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顧老太太又想起一件事:“你要告訴裴家老四,成親前一個月是決計不能見面的,這是老規(guī)矩,他今日也算是禮數(shù)周全,我才放心讓你過去�!�
瑯華不禁失笑,裴杞堂這點小舉動,倒是真的起了作用。瑯華很想戳破他,不過想到他穿得平整,動作規(guī)矩,目不斜視,正襟而坐,一副絕不會越雷池半步的模樣,又覺得他下了不小的功夫,也算是不容易。
瑯華將顧老太太送回屋才出來。
蕭媽媽已經(jīng)等在那里,看到瑯華立即道:“裴四爺在后面的書房等著您呢�!�
顧家的小書房,已經(jīng)成了他們倆見面的地方,以至于父親說要將書房挪到這里來,她當時就漲紅了臉,好不容易才將父親勸住,等到明年開春之后才挪,那時候她嫁了人,這間屋子就真的騰出來了。
瑯華剛撩開簾子,屋子里就伸出一只手,落在她的手腕上,然后輕輕一帶,拉著她走進了屋子。
瑯華不禁紅了臉,幸好蕭媽媽和寒煙留在門外,看不到裴杞堂的動作。
進到屋子里,裴杞堂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你生氣了?”
“有什么好生氣的,生……什么氣……”瑯華說到這里才想起來,難不成她會因為他方才不理會她而生氣嗎?
“是太夫人教我的,”裴杞堂輕聲道,“今天出來之前,太夫人特意囑咐我,在你祖母面前,不能總去看你,否則會讓你祖母以為,我是一個不守規(guī)矩的,這樣你祖母就會不放心,畢竟你年紀還小,就這樣嫁到夫家來會很吃虧�!�
原來是裴太夫人的主意,沒想到裴杞堂會聽進去。
看著瑯華羞怯的模樣,裴杞堂道:“瑯華,好幾日不見了,你想我沒有?”
哪里有幾天不見。
這話就這樣讓他說出來,卻沒有半點的不好意思。
瑯華只覺得臉頰發(fā)燙,不敢去看裴杞堂的眼睛。
瑯華不禁心里感嘆,兩世為人,她的臉皮卻都沒有裴杞堂的厚。如果不是親身體會,她怎么能相信,前世那個讓人望而生畏的裴杞堂,其實是這個樣子。
瑯華不禁嘆了一口氣。
“在想什么?”裴杞堂問過去。
瑯華自然而然地道:“前世里,我聽到不少傳言,說你從來不賣人情給任何人,與交趾的那一戰(zhàn),淮南王讓你小勝即歸,你卻不肯,帶著三千人馬一直兵臨交趾城下,淮南王找到你的時候,你帶著人戰(zhàn)的慘烈,手里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不過倒是將交趾人嚇破了膽,兩年沒有再起戰(zhàn)端�!�
所以淮南王就認下裴杞堂做了義子。
即便是這樣,每次遇到戰(zhàn)事,這對義父子依舊吵得不可開交,裴杞堂將淮南王氣得寫了致仕的奏章,裴思通去王家勸說,好不容易才讓淮南王消了氣。
也許是今生他離她近了,她才真正地了解他。
當年有什么內情,她并不知曉。
說到底那時候他們兩個是毫無交集的外人,她活在她的黑暗里,他征戰(zhàn)沙場,不會互相牽掛,也不會互相歡喜,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沒有覺得少了什么。
所以人生真是奇怪。
最讓人難過的不是失去還是得到,而是根本沒有交集。
這就是許氏想要的結果。從最開始就斬斷了她和裴杞堂之間的聯(lián)系,讓他們永遠不會相見。
“瑯華,”裴杞堂目光深沉,眼睛仿佛一下子被染得更加幽黑,“等將許氏審結之后,我就會稟告皇上,將她和徐士元直接問斬,不必等到來年。”
瑯華道:“只怕許氏沒那么容易招認。”好不容易再活一世,許氏不會輕易就放棄,尤其出賣徐士元。
裴杞堂道:“刑部已經(jīng)去了徐家將徐謹莜帶去大牢,”他的目光又深沉了幾分,“前世已經(jīng)太遠,也許對你來說,那些都已經(jīng)成為過去,但是對我……永遠是個心結�!�
瑯華有些驚訝,沒想到裴杞堂的動作會那么迅速。
她相信如果不是皇帝想要通過許氏和徐士元牽扯出寧王,也許現(xiàn)在裴杞堂已經(jīng)將許氏殺了。
這樣的憤恨,就是來源于前世許氏的作為。
瑯華道:“什么時候審問許氏?”有很多事她還沒有弄明白,她已經(jīng)知道許氏是重生而來,卻不知為什么許氏的記憶和她對前世的記憶不同。
這件事在許氏死之前,一定要有個結果。
裴杞堂道:“刑部安排在今日�!�
瑯華抬起頭來:“我想帶著周升過去聽一聽,若是獄卒審不出實情,周升還可以幫忙�!敝苌谕鈧鬟f消息,早就學會了判斷一個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所以許氏很難在周升面前蒙混過關。
裴杞堂望著瑯華,目光中滿是縱容:“我去安排。”
……
瑯華在刑部大牢外下了馬車。
立即就有人上來引瑯華進去。
大牢里一片漆黑,寒煙忙上前攙扶瑯華:“大小姐慢著些�!�
瑯華想起前世臨死前的情景,寒煙也是這樣在她身邊小心地維護著她,陸家突然發(fā)難,寒煙拼命地反抗,卻始終改變不了她們主仆的命運。
現(xiàn)在一切都已經(jīng)不同,她終于知道是誰害了她一生,也要站在這里看他們的結局。
走進一間屋子,裴錢立即來道:“這里可能會有點暗,只要您拍拍手,獄卒就會將燈點起來。”
她坐在黑暗中,可以看到前面的審訊,許氏等人卻看不到她。
瑯華道:“我知道了�!�
裴錢這才退了下去。
一陣腳步聲響,許氏被推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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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重蹈覆轍
許氏踉踉蹌蹌地倒在地上,抬起頭來看到滿屋子的刑具,兩個獄卒兇神惡煞地站在那里。
屋子里有一股血肉腐爛的味道。
許氏不由地打了個冷戰(zhàn)。
這樣的屋子她再熟悉不過,在皇城司大牢里她已經(jīng)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她不想再重來一次。
然而獄卒卻毫不猶豫地將她提起來綁在了刑架上,她整個人仿佛被吊起來,兩只腳懸空沒有立足之地。
沒有依靠,沒有退路,就是她如今的處境。
“說吧。”刑部的書令史坐下來提起了筆。
許氏心里一片冰涼。
她要說什么呢?她說她重活了一世,所以才做出這些事,換來的只是一頓刑罰,他們明明不會相信,卻還要她說實話。
“啪”地一聲,一條鞭子抽過來,許氏立即感覺到了身上火辣辣的疼痛。
獄卒慣會折磨人,他知道怎么才能讓人疼痛難忍,卻不會死在這里。
“說說徐士元,”書令史忽然道,“你和他如何相識,他為什么將你從皇城司大牢里救出去�!�
許氏抿著嘴不肯說話,獄卒的鞭子繼續(xù)抽過來,鮮血飛濺,在牢房的每個角落,順著獄卒的臉頰淌下來。
鞭子一旦見了血,就會更加興奮,獄卒怎么也停不下手。
許氏終于昏厥過去。
不過這一切才剛剛開始,一盆冰水立即潑過來,將她渾身上下淋透,許氏被迫睜開了眼睛。
“說,他為何要救你?”
徐士元為什么要救她。
許氏艱難地抬起頭,她以為徐士元是喜歡她的,前世是這樣,今生也是這樣。前世徐士元沒有接受她和謹莜,是因為她對于徐士元來說是個負累,今生她本想要報復徐士元,可是聽到徐士元那溫柔的話語,卻又不禁心動,再一次伸手幫了他,不但幫他考上科舉,還指點他的仕途,讓他從前世的三甲出身變成了二甲出身,直接去了真定任職,比前世兜兜轉轉才有個好結果,整整早了三年。
她忘不了徐士元看她時那發(fā)亮的眼睛,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得償所愿。
因為今生她已經(jīng)不同,她有信心抓住這個男人,讓他離不開她的指點,這樣他就可以將她娶回家。
可是她沒想到顧瑯華忽然變得聰明起來,設計陷害她,讓她入了皇城司大牢。
從那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這一次,徐士元被顧瑯華逼入了絕境,才不得不利用她,說出了她重生的秘密,而且還將謹莜的身世也暴露在人前。她苦心安排的一切都付諸東流。
這一切能怪誰呢?怪徐士元還是顧瑯華。
都是顧瑯華的錯。
許氏艱難地開口:“他只是在利用我,因為顧瑯華對付他,所以他要利用我……只因為我……最了解顧家和顧瑯華�!�
燒紅的烙鐵在許氏眼前閃過,眼見那烙鐵就要燙在許氏身上,不知從那里來的人悄悄地在那獄卒耳邊說了兩句話,獄卒將烙鐵放下。
許氏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長得十分不起眼,五官說不出的普通,仿佛就算是看上一眼,很快就又會將他忘記,方才他就站在黑暗里,許氏并沒有在意。
這個人手握權柄,是相信她還是不信她,全由他決定。
獄卒放下烙鐵,拿來一碗水遞到許氏嘴邊。
許氏正覺得嗓子火辣辣的疼痛,立即大口大口將水吞了進去。
她從來沒有覺得水這樣好喝,這樣的甘甜,她甚至開始感激起那個人來,這間牢房里,只有這個人對她流露出了信任和善意。
書令史接著問道:“誰是公子?你和徐士元都在為誰效命?”
許氏開始搖頭:“我不知道……不知道公子是誰。”她不能說,徐士元告訴她,她絕不能將公子是誰說出去。
因為說出了公子,她也在劫難逃,所有人都會死,她、謹莜、徐士元統(tǒng)統(tǒng)都要跟著一起死。
她已經(jīng)見識過慶王謀反案時的情形,她怎么可能重蹈覆轍。
許氏話音剛落,頓時感覺到一陣灼熱,然后是鉆心的疼痛,烙鐵已經(jīng)烙透了她的皮肉,印在了她的骨頭上。
他到底是什么人?許氏望眼欲穿地看著那片黑暗,多想那里面的人再一次走出來。
“你這是何必呢?”書令史道,“到了這個地步,不說又能怎么樣,為什么受這樣的苦楚,你是為了誰?誰又會來救你�!�
許氏的嘴唇顫抖。
“徐士元說,這一切都是受你指使,你說自己是先知,他才對你俯首帖耳,才會想方設法營救你,當年與你有私情也是受你的蠱惑。”
書令史的話語就像刀一樣,刺進許氏心窩里。
許氏搖頭,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徐士元不會這樣對她,他們說好了同甘共苦,萬一被捉住就要閉口不言。
黑暗里的人再次走出來,抬起眼睛看許氏:“你總要為你的女兒想一想,她要怎么辦?是不是要被送去教坊,從此被冠上賤籍�!�
許氏打了個冷戰(zhàn),如果說書令史在嚇她,那么這個人說的定然是實話。她知道大牢里審訊,一個人恐嚇犯人,另一個人掌控大局,這相貌不起眼的人,顯然掌控了整個局勢。
“和她無關,”許氏深切地望著那人,“跟我女兒無關,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又有什么用,那么多犯官的家眷,都知曉那犯官到底做了什么嗎?她們有的人到死都不知道是為什么�!�
這話十分的懇切,許氏不知怎么的就相信了:“不,不,她是徐大小姐,怎么能去教坊,不……不會的。”
“他已經(jīng)不是徐大小姐了,”書令史道,“將徐謹莜帶過來�!�
那人話音剛落,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夾雜著女子的喊叫:“放開我,放開我……你們怎么敢……”
牢門打開,那女子被推進來。
許氏看過去,驚訝地喊出聲:“謹莜�!�
徐謹莜滿臉驚慌,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被帶入大牢,她可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太后身邊的紅人,就算是那些內侍和宮人都要對她尊敬又客氣,那些差役怎么能這樣對她。
父親和母親就眼睜睜地看著衙門里的人將她帶走。
徐謹莜抬起頭,脖頸上有一道血痕,那是她用剪子劃出來的,鋒利的剪刀劃破了她的皮肉,她卻沒有勇氣繼續(xù)刺下去。
她還不想死。
她也不能死。
“謹莜,是你嗎?”
許氏略微模糊的聲音傳來,徐謹莜抬起頭,只看到刑架上綁著一個婦人,那婦人衣裙上滿是鮮血,看起來如同地獄里的厲鬼。
“你……你是誰?”徐謹莜聲音發(fā)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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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追悔莫及
“你是誰?”徐謹莜問了過去,她不記得認識這樣一個人。
這個人還用如此親切的語調和她說話。
許氏張開嘴,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哪個母親會狠心地將孩子換離自己身邊,要不是為了給謹莜爭一條路,她也不會苦心安排,周旋于陸文顕和徐士元中間,就是為了將謹莜妥善地送去徐家。
前世謹莜死的那么凄慘,她抱著謹莜的尸體心生憤恨,恨不得立即就將那些人都殺死,正當她萬念俱灰時,再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重生了。
那時候她剛剛被徐士元哄騙失了名節(jié)懷上謹莜,她生怕顧世衡會發(fā)現(xiàn),想方設法要打掉這個孩子。
重生之后,她果斷放棄了這樣的想法,謹莜是她的心頭肉,而顧世衡不過是個沒用的男人,他不能保護她和謹莜,不能讓她風風光光站在人前,更不可能幫她們復仇,顧家對她們來說有用的就是那些家財,她是有多不幸才會嫁給顧世衡。
想要改變前世的結局,就要仔細地安排,可是她并不驚慌,因為她發(fā)現(xiàn)她的敵人還沒有出生,那個讓人望而生畏的趙翎又尚自年幼,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要奪走徐瑯華的所有,首先就是徐瑯華那讓謹莜羨慕的官宦人家小姐的身份,幸好徐瑯華是在鎮(zhèn)江出生,所以她只要稍加安排,就能將兩個孩子調換。
顧世衡離開顧家之后,她就更加得心應手,一面瞞著那病懨懨的老太婆,一面安排她的退路。
她慫恿王家去害徐瑯華,卻沒想到這一切會被徐瑯華察覺,如果當時她得了手,將徐瑯華變成一個瞎子,或許現(xiàn)在就是另外一種情形。
那個裴杞堂絕不會看上一個瞎女,就算是陸家也要嫌棄這樣的媳婦,顧瑯華即便嫁去陸家,生活如何就可想而知。
可惜了,一步輸,步步輸。
如今人之將死,她想要的就是好好看看謹莜,讓她牽腸掛肚的女兒。
“她是你的生母,”書令史道,“你的生母許氏。”
徐謹莜頭頂仿佛響起了驚雷,整個人變得面色蒼白,不停地向后退去:“不……我沒有……我的生母徐夫人,我不知道她是誰�!�
一個被打成這個模樣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她的母親。
說出去了她還有什么顏面站在人前。
“謹莜,”許氏艱澀地開口,“我……真的是……”
“住嘴,”徐謹莜大喊一聲,“你是個什么東西,憑什么來跟我說話,快放我出去,我不認識這個人,我要回家,放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