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趙廖嘆口氣:“陸大人我勸你也早些回頭,有些人,有些事不值得�!�
陸瑛目光一暗,臉上露出幾分的傷感:“你說得對,只是……我與慶王有些恩怨,”說到這里他聲音一顫,“終究是永遠不能釋懷。”
這些決定了他們必然要對立。
陸瑛道:“這么說,我們今天并肩站在這里,下次見面的時候說不得就各為其主……”
趙廖想要反駁,卻又不知說什么,他今天一走,在皇上心里就是亂臣賊子,陸瑛的話卻不無道理。
陸瑛拿起了隨身的水囊遞給趙廖:“你能告訴我這些,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我就以水代酒,算是為你踐行,只希望來日若是相見,不要太過傷感�!�
趙廖微微一笑,打開水囊喝了一口,遞給了陸瑛。
陸瑛剛將水囊湊在嘴邊,卻又慢慢地放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也變得有些深沉。
陸瑛深深地望著趙廖:“總有一天你要遇到慶王的人,有封信我想托你轉給慶王妃,”說著他向周圍看了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
趙廖對陸瑛和慶王妃的事也有所耳聞,陸瑛與慶王的恩怨應該就來源于此。
兩個人走到僻靜處,陸瑛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遞給趙廖。
趙廖接過去:“若是我能有機會……定不負你所托�!�
“這樣就很好了,”陸瑛面容舒展了些,殷切地望著趙廖,“我一直都以為我做這些事,她會阻止我,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封信,我也許都會回頭做一個好人,可是我終究沒有等到,或許……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趙廖不明白這些話到底有什么含義,但是他知道這個“她”說的就是慶王妃。
趙廖剛想到這里,不知怎么的,肚腹之間忽然傳來一陣疼痛,他的身體不由地一抖,冷汗立即從頭上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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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要為自己做出選擇。
特別是在這種時候。
第七百五十九章
必死無疑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痛楚愈發(fā)的劇烈,仿佛是一柄刀刃刺進了他的身體,將他的五臟六腑全都攪碎。
“你……”趙廖想起陸瑛遞給他的水囊,一臉的不可置信,“是你……”他抽出身側的長劍,劍尖一抖向陸瑛刺去。
只是他剛剛伸出手臂,立即從兩邊沖出兩個人來,一個阻擋了他的攻勢,另一個毫不留情地將長劍刺入他的身體。
劇毒和劍傷讓趙廖無法支撐,踉踉蹌蹌地向后退去,鮮血從他的身體里涌出來,眼前已經是一片模糊,身體靠在墻壁上動彈不得。
陸瑛道:“你也算為國捐軀,到了相州之后,我會告訴趙氏族人供奉你的牌位,你安心去吧!”
殺了他,陸瑛就可以去相州,就能在那里堅持下去。
原來是這樣。
不知怎么的趙廖并不覺萬分怨恨和害怕,他只是想起了慶王和他說的話,他總覺得他還有機會,還有機會與慶王并肩作戰(zhàn),原來他已經沒有了機會。
趙廖一口熱血噴在地上,再也沒有了氣息。
陸瑛看向下屬:“立即找個地方掩埋了趙指揮使,別人問起,就說趙指揮使去尋皇上了�!�
現在亂成一團,誰也不會起疑心。
陸瑛道:“趙主子和太子爺呢在哪里?”
下屬躬身道:“就在城外不遠處等著您呢�!�
陸瑛微微思量:“皇上呢?”
閔子臣走上前:“皇上受了驚嚇,加上百姓攔車,于是帶著內侍和宮人、皇城司的護衛(wèi)先離開了�!毖矍鞍l(fā)生的一切讓他仍舊驚魂未定,沒想到陸瑛轉眼之間就殺死了趙廖。陸瑛說趙廖恐怕不會與他們走到最后的時候,他還有些懷疑陸瑛的判斷,現在陸瑛的話得到了證實。
“多虧事先有所準備,”閔子臣低聲道,“否則現在的局面,我們只能束手待斃�!壁w廖若是離開,定會帶走很多兵馬,沒有人手他們就只能等著被金人或者慶王殺掉,雖然他覺得殺了趙廖有些殘忍,兩個陣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閔子臣道:“我們要不要追上去?”
陸瑛搖搖頭,皇上會這樣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早就做了安排。
陸瑛抿了抿嘴,看向閔子臣,“告訴大家,我和趙指揮使商量好,趙指揮使帶著幾個親信追皇上,我們要將太子爺送去相州安頓�!�
閔子臣點點頭:“只怕他們沒那么容易會相信。”
陸瑛知道不容易,他在朝中沒有根基,到了關鍵時刻并不能壓住所有反對的聲音,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讓趙主子看看趙廖的尸體,趙廖身上還有一封與慶王來往的信函,趙主子一看便知�!�
這是個好法子。閔子臣點了點頭就要離開。
“子臣,”陸瑛將閔子臣喊住,“你想好了嗎?真的要跟著我走?即便是我們順利到了相州,也很難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慶王贏了金人,在大齊就成了最有威望的人,假以時日皇上駕崩,文武百官是選擇尚在襁褓中的乳兒,還是選勢頭正旺的慶王,是顯而易見的事。即便是慶王輸了,以我們的力量也很難對付金人,我們只能盼望局勢暫時平衡,我們能夠利用大儒口中的禮儀,網羅更多人手,希望在最終關頭,能贏上一局�!�
這個機會卻很渺茫。
閔子臣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我知道,只要選了就要走下去,就算輸也輸的心甘情愿�!�
看著閔子臣的背影,陸瑛手指微微合攏。趙主子會答應和他配合走出這一步的。
因為皇帝和慶王之間。
先死掉的一定是驚慌失措的皇帝。
皇帝已經無法挽救,現在他們就當皇帝已死,甩掉這個包袱,他們才可能會活下來。
……
從白天逃到黑夜,又從黑夜走到天亮,然后再進入黑夜,就這樣倉皇的逃命,不知多少天了,皇帝甚至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
這一路上,他們遇到了金人,遇到了慶王的人,改變了無數次方向,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依舊沒有擺脫慶王的糾纏。
皇帝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疼痛。
“歇一歇……”
皇帝喘著粗氣。
“歇一歇。”
他真的要歇一會兒,他的骨頭已經要散架,皮肉如同割裂般的疼痛,再不歇一會兒,他都會死在馬背上。
“現在到底怎么樣了?”
皇帝有氣無力地詢問,這么多天了,陸瑛和趙廖竟然都沒有找到他,要么他們是被慶王的兵馬截住,要么……他們已經死了。
想到這里,皇帝打了個冷戰(zhàn),真的是這樣,他該怎么辦?他帶著這些人能去哪里?
常安康端了一碗水送到皇帝跟前,水泛著黑黃的顏色,不過這已經是他們能找到最好的東西。
皇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不想喝這些東西,可是他嗓子里仿佛要冒出火來,灼熱的痛感最終戰(zhàn)勝了一切,他奪過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又咸又腥的味道讓皇帝不禁又嘔了出來。
“天家,”常安康拍著皇帝的后背,眼圈也紅起來,“您受苦了,大齊這么多年哪有一位皇帝向您這樣……”
皇帝半晌才緩過來,虛弱地靠在樹干上:“到底有沒有打聽出消息。”
常安康道:“慶王在南方調了十萬兵馬,已經渡江來到了淮南,金人的軍隊也被限制在青州以西,京城附近安然無恙了。”
這么快。
他竟然這樣就穩(wěn)住了局勢。
皇帝眼前一陣暈眩,這樣下去,慶王就可以騰出手來對付他了:“東平呢?有沒有回信�!比羰菛|平能將他接去西夏,就能化解他如今的危機。
他可以和西夏永遠交好。
常安康垂下頭:“西夏派兵和淮南王、榮國公在西北抵抗金人�!�
也就是說,西夏也投靠了慶王。
那他這個皇帝呢?他們有沒有將他這個皇帝放在心上。
“反了,他們都反了,”皇帝瞪圓眼睛,“他們都要……來對付朕……朕……”
皇帝話音剛落,侍衛(wèi)匆匆趕過來:“慶王兵馬就在附近,皇上您快些上馬,我們……得走了。”
皇帝被人拖上了馬背。
“桀桀桀”周圍傳來一聲怪笑。
“慶王被當做反賊捉拿的時候,被朝廷兵馬追著四處躲藏,可沒有你這樣沒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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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再活一晚上,然后我家枸杞就要稱霸嘍。
第七百六十章
死在泥坑
“在哪里?”皇帝驚恐向聲音處看去,“人在哪里?”
侍衛(wèi)立即將皇帝圍在中央。
這些日子,他們雖然東躲西藏,但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遇到敵人,周圍充斥著緊張的氣氛。
正當眾人慌亂間,一支箭破空而來,皇帝身邊的侍衛(wèi)抽刀阻擋,卻只碰到了箭尾,那支箭偏了方向從皇帝身邊擦過。
皇帝如同石像般僵在馬背上,死亡就離他那么的近,讓他幾乎不敢相信,他們真的要殺死他。
他們要弒弒君之罪他們就不怕寫入大齊史冊,被后人唾罵嗎?
他們怎么敢毫無忌憚地這樣做。
“放肆�!被实蹚堥_嘴,卻發(fā)出一個微弱的聲音,他感覺到力量正從他手心里消失,他再也不是那個坐在龍椅之上,能夠決定任何人生死,至尊無上的君王。
怎么會到這一步。
先皇駕崩的時候,他坐在龍椅上心中狂笑,從此之后再也沒有人威脅他的位置,若是誰敢心存妄想,那么他會毫不留情地殺掉那些人,他卻確實這樣做了。
“哈哈哈�!闭鹛靹拥氐男β曮@起了山中的鳥兒。
皇帝的臉色變得鐵青。
不是一個人,是很多人在這里,一雙雙的眼睛都望著他,如同在看一個被綁縛住手腳等待被放血的獵物。
“放過朕,”皇帝聲音發(fā)顫,“朕會……封賞……你們……給你們……加官進爵……朕說到……做到……”
忽然有人問道:“給我們什么?金人的官爵嗎?”
皇帝如同被人潑了一盆冰水,他們這是在折辱他,他們有什么資格,竟然敢跟他這個皇帝這般說話。
“大膽,”常安康的公鴨嗓響起來,“你們怎么敢這樣不知禮數,隨意頂撞皇上�!�
“他說他是皇帝?見到金人扔下百姓,夾著尾巴逃竄的皇帝你們要嗎?”
“傻子才會為他賣命。”
聲音越來越近,然后是雜亂的腳步聲,悉悉索索地踏著落葉慢慢地靠了過來。
胯下的馬都開始不安地踏著蹄子,皇帝吸了一口冷氣。
“快走……走……”皇帝渾身汗毛豎立,雙腿不由自主地用力。
這些人顯然不會被他收攬。
他只有逃走。
當年惠王謀反的時候,他就是這樣讓大軍圍攻惠王,將惠王逼得無路可走,最終將惠王一黨擒獲。
現在他面臨的何嘗不是這樣的局面。
“保護皇上,向西走,快……”
新一輪的逃命,竟然比皇帝想的要容易些,很快就沖出了慶王軍隊的包圍,也許這次他又能逃脫。
皇帝心中浮起一絲期望。
“甩……掉了……沒有?”皇帝張開嘴,嘴里是腥甜的味道,這樣的顛簸,已經讓他將嘴唇咬爛,手腳完全沒有了感覺。
“還沒有,他們就跟在后面。”
只要被追上,就是死,在后面的侍衛(wèi)已經又少了十幾人。
慘叫聲傳來,如同一柄刀刺進了皇帝的心上,沒有援軍,沒有人幫忙,他能做的只有一直跑下去……
“走……”皇帝有氣無力地吩咐。
一天一夜的奔逃,皇帝已經如同一灘爛泥。
“他們又來了。”
一次一次地被追上,就好像在玩一個虐殺的游戲。
皇帝眼睛深陷,披頭散發(fā),如同乞丐般,伏在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柘碌鸟R顯然也已經不堪重負,說什么也不肯再走了。
“跑不動了?”
諷刺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們做了約定,只要你跑,就不殺你怎么樣?”
皇帝腳一軟整個人從馬背上掉下來。
這是他讓沈昌吉殺犯人時用的法子,他們是故意要用在他身上。
說話的人終于從樹林里走出來,握著一柄染血的刀,鮮血不停地從刀尖上淌下來。
皇帝牙齒打顫,那柄刀上的血仿佛就是他的。
皇帝吞咽一口:“朕是天子……是慶王的長輩……慶王應該給朕應有的尊重�!�
馮師叔將嘴里的草莖吐出來,那吐沫仿佛迎著風吹到了皇帝臉上:“你還配姓齊嗎?”
還配嗎?
關鍵時刻只會奔逃的人,沒有了任何的尊嚴,乞求別人饒恕的人,怎么配做天子。
皇帝的眼淚涌出來,若是這樣都不行,是真的要他的性命,慶王還想讓他怎么做。
“若是他放過朕,朕可以寫一份詔書,讓他承繼皇位�!被实燮幢M了所有的力氣。
對,他可以給慶王這個來換取他的活命。
這是慶王最想要的,他們會答應,一定會答應。
“可惜了,”馮師叔癟了癟嘴,仿佛要為皇帝掬一把傷心淚,“那有什么用處?連自己皇位都保不住的人,還許諾別人,真是不知羞,怪不得慶王和太后都不肯來見你,你還不如那個死去的寧王�!�
皇帝聽著這話,整個人如同打擺子般抖動。
常安康上前攙扶住皇帝:“天家,我們快走吧,跑過前面的那片林子,說不定就有了希望,陸大人和趙指揮使還在等著我們。”
皇帝點了點頭。
二十幾個人在樹林里穿梭,每跑一步仿佛都落在了刀刃上,讓皇帝疼得汗透衣襟。
這樣的疼痛,這樣的恐懼,比死更要難受。
皇帝覺得自己的腿仿佛已經被磨碾成了碎末,身體淌著血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他已經不怕死,因為現在他生不如死。
早知道會這樣,他情愿不逃,就留在京城與金人決一死戰(zhàn)。也不會落得如今的地步,被百姓唾罵,被慶王侮辱。
停下來喘息,立即就有兵馬追了上來。
天空下起了雨,濕冷如同刀鋒,毫不留情地吹在皇帝身上。
太苦了,生不如死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