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除了桌面堆砌太多書籍而顯得凌亂以外,
房間四下陳設(shè)簡潔,床單被子也很干凈。
許亦歡揉揉眼睛,往后靠去,
枕頭底下有些膈應,
她摸索著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個普通的速寫本。
她隨手擺在床上翻閱。
翻著翻著,
手下一頓,發(fā)現(xiàn)他那次發(fā)來的彩信,許芳齡被畫成了母夜叉,
張牙舞爪,
唾沫橫飛,可不就是這張?
許亦歡不由得一笑,
再往后幾頁,又頓住,沒看錯的話,
紙上那位靠在走廊欄桿上吃冰棍的少女就是她本人沒錯了。
寥寥幾筆,
還挺漂亮。
不知怎么搞的,
許亦歡心臟開始狂跳。
翻過這頁,果不其然,他畫她,不止一張。
面館吃面,粥鋪喝粥,她藏在他傘下躲雨,他騎單車載她回家,兩個人共用耳機聽歌,還有他們走在晚照西路的夜燈下,以及她靠在他肩頭睡覺。
原來那些小事都被他記在本子里,樁樁件件,也不知用意是什么。許亦歡感覺胸口泛出酥酥麻麻的感覺,撩撥著她的心房,動搖了她的意志,正當她想把江鐸喊過來問個究竟的時候,嘴角笑意突然僵住,心臟好似被重錘砸了兩下,渾身寒毛聳立。
然后整張臉瞬間滾燙。
“……”
完全不知該怎么形容這一刻的感覺——誰能告訴她,如果有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在他人的筆墨之下,赤身裸體,甚至以極為情欲的姿勢描繪成畫的時候,應該如何反應。
是的,衣不蔽體,仰躺在床,那姿勢那表情簡直……
許亦歡僵硬緊繃,恨不得當場暈過去。
正在這時,江鐸面色嚴峻地從外面大步走來,“啪”一響,伸手猛地按住了速寫本。
他動作太快,又把她嚇住,猝不及防的,兩人目光相觸,江鐸額角青筋暴起,眼里滿是挫敗與難堪,死寂中混雜著克制又粗重的呼吸,好似恒星在宇宙里爆炸,安靜地天崩地裂。
所以,她現(xiàn)在在想什么?
為什么那樣望著他?
驚恐?厭惡?
一定覺得他無恥下流吧?
一定惡心壞了吧?
……
江鐸簡直想戳自己兩刀,他臉色鐵青地問:“你看到了?”
許亦歡小鹿似的眼睛慌亂驚駭:“沒有!”
他篤定地說:“你看到了�!�
許亦歡背脊僵硬,十個腳趾頭緊緊蜷縮著,臉頰到脖子一片緋紅。
江鐸見她那樣,一把奪過畫本,羞惱之下只想撕個粉碎,但不知怎么,手上突然沒了力氣,他頹然往后退開兩步,靠在書桌邊,雙臂緊繃,神情晦暗。
秋雨淅淅瀝瀝下起來,涼風夾雜著雨絲飛入窗口,打在他沉靜的背脊,桌上的試卷也被淋濕。
許亦歡緊緊咬唇,緩緩深吸一口氣:“江鐸,”她脫口而出:“你變態(tài)!”
陰霾攀上少年的眉間,慘淡的一張臉,全然沒了血色,他攥緊拳頭,聲音冷冽:“你再說一遍。”
許亦歡有些害怕,但又不肯服軟,當即指著門:“滾出去,不然我立刻告訴你媽�!�
江鐸深看她一眼,兩步上前,掌住她的后腦勺,彎腰親她的嘴。
“……”
冰冰涼涼的唇,輾轉(zhuǎn)廝磨一下,他退開,很近地看著她:“你告啊�!�
許亦歡臉頰燙得好像要滴血,不知是羞憤還是什么,她一邊握緊拳頭擋在身前,一邊慌不擇言地開罵:“你、你這個色情狂!混蛋!變態(tài)!你要是再敢動我一下……我一定會恨死你!”
江鐸的臉也燒得厲害,但神情卻又鐵青一般,他按捺著一股沖動,猛地松開她,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往外走,頭也不回,直接摔門而去。
夜雨還在下,幽風吹拂著,漸漸吹散他留下的氣息,仿佛剛才只是一場夢。
岳琴聽到動靜,洗完澡出來,怪道:“江鐸出門了?這么晚他出去干什么?”
許亦歡癱坐在床上,噤聲不語。
他整夜沒有回來,手機落在家里,只將那個畫本拿了去,估計是要報廢了。岳琴心事重重地坐在客廳喝酒,似乎沒有精神管兒子的去向。
許亦歡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安眠,那個臭混蛋……也不知他平時躺在床上看著那張畫干什么……
想到這里她莫名其妙渾身都燙起來。
哎呀真是太丟人啦。
許亦歡蒙上被子懊惱不迭。第二天還要上課,她一大早起床,天還未亮,岳琴醉酒未醒,她簡單洗漱一番,換了衣服,頭昏腦漲出門下樓。
天色幽藍里,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坐在樓梯上,她停下腳步,心又開始作亂。
那人回頭看她,眼里泛著紅血色,神態(tài)疲憊。
許亦歡碰碰扶手,默然走下去,江鐸站起身,頃刻陷入陰影里。
“讓開。”
他沒動,空氣里好似飄浮著翩翩羽毛,撩撥著皮膚,酥酥癢癢,實在難耐。
“我跟你道歉。”江鐸臉色緊繃,聲音也繃得厲害:“但我不是變態(tài)�!�
許亦歡想到那副畫就臊得慌,強自鎮(zhèn)定:“為什么要那樣?”
江鐸按捺著情緒:“你說為什么?”
她默了一會兒,聲音輕輕的:“你幻想我�!�
江鐸倏地攥緊了手,清朗的面孔變得極度難堪。
她還不放過他:“只有我嗎?”
江鐸低垂著臉,默然在她注視里壓抑數(shù)秒,隨后抬起頭,冷冷嗤笑:“是,我幻想你,我下流齷齪,禽獸不如,骯臟又惡心,你滿意了嗎?”
許亦歡屏住呼吸,面不改色,繼續(xù)追問:“畫本呢?”
“撕了�!�
“為什么?”
江鐸臉色發(fā)白,幾乎忍無可忍:“許亦歡,你別太過分�!�
她站在臺階上,把他的表情看著眼里:“生氣了?”她伸手摸他緊繃的臉:“誰更過分,昨晚你……你把我嚇傻了�!�
無論兩人平日怎么斗嘴怎么鬧,江鐸在她的認知里仍是一個端正的少年,甚至還有幾分矜持,她雖然心動,但從沒往成人世界肖想過,然而男孩子對這方面的興趣和意識卻比女孩要強烈許多。
江鐸被她弄得心神不寧,情緒像過山車似的起起伏伏,他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當即抓住她的手,阻止撫摸的舉動:“你到底想怎么樣?”
“沒怎么,”她一時未經(jīng)大腦:“我覺得,你畫得挺好看的……但我沒你想象中那么……豐滿。以后你就知道了�!�
天吶,她都說了些啥?
江鐸看見她的臉紅了。
許亦歡懊惱地用手遮住眼睛,決定放過他也放過自己:“好啦,快走吧,該去學校了�!�
“喂,”江鐸也很懊惱:“等我?guī)追昼姟!?br />
他上樓拿書包,倉促洗漱過,下來的時候臉上還滴著水,但怕她久等,校服也忘了換。
兩個人昨晚幾乎沒有休息,就這么渾渾噩噩來到學校,在門口被值日生叫住,扣了分,回到教室又被各自的班主任喊去訓話,然后趕到辦公室外罰站。
早自習,走廊空空蕩蕩,讀書聲和碎嘴聲從各個班級傳出來,江鐸和許亦歡靠墻站著,眼看年級主任周詳一路巡視過去,把那些喧鬧的教室吼了個鴉雀無聲。
許亦歡面不改色地靠近江鐸,嘗試著,抓住了他的手指。江鐸微微一愣,遲疑兩秒,將她握住。
余光里,這姑娘低眉偷笑,嬌俏的小模樣惹得人心神蕩漾,如癡如醉。
他喉結(jié)滾動,換了個姿勢,與她十指交錯。
心臟撲通亂跳。
笑臉燙紅了。
可惜沒過一會兒,許亦歡突然縮回了自己的手,江鐸轉(zhuǎn)頭望去,看見年級主任逛了回來。
周扒皮啊,真煞風景。
……
早自習結(jié)束,兩人被打發(fā)回教室,許亦歡一整個上午都過得飄飄然然,既犯困,又仿佛被點了笑穴,動不動就嘴角微翹,連眼睛里都是氤氳的甜膩,傻乎乎的。
第一節(jié)
下課鈴響,她趴在桌上打瞌睡,這時有人過來叫她:“許亦歡,給你放這里了啊�!�
她撐起眼皮子抬眸一看,只見袁哲把酸奶和面包擺在她桌邊,笑說:“喏,三班江鐸給你的�!�
許亦歡聞言望向教室門口,人已經(jīng)走了。
前座的人轉(zhuǎn)過來問:“你還沒吃早飯呢?”
“嗯,”許亦歡把吸管插進瓶子里:“餓死我了�!�
“誒,我說你今天怎么這么牛,穿成這樣來上學,連作業(yè)都沒帶,牛啊。”
“人家是藝術(shù)生,等于拿了免死金牌,想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唄�!背潭髁粘灾蓸菲潖呐赃呑哌^:“反正連晚自習都不用上,還交什么作業(yè)?你沒看老師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
袁哲笑:“你就知道玩兒,人家藝術(shù)生很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