠢事,柔福宮要倒大霉了,陛下口諭,將那幾個惡奴就地杖斃,整個柔福宮的人都得去看。”
“柔貴嬪也要看?”
海信斜眼:“整個柔福宮,柔貴嬪自然也得算上了。”
環(huán)書倒吸一口涼氣。
“所以啊,你們兩個都注意點兒,好好伺候,以后有的是好處。”
海信走了,身后還帶著行刑的太監(jiān)。
大內(nèi)總管帶著行刑太監(jiān)在宮里繞了半圈,這樣大的動靜自然吸引了各宮目光,等妃嬪們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奴才回了宮,所有人都知道了柔貴嬪被皇帝壓著看杖斃行刑。
她的“寵妃”殼子就這么被戳破,看笑話的人自然不少,但更多的人卻探究起此事背后。
“陛下帶走了一個柔福宮的宮女?”
【第一百三十九章
毀容宮女vs隱疾帝王10】
慧妃原本正畫著一副傲雪凌霜梅花仕女圖,聽見這個消息,手中的筆一下沒拿穩(wěn),在最后一片梅花花瓣旁邊留下了濃重的墨漬。
“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可屬實?”她將畫紙丟到一旁,問身邊回稟消息的宮女秋紅。
秋紅斬釘截鐵:“是真的娘娘,這消息不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而是海信公公親口說的,他可是陛下身邊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怎么也做不出假傳圣旨之事啊�!�
慧妃正了神色,讓秋紅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就在剛才,海信公公親自帶著好幾個行刑的太監(jiān)去了柔福宮,一路上那木頭杖子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消息一下就傳出來了�!�
“隨后奴婢察覺不對,立刻就叫宮里機靈的丫頭跟了上去,誰料到還沒到柔福宮門口呢她就聞到濃烈的血腥氣,探頭一看,柔福宮好幾個宮女都被按在凳子上實施杖刑,一排許多個人,就這么活生生打死了!”
“聽說現(xiàn)場血糊糊一片,柔貴嬪硬是被海信公公攔著跟她宮里的下人們一塊兒觀刑,海信公公前腳剛走,后腳柔福宮里就亂成一團,沒過多久就有人去請?zhí)t(yī)了�!�
“海信公公臨走時說,陛下把柔貴嬪身邊一個叫扶姣的宮女要走了,”秋紅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幸災(zāi)樂禍:“柔貴嬪不是一向以陛下寵妃自居嗎,現(xiàn)在倒好,事情鬧的這么難看,偏偏是為了一個宮女�!�
她目光短淺,只知道瞧柔貴嬪的狼狽,可慧妃卻一臉嚴肅。
“你可知道被陛下要走的宮女什么樣子?柔福宮里被打死的又是誰?”
秋紅思索片刻,倒真有些迷茫了:“被打死的奴婢知道,是柔貴嬪四個貼身宮女之一的錦繡和幾個小宮女,但是被帶走的那個扶姣……奴婢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更沒有在柔貴嬪身邊見過她�!�
這可就奇怪了。
妃嬪們每日都要去給太后請安,在宮里這四方的地方更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哪個宮里有得臉的宮女大家都認得,就算是新來的,那宮女之間也是面熟。
可扶姣這個名字,秋紅連聽都沒聽過。
“扶姣……扶姣……”這名字一聽就不像是內(nèi)務(wù)府出身的宮女,可如果是柔貴嬪帶進宮里的人,大家又怎么會都沒見過呢?
慧妃直覺有古怪。
“陛下這么多年,自從……那件事情之后,再也沒有選秀過,平日里很少來后宮,至于向嬪妃要宮女這種事情更是十幾年都沒有過的,那個宮女到底是個什么人物,竟然能讓陛下親自動手要人,還這樣打柔貴嬪的臉?”
柔貴嬪因為太后的緣故得了寵,慧妃從來不在意,因為她很清楚這個所謂的得寵之中摻雜了多少水分。
她是大皇子生母,如今皇帝身患隱疾已經(jīng)不可能再有孩子,整個宮中就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兩個,可以說只要有大皇子在一天,慧妃的地位便堅如磐石不可動搖。所以她只需要注意三皇子的生母貞妃。
如果二皇子沒有早夭,那還要再加上一個宜妃,但畢竟沒有如果。
可是現(xiàn)在,皇帝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要了一個宮女,這種變故在沉靜如水的后宮格局之中是一個巨大的變數(shù),慧妃沒辦法不去在意。
思前想后,慧妃還是覺得要親眼去看一看才放心,但她此刻去未免有些太明顯,她壓了壓心思。
“溯兒這幾天在宮學(xué)里怎么樣?”慧妃問秋紅。
大皇子兼溯今年已經(jīng)六歲了,按照宮規(guī),他搬離了慧妃所在的永壽宮住在宮學(xué)里,所以慧妃也不是天天都能見到兒子的,只有宮學(xué)休沐時才會讓大皇子回來。
恰好明日就是休沐的日子,慧妃想找個由頭去紫宸殿打聽消息,大皇子就是最好的借口。
自從那件事情之后,皇帝對僅有的兩個皇子越發(fā)看重,就算妃嬪擅自去紫宸殿不合規(guī)矩,但是只要帶上大皇子,皇帝就不會阻攔她。
秋紅是慧妃身邊最得用的宮女,之前大皇子沒去宮學(xué)之前一直都是她伺候著的,現(xiàn)在也是最了解大皇子現(xiàn)狀的人。
她立刻回話道:“大皇子最近溫書用功了許多,聽說前些日子宮學(xué)小測還勝過了三皇子,太傅夸獎了大皇子呢�!�
慧妃聽聞此話自然滿意,她冷哼一聲:“兼清那沉悶的性子,自然是不如我的溯兒的�!�
“明日休沐,叫溯兒回來一趟吧,本宮要帶著他去紫宸殿,陛下若是見到溯兒聰敏好學(xué)的一面一定會高興的�!�
就兩個皇子,慧妃自然想自己的兒子能在皇帝心中更有地位了。
她和貞妃位分相同,家世背景也難分伯仲,除開個人才華稟性,哪個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重誰就更有機會繼承皇位。
但或許是皇帝久居上位又常年征戰(zhàn)的緣故,大皇子和三皇子兩個都不是很親近他,總是覺得懼怕,慧妃是抓緊一切時機想讓大皇子克服這種情緒跟皇帝親近起來的。
秋紅應(yīng)了一聲,重新給慧妃拿了一張畫紙。
不過片刻,一副猛虎獵鹿圖便出自慧妃之手,可見其逐鹿之心。
除了慧妃,后宮的其余妃嬪自然也各有心思,不過那些事情暫時還傳不到扶姣耳朵里,她現(xiàn)在正半坐在海信剛剛命人抬進來的梨花木床上,被皇帝捏著小腿上藥。
皇帝大馬金刀的坐在床尾,大掌穩(wěn)穩(wěn)握住扶姣軟綿的小腿肚迫使她微微抬起腳,皇帝用玉片撥出藥瓶里的膏體,輕輕覆在扶姣足心。
“嗚……”
微微的刺痛從足心傷口傳來,扶姣沒忍住哼了一聲。
這傷口是她自己造成的,現(xiàn)在她容貌還沒恢復(fù),不想讓皇帝一下認出她,可又不能完全斷絕這種可能性,索性就將原本已經(jīng)長好的傷口再度撕裂開,一個小小的針孔變成如今這一片,扶姣是下了狠手的。
皇帝聽見她的痛呼,原本就輕的動作放得更輕,可那玉片微涼,放在傷口上時存在感十足,扶姣擰眉隱忍,還是控制不住的往后縮。
“陛下,好疼……”
皇帝額角一跳。
【第一百四十章
毀容宮女vs隱疾帝王11】
扶姣這一聲疼快要喊到皇帝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