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郁紹庭淡淡地橫了他一眼,再也沒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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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昏沉沉地回到公寓,一進門就看到客廳里的拉桿箱。
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剛才只顧著把父子倆送走,居然沒注意到少拿了這個箱子。
想要追下去也知道來不及,拿了手機,在通訊錄里翻到“親親景�!钡奶柎a,猶豫了一下,還是發(fā)了條短信過去。
——你的拉桿箱落下了,如果方便的話,回來取一下。
等了很久,都不見有短信進來,白筱放棄地躺在沙發(fā)上,捂著脹痛的額頭。
“筱筱,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葉和歡不知何時蹭進客廳:“剛才那個帥哥,他是……”
“他就是景希的爸爸�!卑左惚犻_眼看她,“怎么了?”
葉和歡盯著白筱的臉,試探地問:“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么?”
白筱聽得云里霧里,“什么意思?”
“沒什么沒什么�!比~和歡暗松了口氣,握住她的手,“我只是覺得當后媽其實也蠻不錯的。”
白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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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后媽這個問題,白筱還真從沒想過,但隔了兩天,她就接到郁景希班主任的電話。
“是白筱白小姐嗎?”
白筱愣了下,“我是,請問您是——”
“哦,你好,白小姐,我是郁景希的班主任于婷�!�
“你好,”白筱心中疑惑,但還是客氣地問:“是不是景希在學校出什么事了?”
“郁景希跟班上同學打架,現(xiàn)在問題有點嚴重,希望你來學校一趟�!�
照理說,白筱不是郁景希的親人,這通家屬電話怎么也打不到她這里來,而于老師凝重的語氣也讓白筱心生不安,不禁坐正了身子,“于老師,郁景希現(xiàn)在在你旁邊嗎?”
“在的,你等等,我讓他聽電話�!�
很快電話就易主了,白筱本能地喊了一聲:“景希?”
那頭安靜了會兒,才傳來郁景希的聲音:“小白�!�
輕輕地,帶著些緊張,似乎在害怕她會隨時掛斷他的電話。
白筱甚至能聽到有女人的咒罵聲隱約在那頭響起,應該是對方小朋友的母親。
白筱心頭一緊,“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把吳胖子的右手小手指掰骨折了�!�
“那你給你爸爸打電話了嗎?”
郁景希安靜了會兒,才說:“我怕他生氣,而且他工作很忙的�!�
白筱聽了莫名地心酸,她一邊拿了自己的包,一邊對郁景希道:“你把手機給老師。”
“白小姐,你現(xiàn)在過來嗎?你放心,在你來之前,我會照顧他的。”
“那麻煩你了,我馬上就過去�!�
白筱匆忙換了鞋,在出門的時候,還是給郁紹庭發(fā)了一條短信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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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趕到一年級組辦公室時,就聽到里面女人大咧咧的說罵聲。
“我不管,我兒子現(xiàn)在被他折斷了手指,還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后遺癥呢!如果你們仗著他郁家的地位,就想三言兩語地蒙混過去,我不依,到時就算告得傾家蕩產(chǎn),我也要告到上面去!”
“吳太太,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筱擰眉,推門而入,一個胖女人正叉著腰、唾沫橫飛地沖一個女老師嚷道:“還有這個小兔崽子,他爸媽是怎么教育他的?動不動就揮拳頭,哦,我差點忘了,他從小就死了媽。這就難怪了,有媽生沒媽養(yǎng),三歲看八十,現(xiàn)在野孩子一個,估計長大后也好不到哪兒去。”
白筱看到一個胖乎乎的男孩,一手纏著紗布,眼角掛著淚,正坐在椅子上吃蛋撻。
想來應該就是郁景�?谥械膮桥肿�。
說到郁景�!�
白筱立刻環(huán)顧了一圈,視線最后落在辦公室角落旮旯處的小人身上。
大紅色的抓絨運動套裝沾滿了泥土,一頭微卷發(fā)亂糟糟地,白嫩的小臉上有不少傷痕,指甲抓的,小拳頭打的,青一塊紫一塊,他低著頭站在陰影里,一雙小手緊緊握著,右手攥著一張小紙條。
那吳太太還在長篇大論地控訴郁景希的罪行,白筱聽不下去,干咳了兩聲。
于老師立刻注意到門口的白筱,松了口氣:“是白小姐嗎?”
角落里的小人兒也驀地抬頭望過來,一雙黯淡的大眼睛立刻黑亮黑亮,但很快就低下了頭。
白筱顧不上其他,走過去,在郁景希跟前蹲下,先察看了一遍他的傷勢,然后才轉(zhuǎn)過頭對于老師道:“不好意思,給于老師你添麻煩了,今天景希跟同學打架到底是怎么回事?”
“還能怎么回事?你家這個野孩子跟同學掐架不是一兩回了,一小誰不知道他的大名�。 �
白筱懶得理會鼻孔都快朝天的吳太太,直接看向那位吃蛋撻吃得歡的吳胖子小朋友,“吳同學,你跟郁景希因為什么打架,能告訴阿姨嗎?如果是景希的錯,我一定不會姑息他的。”
“小白……”懷里的孩子仰起頭,咬了咬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白筱抱緊了他,無聲地安慰,看向吳胖子的目光也柔和:“能說說嗎?”
吳胖子舔了舔手指,憨憨的臉上意猶未盡,看向旁邊的母親:“媽媽,還有嗎?”
“小兔崽子,就知道吃吃吃!”吳太太一巴掌拍在兒子后腦勺上。
吳胖子眨眼間就嚎啕大哭起來。
“小白�!庇艟跋S滞左銘牙锒懔硕�。
白筱就近看他的臉,上面的抓痕看得她心疼,小心地碰了碰,“還疼么?”
郁景希抿著小嘴搖頭,“不疼了�!�
那邊,吳胖子已經(jīng)哭喊起來,“媽媽,你明明說,只要郁景希他爸爸賠錢了,你就給我買很多蛋撻,現(xiàn)在他家里人都來了,你就不給我買了,你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
“小兔崽子,胡說什么呢?”吳太太一臉訕然,再也待不下去,拎起兒子就溜了。
連白筱也有些詫異,她還什么都沒做,這次打架事件就這么結(jié)束了?
跟于老師道了別,白筱牽著郁景希從辦公室出來,路上有很多小朋友看郁景希,他卻把頭仰得高高的,對人家愛理不理,到了沒人的地方,白筱才放慢腳步,“景希,你為什么跟吳胖子打架?”
郁景希停下來,撓了撓自己的耳朵,有些遲疑地說:“他說我有媽生沒媽養(yǎng),我聽不下去,就揍了他。”
跟她十指緊扣【甜蜜】(shukeba.)
“他說我有媽生沒媽養(yǎng),我聽不下去,就揍了他。”
白筱望著郁景希掛彩的小臉蛋,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他。
她本來就是一個不懂得怎么表達自己感情的人,此時也只是蹲下摸著郁景希的頭。
過了會兒,白筱居然鬼使神差地問:“那景希會不會想媽媽?”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好奇這個問題,等她反應過來,小家伙正擰著兩條小淡眉,抓耳撓腮地,很為難:“我都沒見過她,就算要想也不知道怎么想�!�
白筱看著他圓碌碌像極黑葡萄的大眼睛,還有小鼻梁上的傷口,心底柔軟而憐惜,拉過他肉肉的手,小小的手心帶著點濕熱,卻也分外柔軟,朝著教學樓走去:“回去收拾書包,我?guī)慊丶胰��!?br />
“是去你家嗎?”小家伙邊走邊側(cè)身問她。
白筱點點頭,“嗯,我家。”
郁景希兩眼發(fā)光,心里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掙脫白筱的手,“小白,你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
說完,撒腿就跑得沒影沒蹤了。
于老師已經(jīng)告訴過白筱郁景希所在的班級,所以白筱沒在原地站著,而是去了他的教室。
剛走近一年四班,她就看到一道小身影在座位上忙碌。
橘黃藍邊的毛線帽歪歪地戴在腦袋上,一雙小手把桌上的東西一股腦都塞進書包里,小臉上笑得格外甜,把抽屜里的羽絨背心拿出來往身上一套,背著大書包就歡脫地要離開。
“郁景希,星期六的家長會,你爸爸來還是你媽媽來?”一個戴著兩杠杠肩章的小男孩過來。
郁景希不耐煩地一擺手,“都說了,我爸爸很忙的,沒時間來開這個破會!”
“那你媽媽呢?”小班長很盡職,“你剛轉(zhuǎn)班來,爸爸媽媽總該來一個吧!”
郁景希抿了抿小嘴,顯然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
倒是一旁有調(diào)皮的男孩插話:“班長,郁景希他沒媽媽,你難道不知道嗎?”
“誰告訴你我沒媽媽的?”郁景希大眼睛一瞪,倔強地挺著小脊梁。
“剛才吳胖子跟你打架時,你自己不是承認了嗎?”那男孩嘿嘿笑著,旁邊其他孩子也過來起哄,“而且你每次闖禍了,來的都是男的,我上回去辦公室剛好看到,好像是你爸爸的秘書吧?”
“郁景希,是不是你爸爸討了新老婆,后媽給你爸爸生了孩子,不要你了?”
雖說小孩子說話天真沒惡意,但白筱聽了依舊不舒服,她正要過來把郁景希叫出來,那邊的郁景希突然狠狠推了一把剛才起哄的孩子,扯著小嗓子吼回去:“我現(xiàn)在有小白了,不需要媽媽!”
眼看一群小家伙又要打起來,白筱忙出聲:“景希,收拾好了嗎?”
一幫孩子不約而同地看向教室門口。
郁景希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早上學,所以個子也是班上男孩里較矮的,臉圓圓地,白白地,還帶著傷,白筱在其他孩子好奇的注視下,走了進去,“如果好了,我們就早點回家吧�!�
話剛說完,那個小班長就盯著白筱問:“你是郁景希的新媽媽?那星期六的家長會你來嗎?”
白筱一愣,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來,小白當然會來的!”白筱的手被握住,郁景希已經(jīng)站在她的身邊。
小家伙頭仰得高高地,哼哼了兩聲,就牽著白筱昂首挺胸地出了教室,走出老遠一段路,他才收起那不可一世的小氣焰,扭頭,一雙晶亮的眼睛望著白筱:“小白,我的家長會你來嗎?”
五歲的孩子,他嘴上說不想念媽媽,可是,真的不會想嗎?
白筱不忍心傷害這樣一個單純可愛的孩子,忽然也明白葉和歡那些話的意思,她允許這個孩子進入自己的生活,但有些事她卻是無法越俎代庖的,譬如家長會,她有什么資格坐在那些家長里面?
望著郁景希等待在那里的希冀雙眼,白筱張了張嘴,還沒開口,一輛賓利歐陸在路邊停下。
郁景希已經(jīng)撲過去,一邊拍著車門一邊歡欣雀躍地叫起來,“爸爸!”
車窗半降,傍晚黃昏,橙紅的夕陽光線落在他臉上,使得原本冷硬的輪廓柔和了幾分。
郁景希趴在車窗邊小嘴喋喋不休,白筱杵在不遠處,忽然有些手足無措。
郁紹庭在兒子稚嫩的話語聲里抬眸,幽黑的眼眸投向拎著大書包站在那里的白筱。
她穿著一件薄荷綠色的羽絨外套,里面是垂領(lǐng)奶白色毛衣跟深藍色牛仔褲,一雙板鞋讓她的打扮更具學生氣,依舊素面朝天,柔順的黑發(fā)扎著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光清澈。
有那么一恍然間,郁紹庭的大腦里只有一句話:“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
郁景希就像是脫了韁的小野馬,又跑回到白筱身邊,“小白,我爸爸來了!”
白筱垂頭,含笑地摸了摸他的帽子。
“我們可以省下坐車的錢�!毙〖一镔\兮兮地,精明得要命。
“景希�!备I車隔著一段距離,白筱拉住郁景希。
小家伙不解地扭頭看她。
白筱組織著語言,“既然你爸爸來了,那你跟他回家吧�!�
“那小白你呢?”
“老師當然也回自己家去了�!�
郁景希不高興了,拉著她的手不放,“可是你剛才明明說讓我去你家的�!�
“呃……”白筱進退維谷,那邊的男人已經(jīng)下車。
深灰色的呢大衣,里面是暗藍色襯衫,配著紅色條紋的細領(lǐng)帶,郁紹庭的個子很高,雙腿修長筆直,腰身又緊窄,五官猶如神匠雕琢的藝術(shù)品一般完美,卓越的氣質(zhì)讓他隨便往路邊一站都是一道風景線。
這樣的男人,白筱以前從未想過會跟自己發(fā)生任何的交集。
郁紹庭站在車邊,看向他們這邊時,順手拉開了后座的車門,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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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打架打累了,一上車,郁景希就趴在白筱的腿上睡過去。
白筱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郁景希的腦袋瓜子,有些走神,卻不知在想些什么。
車內(nèi)很安靜,安靜到氣氛一度壓抑。
前面的車窗忽然緩緩地降下,一股涼意竄入白筱的后頸。
她下意識地抬頭,就看到郁紹庭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搭在車窗邊,修長的手指間夾了一根煙,火星忽明忽暗,他側(cè)頭朝窗外吐出煙圈,轎車內(nèi)也有淡淡的煙草味縈繞,車頭上還擺著打火機。
白筱無意識地擰了擰眉,然后把臉撇向另一側(cè)車窗。
前面的男人像是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抬眸從后視鏡里望著她,卻只看到她抿起的唇瓣。
下一秒,車內(nèi)的煙味散去,車窗也合上了。
白筱顯然詫異于他抽煙的速度,轉(zhuǎn)回頭看后視鏡,卻對上一雙深暗的黑眸,不知道他盯著自己已經(jīng)看了多久,她的臉頰微燙,轉(zhuǎn)瞬就低下頭,看著熟睡中的郁景希,微醺的煙草味讓她莫名地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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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剛開到公寓樓下,郁景希就醒了,比白筱還熟門熟路地進了單元樓。
白筱擰了一塊濕毛巾給郁景希擦臉,他齜牙咧嘴地,但白筱問他疼不疼時,卻皮皮地笑,“不疼�!�
他身上臟得不行,所到之處必定有泥屑,就連白筱的羽絨服上也沾了不少。
沒辦法,白筱只好拎著他先去洗澡,熱氣縈繞的浴缸里,郁景希光溜溜地坐著,任由白筱給他洗頭,頂著一頭白色泡沫,他瞇著眼,享受地砸吧著嘴,青一塊紫一塊的小臉上是滿足的笑。
幫他擦干凈身子,白筱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她這里沒有郁景希換洗的衣服!
用大浴巾把郁景希裹得嚴嚴實實,白筱抱著他出衛(wèi)浴間,放到*上用被子蓋好。
郁景希潮濕的卷發(fā)貼在額頭,臉蛋被熱氣熏得紅紅地,“小白,你去哪里?”
“去旁邊的商場給你買一套衣服�!卑左阒匦绿咨嫌鸾q服。
“一起去好不好?”郁景希說著從*上下來,裹著浴巾跑到衣柜前,整個人都鉆了進去。
沒一會兒,他從翻得亂七八糟的衣服堆里扒出了一套兒童保暖*跟一條小短褲。
白筱看著光著小屁股穿衣服的孩子,覺得不可思議,他什么時候把衣服塞到自己衣柜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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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牽著郁景希從臥室出來,就看到郁紹庭坐在沙發(fā)上看晚間新聞。
公寓里開了立式空調(diào),溫度不低,他脫了大衣,領(lǐng)帶被他拽下擱在沙發(fā)上,暗藍色的襯衫領(lǐng)口扣子松開了兩顆,袖子也挽到手肘處,很居家的穿著,但在白筱看來,他在自己家穿成這樣是不是太過隨便了?
郁紹庭聽到動靜轉(zhuǎn)頭,看到一大一小手拉手,就關(guān)了電視站起來,“去哪里吃飯?”
這是他從見面開始說的第一句話,有些沙啞的嗓音,卻給人穩(wěn)重的印象。
郁景希已經(jīng)舉手發(fā)表意見:“小白做好不好?上回小白給外婆做的油燜茄子很好吃�!�
白筱是會做飯,但因為平日工作忙碌,一般都買快餐或是速凍食品解決,當郁景希用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殷切地望著自己時,白筱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個孩子的遷就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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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語首府位于豐城經(jīng)濟繁華地帶,附近都是商場超市。
郁景希加絨保暖*外套著羽絨馬甲,踩著雪地靴,牽著白筱,開心得笑瞇了眼。
白筱擔心他冷,把自己的圍巾拿下來給他戴上,身后卻傳來郁紹庭的聲音,“男孩子沒那么嬌氣�!�
低沉的男中音富有磁性,卻也沒有掩飾語氣里的不以為然。
白筱剛才給郁景希洗澡時,發(fā)現(xiàn)他的小身子上有很多淤青,現(xiàn)在又聽到郁紹庭這么說,不禁轉(zhuǎn)過頭擰起眉看了他一眼,眼里的不贊同讓郁紹庭皺眉,而她已經(jīng)回過頭繼續(xù)給郁景希戴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