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陰著臉返回餐桌,抓起外套就直奔飯店門口。
什么狗屁聚會,就讓文殊蘭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全部見鬼去吧!
正是冬季,寒意料峭。
我跺了跺腳,呵著白氣杵在公交站旁等出租。街邊一桿路燈,晃著悠悠暖光,順勢將我腳底那抹瘦削黑影拉得更長。
視線停到那抹黑影,我心底沒來由地煩悶起來。
都說人和影子緊密相連,難以分割。
文殊蘭可不就是我腳底跬步不離的影子嗎?
從小到大,他最會纏著我。
無論我去江秋曇家里補習(xí)還是串門,統(tǒng)統(tǒng)都會被這賤人在其中橫插一腳,把那些我所幻想的甜蜜獨處時刻摧毀得一干二凈說難聽點,他就像攪屎棍一樣惡心透頂!
并且,當年填寫志愿的時候,若非我極力勸阻,這賤人恐怕早已追隨我的步伐考到蓮城……受不了。
思及此處,心臟突地一跳。
我猛然意識到,其實我也沒資格指責文殊蘭,因為我和他在本質(zhì)上是一丘之貉。
論跟屁蟲的本領(lǐng),我們不相上下。攪屎棍的名稱……更是實至名歸。
江秋曇會恨我總在他和文殊蘭之間橫插一腳嗎?
他又受得了我嗎?
打開手機,調(diào)到通訊錄置頂?shù)拿戳艘粫䞍�,我還是按下通話鍵。
耳邊等待接聽的“滴滴”聲響分外規(guī)律,與我躁動不齊的心跳沒有任何可比性。但別誤會,方才那些一閃而過的矯情念頭,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問出口的。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我迫不及待地:“江學(xué)長!”
“……”
“從我這里過去你家那邊需要四十分鐘,你愿不愿意等等我?”
他默了默,答非所問道:“只允許你遲到三分鐘�!�
老天保佑,我比原先的預(yù)估時間提前了十秒抵達目的地,沒有遲到。
例行檢查一遍儀容,確認妥當,這才施施然推開江秋曇家門,迎著琴聲走到他身旁。
他端坐在銀白三角鋼琴前,十指翩躚,眼睫低垂,已然沉浸在音符編織的華美樂章。
那副視周遭活人為無物的漠然態(tài)度,與初見時如出一轍。
我記得清楚,當年我被譚姨領(lǐng)到他面前,怯怯喊了他一句秋曇哥哥,秉著與他和平相處的精神,迭聲贊美他彈的曲子好聽,還問他那首曲子叫什么名。
他自然不肯放低身價來搭理我這種沒見識的臭蟲,最后是譚姨出來打圓場,他才惜字如金地從嘴里蹦出幾個我陌生不已的英文單詞。
我求賢若渴,追問他是什么意思。
他便微挑眉頭,用“果然如此”的眼神看我,接著在譚姨的催促下,不緊不慢地:“Liber
tango,自由探從那之后,我再遇見江秋曇,不知為何總有自慚形穢之感,仿佛生來低他一等,難以挺直脊梁。
“你在想誰?”
江秋曇一曲終了,手指輕按在琴鍵,側(cè)過臉看我。
我怔了怔,繼而微笑,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滿心滿眼都裝著他的這件事,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一旦揭曉,定然會被他輕視,會令他煩憂。
所以我要守口如瓶,至死也不能再吐露一二。
“秋曇哥哥�!敝挥性谶@種時刻,他才會允許我這樣叫他,“我好渴,我……我想喝牛奶�!�
“在冰箱。”
“……冰箱里沒有的。”
我面頰微燙,不敢看他。
雖然在來前已做好無數(shù)次心理建設(shè),但真等要將這些亂七八糟的話說出口的時候,還是感覺難以啟齒。
脫下外套,摘掉眼鏡,輕輕跪在他腿間。
【省略若干】
次日,江秋曇開車送我回家。
他是下午兩點的飛機,時間并不寬裕。
我不忍見他勞碌奔波,便推拒說不想麻煩他。他聽后并無欣慰神色,只拉開車門,一把將我按進副座,系好安全帶,淡淡道:“閉嘴�!�
我縮縮脖子,不敢再吭聲。
百無聊賴中,我拿出手機,打算刷刷,卻無奈發(fā)現(xiàn)電量竟然又耗盡了。
看來確實該將換臺新手機這件事提上行程表。
交通順暢無阻,轎車很快駛?cè)胩旌P^(qū),在公寓樓附近停下。
“謝謝學(xué)長�!�
我解開安全帶,伸手想去推車門,發(fā)現(xiàn)還上著鎖,根本推不開。
轉(zhuǎn)回頭,正欲發(fā)問,只聽江秋曇道:“方一粟,過來�!�
我摸不清他用意,緩慢拉近距離,江秋曇約莫是嫌我動作磨蹭,扯住我衣領(lǐng)向前一拽,我收勢不及,唇瓣直接與他唇瓣相撞。
嘶
我痛哼一聲,先是無措,而后思緒豁然開朗。
莫非……他昨夜開了竅,是食髓知味了?
我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唇縫,見他不抗拒,便坐實心中推測,輕柔撬開牙關(guān),逐漸加深這個吻。
江秋曇難得陷入被動局面,再結(jié)合他昨晚糟糕的表現(xiàn),我料想他應(yīng)該很少與人接吻。而我有幸成為這小部分中的一員,便覺如墜云端,飄飄欲仙。
可是不能親的太久。
昨晚他又咬又啃,好像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一樣。我結(jié)束后去照鏡子,發(fā)現(xiàn)雙唇都被他摧殘得徹底,現(xiàn)在好不容易消了腫,絕不可以再放縱他對我肆意妄為。
因此,當察覺到他有迎合的跡象時,我狠下心將他推開。
“學(xué)長……現(xiàn)在不行,留下痕跡會被發(fā)現(xiàn)的�!�
江秋曇語氣平靜,反問我:“那又怎么樣?”
我視線落在他水光粼粼的薄唇,面頰微紅,低聲下氣地解釋:“到時候不好和我爸媽交代,蘭蘭也會在意的。”
他沉默了一陣,又問:“你以前出去約炮,會和殊蘭報備嗎?”
我實在不想與暗戀對象討論這種荒謬絕倫的話題,擠出笑容:“學(xué)長放我下車吧,別耽誤行程安排�!�
江秋曇置若罔聞。
他看了我半晌,突然傾身壓過來,用力攥住我下顎,像昨晚那樣粗暴地撕咬起我的唇瓣,直到破皮流血才將我放過,后仰坐回座椅,長指輕輕一推開關(guān)。
“啪嗒”一聲,鎖開了。
“下車吧�!彼D了頓,“我一個星期后回來�!�
完整版走微博,不看其實也不太影響啥…!最后希望大家元旦快樂,新的一年新氣象!
第12章
愛恨界限
節(jié)假日方非池沒出門,坐在沙發(fā)上看綜藝節(jié)目打發(fā)時光。
我將門落鎖,默然換好拖鞋,橫穿過客廳的時候,他似有所察,扭頭看了我一眼,面帶溫和笑意。
“一粟啊,回來了�!�
“……爸�!�
我背脊微微繃緊,在這短短幾秒內(nèi),已擬出無數(shù)說辭來應(yīng)對他可能會拋來的問句。
方非池卻沒有再將話題延展下去。他很快移開視線,把注意力轉(zhuǎn)回電視屏幕,留給我一個沉默的偉岸背影。
意料之中。
我心底并無失落,卻又不禁想道:倘若現(xiàn)在站在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文殊蘭,想必方非池定然不會如此云淡風輕。
他曾因文殊蘭夜半未歸,打遍了手頭所有能翻到的號碼,大張旗鼓地折騰整宿,事畢得知真相,還險些扇了我一巴掌。
雖然那巴掌到底沒落在我臉上,但時至今日,我仍能清晰記得他當時的眼神不似以往慈父般親善隨和,反倒像是在怒視有著血海深仇的宿敵。
從此午夜夢回,輾轉(zhuǎn)難忘。
每每從定格在這個憎惡眼神的噩夢中醒來,我都懷揣著滿腹的疑慮。
我想問蔣瑤,也想問方非池
為什么比起只知道憋著勁努力卻始終難以出頭的庸才,生來就德貌兼?zhèn)涞奶觳艜菀椎玫介L輩和同齡人的賞識和親睞?
為什么上天對文殊蘭已經(jīng)優(yōu)待至此,你們還是不愿意把分給他的愛,留出一小塊,勻到我頭上來呢?
當然,那時我沒問出口,現(xiàn)在就更不會允許自己明知故問。
縱然依舊會為此感到妒嫉與憤慨,我也早就臣服在世道不公的洪流中。
因為妥協(xié)而選擇理解,因為理解而選擇習(xí)慣。
右旋把手,我走入房間,正琢磨著過會該如何搪塞文殊蘭,為昨天的鬧劇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余光隨意一瞥,卻險些令我驚喊出聲。
文殊蘭就坐在我平時記日記的書桌前,眉眼低垂看向桌面,如同一臺老舊生銹的磁帶機,一動不動地,長久沉寂著。
我飛快地關(guān)門,掃了眼床底,又用目光梭巡一遍桌面,確認日記本沒有遺漏在外,繃緊的神經(jīng)才稍稍松懈,過后便是一陣怒火沸然騰起與其說是怒火,不如說是裝腔作勢的心虛來得更為妥當。
“你怎么在這里?”
聞聲,文殊蘭從宕機的狀態(tài)里重新運作起來。
他轉(zhuǎn)動電子椅,抬起泛紅的眼,安靜地凝視我。我注意到他黑發(fā)不復(fù)齊整,被抓撓的散亂,眼下更是浮起淡淡烏青。
這般狼狽形容,倒像是一夜未睡。
難道他就硬是坐在這里等了我一夜嗎?
這賤人……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固執(zhí)。
耳邊出現(xiàn)幻聽,依稀響起連綿不斷的雨聲。怒火被這陣雨聲澆熄大半。我如鯁在喉,心底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因為……要第一眼見到哥。”文殊蘭低聲道。
他與上次那副得知我留宿在江秋曇家徹夜未歸的可怖模樣相去甚遠,言行舉止都格外拿捏分寸。
“昨天太晚了,又這么冷,我實在不放心,給哥打了很多電話,可是哥都沒有接。想到哥在生我的氣,還沒有原諒我,我就怎么都睡不著覺。”
他給我打了電話?
是了,我確實有聽到手機鈴聲一直在響個不停。而就在他擔憂我安危的時候,我正在和江秋曇……
我手指下意識擋了擋破皮唇瓣,怕這個舉動顯得欲蓋彌彰,又立馬放下。
心情五味雜陳。
我分不清此刻情感究竟是無措多些,還是茫然多些,以至于我明明清楚該如何拿捏文殊蘭能夠最有效的占據(jù)局勢上風,卻遲遲難以開口。
“一粟哥。”衣擺被輕輕扯住,“對不起。”
從來都是我無理取鬧在先,為什么他每次都要反過來向我道歉?
“交往的事情,哥希望瞞著,就一直瞞著吧�!蔽氖馓m聲音也很輕,“哥不喜歡我高調(diào),我也會改正。哥還希望我怎么做呢?只要如實告訴我,我都會乖乖聽話。所以,哥能不能……原諒我?”
他本來就沒有做錯,我能原諒他什么?
文殊蘭面頰靠過來,依戀地磨蹭我手背。
“四歲那年,父親跳樓,我無處可歸,幸好有池爸將我領(lǐng)回來。從此我的家人就只剩下一粟哥,瑤媽還有池爸�!�
“……”
“我不像哥的江學(xué)長,我沒有籌碼,很多東西……留不住。我不敢隨心所欲,得小心翼翼,得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慎,便再無回旋轉(zhuǎn)側(cè)的余地。”
“……”
“哥可憐可憐我�!彼麕捉鼑艺Z,“哥疼疼我,好嗎?”
我確實幻想過文殊蘭卑微跪伏在我腳底的姿態(tài),也幻想過到了那時,該如何殘忍踐踏他那顆真心才能出盡積恨已久的滿腔怨氣。
但如今幻想成真,我卻不覺有多暢快。
心口先是堵得慌,而后仿佛被憑空出現(xiàn)的一管細針撓了撓,撓散了郁氣,卻也撓出陣陣酥麻癢意,混雜酸澀痛覺,漸漸擴散至四肢百骸。
惡言在舌尖拐了個彎,成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問語:“你想要我怎么疼你?”
“要聽哥說……說你喜歡我�!�
“我說喜歡,你就信嗎?”
文殊蘭沒應(yīng),揚起嘴角,露出淺淺梨渦。分明是個帶笑模樣,我卻覺得他極傷心。
沉默數(shù)秒,我開口:“你都不信,為何還要聽我說?”
他依舊沒有明確回應(yīng),后仰靠在椅背,向我伸出雙手,露出往日那種撒嬌情態(tài),尾音溫軟上揚:“那哥主動親我一下吧。我很好騙,一個吻就可以輕易收買�!�
只需要一個吻,就可以為昨天的鬧劇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這委實是一樁再合算不過的買賣。
可要我主動,我心里是一百個不情愿。我寧肯文殊蘭強迫我,也不肯讓這次主動模糊掉我苦心維持多年的愛恨界限。
于是我僵在原地。
有一瞬間我甚至想道,干脆撕破臉皮,將這段本就不該產(chǎn)生的荒謬關(guān)系就此扼殺,也省得彼此折磨。但顧慮到?jīng)_動行事后會遇到的各種麻煩,又不禁遲疑。
“一粟哥……”
文殊蘭的耐心終于消耗殆盡。
手腕被猛然一拽,我不穩(wěn)跌坐在他腿間,為了維持平衡,連忙環(huán)住他脖頸,心臟因這猝不及防的驚嚇劇烈跳動起來。
距離拉近,呼吸交錯,我難得認真地注視起這張熟悉又陌生的秀麗面龐。
眉彎纖細如新月,眼型走勢溫和,微微下垂,天生一雙無辜笑眼。
斑駁光影跌進他眼底,似一尾冰魚游曳在清透澄澈的琥珀,或深或淺,捉摸不得,卻又無處不在。
一流一轉(zhuǎn),都是含情顧盼。
“來收買我。”文殊蘭作出索吻的動作。
他大概有些害羞,裸露在外的耳廓隱隱泛紅,眼睫輕顫幾下,又緊緊闔上。
面頰莫名發(fā)燙,我心道眼不見心不煩,索性也閉緊眼,嘴唇在他唇瓣敷衍貼了一貼,便想撤離,后腦勺卻被手掌按住,使力往回攬。
我愕然睜眼,只見文殊蘭分開唇瓣,像蛇吐信那般顯出一點猩紅,語句含糊揉碎在齒間。
“要這種……哥�!�
我暗罵他不知廉恥,心臟卻不知何故跳得更快。
做了半天的思想建設(shè),我才不情不愿地探出舌尖,觸碰他舌尖,慢慢地勾纏摩挲,逐漸深入。
無論我如何挑逗,文殊蘭都毫無反應(yīng),等我自討沒趣打算退開,他才驀然回吻,按在我后腦勺的手掌緩慢下移,流連過腰肢,托住臀部,輕搓慢揉。
太出格了,而且……也太激烈了。
我呼吸不暢,想將文殊蘭推開,卻反被擁得更緊,連胸膛都被迫交貼在一處,愈發(fā)難以喘息,簡直要化作一灘血水融進他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