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趙福生要殺他機(jī)會太多了。
事實上幾次鬼案，趙福生要帶他同行的時候，張傳世都以為她會向自己動手。
可她并沒有。
無論是狗頭村鬼案，還是鬼陵、蒯良村，她都沒有動過手，且甚至還在他被范無救所害，碰觸到鬼花時，擔(dān)憂他出事，為他打下鬼印，救了他一命。
如果她愚蠢天真也就算了。
但她并不是這樣的人。
她心中如明鏡一樣，卻仍選擇看破不說破。
“為什么？”
張傳世再問。
“因為你還什么都沒有做過�！�
趙福生本來想要安靜的理清腦海里的線索，卻被他再三追問，煩得不得了。
張傳世的目光堅定，顯然是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
“老張，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
萬安縣鎮(zhèn)魔司雖說被朝廷放棄，但趙福生頂住之后，對于她來說，無論是所屬鎮(zhèn)魔司還是萬安縣，都受她的庇護(hù)。
“你與紙人張有什么關(guān)系我不管，你與他私下聯(lián)絡(luò)也是你的事，但你不要做傷害萬安縣、傷害鎮(zhèn)魔司的事，”說到這里，她頓了片刻：
“如果你做了，除非你有本事不被我逮到，要是逮到，自然是不會放過你的�！�
張傳世既然要認(rèn)真提及這個話題，她索性也就一次說完：
“你身為鎮(zhèn)魔司的令使，我不管你是被迫加入還是半推半就，但你是鎮(zhèn)魔司的人，不要做對不起你職位的事。”
她言外之意張傳世聽明白了：
“如果真有那樣的事，大人殺我也不是因為私人恩怨，而是因為我違背了規(guī)則�！�
“對�！�
趙福生點頭：
“所以你與紙人張有沒有關(guān)系，有沒有聯(lián)絡(luò)，與我無關(guān)�！�
她的話令張傳世若有所思。
良久后，他聽到趙福生又幽幽的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應(yīng)該因為某種被迫的理由一定要坦誠的。”
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沒有追問過張傳世與紙人張之間關(guān)系的緣由。
張傳世渾身一震。
許久后，他才恢復(fù)了先前沒臉沒皮的樣子：
“不瞞大人說，昨夜我在徐家也不算全耍樂，咱老張為鎮(zhèn)魔司也算立了大功�！�
趙福生挑眉看他。
他眉飛色舞：
“徐家感念大人愿意打印的恩德，說是全家喬遷之后要為鎮(zhèn)魔司捐錢呢，”說完，他伸出一個指頭：
“這個數(shù)！”
趙福生聽到這話，卻并不激動，而是看他：
“徐雅臣又單獨給了你多少好處？”
“�。窟@——”
張傳世將腦袋往后一縮，目光閃爍：
“哪、哪有好處……”
趙福生不理睬他的回避，逕直道：
“你不提就算了，你既然提起來了，聽者有份，回頭徐家的錢送來了，分一半給我！”
“……”
張傳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灰敗了下去。
這老頭兒吝嗇，趙福生從他手里摳錢足以讓他心痛。
受這件事情打擊，之后的路程他終于安靜了許多，沒有再說話。
趙福生一路看似閉目養(yǎng)神，卻一直在提高戒備，不過直到傍晚時馬車回到萬安縣，都并沒有事情發(fā)生。
一行人順利回到鎮(zhèn)魔司。
最先迎接趙福生的是蒯滿周。
她好像早就感應(yīng)到趙福生的歸來，還沒等馬車轉(zhuǎn)入寶鼎巷，車內(nèi)便血霧云集，鬼花盛放，小孩的身影出現(xiàn)在鬼花叢中。
張傳世睡了一路，迷迷糊糊間感應(yīng)到氣溫陡降。
一種令他感到十分不安的陰寒籠罩著他，他攏了攏衣裳領(lǐng)口，卻似是察覺到馬車?yán)锖孟穸嗔藗�‘人’。
他瞬間驚醒，抓著衣裳翻身坐起。
只見蒯滿周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馬車內(nèi)。
這小丫頭臉色慘白，唇色極淡，一雙眼睛鑲嵌在她這張沒有半分血色的臉蛋上，黑得有些瘮人。
她看也沒看張傳世一眼，身體一歪，坐到了趙福生身側(cè)。
張傳世雖說被嚇到，卻惹不起她，只好摸了摸鼻子，老實坐到一側(cè)。
車輛停在鎮(zhèn)魔司門前，范必死兩兄弟早等在大門口，不等趙福生出現(xiàn)，范必死就急道：
“大人，剛剛滿周她——”
他話音剛落，便見車內(nèi)草簾門卷起，趙福生牽著蒯滿周一起下車。
小丫頭仿佛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一般，范必死及時將嘴閉上了。
“我走這兩天，縣里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沒有？”
趙福生牽著蒯滿周進(jìn)府，二范跟隨在她左右，聽她這樣一問，范必死就道：
“有滿周在，沒有大事發(fā)生。”
他這樣的人行事謹(jǐn)慎，說話只講一半，喜歡留后手——這并不是他有意如此，而是自小生長環(huán)境養(yǎng)成了他這樣的性格。
趙福生聽出了他言外之意：
“有什么小事發(fā)生了？”
“是。”
范必死見她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眉眼舒展，點頭道：
“孟婆來了。”
他小聲的道：
“上次大人要去封門村前讓我給她帶話，當(dāng)時她的表現(xiàn)有些不安，后來也來過鎮(zhèn)魔司兩趟，但大人不在，因此便打發(fā)她先回去了，昨天來了一回，得知大人去了寶知縣，說是今天回來，因此一大早就等在府衙中了�！�
趙福生想起紅鞋鬼案，腳步頓了頓，接著點了點頭：
“我先見她�！�
“孟婆就暫時安置在北廂房那�！�
范必死說完，趙福生牽著蒯滿周就往北廂房的方向走。
鎮(zhèn)魔司近來大修，原本大半破損的房舍都已經(jīng)騰空，大部分的物品、卷宗都轉(zhuǎn)移向北側(cè)。
此時天色未暗，還有一些雜工在東南面忙碌著，見到趙福生回來，不少人忙不迭的起身行禮。
趙福生擺手示意眾人各自忙碌，接著進(jìn)了衙內(nèi)，在進(jìn)入北廂房之間頓了片刻。
鎮(zhèn)魔司占地極廣，北面這一排共有六間房舍。
其中一間房門打開，僅掛了一排由棉麻布縫合的厚簾子，以擋冬日的寒風(fēng)。
一個路經(jīng)內(nèi)庭的雜役見到趙福生站在門前，見機(jī)的疾步過來替她將布簾揭起，趙福生向他點頭，接著這才牽著小丫頭邁入屋中。
興許是因為她提前吩咐過范必死召喚孟婆的緣故，范必死將人招呼得不錯。
屋里點了碳盆，十分溫暖，正坐在桌邊忐忑不安已經(jīng)等了一天的孟婆聽到腳步聲時，下意識的轉(zhuǎn)頭。
她看到趙福生牽著蒯滿周進(jìn)來時，眼睛一亮，接著露出笑容：
“大人——”
說話時她表情有些局促的起身，又搓了搓手。
她的手因常年勞作皮膚十分粗糙，指關(guān)節(jié)處裂開了大大小小的血口。
上次小丫頭說她身上有一股大兇之氣——
趙福生目光閃了閃，示意她坐。
“我聽范大人說，大人有事尋我，我前兩天來了幾趟，都沒遇到大人——”
“叫我福生就行了�！�
趙福生笑了笑，走到孟婆身邊，也坐到椅子上。
孟婆雙手合十，略有些拘束的坐下，雙手不安的插在腿縫中，聽她這樣一說，只是笑了笑：
“哪敢直呼大人的名字——”
“名字就是人的代號，既然有了名字，就是用來叫的�！壁w福生笑：
“大人也是稱呼，福生也是稱呼，有什么不敢的？”
孟婆抿了抿唇，既不答應(yīng)，也不反駁，態(tài)度很是順從。
她與趙福生說著話，目光卻總是轉(zhuǎn)向蒯滿周，眼里帶著幾分憐愛之色。
趙福生也不出聲，安靜的打量著孟婆。
她自己過了半晌，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抬頭時正好對上趙福生探究的目光，不由有些慌亂的起身：
“大人，我——”
“看來滿周是很得你眼緣的，我看上回在你攤上喝羹時，你也在看她，這回又看�！彼袷情_玩笑一般，說道：
“真這么喜歡滿周，不如你將湯攤子收了，來我鎮(zhèn)魔司如何？”
孟婆一聽這話就笑了：
“承蒙大人照顧，但我只是個煮湯的老婆子，哪有本事進(jìn)鎮(zhèn)魔司這樣的地方——”
她還以為趙福生跟自己開玩笑：
“看來大人是喜歡我煮的湯，若是大人不嫌棄，往后我每天都過來為大人煮一餐，我在娘家時手藝就不錯——”
趙福生搖了搖頭，將她的話打斷：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是說真的�！�
“……”孟婆一下呆�。�
“真、真的？”
“是�！�
趙福生點頭道：
“你加入鎮(zhèn)魔司，將來也有俸祿，總比在城南擺攤，風(fēng)餐露宿要好得多——”
“大人美意……”
孟婆聽她這樣一說，也察覺到趙福生是認(rèn)真的。
她沒料到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己頭上，但她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
熬湯賣飯是最辛苦的營生了。
以孟婆賣湯為例，每日天不亮她得起床熬煮，中間得洗碗看火，同時買柴、買菜蔬及粟麥，整個人忙得不可開交，但她的攤位卻未必有多少人光顧。
在沒有認(rèn)識趙福生以前，時常還有地痞流氓去她攤位上鬧事，吃了飯不給錢是常事，偶爾還要倒搶她一些錢。
她干了多年，生活卻并不富裕。
賣飯的未必能溫飽。
如今的情況雖說好了許多，但看她樣子仍是苦，趙福生提出讓她結(jié)束粥攤來鎮(zhèn)魔司任職，她本該歡喜答應(yīng)才對，可她卻沉默了下去。
【第250章
孟婆異變】
第二百五十章
孟婆的反應(yīng)在其他人看來有些反常，但趙福生知道她心結(jié)難解，也明白她猶豫的緣故。
“我……”她尋思了片刻，一面搖頭，一面正要張嘴拒絕，趙福生卻看著她笑道：
“你先不忙拒絕我的邀請，聽我說完再做決定。”
孟婆卻有些急道：
“大人，我的情況你也清楚，我只是普通老婆子，除了煮湯做飯，再沒其他本事，又怎么敢進(jìn)鎮(zhèn)魔司呢？”
鎮(zhèn)魔司威名赫赫，且辦的是鬼案，尋常人沒點能耐，怎么輕易進(jìn)得了這樣的衙門？
她搖頭道：
“我知道大人當(dāng)日記掛那一碗湯，后來對我很照顧，但不瞞大人說，我之所以留在要飯胡同，是為了我的女兒藝殊�！�
說到這里，她眼中逐漸浮現(xiàn)出淚光，又看向蒯滿周：
“大人問我為什么數(shù)次三番看這小丫頭，實在是因為我的女兒像她這樣大時，也是這樣瘦弱，話不太多——”
她輕聲的啜泣：
“我的女兒先天不足，出生時有人曾為她觀面相，說她是天煞之人，將來會為這人世造無盡殺孽，使許多人無辜枉死……”
孟婆說到這里，抹了把眼淚，語氣逐漸加重：
“可不是這樣的，我的女兒從小就聽話乖巧，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會成為禍害，隨意殺人？”
說完，她第一次面露怒容，恨恨的道：
“什么狗屁術(shù)士，就是妖言禍眾。因為這讖言，我家公、家婆一直都不大喜歡我的女兒，她年幼時又病又瘦，見人就怕，也不說話。”
這些事情以前孟婆倒沒說過。
趙福生在聽她哭訴的同時，心念疾轉(zhuǎn)——事實上她此時懷疑孟婆的女兒與四十三年前封門村的紅鞋鬼案有瓜葛。
不知是不是巧合太多，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她的判斷。
復(fù)蘇的厲鬼出現(xiàn)的時間、性別、年紀(jì)，都與孟婆的女兒沈藝殊相符合。
她此時提到江湖術(shù)士的話，孟婆是說者無心，趙福生卻是聽者有意。
“天煞之人、無盡殺孽——”
趙福生重復(fù)了兩次，孟婆聽到這話，哭聲一止，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