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笑聲由遠(yuǎn)及近，一道身著翠綠孔雀毛氅，眉眼精明的美婦輕快入內(nèi)。
通身身居高位的氣派，偏偏又帶著三分潑辣，如同一朵艷麗的扶�；�。
“臣婦見過瑞王妃�！�
謝明月立即起身行禮，瑞王妃掩嘴輕笑。
“戚夫人不必多禮，今日你是長公主的客，若被我殺了威風(fēng)，怕是長公主要撕了我的皮。”
她話語利落，謝明月聽了，不禁嘖嘖稱奇。
還未見過有誰敢這樣對長公主說話呢。
“你少來，別嚇到明月，”長公主顯然與瑞王妃很熟稔，她朝瑞王妃招手，“來，聞聞，今日這香可有特別？”
瑞王妃又笑：“進(jìn)屋就聞到了，這藏香好生爽利，我這被永嘉氣暈的腦子，一下子就清明了過來�！�
長公主拊掌大笑：“你這張嘴啊，這香是明月親手為本宮制的，你若喜愛，這丫頭那還有�！�
瑞王妃立刻夸贊謝明月的香好，甚至當(dāng)即要掏出銀票，為整座王府都定制一些香料。
“誰還要你掏銀子，本宮還會(huì)虧待明月不成？”長公主笑呵呵地和瑞王妃推拒，隨口道，“永嘉又如何氣你了？你就這一個(gè)女兒，還有什么不能如她的意？”
第149章
“就因?yàn)橹挥幸粋�(gè)她，才愁死人，”瑞王妃笑著嘆了一聲，長眉顰蹙，“二十二了，青年才俊的名冊翻爛好幾本，個(gè)個(gè)都看不上，真不知她要嫁個(gè)什么樣的�！�
瑞王妃操心永嘉縣主的婚事，于全京來說已不是秘密，這位縣主自幼得瑞王喜愛，寵愛萬千，張揚(yáng)跋扈，又天真爛漫，偏偏挑剔得不行，從十五到二十二，瑞王妃把適齡的男子們挑了個(gè)遍，硬是沒將女兒嫁出去。
聞言，長公主抿唇一笑：“永嘉心氣高，尋常男子勢必不能入眼，其實(shí)......柳家大公子不錯(cuò)，雖年逾而立，但一直醉心學(xué)問，勝在單純，能包容永嘉的性子�！�
柳家即使駙馬的門第，算是清流世家，瑞王妃眨了眨眼，顯然未曾想到這號人。
“而立之年，豈不是三十了？比永嘉大了八歲......”
她喃喃地算著，自己先說服了自己。
女子二十二，已經(jīng)很難嫁了，這些年，瑞王抬進(jìn)門的妾身都比女兒小，再繼續(xù)下去，確實(shí)貽笑大方。
就算她能包容女兒，瑞王也不會(huì)容許永嘉縣主一輩子虛度之下。
“大一點(diǎn)正好，會(huì)疼人，”長公主喝了口茶，看了看謝明月，“明月，本宮記得你過去做姑娘時(shí)，愛辦些詩社什么的，柳家姑娘小子都曾去過，你可還記得？”
謝明月一直安安靜靜坐著，見點(diǎn)到自己，忙道：“都十來年了，那時(shí)見好的，不知如今變了沒有，但柳家人的教養(yǎng)確實(shí)是極好的�！�
她略一停頓，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揚(yáng)起一個(gè)笑容：“柳大公子曾跟隨柳三姑娘去過臣婦的詩社，確實(shí)是位至情至性之人，眼里除了詩詞，什么也沒有�！�
瑞王妃聽了，頓時(shí)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瑞王府如今的地位，不適合再結(jié)權(quán)臣，柳家正好，且永嘉縣主的性子也不適合那些勾心斗角的內(nèi)宅，柳家家風(fēng)清正，沒有那些彎彎繞繞，很不錯(cuò)。
“那來日本宮再辦一場詩會(huì)，你且相看相看�！�
長公主見瑞王妃意動(dòng)，很是殷切地將此事攬了過來。
“那就勞煩殿下了，”瑞王妃也不客氣，“若此事有了結(jié)果，可算是了卻我一樁大事�！�
她神色舒坦了些，瞥眼天色，起身：“今日時(shí)候不早了，我再回去管教管教永嘉那個(gè)逆女，明月，有空去王府坐坐，我很喜歡你那藏香�！�
瑞王妃很喜歡謝明月。
貌美而不妖嬈、知性卻不寡淡，比起有些唯唯諾諾的臣子女眷，靈性許多。
不愧是長公主喜愛的人。
謝明月笑了笑：“得瑞王妃喜愛，臣婦惶恐，來日必要拜訪王府，喝喝王妃的茶�！�
瑞王妃娘家是茶商起家，一直很自豪自家的產(chǎn)業(yè)，聞言，心底對她更有好感了。
謝明月拎著長公主賞賜的東西回了府。
戚修玉終于找到機(jī)會(huì)攔住她。
自春花宴后，他簡直無臉見人，直到過了好幾日，才敢從那日的荒唐中掙脫出來，在府中行走。
那日長公主斷了他的仕途，可羅氏與順清侯卻未嚴(yán)苛罰他，戚修玉便知道，自己在爹娘心中的地位怕是大不如以往了。
這一切，全賴謝明月，若不是她從中作梗，那日在武清苑里的人，根本就不會(huì)是他......
“你作繭自縛，還敢攔我�！�
看著不修邊幅的戚修玉，謝明月夸張地捏住了鼻子。
“侯府里也未養(yǎng)豬啊，怎會(huì)有豬臭？”
第150章
“謝明月！”戚修玉沉甸甸地看著她，一改往日惱怒至極，眼中帶著幾分陰沉，“你別以為自己在這府中一手遮天了，你那拙劣的手段，父親母親都看在眼里，且看你還能蹦跶幾時(shí)！”
謝明月沉默一瞬，輕笑：“是啊，父親母親都將我的言行看在眼里，但他們不還是偏向我了嗎？”
她輕撫云鬢，漠然地看著戚修玉：“你以為我還是當(dāng)初那個(gè)任你哄騙挑選的謝家女？沒嫁給你這個(gè)世子，我的日子照樣過得有滋有味，戚修玉，我若是你，就夾起尾巴，乖乖做人，趁著這世子頭銜還未被擼，多享受些時(shí)日�！�
戚修玉聽著她語氣中的冷意，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他知道謝明月沒有夸大其詞，她這么說，就是在計(jì)劃著奪走他的世子之位。
可笑。
他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可笑。
他的世子之位可是順清侯向皇帝請封的，謝明月在內(nèi)宅中再怎么使手段，也不可能動(dòng)搖到他的地位。
可戚修玉的心底還是因?yàn)榇嗽�，生出些飄渺的警惕出來。
這個(gè)女人實(shí)在太邪門，從她開始在內(nèi)宅中走動(dòng)，這府中的人就未曾好過。
“你就在這后院里做夢吧！”
看著謝明月深潭般的眼眸，戚修玉扔下一句話，飛快地朝羅氏的院子走去。
他是比不過戚縉山在朝中的地位，可他是母親唯一的兒子，云氏卻已得了父親的厭棄，就算父親對他失望，也不可能被挑撥到擼掉他的世子之位。
戚修玉安慰著自己，踏進(jìn)了羅氏的院門。
“母親，”他匆匆開口，“春花宴已過，是否可以將晚晴出殯了？”
羅氏搖著羅扇的手微微一頓，瞇眼看他。
“怎么？”她不緊不慢道，“你有事？”
戚修玉咳嗽了一聲：“這些日子，楓兒一直哭鬧要母親，紅霞終究是妾，不宜長期教養(yǎng)他，您前段時(shí)間不是造冊了么？兒子覺得，是時(shí)候?yàn)闂鲀涸賹ひ晃荒赣H了�！�
羅氏垂眉，嘴角浮出一種微妙的弧度。
她突然將手中羅扇擲出，冷聲道：“你還好意思提，那冊子上的人家，如今哪一個(gè)沒瞧見春花宴那日的荒唐？誰愿將自己如珠似寶的女兒嫁到淫窟來？”
想想都丟人，羅氏如今根本不想再為戚修玉操心，那本冊子也早就丟到了犄角旮旯里。
戚修玉面色一冷：“母親，兒子又不是女子，名節(jié)哪有那般重要，難道這輩子我就當(dāng)個(gè)鰥夫了嗎？”
羅氏心想，反正兒子也有了，還不如做鰥夫呢！
她真是累了，不想再折騰一個(gè)兒媳折磨自己。
看著她回避的神色，戚修玉的面色一寸寸冷下來。
怎么？
就連他這個(gè)兒子她也不要了？
“母親覺得丟人了是嗎？”戚修玉挺直脊背，冷笑，“那兒子就自己為楓兒找個(gè)母親�！�
他好歹也是翩翩君子，就算名聲有些許瑕疵，也不愁找不到姑娘愿意嫁。
第151章
羅氏腦子“嗡”的一聲，怒上心頭。
“你！”
她豁然起身，伸手一指。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順清侯府還是當(dāng)年的侯府嗎？你父親早就不問俗事，若非你大哥支撐，你以為你這個(gè)世子......”
“我這個(gè)世子如何？”戚修玉咆哮道，“是你們?yōu)槲叶ㄏ屡c謝家的婚事，是謝家的這兩姐妹將府中攪得翻天覆地！如今你們倒全怪在我頭上？”
他一聽到羅氏竟將整個(gè)侯府的光輝扣在戚縉山頭上，直接血沖天頂。
“父親偏心，如今你也偏心，既如此，那便干脆認(rèn)戚縉山做你的兒子吧！”
說完，戚修玉拂袖而去。
“逆子！逆子！”
羅氏震怒，在婢女畫屏的攙扶下，心底一陣陣發(fā)涼。
“你們瞧瞧、這逆子都胡言亂語些什么！”她閉了閉眼，臉色一片蒼白。
她是擔(dān)憂戚修玉如今的名聲不佳，想暫緩一段時(shí)間，再提續(xù)弦之事，未能想到，他卻如此口出惡言！
畫屏忙安慰道：“二爺也是一時(shí)想左了，夫人莫要?dú)鈮牧松碜�，待二爺消氣，定能理解夫人的一片苦心�！?br />
“我不要他理解！”
羅氏也氣死了。
她向來自傲，這些日子戚修玉丟臉，何嘗不是在下她的面子？現(xiàn)在全京都知曉，她羅氏教養(yǎng)了一個(gè)如此丟人的兒子！
若非還有戚縉山的名頭在外唬著，外人還不知該如何看待順清侯府呢！
“去把那本冊子拿去燒了�！卑肷危_氏的臉色漸漸從慘白淪為鐵青，“以后他的事，我不想管了�！�
她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一想到戚修玉方才怒斥自己的模樣，羅氏的腦袋就一陣陣刺痛。
“誰也別再勸我，否則就趕出府去。”
她冷聲下令，下人們面面相覷，頓時(shí)都不敢再勸。
瓊?cè)A院里，謝明月擺弄著那套制香的器具，有些出神。
看得出，瑞王妃是真的喜愛她制的香，她確實(shí)需要制出些香備著，等到長公主舉辦詩會(huì)時(shí)，一定會(huì)有更多人找她買香。
謝明月埋頭細(xì)思，又想到還在瑞王府的木槿。
同瑞王妃打好關(guān)系還不夠，要請瑞王割舍自己的妾室，也是件難如登天的事。
長公主雷厲風(fēng)行，不過幾日，詩會(huì)的帖子便遞到了謝明月手里。
這次詩會(huì)有男有女，因著有想替永嘉縣主相看的原因，并未設(shè)大防，場地也在京郊一處河邊，氣氛算是輕松，謝明月如約抵達(dá)時(shí)，長公主已坐在了河邊的紗帳里，外面草地上鶯歌燕舞，少男少女笑作一團(tuán)，春光明媚。
“看著這些孩子，方覺自己真是老了�！�
長公主持著一柱線香，放在身前，以袖扇入鼻腔，細(xì)細(xì)賞聞。
“不過你這香倒讓本宮又覺年輕了一些�！�
謝明月笑了笑：“殿下又打趣臣婦，這香哪就那樣神奇了呢？”
“倒不是打趣你，那日本宮帶著香到皇后宮里，給那些妃嬪們聞賞，各個(gè)都夸不錯(cuò)，你送本宮的那些，已盡數(shù)被她們分了去�！�
長公主步搖輕晃，面色紅潤幾分。
“倒教本宮有些不舍�！�
第152章
“那可巧了，今日臣婦又為您帶了些香，”謝明月將身側(cè)木匣打開，“數(shù)十束藏香，夠您一季花用�！�
“還是你貼心�！�
長公主見狀欣喜萬分。
“你不是一直想求瑞王妃那位五姨娘嗎？屆時(shí)本宮為你關(guān)注著，若有時(shí)機(jī)，就向瑞王妃討了來�！�
她知曉謝明月的心思，但瑞王的妾室，縱使她身為長公主亦不能生硬強(qiáng)奪，唯有循序漸進(jìn)，徐徐圖之。
“多謝殿下，”謝明月心中涌上一股喜悅，正要跪地謝恩，長公主卻突然起身，“瑞王妃和永嘉來了�！�
只見河邊大道上，兩輛八馬紗車停到路邊，瑞王妃同一年輕女子舉著羅扇掩面而出，身側(cè)仆從成群，極盡排場。
“柳大公子怎么還未來呢？”
長公主搖了搖手中扇子，身側(cè)李公公立刻伶俐道：“奴才這就去尋柳大公子�！�
謝明月遠(yuǎn)遠(yuǎn)瞧著瑞王妃身后的永嘉縣主。
雖已二十有二，但永嘉縣主依舊打扮得如同二八少女，衣裙妍麗，戴一瓔珞金項(xiàng)圈，簪花貼珠，是極為張揚(yáng)又明媚的打扮。
只一張美貌的臉上，眉眼間幾分冷戾，破壞了通身的爛漫。
“今日長公主為你設(shè)詩會(huì)，你板著個(gè)臉，像什么樣子？”
瑞王妃遮著嘴，輕聲斥責(zé)。
永嘉縣主垂下眼簾。
“女兒不愿嫁那柳大公子�！�
什么酸臭書生，三十還鉆在詩詞里的男人，哪里配得上她？
“王侯將相，我給你相了個(gè)遍，你馬上就要二十三了，若生辰前還沒結(jié)果，當(dāng)心你父王一怒之下，真絞了你的頭發(fā)，送你去做姑子！”
瑞王妃氣得發(fā)抖，到了長公主帳前，又趕緊堆起笑臉。
“不管你愿不愿意，今日都得給我見一見，知道了嗎？”
“知道了�！�
永嘉縣主不情不愿地嘟囔，手中不停摩挲著腰間的一塊芍藥玉佩，心不在焉。
其實(shí)，她早已有位不能言說的心上人，但依此人如今的情形，父王母妃根本不會(huì)將她嫁過去，她只有一日日拖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一段注定等不到結(jié)果的姻緣做什么。
永嘉縣主一到，長公主便開口：“柳大公子還未到，咱們先吃吃茶，品香閑聊。”
“快讓我聞聞，明月今日又帶了那些香？”
瑞王妃利索道，一旁的永嘉縣主好奇地打量了謝明月一眼，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嫉恨。
“這位便是戚大夫人？”她有些倨傲地開口，“怎么沒見二夫人呢？”
聞言，瑞王妃也有些好奇。
是啊，謝晚晴一向是這些交際中的活躍者，怎么春花宴沒見，如今還不出現(xiàn)？
“戚二夫人病了，”她同女兒解釋，又看向謝明月，“怎么病得這樣重？半月余都不見好？”
謝明月垂下眼簾，語氣有些沉緩：“此事......府中還未向外說，但弟妹她......”
羅氏已在張羅著謝晚晴出殯一事，她也可以說了。
“她已病逝了。”
話落，永嘉縣主手中的茶盞驟然滑落在地。
第153章
“戚夫人說的，可是謝晚晴？”永嘉縣主的聲音很小，“謝晚晴病逝了？”
她的嗓音帶著一抹顫抖，謝明月不動(dòng)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吸引了瑞王妃的注意力。
“正是，紅顏命薄，可憐臣婦那侄兒，小小年紀(jì)就沒了娘�！�
長公主與瑞王妃都不是婆媽之人，但聽到此話，也都有些心有戚戚。
唯有永嘉縣主的神色十分怪異，一張臉白到一半又恢復(fù)如常，只是手指緊緊攥著杯盞，不住地摩挲著杯沿。
長公主忍不住輕嗤：“那豈不是春花宴時(shí)，她已病入膏肓？順清侯世子還能做出那等丑事，簡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