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彎起一抹冰冷的笑,十分不屑。
“嫁人吶,就怕嫁給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
長公主對戚修玉的嫌棄簡直躍然于臉。
瑞王妃的臉色不太好看,因為瑞王就是這么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不比長公主與駙馬情投意合,她當初生產(chǎn)永嘉時,瑞王還在妾室的房內(nèi)流連。
若非瑞王勢大,她這個王妃做得還算舒服,否則她也忍不下去了。
“怎么會呢?長公主殿下,戚二公子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風骨逶迤,做出這種事,只怕是遭了暗算�!�
永嘉縣主突然開口。
她頂著一頭盛放的鮮花,脆生生道:“當年戚二公子一首河歌賦驚艷了滿京,我覺得他不是那種人�!�
長公主細眉微蹙,謝明月已經(jīng)接過話道:“二弟的才情確實無話可說�!�
至于做人嘛,呵。
她也無話可說。
“永嘉,殿下又未要你議論外男,還不快吃些糕點堵嘴�!�
瑞王妃皺著眉給女兒塞了一塊糕點。
“管他暗不暗算的,男人偷腥是天性,咱們只管別委屈了自己,若天下女子都如殿下一般自立自強,哪里還需要成日在內(nèi)宅斗來斗去,期盼一個混球的光顧�!�
這話可謂大逆不道,長公主聽了卻哈哈大笑起來。
謝明月跟著笑了兩聲,心里暗自思忖,看來瑞王妃與長公主是真的投緣,這種話也能隨意說出口。
不過這也能看出,瑞王妃的性情十分直率,潑辣麻利,木槿在瑞王府里也許過得不算好,但應(yīng)該不會受那種陰毒的磋磨。
她暫且放下心,過了一會,柳大公子還未來,永嘉縣主有些坐不住了,長公主見狀,只會讓謝明月作陪,同她一塊在河邊草地上玩玩。
今日滿京的公子小姐來了大半,河邊歡聲笑語、春光爛漫,永嘉縣主走了兩步,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遇見一個猜字謎的臺子時,這才有了點興致。
“猜對字謎可贏一次箭射機會,贏得琉璃蓮座香爐�!�
永嘉縣主弄明白規(guī)則,看著被眾人拿出來做彩頭的香爐,心念一動。
她雖嬌縱,可還是懂人情世故的,今日長公主為她設(shè)局,她作為小輩,雖不必歸還人情,但總要買個乖,讓人高興。
“戚夫人,我在此玩玩。”
永嘉下意識就抓起一張反扣著的竹片,竹片反面寫著謎題。
“好,那我在此瞧瞧縣主贏得香爐的英姿。”
謝明月微微一笑,永嘉縣主也不管她了,拿起謎題就是一頓猜。
可惜她平素不愛這些詩畫,勉強猜了幾個后,就卡在了一個謎題上。
周圍都是一群年紀小的少年少女,永嘉不甘心丟臉,正要責備謝明月不幫她,突然一名白衣男子從桃樹下繞出,看到她手中謎題后,朗聲道:“格外大方,此乃回字啊。”
第154章
謝明月一抬眼,便撞進一雙澄澈的眼眸。
男子身量修長,一襲白衣站在風中,風骨崢嶸,永嘉呼吸一滯,蹙眉道:“真是回字?”
她將手中竹片一拋,負責管理箭矢的少年頗有眼色,立馬笑道:“恭喜縣主贏得箭矢,如今您有十支箭,可以嘗試奪得彩頭了�!�
永嘉拿過箭矢,隨性地拉開射了兩支,她的準頭是跟著瑞王練過的,只是疏于憊懶,兩次都未能射中。
這下永嘉骨子里不服輸?shù)膭蓬^上來了,“嗖嗖”又是好幾只,卻總是差一點兒。
謝明月眼見她白皙的面孔逐漸漲紅,忍不住皺起眉頭。
白衣男子這時開口:“若縣主不嫌棄,可否將剩下一支讓我嘗試?”
“你?”
永嘉縣主看了看他,捏著剩下的最后一支箭,想了想塞給他。
“必須給我拿下這頂香爐�!�
謝明月忍不住想笑,她這么放話,就算男子射不中,這設(shè)猜字謎的主辦人也要將香爐奉上了。
白衣男子什么也沒說,只是站定后便拉弓射箭,修長的身形顯出一股含蓄的力量感。
“嗖”的一聲,箭頭沒入靶子,周圍響起一片歡呼。
“恭喜縣主!”
主辦人很快將香爐捧來,永嘉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香爐,看向白衣男子:“你是誰?”
此人衣著不俗,通身配物不似凡物,應(yīng)當有些身份,可她竟未曾見過他。
難道不是京中人士?
男子微微一笑,朝她與謝明月拱手:“柳某見過永嘉縣主、戚夫人�!�
“你就是柳大公子?”
永嘉瞪大了眼睛,臉頰突然飄出一抹粉色。
不是一個酸臭書生嗎?怎么還能拉弓射箭,準頭也這么好?
柳光舟不急不緩地點頭:“正是在下�!�
“你怎么遲了這么久?”永嘉沉默一瞬,臉色突然一變,有些不滿地責備道,“可是不愿見本縣主?”
“我的車夫出發(fā)時突然肚痛,以致耽擱了時日,請縣主莫要責怪�!�
柳光舟狹長的眼眸瞟著謝明月,卻朝永嘉深深道。
永嘉一口氣憋在口中,想發(fā)又發(fā)不出來,最后揮袖道:“罷了,看在你為我贏得了香爐的份上,我就不打死你的車夫了,還不快隨我去見長公主殿下�!�
她張口就是“打死”,柳光舟眸光一閃,同謝明月一道墜在永嘉身后,往長公主的紗帳走去。
謝明月一路沉默,可到了半路,柳光舟突然開口:“戚夫人,多年未見,可還安好?”
永嘉的步子微微一滯,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謝明月心中暗罵柳光舟故意找事,繃著笑臉道:“多謝柳大公子關(guān)心,夫君與我都好�!�
見永嘉似乎在微微瞥頭,她又補充:“若您想同縉山論詩,改天約他就好,我定不會攔著不放行�!�
誰知柳光舟卻如同失了智一般,搖著身前象牙扇:“非也,戚夫人,柳某一直敬佩的是您的才情,若要論詩,也得同您論啊�!�
話落,永嘉縣主的嘴角陡然沉了下去。
第155章
謝明月狠狠瞪了柳光舟一眼。
這個促狹鬼,以往便同她很不對付,只要是論詩作畫、總是和她賽著互相壓一頭,沒想到如今十年過去,他還是如此惹人嫌!
柳光舟看著謝明月眼中怒火,心底一陣大悅。
誰懂啊,多年來,也就謝明月能夠與他匹敵一二,自她嫁人后,他便頓覺惋惜,感覺少了一個對手、沒了一個知己。
好在她還算沒病死,如今又出來行走了。
他懷著一肚子壞水,慢慢跟著永嘉縣主走,一點也不在乎,自己這話對一個已經(jīng)婚嫁的女子來說,有多么驚世駭俗。
“柳大公子,請慎言,”謝明月磨了磨牙,“我已出嫁多年,你若要論詩尋道,還是另尋他人吧�!�
她就知道,柳光舟要給她挖坑,與說說完話,立刻走到永嘉縣主身側(cè),朝永嘉縣主投去個求救的眼神。
永嘉縣主一接觸到謝明月的眼色,愣了愣,臉上慍怒少了一些。
這柳大公子看起來光風霽月的,沒想到是個流里流氣的登徒子。
難怪這么老了還未成婚!
永嘉縣主心底的一絲悸動飛快地散去了。
只是她向來獨占欲強,這是頭一回有男子當著她的面,卻朝別的女子獻殷勤,就算她看不上柳光舟,更不將謝明月放在眼底,卻還是心存了一成惱怒。
她永嘉縣主何時被別人比下去過?
想到這,她瞪了謝明月一眼,徑直沖進了紗帳內(nèi)。
柳光舟在兩人身后舉著象牙扇遮光,一派風流倜儻地跟了進去。
今個兒真高興啊,狐貍兒請吃雞啊。
賬內(nèi),永嘉撲到瑞王妃懷中,臉蛋紅撲撲的撒嬌:“娘,女兒見到柳大公子了。”
瑞王妃本是很寵她的,可一想她也二十三了,今日和柳大公子相看,合該穩(wěn)重些。
于是板起臉推開她:“多大的人了,還做小孩情態(tài),這位就是柳大公子吧?永嘉,還不快起來!”
永嘉氣息一滯,咬著嘴唇坐了起來。
每次都是如此,她明明是父王和母妃最喜愛的孩子,可一說到談婚論嫁,她似乎就成了個外人。
滿口規(guī)訓道理,毫無意趣可言。
她若是成婚后,才不會做這種婦人呢,她一定要率性而為,保持自我。
永嘉沉默著,柳光舟已經(jīng)人模狗樣地朝著長公主與瑞王妃行了禮。
看著他風度翩翩,一點也不酸臭迂腐的模樣,瑞王妃與長公主都十分滿意。
“原來還有這樁美事,”聽謝明月說了方才相遇的情形,長公主搖扇笑道,“光舟,本宮還以為你喜愛詩書,不通武道,沒想到射箭也很出色�!�
話語中,欣賞之意溢于言表,柳光舟瞇了瞇眼,謙虛道:“隨手一拉而已,我醉心詩畫,確實不愛武......”
沒想到謝明月打斷了他的話:“殿下可說對了,以前臣婦做姑娘時,也有幸見過柳大公子的風姿,長弓短劍,皆是信手拈來�!�
方才他給她挖坑,她也給他挖一個,不過他挖的是個小坑,換成她挖,可就不一定了。
謝明月暗暗覷著柳光舟,不遺余力地給他“加碼”。
他根本不喜歡永嘉縣主,卻為了讓永嘉敵視她,故意說出剛才那番話,現(xiàn)在她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在長公主和瑞王妃面前說些好話,讓柳光舟栽個大跟頭。
第156章
兩人暗中交火,長公主與瑞王妃毫無所覺,永嘉看著幾人對柳光舟滿意的模樣,心底鼓著一口戾氣,憋得人坐立不安。
“母妃!”
就在瑞王妃再次感慨柳光舟才貌俱佳之際,永嘉再也受不了了,“嘩”地一下猛然起身,嚇了瑞王妃一跳。
“做什么毛毛躁躁的,公主殿下還在這呢,你這孩子......”
瑞王妃蹙眉責備著,永嘉耳中“嗡嗡”直響,看著柳光舟那張臉,越看越惡心。
偽君子、登徒子,和有夫之婦眉來眼去,當真惡心透了!
“我不舒服,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她小性子上來,不顧儀態(tài),拎著裙子就沖出了紗帳。
“哎?永嘉!”瑞王妃吃驚地喚了一聲,隨即臉色一點點沉下去,“這個不懂規(guī)矩的,讓諸位見笑了,桃花,還不快去追縣主回來。”
眼見今日相談甚歡,柳光舟給她的印象也很好,誰知永嘉突然發(fā)脾氣?瑞王妃不禁瞥了柳光舟一眼。
誰會喜愛一個跋扈驕縱的妻子?怕是這回長公主的心意又要打水漂了。
柳光舟一味地搖著扇子不言不語,謝明月接受到長公主的眼色,笑著起身:“怕是縣主覺得帳內(nèi)有些悶了,臣婦去尋縣主吧,不如待會柳大公子再同縣主在河邊散散步?”
柳光舟氣悶起身:“那我也去尋縣主�!�
瑞王妃還覺得丟臉,想要阻止,長公主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
待其他人出了紗帳,長公主笑道:“讓孩子們自己結(jié)緣吧,咱們長輩的操心到這,也差不多了�!�
謝明月與柳光舟一前一后出了紗帳,她正抬頭尋找永嘉的身影,柳光舟卻伸手一扯,將她扯到一棵樹后。
“柳大公子!”
謝明月沉下眉眼,冷聲呵斥道。
“你再混不吝,也該知曉,如今我們沒有立場能夠獨處�!�
原先她只覺得柳光舟是個十分乖戾之人,所以常與她互相爭斗,可今日他的做法,完全是唯恐天下不亂。
“謝明月啊謝明月,看看你如今無趣的模樣,”柳光舟拖著長長的腔調(diào),瞇起眼眸,“怎么一點挫折就把你打倒了?十年,你龜縮了十年,我還以為,你就準備那樣過一輩子呢�!�
謝明月一頭霧水地看著他,蹙眉道:“我嫁不嫁人,與你何干?”
她確認柳光舟肯定對她沒有其他感情,但他說話,怎么這樣怪異?
好像對她很失望似的。
“是與我無關(guān),可是......”柳光舟抱起手臂,咬牙切齒地盯著她,神色十分復(fù)雜,“難道你真的病狠了,連十年前的事都忘了?”
謝明月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疑惑地回想著。
她和柳光舟不就是斗來斗去嗎,能有什么事,令他十年不忘,還專程借機見自己。
見她沉默,柳光舟冷哼一聲,從袖中抽出一份折疊的文書,恨恨道:“瞧瞧,爛柯山人一夢,令眾人平白苦等!”
爛柯!
謝明月的腦子“嗡”的一聲,想到了什么!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迸出一絲喜悅之色。
第157章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柳光舟從袖子里抽出的文書,語氣暗含激動。
“鴣鷓文社?”
這是她化名爛柯山人,十年前成立的文社。
吸納了京城百余文人,不乏男女,皆是靈氣豐盈之輩,知曉爛柯山人真實身份的人不多,柳光舟這個文社副手算一個。
其實她并未告訴柳光舟自己的身份,但柳光舟視她為對手,硬是從她文筆的細枝末節(jié)中猜出了真相。
“文社居然還在?”
謝明月不可置信地拿過文書打開,上面赫然是當年文社成立時,最初三人蓋下的印章。
爛柯山人是她,聞舟居士是柳光舟,還有一吉光居士,是當年謝明月的閨中密友,同為才女的賀蘭芝。
“你以為呢?”見她分明記得,柳光舟冷笑一聲,眸中藏了幾分恨意,“你一遇曲折,便龜縮進順清侯府,留我倆支撐文社,賀蘭芝遠去江南,我留在京中,兩頭呼應(yīng),倒是鬼使神差地將文社擴大了規(guī)模,只是眾多文人雅士,多年來始終向我來信,只詢問一件事�!�
“爛柯山人為何突然消失!”
他擲地有聲,一改方才的散漫風流。
“謝明月啊謝明月,你瞧,你真是讓人生恨,可你消失十年,我們卻還是殷切盼望著,盼望著那一日你便出現(xiàn)了�!�
“你......你是說......”謝明月猶如被擋頭喝棒,不確定道,“這些年來,你們不但發(fā)展了文社,并且還都在等我?”
“哼!”
柳光舟冷哼一聲,恨恨抄起手臂,并不肯多說一句。
謝明月看著那陳舊的文書,經(jīng)過十年光陰,文書邊角早已有諸多破損,但明顯有人精心呵護,所有的破損缺角,都被細細裱糊過,悉心珍藏。
這是她曾經(jīng)的夢想啊,竟有人一直在原地等她。
“我......”
她喉頭發(fā)緊,一陣哽咽,最終輕聲道了一句。
“對不起,是我失約了。”
“一句輕飄飄對不起?”柳光舟陰惻惻開口,“爛柯山人呢?還回來!”
誰知道他這些年再難遇敵手的寂寞,沒有爛柯山人,聞舟居士便高處不勝寒,縱然王朝興盛,文才輩出,但到底少了當初那股交鋒中越戰(zhàn)越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