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周焱的船隊卯足了力氣跟隨而去。
對面的交趾軍隊立在不遠(yuǎn)處，沒有半點(diǎn)要幫忙合圍的意思。周焱皺起眉頭，本來兩邊夾擊萬無一失，現(xiàn)在交趾卻不肯出戰(zhàn)。他引交趾去福建，交趾卻怕他丟了一個區(qū)區(qū)的富良江不成？
“公爵爺，”副將低聲道，“再往前就是天險，兩邊山間可以埋伏，裴家會不會要引我們前去……我們不能再追了，以免中計。”
周焱抬起頭看過去。
“周小五，”清越的聲音傳來，“交趾的邢國公，卻食我大齊的俸祿，這等亂臣賊子，還敢以齊字寫自己的名諱。”
一支箭破空而來射向周焱船上的旗幟，巨弩的力量讓偌大的“周”字立即從中間折斷，卻沒有人看到這箭是從何而來。
旗幟折斷，就像斷了周家軍的脊梁，周焱的臉色變得鐵青。
“有埋伏，山上有埋伏，公爵爺我們撤吧�！备睂⒁魂嚭艉啊�
話音剛落，傳來一陣笑聲。
周焱抬起頭來，不遠(yuǎn)處的裴家大船上，所有人拿起了鼓樂吹奏起來。
鼓樂的聲響驚了山中的飛鳥。
裴家船上走出一個人，他穿著紅色的衣袍，站在船頭，身上這抹艷麗格外的刺眼，望著眼前幾十艘周家戰(zhàn)船，微微一笑，語氣淡然無波：“我是叫你周將軍，還是邢國公，或者是周小五。”
江水洶涌，周家軍千百支箭矢相抵，裴杞堂卻仍舊含笑挺立在那里，他的目光深邃，透出一股冷峻、肅殺的威勢，身上的紅袍仿佛是用血染成的，讓人遍體生寒。
整個周家軍仿佛都怔愣在那里。
裴杞堂臉上是輕視的神情：“若是綰發(fā)做婦，低頭伏小不便饒了你如何？”
周焱只覺得頭上“轟”地一下，一股熱流頓時迸發(fā)四散，怒氣仿佛從眼睛中沖撞出來。
綰發(fā)做婦，低頭伏小。
“無恥小兒�！敝莒痛蠛鹨宦暋�
然而他的聲音卻被裴家戰(zhàn)船上的喜樂聲遮掩。
周焱脖頸上青筋浮動，一張臉已經(jīng)變得青紫：“殺了他。”他十六歲入軍營，這么多年沒人敢如此折辱他，就算是寧王、交趾皇帝也不敢如此。
現(xiàn)在一個小小的裴杞堂竟敢如此。
“殺了他。”他要將裴杞堂剁成肉醬，以解心頭之恨，他要將裴杞堂的頭顱高高地掛在旗桿之上。
“前進(jìn)�！敝莒陀忠宦暸�，即便裴杞堂有埋伏又能如何，他們有幾千兵馬，裴杞堂收攬了地方兵不過百余人而已。
周家的大船終于又向前馳去，成百上千只箭矢向裴家戰(zhàn)船上射去，隨便裴家的船退的快，仍舊有人中箭落水，裴杞堂仍舊站在船頭。
好勇氣。周焱不禁心中贊嘆，就算是裴家祖輩也沒有這樣的膽色，怪不得寧王會如此肯定裴杞堂根本就是慶王之子。
杞堂，齊堂，就算他是龍子鳳孫，也會死在他的刀下。
“向前……”
周焱抽出身邊的刀。
不遠(yuǎn)處的裴家戰(zhàn)船突然停了下來，所有人收起了手中的樂器。
剎那間周圍一片安寧，周家的將士向周圍看去，副將嘴唇微動，心中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中計了，他們肯定是中計了。
裴家就在此設(shè)了埋伏。
“公爵爺……”副將剛喊了一聲。
一陣破空聲響，上百支箭射出來，周家的將士們紛紛舉起盾牌阻擋，那箭卻強(qiáng)勁有力，不等他們喘息新一波箭就呼嘯而至。
周焱想起一個東西：神臂弓。
從西夏帶回來的神臂弓，據(jù)說有強(qiáng)大的威力，寧王讓人帶來圖紙給他，他卻沒能將神臂弓造出來。
不是說大齊尚沒有軍隊使用神臂弓嗎？
為什么神臂弓出現(xiàn)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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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我家小枸杞在打仗的時候最有魅力。
嘿嘿，讓我暗自笑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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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打贏了
箭雨過后，一陣“隆隆”聲響，滾石從山間砸落。
大樹倒下，露出后面的拋石車。
周焱瞪圓了眼睛，裴杞堂在這里布置了這些，他竟然沒有察覺，他甚至不知道裴杞堂到了這里。
他將子安、子建派出去，守著廣南的關(guān)隘，看著曹嘉那些人。
以他的判斷，裴杞堂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福建或者是向那些土司借兵，這樣才能扭轉(zhuǎn)戰(zhàn)局，卻怎么也沒想到裴杞堂竟然出現(xiàn)在他眼皮底下。
“公爵爺，您還是進(jìn)船艙里躲一躲�！备睂⒌穆曇魝鱽�。
周焱抽出劍砍斷了射來的一支箭，一把推開了試圖保護(hù)他的副將，他年紀(jì)雖然不小了，但是手中的一柄劍卻還依舊靈活，能夠保證不會被箭射中。
“嗚嗚嗚�！碧柦锹晱慕恢耗沁厒鱽怼�
“交趾，”副將道，“交趾是不是出兵了�！�
眾人向河對岸望去，只見交趾的船紋絲不動。
“他們是在催我們進(jìn)攻�！�
周焱胸口一陣翻騰，他們已經(jīng)與裴杞堂戰(zhàn)在一起，交趾人卻仍舊催促個不停，仿佛他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交趾人欺人太甚，”船上的千戶喊了一聲，“將軍……我們不該再向交趾示好，他們根本不將我們當(dāng)做自己人，只是在利用我們�！�
交趾人想要做什么周焱很清楚，這是利益的交換，他們在這里為的是寧王爺，只要寧王爺坐上了皇帝的寶座，交趾只能誠心來拜。
當(dāng)今皇帝愚蠢，不愿與藩國邦交，寧王不同，事先已經(jīng)與交趾有過約定，只要寧王登基，就會承認(rèn)交趾的陳氏是皇帝，寧王會迎娶陳氏宗女為后，寧王與陳氏已經(jīng)定下婚約，從此之后榮辱與共。
周焱咬牙，等到寧王大事已成，他定然會問元利之罪。
……
“有人下水了�！�
箭雨、滾石之中，有人看到竹筏紛紛下江，向這邊劃來。
竹筏上的人氣定神閑地指揮著。
周焱看過去瞪圓了眼睛，尚濟(jì)，那個穿著短打，如同普通兵卒般打扮的人，竟然是福建水師提督尚濟(jì)。
不可能啊。
尚濟(jì)怎么會來這里，怎么會甘愿跟著裴杞堂來打仗，而且用的是竹筏而不是戰(zhàn)船。
堂堂的水師提督怎么能讓自己淪落至此。
“來了，他們來了�！遍_始有人疾呼。
“下令撤退吧公爵爺，再不撤退，我們的船都擠在這里，動彈不得�！备睂⑸锨皠裾f。
在狹小的河道中，戰(zhàn)船沒有竹筏靈活，尤其是幾十艘戰(zhàn)船擠在一起，反而互相掣肘。
“嘭嘭嘭”瓦罐被投擲過來，在周家的船上裂開，迸濺出黑色的液體，
“火船來了�！�
濃煙滾滾而起，竹筏上燃起了火苗，竹筏上的兵士已經(jīng)紛紛跳入水中，在尚濟(jì)的指揮下，推動著竹筏向周家大船撞了過去。
一串串火箭從天而降。
火星落在船上，頓時將黑色的液體燃起來，青煙蒸騰中一片慘叫。
“退……”周焱見狀瞪圓了眼睛，不得不下令撤退。
周家戰(zhàn)船倉皇地逃竄，燃火的船仿佛已經(jīng)照亮了整條富良江。
“尚濟(jì)，”周焱大聲喊著，“你就不怕朝廷治你的罪，我告訴你……裴杞堂……是慶王余孽，你們都是謀反……”
水中的尚濟(jì)一驚。
謀反？難道周焱不是在謀反嗎？
謀反算什么，至少沒有通敵賣國。
尚濟(jì)冷笑：“我只知道周家已經(jīng)做了交趾的狗，這輩子再也撐不住身上的人皮。周焱你還知道你姓甚名誰，又是哪里的人嗎？”
周焱的胸前仿佛被狠狠打了一拳，他當(dāng)然是大齊的人，等到寧王登基，他就立了從龍之功。周焱失神間，一支箭飛來。
“公爵爺�！斌@呼聲響起來，周焱才感覺到手臂上一陣疼痛。
一支箭已經(jīng)牢牢地扎在了上面，巨大的力量仿佛要折斷他的骨頭，疼痛幾乎讓周焱暈厥過去。
“護(hù)送公爵爺……”副將大聲嘶喊，再也顧不得其他，護(hù)著周焱狼狽地逃命。
岸上的周家將士見到周家戰(zhàn)船起火，都紛紛前來接應(yīng)。
“讓他們回去，”周焱蒼白著臉，“小心裴杞堂偷襲中軍大帳。”
周家的船擠在一起堵住了河道，眾人看著那火光卻無可奈何。這根本不是正常的兩軍對陣，大規(guī)模的會戰(zhàn)，這甚至都不是正經(jīng)的偷襲，可是轉(zhuǎn)眼之間，他們卻敗下陣來。
周焱滿身狼藉地被副將拖上了岸，看著火光沖天的地方，周焱伸出手：“攔著他們，他們這是要去……我們的鑄造局。”
副將愣在那里：“不會……他們怎么會知道……”怎么會知道他們將鑄造局開在這樣的地方。
副將仍舊不明白：“他們進(jìn)我們的鑄造局做什么？”
“土司，”周焱立即道，“他們要讓廣南的土司生變。”他們開的鑄造局的事暴露在人前，那么土司就會知道，這些年周家不是在幫他們，而是在從他們身上謀利。
如果土司都投奔了裴杞堂，那么這場仗就不好打了。
“鑄造局的秘密不能泄露出去，”周焱心中驚駭，“快……讓人去……”
周焱看著江面，幾十艘追擊裴杞堂的戰(zhàn)船被堵在富春江上，交趾人依舊隔岸觀火。
第一次與裴杞堂照面，他就敗在這里。
恐怕再也無法挽回，廣南西路可能會亂起來，很多事都會脫離他的掌控。
周焱只覺得胸口一陣疼痛，他沒想到裴杞堂會這樣難對付。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周焱咬住牙，他要立即整頓人馬，想方設(shè)法剿滅裴杞堂。
至于交趾和那些土司，只要寧王登基他們就都會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天下也會大定。
“讓人去給寧王爺送信，告訴他廣南恐怕有變，請他早些動手�！�
……
土司的營寨中，曹嘉等待著消息。
蕓娘將飯菜放在曹嘉眼前：“快吃吧，吃一頓少一頓，說不得一會兒就有人將你裝進(jìn)豬籠，沉進(jìn)大海里，真不明白你了，地方的官員都對他們束手無策，你偏偏要來拜見，萬一他們不顧念太后娘娘的顏面，你要怎么辦？”
曹嘉拿起饅頭來吃，并不說話。
蕓娘不禁著急：“我問你呢。”
曹嘉并不回答蕓娘的話，只是不慌不忙地繼續(xù)吃著：“吃一頓少一頓，萬一下頓沒得吃了，總要做個飽死鬼。”
蕓娘氣得直跺腳，半晌才又坐回來：“我告訴你，周家在這一帶很有聲望，這里還供奉周家人的長生牌位�！彼院壬搅藦V南，除了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民，當(dāng)?shù)氐娜瞬豢险宜麄儊砜窗Y。
“那就看著吧，”曹嘉道，“總會有個結(jié)果�！�
“回來了�！�
門口一陣嘈雜聲，有人跑了進(jìn)來。
一股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蕓娘皺起眉頭迎了上去。
果然幾個血淋淋的人被抬著進(jìn)了門，所有人渾身濕透，一身的狼狽。
“有沒有人看到�！甭烦侵畮е擞松先�。
回來的人搖搖頭：“沒有，邢國公只看到了裴家的戰(zhàn)船，沒有看到我們。”
“那……你們看到了？”路城知府急切地看過去，他想知道他們到底帶回了什么。
蕓娘握緊了手，急切地向前看去，萬一有什么閃失，曹嘉就會死在這里。
曹嘉坐在那里，沒有半點(diǎn)的急切，仍舊吃著飯菜，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又有人走進(jìn)來，這次他們抬著兩只箱子。
路城知府迫不及待地上前將箱子打開來，那是一尊尊銅佛像和許多用銅鑄成的器物。
路城知府睜大了眼睛。
這些東西。
他拿起來湊在鼻端，是銅，這些都是銅器。
曹嘉道：“知府大人應(yīng)該知道銅的價值吧？”
路城知府看向手下：“怎么會有這些，你們有沒有看到……”
手下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仍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他們將銅錢融了，鑄成了這些東西。”他們也曾聽說過只言片語，只是從來沒有當(dāng)真。
路城知府的心仿佛要躍出胸膛，廣南素來缺少銅錢，因此不能從外面買東西進(jìn)來，只能與交趾人以物換物，朝廷卻嚴(yán)禁與交趾交易，唯有周家?guī)退麄冋谘�，所以他們都相信周家人�?br />
尤其是他們這些土司任命的官員，根本不與大齊下放的官員來往，那些人都當(dāng)他們是未開化野蠻人，常年語言不通，禮儀不通，瘴疫橫行，他們這些人全都已經(jīng)被大齊朝廷放逐了，那些犯官來到這里，就是碌碌無為，也有幾個與他們來往的官員，卻全都死于瘴疫。
人人都知道廣南是個晦氣的地方。
路城知府眼睛中露出憤怒的神情：“大齊太祖兵敗臨安，要不是我們這些人收留和遮掩，他們早就被前朝人殺了，先皇時朝廷出兵迎擊交趾、大理，我們所有人都成了軍戶，否則哪里來的廣南西路，這些事你們卻都忘記了，只因我們不是齊人，就對我們百般防備……”
“裴家……”路城知府冷笑一聲，“已經(jīng)逃離了廣南，現(xiàn)在又回來做什么？現(xiàn)在要懲治周焱，就讓你來游說我們?yōu)槌①u力，打倒了周焱，將來獲益的還會是那些勛貴和皇族，對我們又有什么好處，就算周焱如此欺騙我們，朝廷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不論是周焱還是裴家，我們不會插手你們的事�！�
曹嘉沒有驚訝，吃掉了最后一粒米才抬起眼睛：“你們不聞不問，直到這里被交趾人接管？還是眼看著這里成為周焱的領(lǐng)地，你們繼續(xù)如此討生活，到時候周焱不會因?yàn)槟銈儧]有幫裴家，就善待你們，反而會憤恨你們不肯說服所有的土司出兵相助。”
“除非你們現(xiàn)在就帶著細(xì)軟和妻女準(zhǔn)備逃亡，不過是去齊地還是交趾，你可想好了？”
路城知府臉色變得鐵青。
曹嘉道：“你們跟隨太祖之后，在廣南西路安身得以繁衍族人，先皇時迎擊交趾和大理你們出兵是因?yàn)槲覀兏５溝嘁�，”說著整理身上的官服望著不遠(yuǎn)處的天空，“你們?yōu)楹螘冯S太祖和先皇，因?yàn)槟菚r候的大齊能帶給人希望，我們大齊一片繁榮，從來不懼外敵，你們才不惜壓上所有族人的性命�，F(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先皇在的時候，就連周焱這樣的守邊大將，竟然也接受交趾的封賞做了什么邢國公。交趾這樣的小國，從前不過就是我大齊的屬國，如今反過來敢在大齊土地上造次。這樣的大齊的確不值得你的族人再去拼命�！�
“但如果不是那個朝廷了呢？”曹嘉笑著看向路城知府，“你真的知道現(xiàn)在到了什么時候嗎？太祖起兵之前，不過就是個守門官，先皇沒有繼承皇位之前，也只是個籍籍無名的王爺�！�
“大膽，”路城知府大聲道，“你是要游說我跟你們一起叛亂嗎？”
曹嘉挺起脊背，仿佛已經(jīng)站起來，臉上滿是驕傲：“那又如何，不瞞你說，來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跟隨的是什么人，但是我仍舊欣然前往，若是能夠睜開眼睛，你自然看到的是另一個世界�！�
路城知府眼睛里滿是紅血絲，低著頭看向曹嘉：“值得嗎？大齊朝廷殺了你整個曹氏一族，如今還利用你悲慘的境遇，讓你來勸說我們這些人�！�
曹嘉道：“我曹嘉雖然沒有了腳，但是卻敢在路上走，誰讓我欽佩我就跟隨誰，不用前思后想�！�
曹嘉話音剛落，胡仲骨的聲音傳來：“人呢？傷兵在哪里？”
胡仲骨帶著幾個人走進(jìn)來，見到有人要將人抬走，立即上前拉住木板：“這是怎么回事？”
“死……死了……”抬著傷兵的人，只會說兩個字。
死了。
胡仲骨瞪圓了眼睛：“我沒說死了之前，誰也不能說這兩個字，聽到了沒有？”
“放下�！焙俟怯趾耙宦�。
抬著傷兵的人不由自主地將木板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