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那雙眼瞼上挑的貓眼,夾雜著挑釁的風情。
男人沒料到她會這么望回去,頗為驚詫,但也不過一瞬間,隨即他沒再多作逗留,跟著那人施施然走了。
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拐彎處,葉和歡才收回視線。
她的心情卻變得很糟糕,像一團被貓爪弄亂的毛線,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有些心慌,也有些焦躁。
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沒有認識的熟人,她暗暗松了口氣,不想再待在這個籠罩著低氣壓的地方,悄悄溜出了殯儀館。
葉和歡找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拿出手機,遲疑了一陣,但還是給嚴輿發(fā)了短信。
【今天加班了嗎?】
她握著手機,等了十幾分鐘,沒有得到回復。
盯著自己發(fā)的短信內(nèi)容,葉和歡想到他昨天疲憊的聲音,想了想,又發(fā)了一條——【記得吃晚飯,早點休息�!�
自從嚴輿去了渥太華,他們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少,她又不傻,不會察覺不到這種微妙的變化。
她想,應該是聚少離多的原因。
這趟回去,她已經(jīng)計劃好,先直接飛渥太華去看望嚴輿,濃情蜜意一番,再回溫哥華去。
只要一想到要跟嚴輿過二人世界,葉和歡陰郁的情緒一掃而空。
她四下瞧了瞧,確定沒有人,拿出打火機跟一根煙,點燃,剛準備抽,身后傳來殷蓮的聲音。
“和歡!”
葉和歡轉過身的同時,忙不迭把香煙往身后藏:“干……干嘛?”
“沒什么事。”殷蓮今天穿著一襲黑色束腰百褶裙,長發(fā)盤起,戴著紗帽,知性又溫婉。
殷蓮捕捉到葉和歡剎那的慌張,往她身后看了看,沒瞧出異樣,扯了下唇角,道:“你外公急著想見你,我就出來找找�!�
“哦。”葉和歡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我馬上就進去�!�
殷蓮點點頭,也沒跟她上演一處后母慈愛的戲碼,轉身離開前,告訴她,韓老所在的房間。
葉和歡把煙踩滅在地上,才跟上去,路過停車場時瞟見了一輛軍綠色的越野車。
不由多看了兩眼。
這車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還是不太好的感覺。
“那車是誰的?”葉和歡緊追了兩步,走到了殷蓮的旁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殷蓮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輛牧馬人,‘哦’了一聲:“那應該是剛才仲驍開來的�!�
葉和歡剛想問‘仲驍是誰’,前頭有人喊殷蓮的名字。
“你自己去找你外公,我就不過去了�!闭f完,殷蓮已經(jīng)小跑著過去幫忙,嗓音柔和:“出什么問題了?”
當年,韓老得知殷蓮的所作所為,一氣之下,也算是把殷蓮趕出韓家。
但殷蓮頗有手段,這些年跟韓家其他人的關系越發(fā)的好,還三天兩頭往韓家跑,為求韓老原諒,洗衣做飯擦地什么都干。
葉和歡覺得,殷蓮完全可以撰寫一部,書名就叫《論如何成為一名新時代成功小三》。
到時候應該會暢銷兩岸三地。
……
走到休息室門口,葉和歡又猶豫起來。
當年,她憤然出國之前,外公去醫(yī)院看她,當時她用最刻薄的語言傷了這個老人,她指責他為什么要娶第二任老婆,為什么跟垃圾回收站一樣連拖油瓶也要,她甚至說他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還把韓家所有人都問候了一遍。
恐怕這也是后來殷蓮搬進葉家,韓家其他人沒怎么替她們母女說話的原因。
她那時候言詞惡劣,怕是把他們都得罪光了。
后來她獨自生活在國外,逢年過節(jié),陪在身邊只有照顧她的保姆,尤其是這兩年,每當想起自己年幼時的偏激,不是不后悔,也愈發(fā)不知道如何再面對當初心灰意冷的外公,像一只鴕鳥,逃避著跟韓家人聯(lián)系。
“需要我?guī)湍闱瞄T嗎?”一道譏誚的女聲在旁邊響起。
葉和歡側頭,看到了葉靜語,斂去復雜的心緒,走到門口,手握上門把,忽然回頭:“踐人跟狗不準入內(nèi)�!�
“葉和歡,你罵誰呢!”葉靜語黑臉,氣急敗壞地拔高了音量。
葉和歡貓眼彎彎:“我說你了嗎?你激動什么�!�
發(fā)現(xiàn)上套,葉靜語又氣又羞,自知說不過她,忿然指著葉和歡的鼻子:“你,你——”
回應她的是‘啪嗒’一聲合上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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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里很安靜,只有偶爾的交談聲。
葉和歡是跟葉靜語賭氣才進來,其實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轉動門把手,還想出去,聽到了中氣十足的熟悉聲音。
“既然沒請?zhí)接H假,那也只能歇幾天就走�!�
每一個字,都敲在葉和歡的心頭上,也阻止了她離開的腳步。
她往里走了走——
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上,腿上蓋著毛毯,皺起的眼褶子讓葉和歡的鼻子一酸,彎曲的手指攥緊,指甲摳著手心,躊躇,遲疑,在對方察覺到望過來時,她還是彎起唇微笑地喚道:“外公,我回來了。”
沒有懺悔抱頭痛哭,也沒有六年前的怨恨,就像一個外出游玩歸家的孩子,笑容干凈澄澈。
韓老瞧見她,身體有瞬間的僵硬,嘴唇囁嚅,目光卻慈祥了。
葉和歡深吸了口氣,維持著臉上的笑,走過去,在老人家身邊蹲下,雙手搭在韓老的腿上,揚起笑臉,少女的聲音甜美動人:“我離開這么久,有沒有想我啊?”
這幾年,雖然韓老也會想方設法得到葉和歡在溫哥華的照片,但真人站在自己面前,望著越長越漂亮的外孫女,他一時激動地說不出話,抬起的手被握住,她笑靨如花:“該不會忘記我了吧?”
“胡說,你是我的外孫女,我怎么會忘了你?!”韓老開口就是不滿的語調(diào),眼圈也跟著一紅。
他摸著她的臉:“瘦了,在國外,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怎么會?”葉和歡舉了舉自己的手臂:“你看,多結實,我可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韓老笑著點頭,似想起什么,看向葉和歡的身后道:“仲驍,這就是菁秋大姐的孩子,歡歡�!�
剛才她走過來時,是看到沙發(fā)上一道的背影,修剪干凈的發(fā)梢,挺拔寬闊的肩膀。
聽了外公的話,出于好奇,葉和歡轉頭,映入眼簾的是男人的長腿,西褲筆挺,視線接著往上——
一身黑色西裝,深沉中透著嚴峻,但并不古板,還有搭在膝蓋上的大手,骨節(jié)突出,輪廓好看。
這雙手,好像在哪兒見過。
葉和歡看清那張臉,尤其是當她對上那雙已經(jīng)頗為熟悉的黑眸時,她的腦海里閃過很多東西,深夜樹蔭下的軍綠色牧馬人,小區(qū)路邊自己單純嬌羞的笑,還有剛才挑釁嫵媚的注視……一時間傾巢而來,令她有些猝不及防。
外公輕拍她的肩,聲音和藹:“歡歡,這是菁秋的丈夫,你小姨父�!�
視線相交不過瞬間,葉和歡不動聲色地移開眼,回頭笑吟吟地對韓老道:“昨天在家里,聽到小姨三句不離小姨父,我就好奇一直沒見過面的小姨父是怎么樣的,現(xiàn)在可算見到了。”
郁仲驍端起水杯的動作頓了下,聽到韓老笑問:“現(xiàn)在見著了,怎么說?”
“跟小姨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的一對,我以后也一定給您找一個這么優(yōu)秀的外孫女婿�!�
“仲驍,聽到?jīng)],這孩子夸你呢!”韓老的心情非常好。
郁仲驍抬頭朝韓老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眸看向妙語連珠的孩子,她前額編了魚骨辮,長發(fā)快要及腰,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格外討喜,她突然沖他伸手:“小姨父,第一次見面,有沒有禮物?”
最美年華遇到你【十三】小姨父,你說,我為難你了嗎?+臭流氓(shukeba.)
“小姨父,第一次見面,有沒有禮物��?”她的手湊到了他的跟前。
纖細的手指白希,指頭圓圓的,粉淡色的指甲中有半月牙,就像她臉上的笑顏,干凈到找不出一點瑕疵。
郁仲驍對上那雙晶亮又透著崇拜的貓眼,如若不是他見過她另一面,恐怕還真會被這孩子騙過去。
“哪有女孩子主動張嘴伸手跟人要東西的!”韓老佯作不悅地訓她。
葉和歡俏皮地眨眼:“以前沒有,現(xiàn)在您眼前不就有一個了?”
說著,她又轉頭,望進郁仲驍黑暗深邃的眼眸里,少女特有的酥甜嗓音:“你說是不是,小姨父?”
“這孩子……”韓老感慨,眼底盡是縱容:“別為難你小姨父,聽到?jīng)]?”
“我只是覺得跟小姨父很投緣,好像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葉和歡說笑著,突然坐到郁仲驍?shù)纳磉叄嶂^看他:“小姨父,你說,我為難你了嗎?”
她半側著身,剛好擋住韓老的視線。
坐過來的剎那間,她的左手像是隨意地垂下,落在他的腿上,西褲口袋位置,細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觸碰到他雙腿間的敏感位置,曖昧不清的小動作,偏偏她的臉上是不諳天真的表情。
郁仲驍盯著她,眼底除了一如既往的平靜,還有審度和一抹她讀不懂的深沉。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傳來高跟鞋踩地聲。
葉和歡不著痕跡地收回手,偏過頭時身體也往旁邊挪開,不再緊緊挨著他,看到進來的韓菁秋,莞爾:“小姨�!�
韓菁秋看到她時,眉角跳了一跳,只覺得臉上那些紅斑又開始發(fā)癢。
她沒應聲,漠然走過,徑直到沙發(fā)邊,瞧見低頭掩眸喝茶的男人,心里有氣,但當著父親的面不好發(fā)作,在郁仲驍身邊坐下,挽住他的手臂,撅著嘴抱怨:“我四下找你呢,你倒好,跟爸爸躲在這里喝茶聊天�!�
“找我什么事?”他的嗓音低沉又穩(wěn)重,很有男人味,還有些鼻音,應該是感冒了……
不過,跟昨天在小區(qū)里聽到的,又有些不同,她回味了一下,應該是少了一份隨意。
韓菁秋嗔道:“沒事我就不能找你啦?郁仲驍,你還記不記得我是你老婆?爸爸,你看他,跟木頭一樣。”
葉和歡耷拉著眼皮,像沒聽到旁邊夫妻倆的‘打情罵俏’,又給韓老重新倒了杯熱茶。
“男人油嘴滑舌有什么好,仲驍工作辛苦,你少給他添麻煩�!�
韓老喝了小口外孫女倒的茶,又看著韓菁秋問道:“外頭怎么樣了?”
“剛抬去火化,”韓菁秋稍作停頓,注意著父親的表情,說:“我的臉這樣,不好出去,所以二姐跟姐夫還有靜語去送了�!�
誰知,韓老立刻拉下了臉,哼道:“你的臉倒是金貴,連送個喪都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韓菁秋知道,爸這是不高興殷蓮去送姑姑,但那個是她的親姐姐,還想說什么,眼角瞟見葉和歡,又閉了嘴。
葉和歡忽然站起來:“外公,我去一下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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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休息室,葉和歡沒去洗手間,反而出了殯儀館,到隱蔽處才拿出剛剛震動了的手機。
沒一會兒,又有電話進來。
是她在溫哥華的同學范恬恬打來的,范恬恬也是b市人,父親是房地產(chǎn)老板,這次跟她一塊兒回國。
被郁仲驍撞見的那晚,葉和歡就是跟她在一起。
“julie朱莉,今晚出來嗎?我堂哥的酒吧又來了幾個細皮嫩肉的,都是原包裝的,沒拆封過�!�
葉和歡摸了摸額頭,語氣有些疲倦:“我參加葬禮呢,你去吧,好好玩�!�
范恬恬在電話那頭興奮道:“對了julie,上次那個鴨頭,跟我哥打聽你呢,想要你的號碼。”
葉和歡敷衍地‘嗯’了一聲,心里有些煩躁,范恬恬察覺到她的異樣,關心地問:“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那晚,被我家親戚看到了。”葉和歡也沒做隱瞞。
范恬恬替她擔憂:“沒把你怎么樣吧?”
雖然她們現(xiàn)在是肆無忌憚的年齡,但倒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怕,對家里的管束還是忌憚的。
“暫時還沒�!奔埌蛔』�,但葉和歡沒想過,這把火是由一個半路冒出的‘小姨父’點的。
韓菁秋跟她不對盤,作為丈夫的郁仲驍,一定會把事情告訴韓菁秋,到時候夫妻倆一合計,告訴了外公……
這一瞬間,她的腦海里閃過爺爺、外公還有小姑的臉龐。
她不怕葉贊文他們知道,但爺爺他們卻不可以。
在他們眼里,她一直是個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所以就算當時她那么對殷蓮,爺爺跟外公也始終站在她這一邊,護著她,他們覺得她會那樣失控,是被葉贊文跟殷蓮逼出來的,倘若知道她去那種地方,會對她失望——
葉和歡無法想象,到時候她跟韓敏婧在葉家或是韓家的地位恐怕要一落千丈,甚至被家族所遺棄。
而引起這些困擾的,就是那個闖入她晦暗頹靡的世界的男人。
……
結束通話,葉和歡往回走,看到殯儀館門口站了個男人,西裝革履,側對著她,也在打電話。
正是她心里咒罵了很多遍的小姨父。
她想,他應該還沒告訴外公。
像他這個年紀的人,做事都會三思而后行,估計要到晚上先告訴韓菁秋,再由韓菁秋轉達給外公。
與其被動接受,倒不如主動出擊,哪怕需要她做點什么。
這么一想,葉和歡走過去,站在他身后巴巴瞅著他。
郁仲驍很快就察覺了,轉過身來,瞧見她,倒沒多少詫異,看了一眼,繼續(xù)接電話。
“過幾天我就回去……不用銷……嗯……”
葉和歡耐心地等著。
等待的時候,她想了很多事,發(fā)瘋的母親,拋妻棄女的父親,年幼流落他鄉(xiāng)的孤獨,很多很多。
郁仲驍終于掛了電話,轉身就走,看都沒再看她一眼。
“小姨父�!比~和歡忙伸手,急急地扯住了他的袖口露出的那一截白襯衫。
郁仲驍腳步停下,回頭看向這個膽大愛演戲的女孩,臉上沒什么表情:“什么事?”
那是一種疏遠寡淡的口吻。
跟昨天小區(qū)里幫她修車時截然不同,至于這種變化,她歸咎于自己剛才不老實、試探他的左手。
一時后悔莫及。
“小姨父,前天晚上我是不是見過你?”她先開口,漂亮的貓眼,小心翼翼的目光。
不再是把手搭在他大腿處時的挑釁眼神。
郁仲驍不著痕跡地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袖子上拿開,淡淡地看她一眼,推開門就要進去。
葉和歡越加不安,咬咬牙,追上去,不管不顧地拉住他的手臂。
他低沉命令的語氣:“放手。”
她垂著頭,下一秒,眼淚已經(jīng)掉下來,啪嗒一聲,滴在了他的手背上,帶著灼熱的溫度。
男人對女人的眼淚總是無能為力,再強硬的心都會屈服。
郁仲驍眉頭皺起,但臉色卻稍有緩和,再看她,確實還是個孩子,又能怎么跟她計較:“收拾一下,進去吧�!�
“小姨父,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
葉和歡搭在他胳臂上的手慢慢往下,帶著試探,手指碰到他的虎口,見他沒反應,探入他的掌心,握住了他略顯粗糙的大手,抬起頭,長長卷卷的眼睫沾了濕濕的水汽,紅紅的眼圈,倔強又委屈:“你不要告訴外公好嗎?”
“小姨父,你可能不知道,我從十二歲開始,一直一個人在溫哥華生活,我以前都沒去過這種地方,那次其實是我一個同學騙了我,她跟我說是去喝飲料,我沒想到是酒吧�!�
說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她低下頭,食指跟中指有一下沒一下戳他的掌心,聲音沙�。骸凹依餂]人關心我,也沒人教我怎么提防壞人,我朋友跟我說,要穿成那樣子,那些*才不敢欺負我,我跟你保證,以后我都不去了�!�
郁仲驍手心一癢,發(fā)現(xiàn)了她的動作,眉頭擰緊,剛想甩開她不安分的手,她已經(jīng)先行松了手。
“小姨父,我以后一定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郁仲驍不做聲。
葉和歡往前半步,抬起的手抓住了他西裝上一顆紐扣,輕輕轉著,額頭幾乎要貼到他的西裝,低低的聲音很柔:“外公的身體一直不好,我不想讓他生氣,小姨父,你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你以前都是這么求人的?”頭頂是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