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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劉氏宗祠已經(jīng)改為夫子廟了,也就是說,夫子廟中有鬼了?”

    她沒有回答紙人張的問題,反而再度拋出一個問題。

    紙人張的眉頭不自覺的抖了抖,須臾之后,他壓下心里的不耐煩,點(diǎn)頭道:

    “對�!�

    “你……”他正欲再說話,趙福生卻突然沉下臉,將他的話打斷:

    “好了,你給我一些鬼燈,我要走了�!�

    “真不客氣啊�!�

    紙人張聽到這話,不由咧嘴一笑:

    “不過我燈籠多的是,你要什么樣的,隨意挑就是了。”

    趙福生并沒有因?yàn)樗麘B(tài)度配合而見好就收,而是眼珠一轉(zhuǎn):

    “燈籠是不是要配燈油才對?”

    這紙人張的房舍之中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特制人皮,可見他燈籠不少。

    她隨即想起自己醒來時在鎮(zhèn)魔司門口看到的那兩盞破裂的人皮燈籠,人皮紙裂開后,里面的燈油撒了出來。

    那燈油有些詭異,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腐臭味道,此時想來,似是還殘留了‘鬼’的氣息。

    只是那種‘鬼氣’較淡,她當(dāng)時又重生初醒,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會兒想起后,頓時就意識到那燈油有古怪。

    紙人張臉上的笑意一收,他的面色陰沉了半晌,眼中流露出兇光。

    趙福生也不甘示弱,目光與他對視。

    半晌后,紙人張長長的嘆了口氣:

    “好吧�!�

    說話的同時,他動作緩慢的伸出一只手來,鉆入了另一只袖口之中。

    只聽那袖口內(nèi)突然傳來一道尖厲、嘶啞的咆哮,接著袖子劇烈的顫抖了兩下,像是袖中藏了兩個‘小人’,因此而發(fā)生爭執(zhí)似的。

    不過須臾功夫,這種異響消失,袖中的動蕩歸于平靜。

    紙人張的臉色變得略微有些蠟黃,他的手從袖口之中掏出了一個漆黑的盒子,接著紙人張的手肘一掃,將一堆人皮紙掃開后,露出下方的石桌,他將燈盒‘咚’的一聲輕輕擱到桌子上,往趙福生的方向推了過去:“燈油在這里�!�

    那盒子不大,兩寸來高,約小孩巴掌大小,不知是何物制成,但從落桌聲聽來挺沉的。

    盒子通體呈黑色,盒蓋與盒身之間嚴(yán)絲合縫,竟以肉眼看不出相接之處。

    這樣一個盒子被一堆人皮紙包圍其中,竟散發(fā)出一種令人打從心中生出顫栗之感的忐忑。

    “這么一點(diǎn)?”趙福生目光落到了燈油盒上,端詳了半晌才道。

    她并沒有被這盒子的詭異鎮(zhèn)住。

    目前看來,紙人張確實(shí)不懷好意,但他并不會這么傻,在此時就跟她使絆子,再加上她自恃有厲鬼在身,因此壯著膽子伸手就去拿那盒子。

    紙人張見此情景,強(qiáng)行忽略了她的話語令他生出的不快之感,說道:

    “你不怕我暗算你?”

    “不怕�!壁w福生頭也不抬,應(yīng)了一聲。

    紙人張聽她這樣一說,先是一愣,接著扯了扯嘴角,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他認(rèn)為趙福生與尋常馭鬼者沒什么兩樣,一朝得勢便猖狂,忘了自己幾斤幾兩,這種人最后恐怕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趙福生感應(yīng)得到他的不屑,但她卻并沒有多加解釋。

    紙人張不是什么好東西。

    此人視普通人命如草芥,家中豢養(yǎng)尸奴,制造燈籠以人皮糊紙,手段殘忍詭異。

    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行事光明,趙福生與其說是信任他的‘人品’,不如說是相信自己身上的厲鬼的‘鬼品’。

    今日與范必死、紙人張一番交談后,趙福生也從他們的話里悟出了另一種提示:纏身的厲鬼不好應(yīng)付,過往鎮(zhèn)魔司的馭鬼令司一小部分死于鬼禍——但更多的令司則是死于自身厲鬼失控,亦或是被朝廷派來的人殺死。

    且鬼與鬼的力量也有可能相互克制。

    例如她身纏厲鬼,但同時身中賈宜的鬼倀咒,那么也就約等于兩個鬼都在等著要她的性命。

    這個時候趙福生就知道自己‘奇貨可居’了!

    兩個鬼都想要她的命,變相的形成相互制約的關(guān)系,她在害怕惶恐之余,則突然意識到也許可以利用這個法則搞些事。

    紙人張如果在盒中做手腳,必會引發(fā)她身上的厲鬼反擊。

    到時一拍兩散,她還有大約三分之二的命可以賭,但紙人張必死無疑。

    他要是聰明,就知道此時不是他動手腳的時候。

    ……

    那盒子入手之后她就知道不對勁兒。

    與溫潤的人皮紙的手感不同,這裝燈油的盒子陰涼刺骨,帶著一股森然的鬼氣,甚至引得她身上的厲鬼蠢蠢欲動,有再復(fù)蘇的危機(jī)。

    這盒子里的燈油,竟也像是一個‘低階’的鬼!

    張家制造鬼燈的傳世秘方,恐怕就是與這詭異的燈油有關(guān),人皮紙反倒是在其次。

    趙福生手里拿著燈油,心中想著事,嘴里卻道:

    “這么小氣�!�

    “哼�!奔埲藦埖拿嫔惓ky看,聞言冷笑一聲:

    “這東西極難得,一點(diǎn)燃后,燈光籠罩之處即是死地,你就是身在鬼域之中,厲鬼也會視你如死物。”

    他被迫拿出這么一盒燈油,心情異常不快:

    “不過我要提醒你,這燈油數(shù)量有限,遇到小鬼不怕,大鬼則是支撐不了多長時間,燈光滅掉之前,你盡快逃走,不然仍是必死無疑�!�

    【第32章

    現(xiàn)出原形】

    第三十二章

    趙福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燈油收起之后,頓時臉色一沉:

    “你殺人如麻,之前害我性命,這些賬我暫時記住。要飯胡同一行我會過去看看,如果像你所說,你今日送燈、告知我過往歷史自然有功,之前的恩怨暫時擱置�!彼惹斑笑意吟吟,但拿了東西之后說翻臉就翻臉:

    “但你如果敢騙我,我一定要你的命。”

    “萬安縣如今在我的管轄中,你竟然敢殺這樣多人,剝?nèi)似ぷ鰺艋\,簡直目無法紀(jì)、罪大惡極——”她說話的同時,站起了身,同時伸手一扯人皮紙,將鎮(zhèn)壓在紙上的油燈也一并拉了過來。

    趙福生的手肘一撞,那被她拉近的油燈頓時打翻。

    燈油流了出來,染得到處都是。

    亂七八糟鋪墊在燈下的人皮紙盡數(shù)被燈油浸濕,油燈內(nèi)腐臭的味道傳揚(yáng)開,黑色燈芯上還沒有滅的火光‘轟’的一下燃起。

    這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石火間。

    紙人張甚至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那火光瞬間便沖天而起。

    那燈油也不知道是什么煉制而成,所到之處燃得很快,不少人皮紙被卷入火光之中,紙張之上,突然涌出大量黑氣,形成一張張痛苦怨毒的面龐,慘叫、呻吟接連不斷的響起。

    “你——”

    紙人張驚怒交加,沒料到趙福生會突然之間翻臉無情,他惱怒至極,但卻似是受火光所制。

    他伸手想來抓趙福生的胳膊,但還沒有碰到她時,突然想起她身上馭使了厲鬼,那伸出去的手便忙不迭的回縮。

    ‘轟隆隆——’

    火光越卷越大,濃煙猛地上躥。

    趙福生一見那人皮紙易燃,頓時一把將身旁堆疊成山的人皮紙往火光方向推了過去,同時順手抓了數(shù)張人皮紙塞入自己的懷里。

    ‘咚�!�

    大堆人皮紙?zhí)瓜拢瑢⒒鸸庋蜏纭?br />
    但那燈油有詭異,趙福生總覺得這火一旦燃起便輕易不會歇。

    果不其然,那人皮紙的縫隙之間涌出大量濃煙,她一見此景,立即起身往門口方向疾奔而去,邊走邊道:

    “不用送了,等我辦完事后,會再回來找你!”

    “好你個趙福生——”紙人張見自己辛苦收集多年的人皮紙張被推入火堆之中,他比趙福生更清楚這油的厲害之處,見此情景連忙想伸手去撈——

    但他扒開紙堆的剎那,被壓制在下方的火苗像是終于找到了出頭的契機(jī),‘轟隆’的聲響中,火光沖天而起。

    “��!”

    他慘叫聲中,火苗卷中他雪白如玉的手掌,那手一遇火光,隨即竟如同紙張被點(diǎn)燃一般,迅速著火,頃刻燒成灰燼。

    趙福生臨出門前,回頭一望,便見紙人張雙手著火的這一幕,那火光燒至他衣袖口時,戛然而止。

    而他的雙掌被燒斷,指掌化為紙灰飛揚(yáng),斷腕處漆黑,竟似是一卷空心的紙筒糊成。

    紙人張竟然真的是紙人!

    趙福生雖說穿越入這有鬼橫行的大漢朝,已經(jīng)接受了厲鬼的存在,可見到這活人竟是紙人所糊的一幕時,依舊驚駭非凡。

    “啊啊�。。�!”

    尖厲詭異的慘叫聲不停的響起。

    這些聲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紙人張舉起寬袖,袖口相碰,將斷腕隱藏在袖子之內(nèi)。

    他的那袖子如同門板,被他高高舉起,擋住了他的面龐,火光很快沖天而起,將滿屋的人皮紙卷入其內(nèi)。

    只見那袖子的縫隙之中,露出了一雙閃著紅光的眼睛,怨毒的與趙福生相對:

    “趙福生,你敢放火燒我張家——”

    “我與你——”

    他話音未落,‘轟’的火焰躥起,將他包裹進(jìn)火光之內(nèi)。

    而就在火焰沖起的瞬間,趙福生感應(yīng)到了一股陰寒至極的氣息將紙人張包裹進(jìn)去。

    “啊——救命、救命。”

    張傳世的慘叫聲也跟著響起。

    先前趙福生與紙人張交談時,他一直借口沏茶,并沒有現(xiàn)身,此時恐怕還躲在紙人張的屋子之中,此時著火之后終于坐不住了,也被困在了屋里。

    這兩人同為張姓,彼此還有親戚關(guān)系,且都一丘之貉,對自己、對鎮(zhèn)魔司不懷好意。

    趙福生并沒有救他的打算,她心中還在想著紙人張會不會死。

    雖說此人身懷有異,似是有邪術(shù)傍身——甚至她從見到紙人張身體是紙糊之后,猜測這究竟是不是他本體。

    可她今日這一把火將人徹底得罪,雙方結(jié)下仇怨,未來必是不死不休的結(jié)局。

    她目前只希望紙人張就算會有些邪術(shù),可終究紙仍受火克,所以紙人張能死在這場大火中最好。

    趙福生這樣一想之時,異變突生。

    一股陰寒至極的邪氣突然自她足下生起,出于對厲鬼的敏銳直覺,她感覺到有股鬼氣沖天而起。

    趙福生本能的低頭。

    只見著火的屋中,不知何時有道陰影往外覆蓋、延伸。

    火光之中,本已經(jīng)被烈焰吞沒的紙人張的身體重新出現(xiàn)。

    可是此時的紙人張身體變異,他的那件黑色的衣袍如同吹氣球一般迅速脹大。

    在趙福生驚駭交加的視線中,紙人張被包裹在黑袍內(nèi)的身體以瘋狂的速度長高、長大。

    屋子很快就無法再容納他,屋舍的墻壁、木柱被瘋狂生長的紙人張身體擠裂,他反將滿屋的火焰‘吞入’腹內(nèi)。

    他的身體被撐得越來越大,皮膚被寸寸拉扯,臉頰深深的皺紋被一點(diǎn)點(diǎn)撫平,從原本的肉粉變得淡白、透明,整個人如同吹氣一般膨脹,頃刻之間高達(dá)兩丈許。

    那些熊熊燃燒的烈焰還沒有熄滅,將他肚腹點(diǎn)亮,使他的身體呈半透明狀,內(nèi)里燈光閃亮,讓紙人張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宛如一盞可怕至極的‘詭燈’。

    紙人張的身體擠碎裂了屋舍,出現(xiàn)在趙福生的面前。

    那偌大的‘詭燈’之上,紙人張的腦袋轉(zhuǎn)了轉(zhuǎn),他的面容被撐得變形,如同百倍發(fā)酵的饅頭,五官被放大,一雙怨毒的眼睛居高臨下的盯著趙福生看:

    “你竟然敢燒毀我張家——”

    他身形脹大后,聲音也與原先不同,有些甕聲甕氣,像是夾雜了回音。

    “毀我人皮——”

    “……”

    趙福生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詭異的情景,哪怕是前世的鬼片也演不出這樣離奇的劇情。

    她心中驚駭交加,恐懼壓過了理智,她在紙人張的‘注視’下,飛快的扯下一側(cè)懸掛在屋檐下的燈籠,緊接著沒有出息的拔腿飛奔,逃離了這個可怕的房子。

    趙福生瘋狂往前跑,也不敢回頭去望。

    她能感覺得到,紙人張的腦袋屹立在高高的‘人身燈籠’上,那雙腥紅的眼睛一直在注視著她,冷笑聲如影隨形。

    這目光宛如淬毒的針,一直扎在她后背心上。

    呼嘯聲中,紙人張的雙腿軟趴趴的扭曲著‘站立’,同時他袖口之中,鉆出一只柔軟修長的手臂。

    那手臂迎風(fēng)而搖,如同灌滿了風(fēng)的3D人偶臂,往她探了過來。

    趙福生聽到風(fēng)響的那一刻,膽顫心驚的轉(zhuǎn)頭,接著看到這可怕的一幕。

    濃烈的尸臭撲面而來,陰影覆蓋住她的身體,趙福生的心跳瞬間停止。

    蒼白膨脹的手掌往她橫掃而來,蒼白鼓脹的指掌宛如一座大山蓋壓而來。

    這一刻,趙福生如同傳聞之中被如來鎮(zhèn)壓的孫悟空,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時——

    那火焰燃燒力之下,紙人張吹氣似膨脹的身體好似風(fēng)箏一般高高飄起。

    “�。。�!”紙人張尖厲的大叫。

    冰冷陰寒的指尖從她身上一掃而過,在紙人張不甘的怒吼聲中,他的身體似孔明燈一般飛往天際。

    趙福生死里逃生,眼睜睜看著紙人張點(diǎn)著‘燈’的身體飛空,逐漸跟她拉開距離。

    “呼——呼呼!”

    趙福生望著半空的詭異情景,拼命的喘息: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心臟‘呯呯’跳個不停,仿佛要撞破胸腔的架勢。

    她穿越入大漢朝,接受了這個世界有鬼的事實(shí),從范必死的口中,她知道鬼怪的可怕之處,見識過了鬼咒語,甚至親眼目睹了趙氏雙親險些厲鬼復(fù)蘇的場景。

    而她當(dāng)時利用了厲鬼的力量制服了險些復(fù)蘇的趙氏夫婦,她認(rèn)為自己對于未來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心理準(zhǔn)備。

    可當(dāng)她與紙人張初交手,見識他瞬間化為巨大燈籠將火光籠罩入肚腹時的可怕場景時,依舊對她心靈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這個時代是個危險至極的時代!

    直到此時,她才深刻的理解了范必死的提醒,也明白他當(dāng)時所說‘若能活個一年半載也算僥幸’是什么意思。

    她面色鐵青,既是恐懼又不甘心。

    自己死而復(fù)生,難道就是為了懷揣恐懼,在絕望中等死?

    趙福生的臉色陰晴不定,她的手顫抖著去摸自己的腰側(cè),那里揣放了一卷記載了四十年前鬼案的卷宗,還有一盒從紙人張那里拿到的燈油、一卷人皮紙,以及被她提在手中的一盞半成品的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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