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如果大齊的軍隊都如此,那么賀蘭山很快就會被夷為平地。
忽然遠處響起了嘹亮的歌聲。
“江南好,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
那歌聲引得所有人都唱起來,仿佛是連綿不絕的浪花,一波波捶打在西夏人的心上。
西夏人中頓時起了哽咽之聲。
他們忘了,這是齊人的家鄉(xiāng),他們不該來到這里,不該將別人的家鄉(xiāng)變成了戰(zhàn)場。
這是他們最大的錯誤。
齊人不是他們的仇人,他們才是齊人的仇人。
而現(xiàn)在,齊人復仇的時刻到了。
他們應(yīng)該害怕,應(yīng)該顫抖,應(yīng)該在死前懺悔他們所有的過錯,這是他們的錯。
西夏人正顫抖著,豁然之間無數(shù)支火箭飛過來,從天而降,落在他們身上。
樞銘眼睜睜地望著身邊的不忘記了躲避,被火箭射中倒地,而他快速地揮著手中的彎刀,才能勉強保全自己。
在一片慘叫聲中,樞銘丟下所有人準備逃跑,他越過下屬的尸體,如同一只被咬掉了三條腿的狼,狼狽地在黑暗中躲藏,他悄悄地溜下了城墻,在黑暗中快速向城的另一個方向逃竄而去。
然而,他卻遇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擋在了他跟前。
****************
加更奉上。
請大家為教主多投月票,謝謝大家的幫忙。
第一百二十五章
貓鼠
樞銘能夠確定韓璋現(xiàn)在正指揮軍隊與他們廝殺。
不,并不是廝殺,而是合圍殺戮他們。
所以,他放棄了自己的尊嚴,丟下了下屬,只為能逃命,可是現(xiàn)在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路可逃。
這是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wǎng)將他們牢牢地罩住,他拼命地想要將網(wǎng)撕破,卻是徒勞掙扎。
腳步聲,馬蹄聲,是大軍合圍過來的聲音。
就像是鎮(zhèn)江之戰(zhàn),韓璋軍隊如潮水般沖出城,將叛軍沖的七零八落。
齊人軍隊不再放箭,因為放箭殺死他們不足以疏放齊人心底的怒氣,他們要像勇士一樣提刀搏殺,他們要將所有的力量都用來驅(qū)趕踏足他們家園的匪徒。
面對這樣兇悍的齊人,西夏人再也發(fā)不出那野獸般的怒吼,他們已經(jīng)氣勢全失,就如同那些叛軍的下場一樣。
耳邊是一片歡呼聲,鼓聲,呼喊聲。
眼前這個影子也在這些聲音中越來越高大,將他牢牢地罩住,要與他一決生死。
樞銘想要轉(zhuǎn)身逃竄,然而西夏勇士的榮譽又不準他這樣做,樞銘握起刀,揉身上前,這一次他會用出拼命的力氣,他自認為沒有幾個人能守住他這一刀。
然而那個人不躲不避只是抬起了手上的長刀。
金石撞擊聲響起,兩柄刀撞在一起,爆出流光溢彩般的火花。
兩個人牢牢地站在地上,誰也沒有動。
樞銘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人,雖然看不到這人的面容,可是從這人身上感覺到了一種高貴而驕傲的氣勢,硬生生地扛了這一刀,如果不是從小修習內(nèi)力,絕不能還堅持著站在這里。
樞銘豁然難過起來。
沒想到這次來到江浙會遇到這么多厲害的人物。
他小瞧了大齊,小看了江浙的軍隊。
“擒拿賊首,榮辱共當。”
“擒拿賊首,榮辱共當�!�
呼喝之聲四起。
樞銘聞到了來自西夏人身上腐敗的味道,他們都會毫無尊嚴地死在這里,爛在這片土地上。
這是給他們最大的羞辱。
樞銘只覺得喉頭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他提起刀再攻過去,對面的長刀舞起來,如同密不透風的刀陣將他困在其中,稍稍向前一送,頓時將他的手臂割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他感覺到了溫熱的液體從胳膊上涌出來。
樞銘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自己搖搖晃晃的身體,他喊過去:“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對方卻不肯說半句話,也并不著急,慢慢地與他纏斗,就像是要耗盡他所有的力氣,又或者是在捉弄一只已經(jīng)快要精疲力竭的小老鼠。
樞銘滿頭大汗,他已經(jīng)受盡折磨,往日的意氣消磨殆盡,回到賀蘭山也會被人恥笑,不如趁著現(xiàn)在還有力氣引刀自盡,也算死得轟轟烈烈。
樞銘咬牙拿著刀向自己脖頸抹去,他已經(jīng)準備好去看圣山上云舒云卷,逝去親人們臉上溫暖的笑容。
他要逃離這個如同地獄的地方。
然而他的刀鋒卻落在了利器上,那人手中的長刀靈巧地劃過他的臂彎,擋在了他的脖子上,豁然將他的刀震開,然后起身上前,用一條繩子牢牢地捆住了他的肩膀,他張開嘴,口中卻被塞了只麻丸。
樞銘心跳如鼓,仿佛掉入了萬丈深淵。
他不會命殞于此,因為齊人不會讓他這樣痛快地死去。
這就是戰(zhàn)爭的殘酷。
旁邊的火把微亮,樞銘看到了面前那人手背上一道陳舊的傷痕,到頭來他連那人的相貌都沒有看到。
……
“誰。”韓璋騎馬進城,立即看到了兩條人影,一個被人捆綁著單膝跪地,捆他的人站在一旁。
火把湊過去,先看到了西夏人樞銘蒼白的臉。
樞銘竟然被人擒住了。
韓璋豁然想起副將跟他說起的一個人。
在揚州,鎮(zhèn)江之戰(zhàn)中,處處都有他的影子,可是當韓璋讓人仔細去查問的時,他又憑空消失了。
現(xiàn)在這個人就在韓璋的眼皮底下。
韓璋一躍而起,伸手向那人抓過去。
那人提起刀柄當了一下,然后就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彈開兩步。
韓璋朗聲呼喝,“哪個營的是誰?報上名來�!�
那人卻不說話,淡淡地向韓璋施了禮,轉(zhuǎn)身就要走開。
這一次,韓璋不會輕易讓他溜走。
韓璋從小習武,內(nèi)功深厚,那人練的也是正宗的硬功夫,兩個人硬碰硬,一時之間那人不能脫身,韓璋卻被困在原地不能上前。
韓璋不禁驚訝,大齊之中能與他打上平手的沒有幾人,這人不論是拳腳還是身法都是那么的熟練,讓人找不到弱點,怪不得副將說是“天生的好手”,韓璋豁然之間被激起了意氣,他怎么能讓這樣一個人,在他的軍營里來去自如。
“亮武器吧!”
韓璋提醒一聲,抽出了身側(cè)的劍。
那人也舞起了手中的長刀,將要與韓璋的劍鋒相交時,那長刀卻由劈變挑,改變了方向向韓璋的腰間襲去,而他整個人不躲不避也胸口門戶大開,迎上了韓璋的劍尖。
韓璋臉色大變,他并不是要傷這個人,這個幫助他擒拿了樞銘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此時此刻都是令人敬服的齊人。
韓璋要躲避腰間的襲擊,又要收回手中的力道,一時之間手忙腳亂起來,等他避過去,那人一下子彈開,幾個起落就消失在眼前。
那人竟然算準了他的心思和他的招數(shù),用了最簡單的方法脫身。
韓璋一時愣在那里哭笑不得。
“韓將軍別急,我讓人來追他�!�
不知道什么時候,沈昌吉竟然到了身邊。
韓璋收回臉上的笑容,皺起眉頭看向沈昌吉,他最討厭的就是這些皇城司的人,每日里在人看不見的陰暗中謀算,隨時隨地都會冒出來打你個措手不及,皇城司的人來到這里顯然也不會做什么好事。
韓璋冷淡地道,“沈提舉不是來調(diào)查韓御史通敵案的嗎?怎么會來到這里。”
沈昌吉并不在意韓璋的態(tài)度,“我們是奉皇命查案,但是查的不止是韓御史這一樁案子,”說著頓了頓,“方才那人韓將軍可認識?”
韓璋意味深長地道,“韓某不才沒能將他捉住查看,若是沈提舉找到了人,也告知韓某一聲,韓某也想知道,這人到底是什么來歷�!�
韓璋話音剛落,“砰”地一聲響動,一顆紅色的火球從不遠處升騰而起。
沈昌吉微微一笑,“韓將軍,您這話說得吉利……人還真的找到了�!�
****************
正常更新奉上。
感謝大家支持教主,么么噠。
第一百二十六章
風流
太陽慢慢升起,天空漸漸被照亮。
皇城司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大動干戈圍捕一個人,他們用出了渾身解數(shù),卻還差點被那人逃脫,幸虧有沈昌吉帶隊,才能將那人堵在了深山。
沈昌吉祖上在前朝武德司任職,常年在外將刺探來的各種消息密奏給皇帝,發(fā)現(xiàn)本朝太祖有起事之意進宮稟告,前朝皇帝不但不信還加以重責,沈家對前朝徹底失望,干脆投靠了本朝太祖。
從此之后,沈家一直在本朝的武德司被重用,直到先帝將武德司改為皇城司,命皇城司掌管宮城內(nèi)守衛(wèi),荒廢了武德司刺探、監(jiān)察的職司,沈昌吉的祖父一身本領(lǐng)也就沒了用處,只能致仕回家。
本朝皇帝登基之后發(fā)生了惠王謀反案,皇帝才想起來,應(yīng)該在各地廣設(shè)耳目,這樣才能第一時間掌握所有情報,于是朝廷重新開設(shè)探視司,并將沈家請回來主持大局,沈昌吉就此脫穎而出。
沈昌吉是沈家最出挑的后輩,不但繼承了祖父的本領(lǐng),為人更為細致,他能將所有細微的線索拼湊起來,近而找到他想要追尋的人。他與地方官員都有往來,就是要借他們的耳目第一時間掌握各種消息,幾年前王仁智帶給他一張字條,上面提到,慶王可能有一子尚在人世,那人化名趙翎,就隱藏在江浙。
他開始并不當真,但是隨著探視司的調(diào)查,他漸漸拼湊起趙翎這個人來。
趙翎大約也發(fā)現(xiàn)了探視司的存在,做事也越來越謹慎,探視司幾次深入江浙都是無功而返。
這樣反而讓沈昌吉越來越興奮。
抓到一個難抓的犯人才是他沈昌吉該做的事。
這樣才能顯出他的不同。
來江浙之前,他已經(jīng)將王仁智所說的稟告給皇上,在皇上面前他承諾必然抓到趙翎。
這是沈昌吉的性格,只有將自己逼入絕境才能爆發(fā)出更大的力量。
卻沒想到,鎮(zhèn)江戰(zhàn)事過后,趙翎和那些人一下子就不見了。
崇明縣丞王奉熙走到了人前,仿佛江浙所有的事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但是沈昌吉知道,這是趙翎的脫身之法,打出王奉熙,自己隱藏在其中。
王奉熙不過是一只小小的螻蟻絕不會掀起多大的風浪,真正會成為禍患的人是趙翎,只要他在這時候抓住了趙翎,就等于將慶王一黨清除干凈。
這場對決,值得他帶著皇城司的精英趕來江浙,而現(xiàn)在,就是他收獲的時候。
沈昌吉吩咐著所有人有序地縮小包圍圈,將趙翎逼上峰頂,而在那里趙翎將無路可逃。
韓璋趕過來,“沈提舉這樣大肆圍捕一個人,可有什么憑據(jù)?”
沈昌吉臉上帶著笑容,一雙陰柔的眼睛悄悄地觀察著韓璋,“韓將軍,捉不到這個人,我們兄弟也無法回京復命,若是方才將軍抓住了他,或者他能停下來與我們說幾句話,也不至于會如此�!�
“依我看,這個人恐怕有大問題�!�
有什么大問題?韓璋目光中透出幾分的疑問。
沈昌吉像是得到了訊號,舒展了眉眼,看來韓璋對趙翎也是一無所知,“將軍……這就是我們該操心的了�!�
韓璋冷冷地道:“這人武功高強,幫助朝廷抓住了西夏人,就憑這個你們就不能隨意傷他�!�
沈昌吉道:“韓將軍放心,大家都忌憚皇城司,我們也不愿處處留罵名,”說到這里他直起了腰,“但是受君上所托,任何有疑點的人我們也不能放過�!�
韓璋微微抬起了眉毛,沈昌吉真正要說的就是最后這半句話。
皇城司的人直接向皇上復命,沒有誰能夠阻止他們。
沈昌吉下令所有人繼續(xù)前行。
腳步踩過地上的枯枝落葉,驚了林中的鳥兒“撲棱棱”地飛起來,山頂?shù)慕^壁上挺立著一個人影。
他抬起頭看著盤旋在空中的鳥兒入了神,風吹過他的衣袂,在眾多人面前卻沒有露出半點虛弱之態(tài),他的身上散發(fā)出齊氏血脈中豪邁、剛毅、驕傲、勇敢的性情,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品格,齊氏才能從眾多梟雄中脫穎而出,一舉奪得天下。
太祖爺被前朝圍剿時大敗,帶著僅剩的十幾個兵將,站在絕壁上,立下誓言:今日雖大敗,他日定然奪取天下,得勝而歸。
這是何等的豪壯。
趙翎如今也是站在懸崖上,他卻沒有敗,他贏了。
慶王死了那么久,他留在江浙,護住了慶王一脈最后的火種,太后和皇上明里暗里爭奪江浙,卻最終誰也沒有得勝。
因為沒有人記得誰是太后誰是皇帝,他們記住的只有慶王和趙翎。
如果沒有百姓的維護,趙翎不可能在江浙藏匿這么多年,讓他逃過了官府,甚至逃過了皇城司的眼睛。
沒有王仁智那張字條,皇城司絕不會花大量人力來尋找一個叫“趙翎”的人。
所以這么多年,江浙還是屬于慶王一脈的。
而今天,慶王一脈也給了百姓回報,他們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來保護江浙,在朝廷官員各有心思紛紛退縮的時候,慶王一脈堅守在這里,冒著被朝廷抓捕的危險,在戰(zhàn)爭中身先士卒,竭力扭轉(zhuǎn)江浙的局面。
終于,趙翎不帶一兵一卒抓住了西夏的樞銘,為鎮(zhèn)江之戰(zhàn)劃傷了最后的句點,因為有了樞銘,韓御史難逃通敵之罪,江浙大部分的官員都會被替換。朝廷因為追查慶王余黨引來這樣的禍患,此后的幾年,不會有人敢在朝堂上再提起慶王余黨之事,王奉熙等人也會因此保得平安。
趙翎為江浙的百姓贏了,他給百姓們換來了從此的安居樂業(yè),休養(yǎng)生息。
然而他自己呢,是不是已經(jīng)想好了結(jié)局?
沈昌吉的臉色豁然變了,他還沒見過趙翎,不論生死,他都要見到趙翎整齊的面容。
“抓住他�!鄙虿砣缓捌饋�。
皇城司的人紛紛向峭壁上撲去,而峭壁上的趙翎卻依舊負手站在那里,仿佛不準備再躲藏。
終于趙翎微微一動。
沈昌吉的呼吸幾乎停頓了,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要去抓住趙翎的衣服,將趙翎拖到跟前,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探查一遍。
然而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在趙翎活著之前,他失去了與趙翎見面的機會。
趙翎從峭壁上一躍而下,衣衫在他身后高高揚起,仿佛化作了天邊那飄忽不定的云朵,他的一切從此之后再也不會有人知曉,他的面容將碎裂在河山中。
但也許,這反而是最整齊的死法。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最體面、驕傲的死法。
是那般的肆意。
是那般的風流。
***************
加更章節(jié)奉上。
為小趙翎求月票啦~
不要太難過哦,好戲還在后面~所以,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