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張傳世站在劉化成的身旁,正看向張雄五,聽到趙福生的厲喝,他渾身一抖,接著苦笑了一聲:
“該我先走了——”說完,他仿佛卸下了心中大石,整個人輕快了許多。
再轉(zhuǎn)頭看向趙福生時,恢復(fù)了一慣嬉皮笑臉的笑容:
“大人,我來了�!�
他屁顛屁顛的過來,正想與趙福生陪笑,但見她面色嚴肅,深知此時不是耍寶的時候,便麻溜的鉆進敞開的鬼車內(nèi)。
眾人俱都上車,趙福生也跟著爬上鬼車。
戲臺上數(shù)個昔年的名伶也跟著原地消失,鬼車內(nèi)已經(jīng)多了幾具受車輛捆纏的鬼尸——興許將來戲班晉階,品階超過鬼車時,這幾位曾經(jīng)被鬼車帶走的黃泉戲班當(dāng)家花旦才能徹底回歸戲班之中。
等眾人一坐定,趙福生這才將陰差鬼面的封神令握在手。
封神榜的提示在她識海內(nèi)響起:是否消耗5000功德值,借陰差之力鎮(zhèn)守鬼棺?
是!
趙福生毫不猶豫的確認。
5000功德值再一次被扣除。
……
此時劉化成身旁,鎮(zhèn)魔司蘇瀧還沒反應(yīng)過來,鬼禍便像是已經(jīng)解除。
戲臺上的鬼戲班已經(jīng)消失,應(yīng)該被趙福生等人鎮(zhèn)壓并收服。
憑空出現(xiàn)的神龕則被鬼棺內(nèi)突然拼湊的馬面厲鬼鎮(zhèn)住,一切危機在解除,蘇瀧甚至感應(yīng)得到此地的鬼域都在解散中。
他本以為今夜定會腥風(fēng)血雨一場,在帶著令使被困入此地后,他找不到出去的路,還當(dāng)今夜會是自己的死期,卻不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危急時刻,會有一輛鬼車帶著帝京來使突然闖入,將這復(fù)雜、可怖的鬼禍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剪除。
“大人……”
他眼見趙福生要走,正想疾步上前與她說話,卻見趙福生飛快的叮囑他:
“無頭鬼的鬼棺我稍后會將其封印,萬安縣不會在此時就受鬼禍覆滅的,但是此后你們盡量不要碰觸鬼棺,甚至告戒未來的馭鬼者不要輕易的踏足城南,這樁鬼禍遠不是你們此時能插手的——”
明面上無頭鬼已經(jīng)被趙福生封神,正常情況下已經(jīng)不會再為禍人世。
但趙福生身處四十年前,一切就有太多的變數(shù)。
她是駕駛鬼車從四十年前來到了大漢朝的206年,如卷宗記載一般,在這一天鎮(zhèn)壓了劉氏宗祠的鬼禍。
可在四十年后的大漢朝246年,趙福生的認知中是有鬼棺存在于夫子廟的,她必須要使歷史的大體走向不能悖離原本認知。
興許此時劉氏宗祠仍有另一個‘鬼棺’,就與先前坐在宴席上,最終于鬼棺內(nèi)合二為一的無頭鬼一樣的存在,只是此時會隱匿在某處。
想到有這樣的可能,趙福生便不能放棄‘看守’鬼棺。
有了陰差馬面的力量鎮(zhèn)壓,就算鬼棺再現(xiàn),亦會安穩(wěn)無憂。
從后來的歷史看,這道鎮(zhèn)壓的力量封印是可以保護萬安縣四十年太平的。
但前提是不能有別有用心的人破壞封印——例如張雄五!
她的眼神透過蘇瀧看向他身后的張雄五,而此時張雄五也在偷偷看她,仿佛要將她的面容記入心中。
此人是紙人張的父親,但長相卻與她曾見過的紙人張截然不同。
張雄五雖說看上去年近六十,但他身材高大,肩膀頗寬。
他的發(fā)色已經(jīng)花白,卻梳得齊整,露出一張方正的臉膛,濃眉大眼,完全與奸險小人掛不上邊兒。
但趙福生后來偵辦過狗頭村鬼案,知道替身鬼的出現(xiàn)興許與他相關(guān),且孟婆之女失蹤可能也跟他有關(guān)系,包括今夜劉氏宗祠無頭鬼復(fù)蘇,甚至鬼戲班的存在,興許都與此人有瓜葛。
人不可貌相!
趙福生皺了下眉頭,她將腦海里曾見過的‘紙人張’鬼化時的樣子再與張雄五再三比對,最終暫時將疑惑按壓在心底的深處。
“我定會謹遵大人吩咐,之后也會將這一樁鬼案記入卷宗,并且會告戒后人,絕不能輕易踏足城南——”
蘇瀧認真發(fā)誓。
他說到此處,趙福生突然想起自己在進入要飯胡同前,翻找到當(dāng)年的城南鬼案,確實曾在鬼案中看到過蘇瀧留給后人的告戒:沒有馭使禍級以上鬼物的人,不可踏足城南,進之必死!
——無頭鬼的鬼禍一旦復(fù)蘇,上報朝廷,不要試圖自己解決。
“……”
趙福生頓時啞然片刻。
她沒料到這番自己當(dāng)初看到的告戒,竟最終是與自己有一定的因果。
蘇瀧的見識不足。
這會兒的萬安縣還沒有鬼霧籠罩,鬼禍大多屬于煞級之下,他沒料到這一樁鬼案如此復(fù)雜,也沒想到無頭鬼的品階遠比他想像的可怕得多。
在他心里,恐怕禍級的鬼禍就已經(jīng)是頂天的大案,需要朝廷金將級人物出手鎮(zhèn)壓了。
她想起自己初時進入這個世界,蘇瀧這個曾經(jīng)偵辦過城南鬼案的令司在她心中還是深不可測的印象,卻沒料到不到一年時光,兩人的實力逆轉(zhuǎn),如今因緣際會的碰面,她的實力已經(jīng)遠勝過了這位前輩。
趙福生笑了笑,沒有再解釋這個誤會,就讓這個誤會持續(xù)下去。
蘇瀧見她一笑,心中有些驚訝,正欲再說話,眼角余光卻見戲臺上出現(xiàn)變故。
只見原本與神龕處的喬越生對峙的鬼差馬面突然調(diào)頭,往劉氏宗祠的深處行去。
陰差的鬼影穿過重重墻壁,進入劉氏宗祠的深處,一具漆黑的無蓋鬼棺停放在那里,陰差的鬼影踏入棺中,緩緩躺了下去。
……
馬面的鬼影一去不復(fù)返,劉化成認出這正是無頭鬼棺所在的方向。
趙福生盯著劉化成:
“鬼棺十分重要,不可丟失,將它看守好了!”
“我知道�!眲⒒牲c頭。
此地人多眼雜,他與劉義真并沒有過多的交流,但祖孫之間血脈相連,許多話不用多說,他心中便已經(jīng)有所明悟。
而鬼差一離開,被克制的喬越生立時在緩慢復(fù)蘇。
喬越生的力量太強橫,一旦復(fù)蘇便會開始殺人,此地已經(jīng)不宜久留。
趙福生隨即沖蘇瀧道:
“我會將這樁鬼禍引走,萬安縣你收拾善后�!�
說完,她再度展開地獄,將被砍掉馬頭的鬼馬尸身裝入地獄之中——這馬原本價值七千錢,雖說如今失去了馬頭,但鬼失頭不會死,剩余的鬼馬身軀將來說不定仍有大用。
鬼馬的身影消失,地獄也被趙福生回收。
鬼馬車的門疾速關(guān)閉,而此時喬越生再度盯上了十里坡內(nèi)的五條漏網(wǎng)之魚。
戲臺的神龕上,泥像身上滴落殷紅的血液。
血液落地,便使地面無火自燃。
這條黑紅的巖漿之路從戲臺逕直蔓延而下,飛快的往鬼車方向追來。
危險的氣息再度籠罩了鎮(zhèn)魔司五人。
趙福生并沒有慌亂。
她如今手里的底牌遠比在十里坡時強了許多。
她以1000功德值的代價,召喚鬼車令冊。
鬼車內(nèi),身穿青袍的厲鬼分身無聲出現(xiàn),它手持鬼冊,端坐于馬車的最尾部。
趙福生將手一招,厲鬼手里的鬼冊離奇消失,下一瞬間,鬼冊已經(jīng)握于趙福生的手中。
這本曾經(jīng)對她來說不可碰觸、不可翻閱的鬼名冊,如今已經(jīng)可以由她心意作主,記下鬼冊索命之人。
趙福生心念一動:武少春!
她意念一起,武少春的名字便被記錄在鬼冊之上了。
劉義真湊過來看了一眼,見到武少春的名字,隨即僵住。
這是趙福生最初封神鬼車的意圖。
她借鬼車回到四十年前,也要借鬼車的力量回到四十年后。
鎮(zhèn)魔司內(nèi)普通雜役不少,但這些人畢竟非令使,在趙福生看來,普通人最好不要與鬼案沾邊兒,雜役只需要干好分內(nèi)工作即可。
至于令使之中,鄭河、古建生出門在外,剩余的令使就只有范氏兄弟及武少春了。
二范情況特殊,鬼車的名冊無法標(biāo)記他們,能記錄在冊的就只有武少春了。
以武少春當(dāng)錨點,鬼車能在啟動法則之后,帶著車內(nèi)的人回到四十年后的鎮(zhèn)魔司中。
【第338章
引鬼宗祠】
第三百三十八章
趙福生將武少春的名字一記下,鬼車立時找到了目標(biāo)。
鬼冊在她手里消失,重新回到青袍厲鬼手里,鬼物無聲的原地消失。
與此同時,外頭駕車的厲鬼手中的名冊翻開,展示出了‘武少春’的名字。
‘叮鈴鈴——’
時空鬼鈴震響,鬼馬揚蹄而奔。
鬼車啟動,一頭扎入時空洪流,那地面的流漿這才緩緩而至。
喬越生終究因受到陰差馬面的克制,復(fù)蘇慢了一步。
但它不愧是劫級的、受過香火的厲鬼,那三道清香纏住了馬車的一角,仿佛在為它指引明路。
之后蘇瀧、劉化成便見半空中成形的野廟逐漸潰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奇大無比的無頭鬼影緩緩從戲臺的上方站起了身。
厲鬼的陰影覆蓋劉氏宗祠,在它的身后,是尸鬼形成的詭異鬼山。
這一幕靜寂無聲,但給人帶來了極大的心理震懾。
三條青色的香火氣一端纏繞在喬越生的身上,另一端則纏向鬼車。
喬越生并沒有提腿往前邁,它一步邁出,黑氣布蓋而下,拖著尸山‘墳塋’的影子卻在落地的剎那淡了許多。
地面留下一道可怖的、詭異的巖漿似的腳印,許多幸存的祝壽人在腳印的影響下,陷入可怕、怪異的夢魘中——這一遭壽宴后,遭遇過鬼夢的人,他們身上的‘人’氣受沖,輕則身體孱弱一段時間,重則大病一場,但好在他們稀里糊涂的卻能在這樁復(fù)雜、離奇的鬼案里將性命保住。
厲鬼的氣息遠去,留下的心悸感逐漸消失了。
劫后余生之感從劉化成、蘇瀧等人心中慢慢升起,他們轉(zhuǎn)頭看向四周,鬼車與那恐怖至極的無頭厲鬼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二人相互對視一眼,眼里都帶著慶幸之色。
唯有張雄五,雙手籠進袖口,瞇了瞇眼睛,看向鬼車離開的方向,半晌后嘴唇輕輕動了動。
似是有個名字從他嘴唇之中吐出。
“趙——”
張雄五抿了抿唇,最終垂下了眼皮,擋住了眼里的神色。
殘存的鬼氣之下,他的臉頰突然浮現(xiàn)出一道怪異的刀痕,但那刀痕似是殘影,并不真實。
他伸手按了一下臉,那印痕隨即隱入皮膚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
而此時的鬼車上,趙福生等人已經(jīng)踏上了回去的征途。
鬼車疾馳,但那股若隱似無的香火氣再度出現(xiàn)。
車內(nèi)眾人一聞到氣息的剎那,頭皮立即緊繃。
十里坡之行已經(jīng)成為了眾人心中的陰影。
能拉人入夢,且近乎無敵存在的喬越生仿佛是眾人永遠無法戰(zhàn)勝的。
孟婆聞到香火氣息的那一刻,原本放松的身體馬上緊繃,倏地坐直了腰。
蒯滿周的小臉也泛白,眼里血光流溢。
原本上了馬車之后情緒有些低沉的張傳世此時也感到莫名的緊張,緊緊的拉住了旁側(cè)‘趙福生’的胳膊,但在意識到自己抓住的是鬼替身后,又感到頭皮、臉頰劇痛,下意識的松開了手。
“大人——”
張傳世頭皮因劇烈的緊繃而有些發(fā)麻、刺癢,但他不敢去抓,只能下意識的呼喊趙福生。
劉義真也有些緊張。
他抱著空蕩蕩的棺材,棺材里已經(jīng)沒有了鬼了——缺少了這原先能給他帶來極大壓力的無頭鬼,此時他反倒感到不大習(xí)慣了。
“喬越生,你要怎么解決它?”
“讓它蟄伏、沉睡。”
趙福生是幾人之中最鎮(zhèn)定的。
她的話令劉義真沉默了片刻。
要想解決鬼案,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分解、封印厲鬼,繼而令它蟄伏沉睡,可趙福生自己也說過,她如今馭鬼的能力已經(jīng)達到了極限,無法再收服喬越生了。
“你將它引到四十年后的萬安縣——”
劉義真話音未落,便聽熟悉的‘噗嗤’聲響起。
仿佛有火星落到了干柴上,鬼車的車廂被一點火焰點燒,接著暈開一個拳頭大的洞。
車輛在時空間穿梭,喬越生緊追其后。
兩旁的房屋隨時間變異而變遷,街道的面貌疾變,但僅只是眨眼的功夫,車輛便停在了大漢朝246年鎮(zhèn)魔司的大門處。
鬼車一出現(xiàn),‘叮鈴鈴’的鬼鈴聲響起。
鬼域立時展開,鎮(zhèn)魔司內(nèi)的武少春第一時間便感應(yīng)到不對勁兒了。
車輛標(biāo)記的目標(biāo)是他,他是最先聽到馬蹄聲的。
武少春的心弦立即緊繃。
他感應(yīng)到了死亡危機的到來,一種莫名的驚恐涌上他心頭。
車鈴聲響起,他沖出院落,卻見外間雜役仍各自忙碌,仿佛這些人沒有留意到異狀。
而此時庭院外的大門處,不知何時�?苛艘惠v漆黑詭異的馬車。
趕車的是個身穿青袍的‘人影’,臉部被籠罩在一團黑霧之中,但其離武少春足有十丈遠的距離,武少春都能感應(yīng)到它身上散發(fā)出的濃濃死煞之氣。
“鬼?!”武少春立時意識到不妙。
同一時刻,另一邊的廂房內(nèi),范氏兄弟以及暫時被扣押在此地的鐘瑤也感應(yīng)到了一股可怕厲鬼威壓的出現(xiàn)。
他是馭鬼者,出現(xiàn)的時間比范氏兄弟要快得多。
出來時也見到了門口停的鬼車。
武少春的臉色慘白,正欲不顧一切拼死一博時,車門倏地打開,趙福生從車門處探出了頭:
“少春,你立即前往夫子廟處!”
她沉聲吩咐。
武少春見到鬼車的那一剎,還以為自己今日必死無疑,但他還沒開始拼命,便見柳暗花明,趙福生竟然坐在車中。
鬼車被大人馭使了!
這個念頭涌入武少春的腦海,他驚愕了片刻,隨即興奮得渾身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