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莊家村一百多口人呢,怎么可能全就死光了?”
“不瞞大人說,我們村確實出現(xiàn)了怪事,但是、但是這不對頭啊�!必崃逡宦犌f家村出事,且死了一百多人,立即坐不住了:
“從出事后,我們村子便被封閉了,消息怎么就傳出去的?大人莫非是在誆騙我們嗎?”
趙福生搖了搖頭:
“騙你們沒有好處。”
她看得出來自己帶來的消息令蒯良村的村民大受刺激,索性直言道:
“莊老七交待了蒯良村發(fā)生的鬼案經(jīng)過。他說你們私自用刑,處死了他的堂姐,導致他的堂姐死不瞑目,繼而厲鬼復蘇,對不對?”
這是一樁丑聞。
提到莊四娘子之死,其他人頓時再次陷入沉默。
六叔娘細聲細氣的哭。
她的娘家出了事,這顯然令她難以保持沉靜。
老妻的哭聲刺激著蒯六叔的神經(jīng),他咬緊了牙關(guān),突然承認:
“是的�!�
他這一說話,其他人頓時有些急了:
“六叔——”
“都別說了!”
蒯六叔大喝道:
“莊家村出事了,咱們這點兒丑事,能有這么多條人命重要么?如今莊家村只是出事,未必是死了。”
他關(guān)鍵時刻鎮(zhèn)得住場子,話音一落,本來欲說話的人頓時蔫了下去,不敢吱聲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莊家村的人尸體沒找到,便有可能還活著,這個時候瞞什么?只要人活著,丟人現(xiàn)眼有什么關(guān)系?面子將來還能再掙,如果莊家村的人死了,我就是死了,將來也無臉見列祖列宗!”
蒯六叔說話鏗鏘有力。
他喝斥完村民,又轉(zhuǎn)頭看向趙福生:
“大人,可是這個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沒有外傳過呀�!�
“這就不得不說一個怪事了�!�
趙福生轉(zhuǎn)頭看向屋外,目光落到了探了一個腦袋進來的蒯滿財身上。
“滿財?”
蒯六叔將她目光看在眼里,接著招呼:
“滿財,你進來。”
他想起雙方見面時,趙福生幾人對蒯滿財?shù)拿质衷谝�,范無救甚至曾說出蒯滿財已死的話,當時還險些引起雙方?jīng)_突。
那會兒蒯六叔還當這一行人有意挑事兒,此時涉及鬼案,蒯六叔意識到問題恐怕不是自己想像那么簡單的。
屋里擠滿了人。
照蒯滿財?shù)妮叿�,他本來沒資格進屋,但這會兒情況特殊,蒯六叔一喊他,他便立即進來了。
“滿銀,你去將你二叔、三叔娘、五叔一起叫來�!必崃搴巴曦釢M財進屋后,又向另一個站在門外的少年吩咐著。
那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話并不多,聽到蒯六叔吩咐,便一點頭,撒腳丫便往外跑了。
等他一走,蒯六叔才道:
“這是蒯大家的小子——”
說完,又怕趙福生不知蒯大是誰,解釋著:
“蒯大就是你提到的四娘夫家大伯�!�
他沉吟了一下,解釋著:
“蒯大是蒯舉明的兒子,蒯舉明是我還沒出五服的堂兄�!�
蒯良村的親戚關(guān)系錯綜復雜,此時蒯六叔心煩意亂,沒有詳細解釋雙方親戚關(guān)系的閑情逸致,便只說了個大概。
趙福生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他接著說道:
“我這堂兄命苦,生了五兒三女,女兒們倒是早早嫁出去了,兒子成年卻要花錢的。他早年為了給五個兒子張羅娶媳婦,沒少受挫磨�!�
蒯六叔提起這位堂兄,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之色:
“大人已經(jīng)知道了,我們村盛產(chǎn)白蘇,但除了白蘇之外,每年我們村還要下河撈魚的。”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沿蒯良村的這條江河孕育了兩側(cè)河岸的百姓,每年秋冬時節(jié),村民們也下河撈網(wǎng)捕魚,若是運氣好,撈的魚多,賣一大部分出去,各家再分一分,到了年節(jié)家家戶戶日子便好過了。
“我這堂兄干活賣力,他們夫妻每年白蘇采得最多,兩夫妻勤勞苦干,前頭四個兒子都先后找了媳婦。”
此時趙福生已經(jīng)確定了厲鬼身份,自然便要了解莊四娘子生平,繼而摸出鬼的殺人法則。
可蒯六叔不知為何竟然從蒯舉明開始說起,她并沒有打斷,而是想了想,順著蒯六叔的話問:
“這找來的四個兒媳婦品性如何?”
以趙福生聰慧,自然猜得出來這蒯舉明應該就是莊四娘子的公公。
這也算是莊四娘子曾經(jīng)生活的環(huán)境,興許妯娌間的相處也是她死后厲鬼復蘇的緣由。
蒯六叔聽她一問,毫不猶豫的就道:
“這四個兒媳都很好,勤勞吃得苦,彼此和睦,孝順公婆,彼此間從沒吵嘴臉紅,很是體貼的。”
這樣的回答出乎了趙福生意料之外。
她有些懷疑似的盯了蒯六叔一眼,顯然對他的話是不大信任的。
張傳世也不相信,他雙手揣著袖口,一臉不信的道:
“哪有這么好的事?”
“真的!”蒯六叔加重了音量。
“是真的�!�
一旁抱著孫子的六叔娘也附和了一句,哭著說道:
“我們雖說沒出五服,但又不是嫡親的堂兄弟,我們說這些假話有什么好處?”
她吸了一下鼻子,抹了把眼睛:
“我那堂兄嫂真的很好,可惜就是命不好�!�
蒯六叔沉默了片刻,又道:
“前頭四個兒子娶了媳婦,剩余的蒯五還單著,夫婦倆便開始為這兒子婚事泛愁了�!�
蒯五比幾個哥哥要小很多,是兩口子的老來子。
到了他成年時,蒯舉明夫妻已經(jīng)年紀不小了。
“十年前,我有一天傍晚務(wù)農(nóng)歸家時,遇到我堂兄在地里挖土,閑聊了幾句,他跟我說,等他家老五娶妻,他們兩夫妻便能放下心中大石,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這兩口子勤勞能干,一年過得十分節(jié)約。
“我那堂兄當時還不到六十呢,卻滿頭白發(fā),比人家七八十歲的人還要老得多,牙齒都掉光了�!必崃鍑@了口氣:
“他說兒女都是來收債的�!�
好在五個兒子中,僅剩一個兒子,兩夫妻再努把力,苦日子就快到頭了。
“我家這婆子是莊家村中人,大人應該知道了�!�
蒯六叔話鋒一轉(zhuǎn),突然轉(zhuǎn)到了六叔娘身上。
趙福生微微頷首:
“聽莊老七說過,他說他堂姑嫁來蒯良村后,后介紹了自己娘家的侄女嫁給了蒯五�!�
她這樣一說,頓時將蒯六叔心中最后一絲懷疑也打消了。
“是的�!�
蒯六叔應道。
這會兒話題終于轉(zhuǎn)到莊四娘子身上,六叔娘便忍了傷心,說道:
“我這侄女也是命苦。她爺與我爹是一個娘生的,她爹脾氣不好,兩口子時常打她,從小到大,她一件新衣裳沒穿過�!�
莊四娘子在苦難中成長,秉性溫柔純良,聲名遠播。
“那一年,我?guī)еL順回娘家,遇到這孩子了。”六叔娘擦了把眼淚:
“長順是我的長孫。”她指了一下站在門口的一個男青年,那青年有些靦腆的點頭。
“當時她牽了個娃,是她大哥的兒子,我們遇到后一路走回去,途經(jīng)她家的時候,她大嫂一臉兇狠出來了,一來就給了她一耳光�!�
其實從來蒯良村的路上,趙福生聽莊老七提起莊四娘生平時,就已經(jīng)知道莊四娘子未出嫁前在娘家不受寵,日子不好過了。
但此時聽六叔娘提起這段過往,得知連莊四娘子的嫂子都能當著外人的面隨意打她之后,眉梢動了動,問道:
“那時她多大啦?”
“已經(jīng)十六七的大姑娘啦,這個時候成年了,有了臉面自尊,怎么還好打人臉呢?大人你說是不是?”
六叔娘提起當年的往事,又十分沉重的嘆了口氣:
“我當時見她打人,便很是吃驚,將四娘子護在身后,問她嫂子怎么打人,她嫂子說,這丫頭偷嘴,吃了她一個雞蛋呢。”
“就是一個雞蛋,也不好隨意打人呀?”武少春接話道。
“家里窮啊,不要說雞蛋,就是家中摘回來的野菜都是有定數(shù)的�!绷迥镉謬@了口氣:
“當時莊四娘子捂著臉,細聲細氣的哭,說是沒有偷吃,她剛帶著侄兒從外回來,還沒進屋,怎么偷得了呢?”
莊四娘子的大嫂只當她狡辯,追著她打,還扯她頭發(fā)。
當著兒子的面,將自己的小姑子打得直哭。
六叔娘當時連忙將人護住。
她那會兒嫁了人,嫁的又是較為富裕的蒯良村中頗有聲望的六叔,在娘家也很有臉面,有她出面,莊四娘子的大嫂頓時住手。
雙方因為一個雞蛋吵吵鬧鬧,最終鬧到了村長處。
“我替四娘子出面作證,我們在河邊遇到,一路走回來,她應該沒有時間偷雞蛋�!�
可莊四娘子的嫂子堅稱家里一只麻花母雞兩刻鐘前生了蛋,蛋卻不見了,不是四娘子偷的,又是誰偷的?
眾人吵鬧不休。
后面經(jīng)過村長調(diào)解,又詢問了莊四娘子的家里人,確定她半個時辰前帶了侄兒出門采桑葉,母雞生蛋時不在家中。
她時間上對不上,雞蛋又確實不見了,大嫂滿地打滾,說是要莊家人給她一個說法。
那會兒不算農(nóng)閑時節(jié),上午時間大家都有事做。
每個人的行蹤軌跡都說得出來,最后查來查去,查到那個時間段只有莊四娘子的弟弟在家中。
他那個時候是十一二歲的年紀,跟村里幾個年歲差不多的混小子一起鬼混,不務(wù)正業(yè),像青皮流氓似的,逗貓惹狗,在村中討厭極了。
最后莊四娘子的父母將他喚來,他承認自己偷拿了個雞蛋,扔進灶里烤來吃了。
失蹤的雞蛋終于查出了下落,大嫂哭天搶地要公婆賠她。
公婆嫌這一件小事丟人現(xiàn)眼,他們?nèi)遣黄饍春窛娎钡拇髢合保峙滦鹤油档耙皇聣牧嗣�,最后便怪莊四娘子不安份,覺得她不肯認下這個罪名,導致弟弟被牽扯進來了。
【第164章
造化弄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麻煩發(fā)生之后,兩夫妻恨透了這個‘挑事’的女兒,父親指責她道:
“你這個攪家精,你弟弟名聲壞了,將來說不上媳婦,你就是死了也不足惜!”
莊四娘子的娘也罵道:
“一個雞蛋,你認就認了,非要鬧得人盡皆知才好,我早看出你從小就不是安份的,生你真是生了個冤孽�!�
那一天,莊四娘子什么錯都沒有,卻被嫂子拉著又打又罵。
事情水落石出之后,父母也指責她,沒有安慰過她半句。
“我憐憫這個孩子生活艱難,又得知她如今沒有住處�!�
莊四娘子家不富裕,隨著哥嫂成婚,房子一一分出去,她的住處被安排到曾經(jīng)家中的豬圈改造。
她那會兒處于女孩最美的年華,賢名遠播,父母卻并不喜歡她,認為她在家中是吃白食的,哪怕她一天到晚不停的干,卻沒得到好臉色。
“我心疼她的處境,想起我夫家堂兄的小兒子還沒有成婚,堂兄、嫂子四處打聽品行不錯的未婚女子,便生出了牽媒保線的念頭�!�
六叔娘吸了下鼻子,撩起衣角擦淚:
“當時便留了哭得要斷氣的四娘子,哄了她半天后,問她愿不愿意嫁進蒯良村中。”
“你這不是害人嗎?”
張傳世插話道:
“莊老七說那蒯五懶惰出了名的——”
“不是的、不是的�!�
六叔娘一聽這話,連忙擺手:
“老五以前不是這樣的�!�
先前六叔娘講話后,一直沒開口的蒯六叔在此時接話:
“老五這孩子以前是不錯的。他長得清秀,年紀與四娘子相當,在家時也很勤快的,田里、地里是把好手。他還擅長編竹條,閑暇時要編些竹筐背簍去五里店屯賣的�!�
他提到的蒯五與趙福生從莊老七口中提到的蒯五仿佛兩個人。
趙福生奇道:
“莊老七撒謊了?”
“不是,他沒有撒謊�!必崃逵謸u了搖頭。
“那就奇怪了,莊老七既然沒有撒謊,證明蒯五是個懶漢,你又偏說蒯五勤快,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張傳世吐槽。
“大人聽我說,這個事兒,要怪就怪老天不長眼睛。”
蒯六叔道:
“我家婆子提起這門婚事,我也很為蒯五開心的,當天她與四娘子通過氣了,我就連忙去了我堂兄家,提起這樁親事,我堂兄頓時便喜出望外�!�
蒯舉明的妻子上心之后,也曾出門打聽過莊四娘子的為人,聽到的都是夸她的。
也知道她在娘家日子過得不好,知道這孩子性情溫順,并不是尖酸刻薄的挑事之人,對她很是心疼,心中已經(jīng)認定了這個兒媳婦。
夫妻商議后,備了禮物,請六叔娘上門去探娘家堂兄嫂的口風。
莊四娘子的父母對這個女兒雖說不大喜歡,但對這個女兒的婚事卻很上心的。
隨著她年紀漸長,提親的人增多,兩夫妻將她的婚事卡得很緊,許多達不到條件的人是不答應的。
六叔娘帶著禮物前來,說夫家有個堂侄,年紀與莊四娘子相當,家境可以,堂兄夫婦性格不刻薄兒媳,一家人過得很是和美,得知莊四娘子美名,想替小兒子來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