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沉悶的腳步聲砸在地面上，夏澈的視線飛快掠過周圍門房的門牌號，最終定格在面前有著一個小小庭院的瓦房上。
“到了……”
夏澈扶著墻站穩(wěn)，喘了兩口氣，隨即不敢耽擱，懷揣著緊張的心情，敲了幾下門。
門內(nèi)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靜?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封死亡清單】
“姜瑜！在里面嗎？”
夏澈大聲喊著，重重拍了幾下門，隨即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不到任何動靜，心中更加焦急。
姜瑜的生物鐘比自己還要更勝一籌，因為姜瑜的奶奶年紀(jì)大了，每天早上忙前忙后去做早餐的話，姜瑜實在是不忍心，所以每次六點多就起了床，她雖腿腳不便，買個菜什么的相當(dāng)費力，但也總比讓一個老太太去忙這些好。
時間久了，姜瑜就養(yǎng)成了每天早晨六點準(zhǔn)時起床的習(xí)慣。
如今已經(jīng)快八點了，夏澈覺得姜瑜不可能是在睡懶覺，此時屋內(nèi)沒反應(yīng)，那就一定出事了！
這個時候管不了那么多了，望著門上的老舊門鎖，夏澈心中默念一聲抱歉，隨即飛起一腳，重重踹在門鎖上。
砰！
一聲悶響，門鎖晃動了一下，搖搖欲墜，見狀，夏澈加重力道，又是一腳。
哐當(dāng)——
門鎖終于脫落，掉在地上，夏澈推開房門沖了進去，“姜瑜！”
房間內(nèi)還是和自己昨天離開時一樣，樸素而簡單，但卻少了最重要的一個人。
里面并沒有姜瑜的蹤跡。
“沒有？怎么會……”
夏澈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不信邪的仔細(xì)翻找一遍，還是沒能找到姜瑜的任何蹤跡。
……
翻找了半晌，夏澈坐在椅子上，望著桌子上放著的一臺手機怔怔出神。
姜瑜的手機。
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夏澈試著開過機，但卻沒法打開，想來應(yīng)該是因為沒電才關(guān)機的。
可……姜瑜呢？
沒在學(xué)校，也沒在家里，她一個行動不便的女孩子……又能去哪兒？
夏澈的手指摩挲著桌面，想再找一下有沒有漏掉什么關(guān)鍵信息，余光不經(jīng)意間一瞥，停在不遠處靠近垃圾桶的一個紙團上。
夏澈鬼使神差的站起身，將紙團撿了起來，抻開一看。
入目便是幾行娟秀字體，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手筆。
“這是姜瑜寫的？”
在看到紙團上的標(biāo)題后，夏澈的呼吸猛然一滯。
【等做完這些，就去找媽媽�！�
夏澈原本找不到頭緒而混沌的思緒，瞬間接上了。
他和寧哲遠的猜測，都是對的！
不敢耽誤時間，夏澈繼續(xù)向下看去。
【媽媽走了，奶奶也走了，好像我在乎的人都會離開，我真的好累了……】
【做點什么吧，在我離開之前，等我做完了這些，就去找她們�！�
這是一份清單。
寫滿了要完成的事項，每完成一項，后面都會打上一個對勾。
【好喜歡喝飲料，但在學(xué)校不可以喝……在家里喝好了，喝上一整天�！�
【鯊魚看起來好兇，不知道味道是什么樣的，吃一次鯊魚肉吧，網(wǎng)上有得賣……好貴，一斤要四十，吃起來像不熟的豬肉……該不會被騙了吧？店家好壞。】
【買一條喜歡的小裙子�！�
【離開那個學(xué)校，轉(zhuǎn)學(xué)去未央�！�
【看一次海。】
……
林林總總，夏澈數(shù)了一下，大概有十幾項，其他大部分事項都已經(jīng)打上了對勾，只剩下最后一項：
【讓欺負(fù)過我的人，跟我道歉�！�
在看到最后一條時，幾乎是同一時間，自己的手機嗡嗡作響，收到了一條短信。
夏澈拿起手機，解鎖。
這是一條定時短信，發(fā)送人是姜瑜。
深舒一口長氣，夏澈點開了短信，里面的內(nèi)容讓他下意識攥緊了拳。
“等你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jīng)離開了……實在抱歉，我真的好累啦，好累好累……其實他們道不道歉已經(jīng)無所謂了，在看到你愿意替我實現(xiàn)愿望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
“謝謝你帶我去看海，大海真的很美。”
“我終于……可以放松了�！�
砰！
夏澈一拳砸在桌上，揉皺了的紙張四散紛飛，落在地上。
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緊鎖的眉頭仿佛能擰出來水。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在帶姜瑜去看海時，對方開朗的有些反常，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姜瑜就已經(jīng)計劃好了一切。
她需要付出百倍的辛苦，才能像正常人一樣活下去，這樣的姜瑜……其實早就已經(jīng)支撐不下去了��！
“這個蠢貨，到底會去哪兒？！”
夏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起身就要出門尋找，忽然，地上的紙張似乎被自己的動作牽動，翻了個身。
露出了紙張背面的字跡。
背面還有東西？
夏澈趕忙撿起，上面清楚的記著該怎樣去海邊，想來應(yīng)該是姜瑜跟著自己去海邊時學(xué)會的。
“坐地鐵二號線，十三站后下車……”
夏澈默念，眼睛唰的一下亮了，隨即他匆匆將紙張放回桌上，快步?jīng)_了出去。
他已經(jīng)知道姜瑜要去哪兒了。
……
大海，一望無際的海。
海邊和天空交際，放眼望去盡是碧藍，讓人分不清楚哪里是海，哪里是藍天。
姜瑜坐在輪椅上，望著眼前的大海，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搖動輪椅，緩慢但堅決的朝著大海行去。
隨著姜瑜的靠近，海水逐漸彌漫上了腳踝，隨即越來越深。
今天并不是節(jié)假日，又是清晨，姜瑜又挑了一塊比較偏僻的海域，周圍并沒有路人。
也自然不會來打擾到姜瑜的計劃。
海水越來越深，逐漸淹沒了小腿，輪椅已經(jīng)快要走不動了，姜瑜深舒一口長氣，緩緩閉上雙眼，打算進行最后一步。
她的腦海中，過往的記憶一串串浮現(xiàn)，或許在將死之前，每個人的眼前都會出現(xiàn)這些畫面。
有的人看到的是溫馨，是美好，是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活下去的渴望。
而有的人，看到的則是一片黑暗，死亡對于他們來說，無異于解脫。
姜瑜本屬于后者，最起碼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她都是后者。
但，夏澈的樣貌卻突兀的出現(xiàn)在了她的腦海中。
“怎么會是他？”
姜瑜愣了一下。
冰涼的海水仿佛化作銀針般刺骨，身處這片寒冷的海域，思想應(yīng)該也會變得黑暗，沒有希望才對。
可夏澈的出現(xiàn)，就像一顆太陽，明明自己是那么的冷，但只要想起他，姜瑜就感到了一陣自心底溢出來的暖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無法挽回？】
她從未有過朋友。
也從未感受過溫暖。
夏澈的出現(xiàn)，很好的彌補了這些。
在這種即將放棄世界，對一切喪失希望的關(guān)鍵時刻，姜瑜本該繼續(xù)回想那些讓她感到悲痛的往事，比如父母的離世，被霸凌的經(jīng)歷，以及因為自己的過失，導(dǎo)致唯一一個關(guān)心自己的親人，奶奶的離去……等等等等。
唯有對這個世界徹底失去希望，自己才能更加堅定的告別不是嗎？
那為什么又會想起來夏澈？
“……真可笑啊，在我細(xì)數(shù)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之時，居然是這個剛認(rèn)識沒多久的朋友，讓我有點舍不得離開了。”
姜瑜抿了抿唇，自嘲一笑。
笑自己居然過去這么多年了，才遇到第一位真心朋友。
笑自己這些年來，居然僅僅只有一位朋友。
笑容苦澀，像一杯苦茶，苦透了。
“我這樣的人，能擁有一段時間的友情便已足夠，不能再奢望太多�！�
姜瑜那雙漂亮到世所罕有的眸子里，名為希望的火焰剛剛復(fù)燃便又再次熄滅，空洞麻木。
她用力，輪椅帶著她，繼續(xù)向著更深處的海域行去。
……
叮咚——
隨著地鐵門的打開，夏澈一個箭步?jīng)_了出去，在周圍人宛如看神經(jīng)病一樣的眼神下，夏澈從地鐵站出來，直至沙灘的這段路上的每一處地方，他都在找，生怕遺漏。
“能趕上，絕對能趕上……”
夏澈按照上次帶姜瑜來時所走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可卻連姜瑜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按理來說，因為有輪椅的存在，姜瑜應(yīng)該很有辨識度才對，如果真的在，自己不可能看不到她。
沒有，哪里都沒有。
夏澈從地鐵站一路找過來，前方就已經(jīng)是沙灘區(qū)域了，沙灘上一覽無余，別說姜瑜了，連個人影都沒有。
浩浩蕩蕩的區(qū)域，自己要去哪兒找？
夏澈深舒一口長氣，注意到一個工作人員提著水桶拖把從面前經(jīng)過，趕忙走上去問道：“你好，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坐著輪椅的女孩子？”
“坐著輪椅的女孩子？”
工作人員在夏澈期待的眼神下想了想，一拍腦門，指著左邊道：“還真有一個，我本來還在想，行動不便的殘疾人一個人來看海，是不是會不方便，然后問她需不需要幫助，她還沒理我……”
“看起來脾氣挺古怪的，喏，往礫石灘方向去了�！�
“多謝！”
終于得到了姜瑜的線索，夏澈不敢耽擱，匆匆丟下一句謝謝后快步奔著礫石灘跑去。
此時全力提速下，夏澈爆發(fā)出來的速度，連他自己都感到驚愕。
可眼前的一幕卻讓夏澈的呼吸驟然一滯，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在了手里。
工作人員沒有說謊，姜瑜也確實來到了這里，夏澈無比確定。
——礫石灘上，一架輪椅隨著海水飄了起來，搖搖晃晃即將沉底。
可卻看不到姜瑜的身影。
“姜……姜瑜？”
夏澈摸索著走下，嗓音不自覺干澀起來。
他不知道姜瑜是多久之前來的。
輪椅在海水里泡著，那……人呢？
“姜瑜！”
夏澈怒喊，可礫石灘卻靜悄悄的，沒有一人回應(yīng)。
像一塊死域，找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
……
黑暗，無邊的黑暗。
姜瑜感覺自己正在不停向下墜落，周圍黑暗且冰冷，但這種環(huán)境，恰恰最適合她這種人。
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將別人的努力棄之不顧的自己，這種人一定爛透了。
靜悄悄的黑暗之中，姜瑜的腦海里再次浮現(xiàn)出夏澈的那張臉，正在朝著她痞痞笑著，周圍仿佛有一幕幕景象，化作碎片朝著自己襲來。
每一片上，都有一處畫面。
或許是因為人的意識在即將死亡的時候，過往的經(jīng)歷會變成走馬燈，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現(xiàn)，但也有著另外一種可能。
那便是……
出現(xiàn)的走馬燈，不再是過往的經(jīng)歷，而是未來的，自己并未接觸過的，那些只存在于之前的幻想當(dāng)中的畫面。
亦或者……
是人的潛意識里，最想做的事情。
經(jīng)過瀕死的刺激的推演，從而出現(xiàn)新的畫面。
“這是……我？”
姜瑜被吸引的看去，只見其中一幕畫面上，自己的腿居然沒有問題，在開心的奔跑著，一頭橘色長發(fā)在太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發(fā)亮。
身后好像有人沒好氣的嘟囔一聲：“又在裝作沒聽到�。窟�吃不吃飯了啊我說？”
姜瑜看到了說話的那人，正是看起來很像長大了幾歲的夏澈。
五官變得更加硬朗，但相對應(yīng)的，頭發(fā)也更黃。
看起來的氣質(zhì)更猥瑣了……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是未來的嗎？”
姜瑜完全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段經(jīng)歷。
很陌生，但下意識卻覺得很熟悉。
可她明明前不久才剛認(rèn)識的人，怎么會給自己一種早就遇到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