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范無救頭腦簡單,聽聞這話,便下意識的反問:
“誰?誰給老張指路了?”
“紙人張。”
趙福生答道。
她這樣一講,范無救頓時恍然大悟:
“對!紙人張怎么會出現(xiàn)在蒯氏宗祠,還藏在那口井中?”
“不清楚這個人來此的目的。”
趙福生說話時,眼睛看了張傳世一眼:
“不過這個人很危險,他身上有一件大兇之物,而且他好像還能吞吃厲鬼——”
她想到了當時厲鬼大戰(zhàn),紙人張那浮腫的破損紙皮腦袋內(nèi)隱藏的頭顱撕咬莊四娘子鬼身的那一幕,當時她性命攸關(guān),來不及多想,此時想起這一細節(jié),不由不寒而栗。
“吞吃厲鬼?”范無救、武少春二人聽聞這話嚇了一跳,趙福生點了點頭。
張傳世的神情怔忡。
這老頭兒一向不太正經(jīng),時而嬉笑怒罵,時而疲懶精明,這會兒的他聽到了‘紙人張’,卻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老張——”
趙福生喊了他一聲,他似是出了神,沒有聽到。
“老張。”
趙福生又喊了他一句,他仍不答應(yīng)。
范無救可不慣他,提腿用力踢張傳世大腿,同時大喝:
“老張,大人叫你!”
他出手沒個收斂,險些將張傳世一腳踹進水里。
張傳世身體一歪,危急時刻立即以槳穩(wěn)住身形,歪坐回小船上。
船身劇烈晃蕩,趙福生、武少春二人忙不迭的抓緊船弦穩(wěn)住身體。
“小范,你這個龜兒子!”
張傳世一回過神來,意識到范無救踢他,立即新仇舊恨涌上心頭,要跟范無救算賬。
范無救笑嘻嘻的:
“老張,你想什么呢?大人叫你好幾聲了,你都在出神�!�
他看似大大咧咧,但見張傳世掄槳要來找他,連忙催身躲閃,同時嘴里亂喊:
“你一來蒯良村紙人張就來了,你倆是不是早就有勾結(jié)了?你這個鎮(zhèn)魔司的叛逆!”
“你胡說!”
張傳世聞言大恨。
范無救不像他哥哥那么精明,一張嘴似是沒個把門,張嘴亂說。
他這樣精明怕死的人遇到這樣的愣頭青也大感頭疼,望著趙福生就道:
“大人你可要替我作主,我——”他正要說話,卻見趙福生好整以暇盯著他看。
她的目光幽深,好似能看穿他的內(nèi)心。
張傳世打了個寒顫,躊躇半晌:
“我進村時,確實感應(yīng)到他的存在,但我沒有——”
“感應(yīng)到他的存在?”范無救問了一聲。
張傳世強忍想將他打死的沖動,正要說話,趙福生卻道:
“長順提的銅燈中的燈油,帶著鬼燈的氣息�!�
他聞言點了點頭。
此時天色越發(fā)亮了,河水順流而下,小船不需要劃槳,也在緩緩往莊家村的方向靠去。
張傳世索性放下槳,坐回船中,一面揉著被范無救踢疼的大腿,一面恨恨瞪他,同時說道:
“我聞到了鬼燈氣息,猜到了他可能在村子里,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相信你�!壁w福生痛快的點頭。
她的態(tài)度令張傳世有些訝異,她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傳世一眼:
“你們畢竟只是遠房的叔侄,不太親近。”
張傳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理陰暗的緣故,總覺得趙福生像是話中有話。
他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句話,只得陪笑點頭。
范無救此時插嘴:
“那也是,老張就是紙人張的一條走狗而已。”
“……”
張傳世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打他還是感謝這二愣子替自己澄清,總而言之趙福生沒有再繼續(xù)追問這個問題。
水流‘嘩嘩’的響,船平穩(wěn)前行。
沉默了片刻后,趙福生突然問:
“老張,你馭使了鬼船之后,可有什么不適應(yīng)?”
她轉(zhuǎn)移了話題,便證明她暫時揭過了關(guān)于‘紙人張’的問題。
張傳世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
趙福生在他心中很是神秘莫測,她馭鬼重生之后,整個人性情大變,很難捉摸,許多事情她心中有數(shù),有時精明過人,態(tài)度強勢得有些咄咄逼人;有時卻又似是極為貼心,知道別人哪些話不想說,便恰到好處的點到而止。
他心亂如麻,此時也不愿意多想,只答道:
“目前只感覺掌握船只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與鬼船的聯(lián)系在緊密,除此之外,沒有什么怪異之處�!�
趙福生點了點頭:
“畢竟是大兇之物,你以后也要小心謹慎使用這些東西的力量,不過有門神烙印在,總能彼此克制,至于將來——”
她頓了頓,正在心中組織著語言,張傳世卻笑了笑:
“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就像小范說的,這個世道,誰能保證活得到哪天呢?”
這老頭兒向來貪生怕死,卻沒想到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倒令趙福生訝然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出聲。
【第186章
熟人再見】
第一百八十六章
許久后,張傳世才打破了沉寂:
“對了,大人,蒯良村的鬼案最終是怎么回事?”
他與趙福生三人中途分離,期間險些身死,這樁案子對他來說如霧里看花,等他脫險時,卻被告知已經(jīng)了結(jié),這會兒還沒弄清楚緣由。
范無救與武少春二人聞言也來了興致。
趙福生與蒯家四妯娌進屋問話時,他們并沒有同行,實際上并不知道村莊中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后來村莊的人全死了,時間重啟,再舉行了私刑。
之后發(fā)生的驚魂一幕將二人嚇得不輕,等一切塵埃落定后也沒來得及細問,正好趁此時機詢問趙福生。
“莊四娘子當年——”
趙福生從莊四娘子當年與蒯五之間定親的緣由說起,提到蒯五父親意外慘死,導致這對夫妻還未成婚便成了怨侶。
之后莊四娘子生活困苦,意欲與人私奔,最終又改變心意,回到了蒯良村。
……
“后來的事你們也知道了,她溺水而死后厲鬼復蘇,殺死了蒯、莊兩村的村民�!�
“這莊四娘子真是傻。”武少春聽完過往,不由有些唏噓的道:
“她如果走了,便沒有這些慘事,又何必留下來送死?”
他的話引起了范無救的贊同,張傳世也點了點頭。
趙福生轉(zhuǎn)頭看向一邊,年幼的蒯滿周安靜的蹲坐在船中,神情麻木,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河面。
但她一雙小手卻緊握成拳,牢牢壓貼在膝蓋上。
聽到‘莊四娘子’幾個字時,她的呼吸有了細微的變化,顯然這個話題令這小孩內(nèi)心并不平靜。
“沒有人知道未來發(fā)生的事。”
趙福生淡淡的道:
“我們不是先知,怎么可能預想得到以后�!�
蒯滿周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zhuǎn)過了頭來,趙福生向她露出笑容,她似是受到蠱惑,挪動著一雙小小的腳丫向趙福生靠近。
“更何況人并不是鬼,行事不是一板一眼的,也受情感、沖動等情緒影響�!�
趙福生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替她理了理濕漉漉的頭發(fā):
“有時候人的眼界、選擇都受限于環(huán)境,莊四娘子在當時折返回來,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自然也該由她自己承擔后果。”
興許從小生活在父母的忽視、打壓下,養(yǎng)成了莊四娘子一顆膽小怯懦的心。
與外鄉(xiāng)人的私通是她做過最大膽、最離經(jīng)叛道的事。
一個被馴養(yǎng)乖巧后的人,已經(jīng)沒有探索新世界的勇氣了。
和外鄉(xiāng)人私奔,恐怕是莊四娘子此生做過最不可思議的事,早將她的勇氣消耗光了。
且蒯良村民們曾經(jīng)對她的幫助,令她的根已經(jīng)生長在了這里,無法踏出這樣的環(huán)境。
這樣的生活對她來說既是一灘爛泥,可是卻又足夠熟悉,讓她害怕、絕望卻又充滿安心的。
相較之下,與外鄉(xiāng)人的未來是未知而忐忑的——沒有品嘗過甜頭的人,無法想像糖的甜美滋味,所以在當時的情景下,她選擇了退縮。
而村民們選擇了行私刑,導致了厲鬼復蘇,惹來了殺身之禍,也是蒯良村的村民自己要承擔的結(jié)果。
蒯六叔臨死前,明白了這個道理,已經(jīng)極力試圖彌補大錯。
可他能力有限,仍使得與蒯良村臨近的莊家村遭遇了大禍。
不過村民們形成鬼夢后,能困住莊四娘子七八天之久,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唯一令趙福生對此感到不滿的,就是那被額外扣除的3500功德值了。
她忍下心痛的感覺,低頭看向蒯滿周,意有所指:
“所有的結(jié)果看似偶然,卻又是必然,沒有人能為此負責,應(yīng)該承擔后果的都已經(jīng)各自承擔了結(jié)果,付出了代價,沒有人有能力扛下所有的職責�!�
說完,趙福生掌心用力壓了壓蒯滿周的頭。
“至于這樁鬼案怎么了結(jié)的,”趙福生停了片刻,接著才道:
“滿周送給她娘的那一朵‘花’,使得莊四娘子選擇了留在她的身邊�!�
“什么意思?”
范無救傻傻的問。
“滿周已經(jīng)是個馭鬼者了,她馭使了她娘,而鬼村的村民死后化為鬼花存在,與莊四娘子所化的厲鬼相伴相生、相生又相克,所以也一同棲息在了滿周體內(nèi)。”趙福生解釋。
“……”范無救、武少春二人面面相覷,驚駭無語。
張傳世太過吃驚,甚至將手中的一只船槳都落回入了水中。
他無意識的俯身往船弦外探去,手掌撥了撥水流,那落入水中的船槳詭異的在水里打轉(zhuǎn),底下一團黑影浮現(xiàn),那脫手的船槳重新被水波推送著回到他掌心。
“莊四娘子可是災級的厲鬼,蒯良村的鬼夢能困住莊四娘子,也非同一般等級�!�
趙福生笑道:
“按照朝廷鎮(zhèn)魔司的將領(lǐng)品階分級,如今的滿周至少算是鎮(zhèn)魔司中金將級別的實力吧?”
“……”范無救臉上露出忌憚之色,下意識的挪動屁股遠離這個一直沉默寡言的小孩子。
“她、她也是馭鬼者?”
武少春有些不敢置信,趙福生點了點頭,摸了摸蒯滿周腦袋:
“滿周之后也會是我們鎮(zhèn)魔司的人,是不是?”
張傳世有些不安,但忌憚的看了蒯滿周一眼,沒有出聲。
蒯滿周沒有出聲。
眾人說話的功夫,船已經(jīng)離岸邊不遠,范無救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面對鎮(zhèn)魔司內(nèi)突然多了一個實力強大的同僚這件事,轉(zhuǎn)了一下腦袋。
借著朦朧的天光,他似是看到了什么,目光一下頓住,喊了一聲:
“大人,你看�!�
說話時,他的手指向了岸邊。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到遠處莊村下方的河岸邊竟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人,粗略一看,至少有二十來個人了。
那些人顯然也看到了河中漂來的小船,不停的沖眾人招手,還在大聲的吆喝。
張傳世奮勇劃船,待船離岸邊近了,范無救‘咦’了一聲:
“大人,你看那個人像不像古建生?”
他眼睛倒尖,一下在人群中認出了一個熟面孔。
趙福生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彪形大漢被眾人簇擁著,他穿了一件袒胸的對襟短褂,頭發(fā)梳在頭頂,戴了一圈青色的抹額,那臉上還殘留有可怕的疤痕,為他增添了幾分兇悍之色。
隨著小船靠近,他似是看到了什么,疾步向前走了數(shù)步,腳都踩進了水中,沖著小船拼命揮手。
“是古建生�!�
趙福生點了點頭。
“這小子來干什么?”張傳世也認出這位寶知縣的令使了,怪聲問了一句。
幾人之中,唯獨武少春與蒯滿周不認識古建生,兩人一個不明就里,一個不感興趣,因此沒有說話。
趙福生沉吟片刻,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可能是鄭河�!�
這位寶知縣的副令身上的厲鬼處于復蘇邊沿,趙福生之前離開寶知縣前,曾跟鄭河說過自己有可以幫他暫時制止體內(nèi)厲鬼的方法。
鄭河當時沒有吭聲,此時派了古建生前來,想必心中已經(jīng)是有打算了。
如果是在蒯良村鬼案爆發(fā)之前,趙福生手中的功德值所剩不多,不敢貿(mào)然為鄭河打下門神烙印。
但此次蒯良村鬼案了結(jié)后,她因連辦三樁鬼案,一共獲得了10500的功德值,哪怕就是后面因惡心鬼逃脫等被扣掉5200,仍然結(jié)余5300功德值。
加原本所剩的24功德值,她一共有5324功德值之多。
就算再為鄭河打印,剩余的功德值也足以令她渡過下一次鬼案的辦理了。
更何況如今她也不算單打獨斗——
趙福生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蒯滿周,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萬安縣鎮(zhèn)魔司可不養(yǎng)白吃飯的閑人的。
蒯滿周如今馭使了莊四娘子這樣一個災級的厲鬼,且她所收納的厲鬼之中,還包括了蒯村鬼夢這樣不亞于災級厲鬼的可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