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如范必死所說，自己身處魂命冊，從某一方面來說，已經(jīng)相當于將自己‘賣’給了賈宜所控的鬼，成為了他的鬼倀分身之一。

    “希望你一定要守護好自己的利益，不要輕易放棄。”

    趙福生捧著這魂命冊，自言自語。

    此時魂命冊上的鬼語咒爬了她滿手，她不止不驚，反倒有些歡喜。

    如果到時索命的厲鬼到來時，魂命冊也能這樣超常發(fā)揮就再好不過，兩鬼相爭，她才能順利保命。

    但她不能只依靠這兩樣?xùn)|西，她其實最依賴的，還是自己馭使的厲鬼。

    根據(jù)封神榜提示，她馭使的鬼物已經(jīng)達到了煞級，照理來說與這要飯胡同的鬼平級——如果這厲鬼沒有因為過多殺人而晉階的話，兩者相爭，她有一次出手的機會。

    打定主意之后，趙福生深呼吸著，強迫自己冷靜。

    外間吃完了粥水的人迅速各自歸位，找了房間隱藏，夜色一點一點降臨。

    中間趙福生的房門外響起了推門聲。

    經(jīng)歷過昨夜厲鬼敲門殺人事件后，趙福生一聽這敲門聲響，頭皮發(fā)麻，破防大喊：

    “滾！”

    外間的人聽到她的聲音，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她，沒有再糾纏，迅速離去。

    等平靜之后，趙福生捂著‘呯呯’亂跳的胸口，想起昨日自己進入要飯胡同時敲門的情景，難怪當時屋里的人死活不開門——后面有人無法忍耐讓屋的舉止，恐怕是精神瀕臨崩潰，從這一點看，昨日的幸存者沒有罵街是很有素質(zhì)的行為。

    在驚魂未定中，時間飛快的流逝。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一切歸于死寂。

    在極度的靜謐中，昨夜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再度來臨。

    詭異且可怕的氛圍透過黑霧，無聲的在空氣中傳遞，‘嗒、嗒’的沉重腳步聲又一次響起。

    四黑的霧氣逐漸變黑。

    厲鬼又來了。

    ‘呯呯呯——’

    趙福生雖說早做好了準備，但這一刻心跳卻飛速飆升到極致。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抓緊了手里的物品。

    在厲鬼的腳步聲響起之前，她壓根兒聽不出鬼是從哪個方向出來的，這也就無從辨別鬼藏身之地。

    它仿佛是憑空出現(xiàn)在不遠處的街道，正往著這個方向行進。

    趙福生渾身血液幾乎凝固，她幾乎是手掌有些僵硬的將翡翠玉書塞進了自己的嘴中咬緊。

    無論是傳聞中的無頭鬼，還是昨夜的那個入戶殺人的厲鬼，殺人之后都提了個腦袋在手上，她得先保護好自己的頭顱，以免被鬼揪走。

    鬼符咒迅速爬滿了她的嘴唇、臉頰，她感覺到腦袋涼嗖嗖的，與此同時，隱藏在她身上的厲鬼之意似是感應(yīng)到鬼息，隱隱有復(fù)蘇的架勢。

    但好在鬼咒迅速褪去，那厲鬼的殘意被壓制。

    趙福生拿出人皮燈籠，迅速將其抖開，并將燈油盒子也一并放置進去。

    在她做這一切的同時，外頭‘嗒、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從那腳步聲聽來，那夜里狩獵的厲鬼好像正是前往趙福生所在的方向。

    她強作鎮(zhèn)定，將勉強收好的人皮燈籠提在手中，還未進行下一步動作，突然聽到那厲鬼的腳步聲一頓。

    趙福生心生忐忑，爬坐起身，往門口處小心翼翼的爬了過去。

    ‘哐鐺——’

    縱使她的動作再是輕微，可門縫被拉開的瞬間，仍發(fā)出刺耳異常的響聲。

    趙福生屏住了呼吸。

    厲鬼在街中站定，半晌之后，它緩緩轉(zhuǎn)過了身，露出那張青白交錯之后陰冷森寒的面容。

    鬼的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光澤，可所以被它‘看’到的地方，藏在房屋內(nèi)的皆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驚悚感。

    無盡的寒意與怨惡撲面而來，受這鬼意影響，趙福生感覺到自己身上隱藏的厲鬼蠢蠢欲動。

    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心念一轉(zhuǎn)，摸出火折子，火星在空氣中閃了數(shù)下，還沒等火光燃起，詭異的事情便再一次發(fā)生了。

    只見那厲鬼站定半晌，接著又拖著沉冗的步伐，又往前走了幾步。

    ‘呼哧——呼哧——’

    隔壁房間里傳來沉重的呼吸，趙福生這才訝然的發(fā)現(xiàn)她的隔壁竟然也住了人。

    此時躲藏在房里的人興許沒有像她一樣膽大包天，敢窺探厲鬼行蹤。

    但鬼物經(jīng)行之處，惡煞滔天，那人應(yīng)該感應(yīng)到了不妙，但恐怕還沒想到自己會大禍臨頭。

    趙福生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劉義真也提到過，要飯胡同的厲鬼按照一命冊索命，照理來說，自己名字在一命冊上，布膳之時又是自己先吃，趙福生的名字首當其沖，厲鬼今夜應(yīng)該先找到她才對。

    莫非厲鬼殺人隨機點卯，并非依照布施的先后排名？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那厲鬼一步一步邁近，鬼影逼壓過來，黑氣順著門縫鉆入隔壁房舍。

    寒意蔓延開來，凍得人直抖。

    ‘嗒、嗒’的腳步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鬼動作僵硬的抬起了胳膊。

    ‘叩叩叩�！�

    熟悉的敲門聲響起來了。

    但并非是趙福生的屋門被敲響，而是她隔壁的人被鬼選中，成為了今夜鬼的祭品！

    趙福生簡直不知道是該嘆隔壁的人倒霉還是自己否極泰來過于幸運。

    隔壁屋里的人大驚失色，一道絕望而無助的慘叫聲響起。

    鬼推門而入。

    那緊抵的房門在厲鬼面前不堪一擊，房門碎裂聲響起，刺耳的尖叫響徹夜空。

    夜色之下，趙福生能看到那墻壁微微抖動，被厲鬼選中的人劇烈掙扎著。

    但下一刻，一股大力按壓而下，她甚至清晰的聽到了骨頭被扭折時的脆響。

    緊接著是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骨肉被暴力撕扯時發(fā)出的聲音，慘叫戛然而止。

    濃郁的血腥氣順著墻縫鉆了進來，意味著又有一條人命被厲鬼收割。

    隔壁不再有生機，但動靜還沒有停止。

    極度的詭異靜謐里，一種黏膩濕滑的聲響傳來，如同有‘人’在狼吞虎咽的吞食。

    相比起先前厲鬼殺人的動靜，這聲音細膩微小，卻聽得人渾身發(fā)毛。

    血液順著泥墻縫隙，‘汩汩’的涌入，浸濕了趙福生的鞋底。

    她這才從驚駭之中清醒，意識到剛剛那一瞬間，厲鬼并沒有按照她原本所想的找到她，而另外殺了人。

    此時鬼殺了人后，緩緩?fù)顺龇可帷?br />
    ‘嗒、嗒’的腳步聲中，伴隨著‘淅淅瀝瀝’的血水往下淌落的聲響。

    鬼要走了！

    這個念頭一涌入趙福生的腦海，頓時刺激著她的神經(jīng)，黑暗之中，她眼中露出掙扎之色，半晌之后，她用力一咬牙關(guān)，將所有東西動作粗暴的重新收回自己的懷里，‘哐’的一聲將大門拉開了。

    開門聲在極靜的要飯胡同無異于平地一聲炸雷。

    但已經(jīng)完成了今夜殺人法則的厲鬼則并沒有被她驚動。

    如昨夜一般，厲鬼殺人之后抽扯出腸肚繞掛于自己的身上，一個被它強行擰下的人頭則被它提在手中。

    血液順著斷頸下滴，隨著厲鬼的走動而灑了一路。

    就在這時，一個瘋狂且大膽的念頭出現(xiàn)在趙福生的心中——她想要跟上厲鬼，看看它藏身之地。

    這個念頭一起，趙福生頓時便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沖動了。

    初時看來，趙福生的念頭無異于異想天開。

    厲鬼行走，普通人躲避都來不及，哪有主動湊上去的？這無異于自尋死路！

    但大膽細想之下，趙福生又覺得此事可行。

    厲鬼殺人自有法則。

    要飯胡同的厲鬼雖兇悍，但趙福生來了兩日，也摸到了規(guī)律。

    厲鬼依照一命冊來隨機確認受害者名單，繼而在傍晚眾人接受粥水布施之后游街敲門，殺人之后隨即提著‘戰(zhàn)利品’就走，接下來的時間就是一定的安全期。

    如果厲鬼不打破自己的法則，那么此時鬼殺人后，自己跟上危險也不會很大。

    就算最后出現(xiàn)意外，趙福生也有心理準備。

    她本來就是為了解決鬼禍而來，今晚也做好了直面厲鬼的心理準備，到時如果正面遇上，不過將時間推晚了一些而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趙福生為自己打氣，不身入險境，又如何解決得了危機？

    想到這里，她借著這陣勇氣上頭，快步飛奔出房屋，不給自己半分害怕、后退的機會，往那提著人頭的厲鬼追趕了上去。

    厲鬼的狩獵結(jié)束，要飯胡同其他的人又僥幸的活了下來，多熬過了一日。

    但接下來，所有幸存者的耳中都聽到了街道上除了厲鬼‘嗒嗒’的腳步聲中，夾雜了另一道奔跑聲。

    夜晚時分，要飯胡同已經(jīng)淪為鬼的領(lǐng)地，尤其是在鬼殺人之后，誰還敢不要命的出行？

    也有可能不是人，而另一個鬼。

    不少人被自己的猜測嚇得魂飛魄散，此時的趙福生快步上前，追離至距離厲鬼兩三丈的距離處便停止。

    她一手提著人皮燈籠，一手則捏著火折子。

    若厲鬼突然暴動，她立即點亮燈籠，逃離厲鬼視野。

    可趙福生的運氣不錯。

    她最初的猜測是對的，厲鬼完成殺人法則之后，對于身后跟上來的人壓根兒沒有再反應(yīng)。

    它仿佛聽不到身后的腳步聲，也感應(yīng)不到趙福生的窺探，而是提著人頭，一步一步的前行。

    垂掛在它身上的腸子交纏晃蕩著，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它步伐沉重的穿過街道，直往街心處前行。

    越往前走，趙福生就越意識到了情況有些不對勁兒。

    為了在這場與厲鬼的對峙中多一分保命的機會，白天的時候，她就將籠罩在鬼域中的要飯胡同逛了個遍，將每條巷道都摸清。

    因無人阻止的緣故，她跑了好幾遍，對這一帶已經(jīng)稱得上熟悉。

    而此時厲鬼前行的方向她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夫子廟的位置。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區(qū)區(qū)一個夫子廟——怎么可能容得下三個鬼——”

    她喃喃自語，一想到那種可能，頓時頭皮發(fā)麻。

    心生疑惑之下，趙福生壯著膽子離厲鬼更近了一些。

    鬼對她的接近毫無知覺，只沉默著提著淌血的人頭前行，趙福生屏息凝神，在與厲鬼拉近了距離，不緊不慢的跟在了鬼物的身后。

    濃濃的鬼霧之中，受鬼域籠罩的要飯胡同街道之上空無一人。

    但街道上，一人一鬼正安靜的前后并行。

    ‘嗒、嗒、嗒’的沉重腳步聲中，趙福生盡量收斂了自己的聲息，安靜走在厲鬼之后。

    所有人躲藏在臨時隱身的屋舍內(nèi)，還感受著劫后余生的慶幸，沒有人目睹到這驚悚至極的一幕。

    趙福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她的精神緊繃到極致，反倒意識像是與肉身分離。

    身體的本能恐懼使得她腳步極沉，但她越是緊張則越是冷靜，一路與鬼同行沒有發(fā)出半點響聲。

    遠處夫子廟的輪廓縱使在濃濃的鬼霧之中也越來越清晰，鬼燈驅(qū)散了黑暗，受歲月腐蝕而顯得略微泛黑的木料下，正中那藍底黑字的‘夫子廟’三個字在兩側(cè)燈籠光的照耀下顯得耀眼至極。

    “果然是這里！”

    趙福生心中一沉。

    【第45章

    反將一軍】

    第四十五章

    離譜的猜測成了現(xiàn)實，這個事震得趙福生久久無法言語。

    三個厲鬼同時全隱藏在夫子廟中，劉義真是怎么敢的？他竟然與三鬼同居！

    她腦海里浮現(xiàn)出昨日來此尋劉義真時，站在夫子廟前隱約看到的神龕，龕內(nèi)供奉的‘神像’雖說她沒看清楚，但當時就給她一種邪門異常的感覺。

    只是當時鬼燈碎裂，隨后劉義真出現(xiàn)，打斷了她的窺探。

    趙福生心情復(fù)雜，跟著厲鬼轉(zhuǎn)過街角。

    夫子廟的燈光越來越亮，慘白的燈光穿透鬼霧的封鎖，讓她一眼將廟門前的情景看清。

    只見那大門口處，有一個高大的人影雙手各提著一只木要桶站立著。

    興許是時辰已至，他略有些焦急，不安的轉(zhuǎn)頭四處張望，似是在等待著什么。

    當他聽到沉重的‘嗒、嗒’腳步聲響起時，那人影猛的轉(zhuǎn)過了頭來。

    僵硬死白的厲鬼提著淌血的人頭，不緊不慢的走進鬼燈籠罩的范圍。

    提桶的青年見此情景，下意識的去看鬼物手中提著的人頭——

    “咦？”隨即他似是發(fā)現(xiàn)了詭異，發(fā)出詫異之聲。

    那人頭看樣子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牙齒參差不齊，看來今夜被厲鬼捕食的人并非趙福生。

    青年正驚疑未定間，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怎么，沒想到不是我吧？”

    這一聲略帶笑意的調(diào)侃在此時突兀的響起，給年輕人帶來的驚恐無疑是巨大的。

    他虎軀一震。

    提在雙手之中的水桶‘哐鐺’落地，桶里的水溢了出來，‘嘩哂’潑向四周。

    只見厲鬼的身后，一道人影緩緩從陰影之中走出——

    “是你！”劉義真大驚失色，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

    “你、你怎么、怎么敢——”

    從趙福生見劉義真以來，這個年輕人給她的感覺便是極為鎮(zhèn)定、老成。

    他見鬼都不驚懼，此時卻似是被她的貿(mào)然出現(xiàn)嚇得不輕。

    興許是吃驚于趙福生不止沒有死于今夜鬼禍，且還跟在厲鬼身后溜達了大半條街，他說話時直喘大氣。

    他雙手被潑灑出來的水濺濕，手掌握成拳狀又下意識的松開、再握緊，數(shù)次重復(fù)這一過程，整個人因為過度的震驚，瞳孔收縮不停。

    趙福生也搖了搖頭，看著那厲鬼緩步往廟門的方向一步步挪去。

    燈光照在鬼的身上，將地面滴的血跡照得異常清晰。

    鬼從一臉凌亂的劉義真身側(cè)穿過，不知是因為鬼燈的影響，還是因為它已經(jīng)完成了今夜的殺人法則，它仿佛并沒有‘看’到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