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莊四娘子的父母對于六叔娘提到的這門親事頓時上心了。
蒯良村團(tuán)結(jié)、富裕在附近十里八鄉(xiāng)是有名的,如果女兒能嫁到蒯良村,聘禮先不說了,將來說不定還能補(bǔ)貼娘家兄弟——他們看到六叔娘婚后時�;啬锛�,一來就大包小包,早就眼饞了。
這樁婚事兩夫妻沒有異議,但因?yàn)榧依镓毨�,再加上莊四娘子美名遠(yuǎn)揚(yáng),夫妻倆提出了一個要求:聘禮需要多一些。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六叔娘道:
“我那堂兄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孩子多了,總要張嘴要吃要喝,再加上當(dāng)時我那堂嫂有個十幾歲的老來子。”
那小子名聲不好,十二三了不好好跟家里人干活,也沒有學(xué)個手藝,就跟同齡人吃喝混街,將來要想娶妻可不是個容易事。
莊四娘子的父母為此愁得都要禿了頭,他們想起幾年前莊老七表姨婆有個女兒嫁進(jìn)了黃崗村,收了一大筆聘禮,便心動了。
兩夫妻想借嫁女兒攢筆錢,為兒子將來娶妻所用。
“他們提出想要一兩銀子作聘禮,除此之外還要一些豬肉、布匹。”
這筆錢不是個小數(shù)目了。
可蒯五在得知雙方有意這門婚事時,也偷偷看過莊四娘子一眼,一下就將這個姑娘瞧上了。
本以為這樁婚事十拿九穩(wěn),哪知臨門卻遭遇這樣一個挫磨,他一下懵了,便和爹娘說暫不考慮成婚,將來有合適的再說。
“為人父母,哪里瞧不出來他心中的念頭�!必崃宓溃�
“我那堂兄、堂嫂舍不得兒子,便咬牙應(yīng)了�!�
一兩銀子哪里那么容易攢,更何況此前兩夫妻為了前四個兒子成婚,早將褲腰帶勒斷了。
此時又要攢一兩銀子,夫妻便比以往更加勤勞。
四個兒子兒媳也很懂事,得知父母為難,也想成全弟弟,便都幫著攢錢。
“一家人齊心協(xié)力,老五便也開心,總往莊家村跑,時常去幫他們挑水干活,莊家人也很喜歡他。”
本來事情一切都往好的發(fā)展,眼見一年到頭,銀子快攢齊了,卻偏偏出事了。
“那年九月,我堂兄說那年賣了白蘇后還差一筆錢,想等到下旬摸魚時多摸一些,到時大部分賣掉,剩一些制成咸魚,加進(jìn)老五的聘禮單子中。”
蒯六叔提起當(dāng)年過往,語氣也有些哽咽:
“后面在摸魚時,別人有些下水久了身體吃不消,早早上岸,他想著兒子的聘禮,一直不肯上來,最后被河中水草網(wǎng)住,等人撈上來時,早斷氣了�!�
麻繩總挑細(xì)處斷,厄運(yùn)只找苦命人。
“……”
趙福生重生之后,繼承了原主記憶,總覺得原本的趙福生也算是十分命苦,可此時再一聽到蒯五與莊四娘子過往,竟也不由心生嘆息。
這兩人婚前本來一個性情溫柔,一個勤勞積極,如今經(jīng)歷這樣一樁打擊,就是勉強(qiáng)成婚,恐怕也成一對怨偶。
就連最是嘴賤的張傳世也說不出話來。
“事情發(fā)生之后,家中人頓時飽受打擊,老五最自責(zé)。”
他爹可以說是因?yàn)樗幕槭露�,這對他造成了很大打擊。
“他當(dāng)時說不成婚了,執(zhí)意要拿這錢給他爹辦喪事,他娘當(dāng)時重重打了他一耳光,說他不懂事�!�
他爹臨終前,最希望的就是這個小兒子結(jié)婚成家,過上美滿幸福的日子。
蒯六叔搖了搖頭。
村里人張羅著湊錢、湊物,將蒯舉明的喪禮辦了,事后蒯五娘拿著丈夫的血汗錢,向莊四娘的爹娘提了親。
這樁婚事雖說如約舉行,可內(nèi)里卻變了味。
莊四娘的父母既尷尬又憋屈,他們也不希望親家出事,如今嫁了女兒,卻沒得到女婿一家好臉色。
“婚后老五不成體統(tǒng),對四娘子橫挑鼻子豎挑眉�!�
六叔娘道:
“我們也勸過他,可他不聽�!�
他爹因他婚事而死,兄弟姐妹們雖說沒有怪過他,可他娘在他成婚之后不久便一病不起,最后熬了一年半就死了,他心中的怨恨到達(dá)極致。
自此之后,這本該恩愛的兩夫妻成為了怨侶。
“我堂兄在世時,老五是個多好的孩子?誰見了都得夸他一句,那時他三天兩頭的跑去莊家村,莊四娘大嫂家的小子見他就坐他肩膀上,一路跟在他身后�!�
蒯六叔嘆道:
“過年那會兒,四娘子也來我們村,見人就笑,誰料得到以后呢?”
這場姻緣從蒯舉明之死開始發(fā)生劇變,蒙上了陰影。
蒯五老娘一去世,兩夫妻關(guān)系徹底破裂。
蒯五從此以后懶散異常,酗酒成性,在家啥事不做,每年白蘇不采了,家里牲畜一樣不喂。
莊四娘子懷孕生子那天,他還在外吃酒玩耍,是蒯大娘子帶了三個妯娌幫忙叫接生婆,跟著操持家里。
“一開始的時候日子勉強(qiáng)還能過,后面越過越差,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債,老五還在外面借錢買酒呢�!�
欠的錢多了,村里人就是再團(tuán)結(jié),也難免心生不快。
“這個時候稅收又重,他家給不起,便幾個哥哥湊錢給,時間一長,四個嫂子也不開心,便對他倆夫妻也看不順眼�!必崃逭f道:
“中間鬧過要分家,但幾個兄弟不允許�!�
蒯良村向來團(tuán)結(jié),兒女未成年前,父母全心輔助兒女過日子;待到父母年邁,兒女們又反哺父母長輩。
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過分家的先例。
蒯五破罐子破摔,時常喝得醉熏熏的,面對兄嫂的埋怨責(zé)罵,便化為對莊四娘子的怨恨,回家打妻子。
他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你是老子花錢買來的,打死你也天經(jīng)地義。
當(dāng)年沒成婚的時候,二人也曾有過甜蜜,哪想到后來會將日子過成這個樣子。
……
蒯六叔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將蒯五與莊四娘子的婚事由來說完,突然問道:
“人年紀(jì)大了,一說到過往便啰嗦個沒完。對了,大人,你先前提到滿財時,這位大人曾說他——”
他目光轉(zhuǎn)向了范無救,話說了一半便止住。
“他死了�!�
趙福生答道。
“胡說!”
本來因蒯六叔提起蒯五過往經(jīng)歷而有些傷感的蒯滿財聽到此處,急得跳腳,大喊了一聲:
“我分明活生生站在這里。”
“是真的。”武少春本來因莊老七的話先入主為對蒯良村眾人印象極差,可這會兒聽了蒯六叔等人講述的當(dāng)年恩怨后,又覺得唏噓不已。
他出聲解釋道:
“莊老七說,事發(fā)之前,莊家村隔著一條河看到對面的村子受大霧籠罩,看不真切,我們家大人說這是鬼域——”
說到這里,他轉(zhuǎn)頭看了趙福生一眼。
趙福生點(diǎn)頭道:
“厲鬼復(fù)蘇后,會形成鬼域,鬼域籠罩的地方,活人難以逃離,會被困在鬼域內(nèi)�!�
蒯六叔的眉頭緊皺,趙福生又道:
“七八天前,據(jù)莊老七所說,蒯良村突然有人乘了一條黑船過河,跑進(jìn)莊家村求救,說是蒯良村出了大事�!�
而這樁大事就是莊四娘子之死,“當(dāng)時傳信的就是蒯滿財�!�
她說話時,目光轉(zhuǎn)向了蒯滿財。
蒯六叔等人也轉(zhuǎn)頭盯著蒯滿財看,蒯六叔表情嚴(yán)厲:
“滿財——”
“沒有啊,六叔公�!必釢M財一臉冤枉之色,大聲的辯解:
“我沒有見過黑船,也沒有過河求救。村子里出了這樣的丑事,我怎么會將這樣的消息往外傳呢?”
他說道:
“更何況當(dāng)天出事后,我們村子就被‘封’住了,河邊長滿了那怪花,誰都進(jìn)不去,我又怎么往外走呢?”他有些委屈的道。
蒯六叔聽到這里,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大人,確實(shí)這件事情有詭異�!彼袂閲�(yán)肅:
“當(dāng)天我們確實(shí)用了私刑,將四娘子處死,她死后村子發(fā)生了怪事�!�
“什么怪事?”趙福生心中一動,好奇的問。
“當(dāng)時她死后尸身不沉,真的怪得很。我們把她尸體拉上岸,又找了柴禾想將她火化,結(jié)果火燒到一半突然熄滅,先前一直燒不爛的尸身突然化為血水,流進(jìn)地里,消失得一干二凈。”
“這是死后厲鬼復(fù)蘇了�!壁w福生道。
她說到這里,心中感到十分怪異。
厲鬼復(fù)蘇之后兇悍異常,動輒殺人。
照理來說,莊四娘子如今晉階到至少禍級以上的水準(zhǔn),應(yīng)該是殺了不少的人。
那條被染黃的泉水底下除了厲鬼之外,全是死尸。
只是當(dāng)時情況兇險,她也不清楚這些死尸究竟是哪里來的,也不知是渡河的莊家村人,還是——
想到這里,趙福生又抬頭看了蒯六叔一眼。
他愁眉緊鎖,恐懼與壓抑幾乎要從他眼中溢了出來。
面前的這些人太過真實(shí),壓根兒不像是假的。
她忍下心中的猜測,再問:
“厲鬼復(fù)蘇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
蒯六叔無奈道:
“大人可能不信,我們當(dāng)時也覺得是不是鬧鬼了,可血水消失后,什么怪事也沒有發(fā)生,我們便回村了�!�
大半夜的,經(jīng)歷了這樁詭事后,村里的人又慌又怕,回來之后也不敢歸家歇息。
“我們擔(dān)憂出事,便圍繞著祠堂周圍準(zhǔn)備先將就一晚,等天亮之后再看情況——”
【第165章
生死之謎】
第一百六十五章
蒯六叔說到這里,頓了頓,看了趙福生一眼:
“大家也商討過要不要前往鎮(zhèn)魔司報案——”他拍了一下大腿:
“哪知從此之后,這天色就再也沒有亮起過了。”
蒯良村陷入了漫長的黑夜中,仿佛光明拋棄了這里。
“我們熬了許久,意識到不對勁兒,也猜測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墻,就是,就是大人提到的、提到的鬼、鬼——”
趙福生接話:
“鬼域。”
“對對對,鬼域�!必崃妩c(diǎn)頭:
“于是村里幾個大膽的孩子便準(zhǔn)備去河邊看看,哪知才剛出村,就看到河邊一夜之間長滿了那種奇怪的紅花,幾乎將河岸全部鋪滿了。”
“那花——”
張傳世聽到鬼花,便覺得頭皮發(fā)麻,語氣都有些遲疑。
蒯六叔不知他的經(jīng)歷,自然難以理解他此時復(fù)雜的語氣,聞言嘆道:
“那花有問題。我們村的人踩進(jìn)花叢中,便會被那花的味道熏得暈暈忽忽的,不知不覺間便失去意識,等到再次醒來時,又回到了村里。”
說完,他鄭重道:
“所以大人,我們被困在了村子中,根本出不去�!�
趙福生聽到這里也覺得驚異:
“每個人都試過了嗎?村里所有人都出不去?”
“試過了。”
蒯六叔點(diǎn)頭:
“最初幾個膽大的孩子進(jìn)了花叢又詭異回村后,我們都被嚇得不輕,于是又組織了一批人想離村報信,但每一個進(jìn)入花叢的人都不例外,全被困進(jìn)花叢中,醒來時又回到了村里。”
他晃了晃腦袋:
“出不去的,所以滿財也不可能離開村子坐船去莊家村報信�!�
“這——”
武少春聽到這里不由面露異色,下意識的轉(zhuǎn)頭去看趙福生。
“不瞞大人說,我們本來以為會被困死在村中,無人得知這里發(fā)生的事,哪知今夜大人一行便闖了進(jìn)來,說實(shí)話,我們也很詫異�!�
蒯六叔說完,猶豫了片刻,才試探著道:
“大人,你說莊老七是不是猜到我們村出事,所以故意胡說八道,卻因差陽錯說對了呢?”
“你是說他講假話,卻恰巧說中了事實(shí)?”趙福生反問。
“是。”蒯六叔應(yīng)了一聲。
“不大可能�!壁w福生搖頭:
“這機(jī)率太低了�!�
她的話令蒯良村的人面面相覷。
這樁事情透著一股邪性,趙福生說道:
“莊老七說,蒯滿財報信是這樣說的,說今年六月時,村子里來了一波收白蘇的外鄉(xiāng)人——”
她說到這里,蒯良村的人面色大變,蒯六叔開始還當(dāng)她說話半真半假來詐自己,此時則再無僥幸心理。
這些事情是蒯良村的秘密,從莊四娘子被秘密處死后,滿村的人都被困在村莊中,沒有人外傳過,這些內(nèi)情趙福生是如何得知的?
蒯六叔忍下心中不安,聽趙福生又道:
“這些人中有一個外鄉(xiāng)客,與莊四娘子日久生情。”
“之后呢?”
蒯六叔坐不住了,追問了一聲。
“之后說是一個名叫蒯懷德的人向你舉報,將莊四娘子與人有染的事揭發(fā)出來的�!�
趙福生意味深長的看了蒯六叔一眼,將莊老七提到的話說出。
“……”
蒯六叔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他似是有些茫然,又有些忐忑,許久之后下意識的點(diǎn)頭:
“是……確實(shí)是這樣的……大人說得一點(diǎn)都不錯。”
“然后你當(dāng)時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