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就好像此刻他這個人,哪怕笑起來,哪怕站在烈日下,也是一條冰冷狡詐的毒蛇。
他語調(diào)纏綿,難得耐心極好地向段天邊解釋,“因為在對方簽下合同的那一刻,法律就已經(jīng)站在我這邊了�!�
怎么能怪他呢?
他可是清清楚楚,白紙黑字地提醒過,這是漏洞,這是陷阱,錯的是那些看不穿障眼法的蠢貨才對。
段天邊一時無話。
好半晌她才吐出口氣,苦笑了一下,“說實話,我沒想到你和蘇源會是朋友。”
表面客客氣氣,實際句句不饒人,明明是個律師,卻喜歡在法律邊緣游走,說他人品三流都是避重就輕,和這樣的人在言語上交鋒,簡直讓人心力憔悴。
也不知道蘇源平日那般溫吞的性子是怎么和他交流的。
“誰說我和他是朋友?”這會兒江一寒反而露出詫異的表情,直接否認了。
“不是嗎?”
段天邊愣了,“真不是��?”
蘇源的確不止一次交代過他和江一寒并不熟。
在水云間的時候她信,可巧的是每次她碰見江一寒,都和蘇源能扯上聯(lián)系,說他們不是朋友……
“拜段警官所賜�!�
江一寒矜持地攤了攤手,唇邊彎出的弧度諷刺又疏離,“我們凜哥這些年來最討厭的,可就是律師了�!�
第八十章:程先生也是這么想的?
去程澤定好的位置的咖啡館前,段天邊特地在手機上查過,本地的民政局離那兒只有五百米,他們簽完離婚協(xié)議就能步行去離婚,連車都不用坐,方便得很。
她接完蘇源的電話,回頭看向站在原地神色悠閑的江一寒,猶豫幾秒走過去,“你真要和我一起去?”
“當然�!�
江一寒眼都不抬,懶懶開口,“我們這行的規(guī)矩,收了錢就得辦事�!�
好好的行規(guī)硬是被他說出了幾分斯文匪氣。
他看了眼段天邊,“怎么,怕我知道什么見不得人的,跟你們家小警察告狀?”
段天邊扯唇露出個無奈的笑,像是嘆了口氣。
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她這兩年有的只是一個“程太太”的名頭,如今不過是要回到原位,從此兩人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干,以前再多的不甘心,到如今她也都覺得沒意思了。
出門前,段天邊才發(fā)現(xiàn)原本要上班的蘇源也請假在家,平常穿著隨意的人今天還特地換了一身正裝,把自己收拾得格外英俊利落,半靠在沙發(fā)邊,漂亮的指節(jié)慢吞吞地輕敲膝蓋,闔著眼等她。
窗外透進來的光影過渡在他安靜溫潤的臉上,時間在這一瞬忽然變得很慢,慢到段天邊以為它就停在了這一刻。
在這很長很長的瞬間,段天邊莫名躁郁的心情也隨之沉淀下來,慢慢變得平靜,溫柔。
聽到動靜,蘇源抬眼看過來,頓了幾秒,語氣不大開心,“怎么還化妝了?”
說完就朝她走過來,低頭含住她的唇吮了幾下,皺著眉把她那點唇彩都舔吮沒了,才松開打量,滿意地點點頭,又在她臉上親了口,自然而然道:“走吧�!�
和程澤見面這件事,早在度假酒店里她就和蘇源報備過了,不過……段天邊并沒有打算帶著蘇源一起去。
意料之中的,遭到拒絕的男人沒了表情,直到段天邊穿好鞋關(guān)上門,也沒跟她說上一句話。
本來以為這個悶氣至少要生一天,結(jié)果剛才接到蘇源的電話。
出門前還冷冰冰不肯和她說話的男人,似乎怕她真的不回來,聲音里帶著幾分懊惱的妥協(xié),問她到底什么時候回家。
段天邊當時就忍不住笑了。
真是。
以后誰說蘇源不會談戀愛,她就跟誰急。
——
咖啡館里。
程澤盯著正坐在對面悠閑品咖啡的江一寒,又看向段天邊,臉色陰沉,“你什么意思?”
就知道會是這個反應(yīng)。
段天邊心里嘆氣,來之前她就預(yù)料到了,年前那場官司,對方幾家大公司的老板請來江一寒辯護,程澤在法庭上一敗再敗,幾乎是砸了自家律所的招牌。
那之后兩人勢如水火,可以說唯一能讓程澤當成死對頭的,就是身邊這個人了。
說實話,她都懷疑蘇源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事,所以才故意請江一寒過來挑釁的……
為了不讓場面變得更僵,段天邊只能簡單解釋,“我請來的律師�!�
程澤扯了扯嘴角,嘲諷道:“不過是走個離婚流程,這么簡單的案子都肯接,看來江律師比我想象中要清閑啊。”
來了來了,火藥味開始了。
“程先生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江一寒放下杯子,笑瞇瞇道:“對我來說,案子不分難易,只分想與不想,我和段警官也算是合得來的朋友,這次難得能幫上她,再大的案子我也該推了�!�
段天邊:“……”我的朋友,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先把蘇源打給你的錢退回賬戶??
“是嗎?”
程澤看向她,目光似刀鋒,“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么個合得來的朋友?”
段天邊誠懇道:“你不知道的確實挺多�!�
說起來,他們倆大學不在同一所,也不在同一個城市,但當時的段天邊能認出他班上所有女生,知道他同寢的幾位室友愛吃的東西,背得出他每個學期的課表。而程澤,到現(xiàn)在可能還以為她身邊只有林月月這一個朋友。
他沉默幾秒,“上次說見面談,你沒說會帶別人,我以為只有我們兩個�!�
“他是律師,沒什么關(guān)系吧�!倍翁爝吙戳搜凼謾C上的時間,提醒道:“比起這個,民政局五點半下班,你再這么聊下去,這婚今天又離不了了�!�
“……”
程澤瞇了瞇眼睛,將桌上的協(xié)議遞給她,“離婚的事我暫時不告訴爸媽,每個月你還是要抽空去看他們,免得他們懷疑,你爸那里我有空也會過去,如果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可以提前告訴我。”
“不用�!�
段天邊掃了眼協(xié)議,感覺內(nèi)容和上次他發(fā)來的圖片沒什么區(qū)別,就直接挪到江一寒面前,“我爸那里沒事,反正你以前也不怎么過去,照常就好……江律師,你幫我看看吧,要是沒問題我就直接簽了。”
程澤看著她,沒說話。
江一寒大概掃了遍,挑眉,“程先生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大方。”
程澤對這句話報以冷笑。
“沒什么問題。”他把離婚協(xié)議遞還給段天邊,笑了下,“不過有件事我很好奇,二位離婚的事不告知雙方父母,是有什么原因嗎?”
段天邊從身上摸出一支筆,在角落慢慢簽了自己的名字,“沒什么原因,爸媽……”
她頓了頓,又改口,“伯父伯母都對我挺好的,怕他們難過,暫時瞞著。我爸身體也還沒康復(fù),以后再找機會告訴他們吧。”
“程先生也是這么想的?”
他將程澤細微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微微一笑,“我猜二位的令尊令堂今后要是知道這件事……程家大概也要變天了吧?你說對嗎,程先生?”
第八十一章:落差
這番話說得古怪,連段天邊都聽出點不對勁,更別說本就從父母態(tài)度中察覺到一些端倪的程澤。
他盯著江一寒,像在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人,“程家的家務(wù)事,江律師似乎了解得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清楚?”
話一出口,江一寒就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看來這位冷面貴公子對自家做的那些腌臜事,也并不是毫無所覺。
他勾唇撇清關(guān)系,“隨口一句閑聊,何必緊張?程先生年輕英俊,又是律師界的精英,勾勾手指就有大把門當戶對的美人愿意來當這個程家少夫人,不過沒了個段天邊……”
江一寒扭頭看向邊聽他們說話,邊轉(zhuǎn)筆桿的女人,笑瞇瞇道:“以前是段家千金的時候還能起點作用,現(xiàn)在變成個上不了臺面的小警察,帶出去都嫌丟臉,更別提有什么讓程家變天的能耐了。”
段天邊:?
她忍住想往他臉上扔筆的沖動,“……你以前真沒被客戶暴打過嗎?”
早知道這人嘴巴毒,但客戶還坐在這呢?!當著客戶的面就開始損,她不要面子的嗎!
而且警察怎么了,這年頭還有人看不起警察了?!她可是國家的打工人!
想到這,段天邊的底氣爆棚,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把三份簽好字的協(xié)議遞還給程澤,“該你了�!�
程澤見她動作這么爽快,筆尖頓在紙上,“沒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嗎?你還可以提�!�
段天邊搖頭,“沒有,挺滿意的�!�
程澤捏著筆沒說話,他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因為對方平淡的反應(yīng)與他最初的設(shè)想落差太大,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
隨即又覺得可笑。
有什么好悵然若失的,這不就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
他不再猶豫,在協(xié)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三人出了咖啡廳,江一寒看了眼表,散漫地表示時間到了,他該下班了。
段天邊很無語,“你收那么多律師費,就干這么點活?”
媽的,這錢真好賺。
江一寒挑眉,“段警官,話可不是這么說,鄙人在業(yè)內(nèi)的能力想來沒人會比程律師更清楚的了,不信問問他,這個價格,絕對童叟無欺�!�
回應(yīng)他的則是程澤的一聲冷笑。
江一寒朝段天邊行了個優(yōu)雅的紳士禮,眼中似有深意,微笑道:“段警官,期待我們下一次見面�!�
……
等辦完離婚手續(xù)從民政局出來,段天邊吐出口氣,揉了揉因為尷尬而有些僵硬發(fā)麻的臉,還是沒忍住,感慨一句物是人非。
他們領(lǐng)結(jié)婚證也是在這家民政局。
如今才過了一年,段天邊也不確定里面的工作人員還記不記得他們,或許是程澤被四五個油膩中年男襯托得太過英俊出眾,時不時有隱秘八卦的目光朝他們掃射過來,難免讓她感到如坐針氈。
……不是,怎么離個婚還有人用羨慕的眼神看她??
程澤于她之后走出來,見她站那發(fā)呆,忍不住刺了句,“怎么,后悔了?”
段天邊沒察覺他語氣中的輕微酸意,還以為他在說笑話,很給面子地彎了下嘴角。
程澤緩了緩,“我提前訂了餐廳,請你吃飯。”
段天邊覺得他的提議有些喪心病狂,誰離婚后的第一頓會和前夫一起吃?
干脆利落地拒絕,“不用,我趕時間�!�
“連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她實話實說,“已經(jīng)約了人。”
剛離完婚就急著約在一起吃飯的人?
程澤下意識將可能的人在腦中過了一遍,總不會是江一寒,“是上回那個警察?還是那晚和你在酒店過夜的人�!�
酒店過夜。
腦子一晃,段天邊才想起來還有過這么件事,想起了十七,莫名生出一股對不起蘇源的愧疚。
她心頭倏然煩躁,于是對著程澤的語氣也糟糕起來,一張漂亮的臉變得冷冰冰的,“和你有關(guān)系?”
“……”
程澤一時被噎住,半晌才陰著臉開口,“是與我沒關(guān)系,你想和誰吃飯,想和多少人玩都沒必要和我交代,但別忘了我們之前約好的,別鬧到爸媽面前�!�
段天邊卻被他這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激起了怒意,冷冷道:“我看你才是誤會了,程澤,我答應(yīng)暫時不說,只是怕離婚的事太突然,他們無法接受,并不代表我想一輩子都在他們面前和你保持這種貌合神離的關(guān)系�!�
程澤盯著她,語氣陰沉沉的,“我有這么差勁?你當年可不是這么說的�!�
“當年?”段天邊擦了擦拇指,上面還有摁過印泥后的紅痕,“當年你的理解還能拿滿分呢,怎么現(xiàn)在還非得我掰碎了給你聽?”
“婚都離了,你大可放開了說。”
段天邊本來還想著好聚好散,此時見他一副“我看你能說出什么”的表情,喉嚨幾乎要忍得噴火。
她想,忍個屁。
“當初我們結(jié)婚太過草率,你不怎么喜歡我,我知道,很多事我也沒打算怪你頭上,是我自己一廂情愿,被豬油蒙了心,但老娘自認從沒有逼迫你�!�
“我在感情上不算多勇敢,也不愛死鉆牛角尖,你要是從一開始就不給我回應(yīng),我大概也就放棄了,可你永遠是那樣,不點頭,不拒絕,等著別人走過來把東西塞到你手里,再輕飄飄地說一聲‘謝謝’,態(tài)度曖昧,若即若離,不管別人塞在你手里的是死物,還是一顆真心,在你眼里好像都沒差別�!�
“我當時猜你總歸不討厭我,電視劇里不都喜歡那么演?你浪子回頭,我得償所愿,多百看不厭令人心醉的情節(jié)……”段天邊輕笑,“可當真的親眼看見那惡心的場面,我才知道都是狗屁。”
這是段天邊在那天之后,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告知程澤她當時的情緒。
或許她算不上什么專情的人,但從十六歲到二十六歲,她確實只喜歡過程澤一個。
不是沒有得到過回應(yīng),他們牽過手,接過吻,談過戀愛,縱然他不曾說過喜歡,也是實打?qū)嵉亟o了希望。
這份希望最后被他碾得連渣都不剩。
“程澤,你不會明白我那天的心情,但凡我?guī)Я藰�,我可能真的會殺了你�!?br />
程澤被她這句話中的狠意給鎮(zhèn)住。
可當他望向她,又發(fā)現(xiàn)她臉上的表情平靜到有些絕情,眼神不再復(fù)以往的委屈、不甘、憤怒,仿佛只是在敘述一件不太愉快的往事。
她像是一只破繭的蝴蝶,在他還沒適應(yīng)這種巨大落差時,已然完美轉(zhuǎn)換成了新的角色。
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程澤動了動唇,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想要辯解。
可看著那雙不再為他所動的眼睛,又覺得事實如此,塵埃落定。
……他好像沒什么能辯解的了。
第八十二章:辣子雞丁
段天邊回到家,發(fā)現(xiàn)蘇源正在客廳里練腹肌輪,已經(jīng)練得出汗了。
家里有一臺跑步機,同住的這兩個月,段天邊知道蘇源每天早上都會在跑步機上磨個把小時再去洗澡,但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用這個。
下午那套正裝早被他換成寬松的T恤短褲,白色的布料被汗打濕,從這個角度,能看見他手臂和長腿上充滿力量感的肌肉線條,漂亮緊繃,讓人難以挪開視線。
聽到腳步聲,蘇源微喘著側(cè)過頭。
汗水從他發(fā)間滑落到下巴,又滴落在地板上,那種帶著侵略感的眼神瞬間把段天邊給煞到了,心臟“砰砰砰”地跳了好幾下,腦袋都有些發(fā)熱。見她站那不動,蘇源沒什么表情地揚了下眉,也沒再繼續(xù),翻身靠在沙發(fā)邊上捋了把微濕的頭發(fā)。
艸。
段天邊被他這副酷哥模樣帥得呼吸一窒,兩條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直接走過去癱人身上,開始裝蒜:“……啊,走好遠的路,我腿軟�!�
對不起,其實她硬了。
因為剛運動完,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并不難聞,反而讓段天邊有種很安心的感覺,只想埋在他脖子上聞久一點。
蘇源手下意識環(huán)住她的腰,拇指曖昧地摩挲兩下后又頓住,淡淡道:“我身上全是汗,起來吧�!�
段天邊原本還只是臉在他胸口拱,聽到他這種故作冷漠的語氣,立馬抬頭,吧唧往他臉上親了口。
似乎覺得不太誠懇,她干脆捧起蘇源的臉,“啾啾啾”地在他嘴上親了好幾口。
這種跟哄孩子一樣的幼稚親吻,居然讓蘇源糟糕一下午的心情好了不少,壓下想翹起來的嘴角,兩條胳膊卻將她的腰箍得緊了些,輕聲問:“段隊親我做什么?”
段天邊說:“因為你看起來很好親�!�
兩人距離近得鼻尖都蹭在一起,這樣的氣氛,不做點什么很難收場。
等蘇源把她從地上托抱起來,段天邊已經(jīng)被吻得渾身發(fā)軟,別說腿,她幻肢都快被玩得硬不起來了,蘇源把她放在沙發(fā)上,大掌還托著她有些涼的屁股,皺眉道:“明天我去買條新地毯,不然容易著涼。”
段天邊問,“不生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