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心知肚明,謝晚晴才是那個冒牌貨,她不希望母親的嫁妝落到謝晚晴手上。
一刻也不行。
謝晚晴一怔,隨即死死咬住嘴唇。
那兩間鋪子灰頭土臉,不如她嫁妝中那些布莊、胭脂水粉鋪來的鮮麗,但賺錢的能力可不小,不聲不響就能讓她年入好幾千兩。
謝明月居然要那兩間鋪子,可她還不能不給!
“你、你都不是謝家人了,怎還肖想我母親的鋪子......”
她低低開口,謝明月聽到了,眼底劃過一抹厲色。
“你還猶豫什么,難道指望我用嫁妝給你填補嗎?”
羅氏沒好氣地看著謝晚晴那小家作態(tài),呵斥。
“快些,晚些你們父親要來,難道這事還要捅到前院去?”
她話音未落,順清侯肅穆的聲音就自屋外傳來。
“怎么,還不準備讓我知道?”
屋內(nèi)人俱是一驚,羅氏沒想到順清侯這么快就來了,都沒來得及派人阻攔。
而順清侯身后,還跟著戚修玉。
一瞧見他,謝晚晴更是眼淚洶涌。
戚修玉也沒想到,妻子一向溫婉賢淑,無怨操持,背地里居然做著放貸這種市儈之事。
謝晚晴梨花帶雨的臉在他眼里,頓時丑了幾分。
下人上前,低聲為順清侯講了一遍方才發(fā)生的事,順清侯云淡風輕的臉色漸漸轉(zhuǎn)為惱怒,猛地一拍桌。
“真是糊涂,老二家的,多虧明月愿意幫你,你哭什么哭,若沒你的貪心,還有今日這事嗎?”
他久不發(fā)怒,一旦臉紅起來,就連戚修玉亦是感到心驚。
“父親,”他溫聲勸慰,“此事是晚晴不對,您也別氣壞了身子,如今最要緊的,還是將公中銀錢補上,只是困難當前,大嫂怎么趁機奪晚晴的嫁妝呢......”
戚修玉當然知曉一切都是謝明月挑的事,不僅他知曉,羅氏、順清侯,哪個不知道?
可若謝晚晴沒做這糊涂事,謝明月想挑唆也挑不起來�。�
順清侯見他還拘泥于大房二房妯娌間那點斗爭,恨鐵不成鋼地抖著胡子:“什么叫奪,那是她用大房被昧的三萬兩換來的!”
戚修玉就覺得父親又開始偏向大房了。
他才是侯府未來的繼承人,順清侯卻偏心一個原本該是庶出的兒子。
這般一想,他心底有些火氣:“父親,兒子此次高升,怕是還要仰仗謝家在朝中說話�!�
所以不能在此刻處置謝晚晴。
此話一出,謝明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這一笑,順清侯被一口氣堵得面紅耳赤。
他是閑散侯爺,在朝中沒什么分量,大兒子憑自己掙出一份地位,這個從小養(yǎng)大的嫡子反倒一口一個岳丈。
他用力攥著手中佛珠,質(zhì)問:“沒有岳家,你就不能成事了?沒出息的東西,白在外頭鍛煉了!”
戚修玉被訓得臉色一白,順清侯厲色吩咐:“大房愿意幫你們,你們不要不領情,若到時候簍子捅大了,丟了侯府的臉,都給我滾!”
“還有,”他指著謝晚晴,“敢做這種丑事,你給我到祠堂跪著去,我不發(fā)話,誰也不許讓她起來!”
謝晚晴哭著在公婆丈夫的目光下將鋪子的地契給了謝明月,又被戚修玉陪著去跪祠堂。
謝明月拿到了想要的東西,原本要走,順清侯與羅氏低語幾句,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突然命身旁下人退去,房中只留下他們?nèi)恕?br />
“老大家的,你留下,我們說幾句體己話,”順清侯朝謝明月抬抬下巴,示意她坐下,“當年之事,是我們不好�!�
當年之事?
謝明月的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來。
第19章
順清侯與羅氏沒看出她的異樣。
順清侯嘆了口氣,緩緩道:“當初縉山執(zhí)意娶你,我們很是阻攔,致使他耽擱了一次外派高升的機會,若非如此,如今的他恐怕已經(jīng)走得更高。是我們短視了�!�
謝明月震驚地攥住雙手,想不到戚縉山為了娶她,竟犧牲了自己的仕途。
她不動聲色地微笑:“父親言重了,做父母的,總是為孩子打算,我當時的情形不算好,這京中不拘哪一家,怕是都不會同意�!�
不僅是順清侯,就連羅氏都為她這句話感慨。
到底是謝家金尊玉貴養(yǎng)大的,雖沒了家世,可骨子里還是金玉。
能屈能伸,識大體。
不枉侯爺看得起她。
“那時你畢竟還小,加之縉山為你數(shù)次與修玉沖突,惹得大伙不快,現(xiàn)在想來,一個女孩兒突然沒了家,難免有些敏感,后來你又病了那么久,如今見你好了,我們打心底高興。”
謝明月抿著嘴沒說話,心底全在想,原來戚縉山真的早早就打過戚修玉了,難怪昨晚那么順手。
難以想象,他那樣的人,會為了她數(shù)次動手。
她心中那潛藏的少女心事,又漸漸飄浮起來。
羅氏看著謝明月,順清侯方才耳語的幾句說到她心坎里了。
他們都是大家出身,懂得維護家族利益,謝晚晴本來就器小,如今又做了這種糊涂事,這個家給她來掌,實在危險。
謝明月不一樣,雖然先前讓人失望到了極點,可從近日這幾件事一一看來,她的表現(xiàn)不可謂不伶俐,這樣的兒媳才是掌家的好人選。
羅氏心底很看不上云氏,但順清侯已經(jīng)表明了對謝明月的欣賞,她權當為了這個家,忍了。
“明月,你是個明理知義的,先前侯府是老二家的在管,但今日你也瞧見了,老二家的不成體統(tǒng),你是長嫂,理當掌起這個家�!�
順清侯撫著胡子,和藹地看著她。
“你的性子,我們原本也熟知,如今你不妨借著這個機會,慢慢跟著你母親學起來�!�
謝明月聞言挑了挑眉。
順清侯這話的意思,是覺得她比謝晚晴好,要換人?
但又未直接將管家權給她,怕還是考慮到了謝家的存在,若謝晚晴真的被擼下去,依謝家父親的性子,肯定會生氣,順清侯不想得罪謝家,又不敢讓謝晚晴管家,于是想拉她做苦力。
管家又不是什么好活,她才懶得要呢,她只要管住大房就好。
謝明月莞爾一笑:“父親,我也想為您與侯夫人分憂,只是我大病初愈,如今記性還有些不好,況且縉山與我......還考慮著子嗣的問題,我才接過大房的賬,已是夜夜熬著燈看了,若再接管其他的,怕是......”
她考慮得面面俱到,順清侯反倒沒話說了,想強行給謝明月扯來管事,又怕真的影響了大房子嗣,最怕的,還是擔心兒子心疼媳婦,為此與他理論。
順清侯有些怕戚縉山,想了想,便覺得算了。
“罷了,你身體才恢復不久,這些事,只能憂勞你母親了。”
他拉過羅氏的手拍了拍,羅氏臉色十分難看,卻也沒辦法。
兩個兒媳,一個不堪,一個滑不溜手,這管家的事竟又到了她頭上。
謝明月從羅氏院中出來,擦了擦額角的汗。
順清侯真是難纏,一件簡單的事,硬是來來回回繞了這么久。
她穿過月亮門,戚修玉不知從哪出來,突然攔住她。
“明月,晚晴已去祠堂跪著了,你就這么恨她?你們畢竟一起長大的!”
謝明月緊緊皺眉:“若你閑著無事,大可陪著謝晚晴一起跪祠堂,而不是到長嫂面前胡鬧�!�
醒來后,雖只見過戚修玉兩次,可在她心底,對他曾有過的情愫與記憶,全都化為了憎惡。
十年前溫潤如玉的少年郎,早已戴上了虛偽的面具。
或許十年前他便戴著,可她那時眼拙,沒識出來。
戚修玉不信謝明月真的厭惡他,當年她嫁給戚縉山,卻總是郁郁寡歡,不是因為他,還能因為什么?
況且昨日他一露面,謝明月的手指都攥白了,戚縉山那樣沉的臉色她都不管,她說的那些話,戚修玉權當是傷懷過頭的賭氣之言。
畢竟她與謝晚晴從小爭到大,最后嫁給他的卻是謝晚晴,十年了,謝明月始終走不出來,戚修玉每每想起,就有些后悔當初那樣對她。
可若不那樣做,他也不知該如何。
他是侯府世子,要娶的,只能是謝家女,而不是惡仆的女兒。
“昨晚你大哥還未將你打怕?”
謝明月有意拿戚縉山嚇唬他,卻激起了戚修玉心底的怒意。
沒有哪個男人會承認自己不如人,更何況還是個原本流落在外的野種!
“他當初那樣對你,你還為他說話?”
他上前一步。
怎樣對她?
謝明月不信戚修玉的話,她皺著臉要走,卻正好撞上了回府的戚縉山。
“夫君!”
謝明月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杏眼盈盈。
“嗯?”
戚縉山接住她,在看到戚修玉的瞬間,目光盡數(shù)化為鋒利眼刀。
“大哥�!�
戚修玉變了副表情,恭謙溫馴。
可惜戚縉山審過的犯人不知凡幾,一眼就瞧見他眼底未散的褻意。
“記住你的身份�!�
戚縉山不與他虛與委蛇,直接將謝明月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回到了棲海院。
謝明月?lián)г谒珙^,今日順清侯和羅氏的一席話,打散了她心底對戚縉山桎梏已久的大半成見。
以前,他是她最厭惡的男人,可現(xiàn)在,他是她的夫君。
謝明月輕輕靠上他的前胸。
戚縉山猛地頓住腳,喉結滾動,低頭沉甸甸看她。
謝明月恍若未覺:“夫君,昨晚你是不是吃醋了?”
戚縉山眼眸一沉,將她整個放到院里的石桌上,撐著胳膊覆上去。
“忘了些事,膽子倒大了?”
他冷峻的臉高高在上,謝明月原本就是興起問了一句,見他如此,兩人幾乎挨在一塊,頓時不住地往后躲。
她自幼受到教導,一言一行,這光天化日的,戚縉山怎么如此孟浪?
戚縉山將她的退縮看在眼里,眸中熱意微退,卻不肯抽身。
“是不是呀?”謝明月緩了緩,這才抬頭看他,“方才,我可一點也沒理你弟弟,且還讓他與謝晚晴狠狠受了一頓罰。”
戚縉山盯著她不斷張合的唇,不知所謂地“嗯”了一聲。
謝明月不喜他的敷衍:“你既不想聽,那我走�!�
他依舊不吭聲,但沉沉地盯著謝明月。
多少年了,他不是重欲之人,可對著她,卻永不滿足。
“待會再聽�!�
一低頭,話語盡數(shù)封到了唇齒間。
庭院里的花樹,瞬間被風吹得“嘩啦啦”響。
第20章
“唔......”
謝明月下意識扣住他窄瘦的腰,被逼得輕輕掙扎了兩下。
鬼使神差的,戚縉山想到了她中毒吐血那日,他與她難以自持的那一刻。
那是十年來,他離她最近的時刻。
他的動作瞬間變得很輕。
謝明月身上,淺淺浮動的是茉莉的香氣。
戚縉山嗅著熟悉又陌生的馨香,記憶忍不住飄回十年前。
那時的她,被謝家趕到了莊子上,一身錦衣抵不住山間寒涼,凍得神志不清,見到他,竟然笑了。
也就是那抹笑容,令他失心瘋一般,羽翼未豐,卻甘愿打破籌謀,與所有人對峙,只為替她擋住風雪。
種了滿院的茉莉花樹,很久前就被拔了,可一嗅到這味道,戚縉山就仿佛回到了當年,心底自然而然有了片刻放松。
他松開可憐巴巴攥著衣袖的謝明月,低低笑了起來。
謝明月恨恨磨牙:“登徒子!”
她向來守禮,從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被壓在石桌上親吻。
戚縉山呼吸均勻:“我是你夫君。”
金河玉江兩人貼在側(cè)院的門縫上,耳朵恨不得豎到天上去。
老天爺,以前大爺要是說這種話,夫人立馬就要氣撅過去,如今兩人竟有來有往調(diào)笑起來了。
兩人搓著手,問梧桐:“梧桐,夫人怎么突然間想通了?”
梧桐老實道:“今日侯爺留夫人說話,說了大爺娶妻那年,放棄高升的事�!�
她想,夫人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即使不愛大爺,也總歸會有些觸動吧。
院中,謝明月忍著羞澀,從石桌上跳下來。
戚縉山要去接她,她打開他的手:“不許碰�!�
戚縉山得了甜頭,也未惱,只是眸色總是沉甸甸的,有些嚇人。
謝明月還是有些怕他這模樣,抿了抿嘴,道:“今日父親要我主持中饋。”
“謝晚晴這就被擼了?”戚縉山微微挑眉。
“自然不是。”謝明月驚覺他說話直白,又想起他十幾歲才入府,身上不大有高門子弟中矯揉造作的那種酸氣。
她將今日之事說了一遍。
“我這般處理那三萬兩,可以吧?”
想到自己事先沒經(jīng)過戚縉山的同意,謝明月小心翼翼地覷著他。
三萬兩不是小數(shù)目,都是戚縉山掙的,她卻拿來換了母親的鋪子,到底有些不好。
戚縉山微微勾唇:“夫人管家手段了得,往后一切事務你定就好,不必過問我,夫人不想掌管中饋,不答應就是。”
謝明月的一番籌謀被肯定,心底頓時有些喜滋滋。
“眼下另有樁要緊事。”戚縉山又開口提醒她,“過幾日,長公主的春花宴要在府中進行。”
“春花宴?”謝明月微微一怔,隨即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