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經(jīng)常和我哥見面,就永遠無法把他們當做真正的家人,他們永遠都不會是我唯一的依靠。
可他們還是由著我。
“小野,我們要知道感恩�!边@是我哥告訴我的。
所以后來我也只是很偶爾才提出想見我哥,那個時候我想,等我們再長大一點,更獨立了,就能隨時想見面就見面了。
只不過,還沒等我們長大,我跟養(yǎng)父母就搬到了另一座城市。
那之后,我就真的幾乎再沒見過我哥了。
在那些年里,我們偶有通話,但我哥也只是一直問我的事情,每次我問他過得怎么樣,他都只是回答:“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真的挺好嗎?
不見得。
以前我不懂,也沒想過,直到這幾天才意識到,我哥或許吃了很多苦。
我翻看他的日記時才知道,他曾經(jīng)被領養(yǎng)過。
那個五十多歲的大學教授后來真的領養(yǎng)了他。
大學教授人很好,也很照顧他,只不過他還是沒能和我讀同一所小學,因為等到他辦好了上學的手續(xù),我們?nèi)乙呀?jīng)搬走了。
原本離開前我是要去看我哥的,養(yǎng)父母都買好了給我哥的禮物,可是養(yǎng)父突然有事,我們改了時間,沒能見到我哥。
那一直是我的遺憾。
不過如今看這本日記,在那個時候,我哥已經(jīng)被那個大學教授領養(yǎng)了。
可他從沒提起過。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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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ё吡诉@本年代久遠的日記,雖然這毫無疑問會被我哥發(fā)現(xiàn),但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么好怕的了,他連自殺都已經(jīng)做出來,我還怕什么呢?
從他家離開的時候,我手里只有這本日記,以及他對我的抗拒和怨恨。
大概還有愛吧,那種不能為之的愛。
我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也搞不清楚除了“親兄弟”這個我們隨時可以脫下的關系之外,還有什么在阻止他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去愛我。
親兄弟。
無所謂啊。
我絲毫不看重這件事。
親兄弟,本來就應該相愛。
在醫(yī)院的時候,我也說過,如果他實在無法接受別人異樣的目光,我們也可以換一個城市生活,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那樣就不會有人知道我們是親兄弟,我們可以像每一對尋常的同性情侶一樣在一起。
可他卻說:“我們長得太像了�!�
他總是在否定我對這段關系的暢想,我所有的提議全都被他否決。
我不懂,他為什么非要跟自己較勁。
不懂,也懶得懂了。
當他氣若游絲地懇求我讓我放過他的時候,我就懶得再繼續(xù)追問了。
他就是不想而已。
愛跟要不要在一起沒關系。
他似乎很愛我,比我愛他還多。
但他也很堅定地在拒絕我,甚至以死明志。
都這樣了,沒什么好說的。
我拿著那個綠皮日記本在他家樓下站了很久,像是在舉辦一場告別儀式,之后離開,做好了再也不能來的準備。
我給我哥找了個護工,至于我本人,再沒出現(xiàn)在醫(yī)院。
幾次三番想去看看,但只要一想起他那雙眼睛我就覺得自己在往冰窟里面墜。
我希望他看著我的時候是滿含愛意的,結果呢,都是無助和絕望。
是我把他逼到了這一步?
我回了自己家,在沙發(fā)上坐著,幾個小時沒動一下。
我第一次覺得這個三居室竟然這么大,大到我心里都發(fā)慌。
之后我又開始看我哥的日記,也大概開始明白,他為什么沒有告訴我他被領養(yǎng)過。
因為那樣看似正常的安穩(wěn)日子,他并沒過幾天。
1999年12月24日
大雪
平安夜。
可爺爺說這是洋人的節(jié)日,我們不過。
無所謂的,我對任何節(jié)日都沒什么期待,除了春節(jié)。
不過現(xiàn)在我連春節(jié)也不期待了,因為小野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沒覺得不高興,我挺開心的。
小野跟著他的新爸爸媽媽去了別的城市,更好的城市,在那里他們會給他找更好的醫(yī)生做手術。
今天上午我給小野打電話的時候,他跟我說過完年就要手術了,他會變得越來越強壯。
真好。
我的小野能更健康地長大了。
我多想在小野手術的時候陪著他,可是不能,我們離得太遠了。
不過沒關系,再長大一點我們就能自由地見面了。
我會努力學習,和他考一所大學,以后賺了錢,買一個房子,和他一起住。
我要一直一直跟小野在一起,他是我最愛最愛的弟弟。
這一頁日記,我看了好久,反反復復,想著1999年那個平安夜。
我們?nèi)野嶙叩臅r候,沒來得及去見我哥,但第二天我就打了電話去福利院。
院長也沒有告訴我他被領養(yǎng)的消息,想來是他叮囑的。
可能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種生活長久不了。
對于自己的人生,他始終是悲觀的吧。
院長讓我留了新的聯(lián)系號碼,之后我哥打了過來。
后來我們約定每個星期六上午九點通電話,有時候是他打給我,有時候是我打給他。
我一直以為那個號碼是福利院的新號碼,可我在這本日記里才得知,那是路邊一處公用電話亭的號碼。
我哥不想讓那個大學教授知道他跟我聯(lián)系的事,于是每周出來,準時和我打電話。
我只是想創(chuàng)造一個只有我們知道的約定,每個星期六的上午九點是屬于我們倆的時間。
沒有人打擾,也無關其他人。
只有我跟我的小野,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
看完這篇,我合上了日記本,起來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后打電話給周清銘。
他很快就接了起來,電話那邊很吵鬧,聽起來是在酒吧。
“有事說事,忙著呢。”
“幫我介紹個心理醫(yī)生。”
“��?”
“不是給我,是給我哥�!蔽艺f,“介紹個比你靠譜的,費用我付,多貴都行,唯一的要求就是全程向我公開治療內(nèi)容。”
“放屁!這不合規(guī)�!�
“不合規(guī)的事情你少做了嗎?”我說,“周清銘,幫我這一把,我欠你這個人情,你想讓我怎么還都行�!�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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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月1日
陰
好神奇。
我這平凡的生命竟然能有機會見證新世紀的到來。
新世紀的第一天,好像是要下雪。
爺爺給我買了新衣服,開了好久的車帶我去給他的家人掃墓。
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家人。
爺爺問我爸媽葬在哪里,要不要也去看看,我搖了搖頭,說不想打擾他們。
爺爺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不明白,難道他不應該覺得高興嗎?
我聽常奇說,那些領養(yǎng)孩子的大人們都希望自己領回去的小孩能徹底忘掉過去,不提以前的家人,只把領養(yǎng)人當自己的親生父母或者長輩。
小野的新爸爸新媽媽似乎就是這樣的,他們不希望我跟小野有太多的聯(lián)系,可能是擔心有一天小野會離開他們。
我都理解的。
所以,我在爺爺面前也盡可能不提我爸媽的事,也不提起我的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