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一堆排隊買爆米花的男性里,言銘無疑是最出眾的一個。
虞恬正充滿欣賞地盯著言銘看,試圖再找機會傳遞“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的理念,卻不料自己的意外比言銘的更先一步到來。
“虞恬�!�
從她身后傳來的,是一個充滿怨恨略帶哭腔的女聲。
虞恬回頭,在電影院外的商場中庭玻璃扶手邊看到了任雅麗。
此刻,她正充滿怨毒和不甘地望著虞恬,眼圈是紅的,明顯哭過,情緒看起來非常不穩(wěn)定。
虞恬突然有一些不好的預(yù)感。
不知道是不是風(fēng)水問題,這個商場中庭每過一年都有在這里跳樓自殺的人。
因為每次都鬧上新聞,久而久之,這里都成了自殺人群重點關(guān)注的“自殺圣地”。
任雅麗的情緒看起來很糟糕,而她的身體已經(jīng)明顯試圖玻璃扶手外探了。
虞恬幾乎是當機立斷給齊思浩打了電話。
“任雅麗后來聯(lián)系你了嗎?有和你說什么嗎?”
齊思浩不明所以:“她又來一貫的那一套啊,就說如果我不分手給她一次機會,她就不活了,還說什么要去附近電影院跳樓……”
虞恬沒空和齊思浩再說什么了。
她抿緊嘴唇,朝任雅麗跑了過去,一把就把任雅麗從玻璃扶手邊拉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啊!”虞恬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瞪著任雅麗,“至于嗎?要為一個男的去死?”
虞恬日行一善,可沒想到任雅麗眼珠一轉(zhuǎn),卻像是抓到了虞恬的把柄。
“我剛才看到你和一個男的一起來的,一看就關(guān)系不一般,你看他的眼神都發(fā)光了!所以你是不是劈腿了?!”任雅麗瞪大了眼睛,像是醍醐灌頂,“我要告訴齊思浩!你背著他出軌!你不配和他談戀愛!”
事發(fā)突然,虞恬既懶得解釋,又覺得難以解釋清晰,于是索性直接言簡意賅:“那是我哥!”未來的!
任雅麗原本也是激憤之下沖動上頭,此刻被虞恬一拽,也有些冷靜下來,然而面對虞恬,她還是無法控制情緒。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任雅麗流著眼淚,怨恨道,“你長得好看還有齊思浩當男朋友,你是贏家,你當然不懂我的心情!”
任雅麗的眼里帶了痛苦,也閃過一絲期待:“不過,是不是齊思浩讓你來的?”
虞恬沒給任雅麗不切實際的希望:“沒有。就算威脅說要去死,齊思浩也根本不會當真的。一個不喜歡你的男人,根本不會在乎你說的話�!�
“那你干什么把我拽回來?這種事,你不應(yīng)該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嗎?不怕這時候你橫插一腳,我萬一出事,還要賴在你身上嗎?”
虞恬攤了攤手:“我也不想來拽你的。但是我的良知不允許啊�!�
任雅麗還是不甘:“你別來假惺惺這一套,我就一句話,你既然這么有良知,能把齊思浩讓給我嗎?”
“那不行�!庇萏褚槐菊�(jīng)道,“正因為我有良知,齊思浩我才不能讓給你�!�
任雅麗瞪著虞恬。
“齊思浩那種壞東西,與其放他出來危害社會,還是我深明大義,把他垃圾回收了比較好�!�
虞恬這是真心話,她納悶道:“而且齊思浩有什么好的�。俊�
“你到底喜歡他哪里�。俊�
任雅麗咬了咬嘴唇:“喜歡他風(fēng)度翩翩!喜歡他溫文爾雅!喜歡他干凈清爽的氣質(zhì)……”
“他哪里風(fēng)度翩翩了?是因為他大冬天只穿一件顯身材的羊絨大衣嗎?那你知不知道,他每次硬挺著這么回家后都會發(fā)燒五天�。矿w質(zhì)很差的,男人體質(zhì)差成那樣,未來能有什么指望�。磕氵@么有愛心想照顧體虛的男人不如去當護工��!”
“至于他的溫文爾雅,都是裝的!不信下次我和他組隊打游戲我拉你!他的粗話詞匯比你想的都豐富!”
“干凈清爽的氣質(zhì)更是無稽之談,他的臟衣服臟襪子要積一個禮拜才洗好嗎?!”
虞恬都講到這份上了,結(jié)果沒想到任雅麗竟然冥頑不靈。
“你不過就是安慰我,他就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
虞恬簡直頭暈了:“你有沒有見過世面啊!”
“剛剛那個男的,就我哥,你看到了吧?你老實說,帥不帥?”
任雅麗抿著唇,沒說話。
“是不是比齊思浩帥一百倍?”
言銘的臉無懈可擊,就是任雅麗,也無法反駁,但她還是不死心:“就算帥,那能和齊思浩比嗎?他醫(yī)者仁心,不僅有顏值,還有智商!也有救死扶傷的情懷!”
“我哥也是學(xué)醫(yī)的!是齊思浩的正經(jīng)學(xué)長,而且是天才,十六歲就考進醫(yī)科大了!”
一夸起言銘來,虞恬就越發(fā)順暢了:“齊思浩那點智商,在我哥面前簡直不堪一擊!齊思浩二十三歲本科畢業(yè)剛要進附一院輪轉(zhuǎn)呢,我哥二十八歲已經(jīng)是附一院的主治醫(yī)生了!雖然這么年輕,但很多眼科精細復(fù)雜的大手術(shù),他都可以做,水平非常高,前途不可限量!”
虞恬得意洋洋,喊起“我哥”來異常自然,畢竟讓言銘當她哥哥,她可是求之不得。
她看向任雅麗,再接再厲道:“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真的要去看病,你敢找齊思浩給你開藥?”
“……”
“而且就算齊思浩和你好了,這時候出現(xiàn)我哥這樣的男人追求你,你難道能把持住不劈腿?”
“……”
虞恬總結(jié)陳詞道:“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我要是見過我哥這樣的男人,我絕對不會再看上齊思浩這樣的庸脂俗粉!”
她這一番話,講的任雅麗啞口無言,但任雅麗還是很挫敗痛苦,又哭個不停起來。
“你別哭了�!庇萏裰挥X得頭腦發(fā)漲,她拍了拍任雅麗,“不行你找我哥當男朋友,也比找齊思浩強�。 �
任雅麗哽咽道:“是這樣嗎?”
為了把任雅麗安撫住,讓她不至于沖動之下做傻事,虞恬也顧不上別的了。
她眨了眨眼睛:“當然了。我要是能做主,我愿意當場把我哥許配給你!畢竟我哥這種男人,才是真正的優(yōu)質(zhì)男人!你還太年輕,太天真!聽我一句勸,外面好男人和韭菜一樣,一把一把的,多出去見見世面……”
虞恬原本只是無奈之下的隨口安撫,畢竟任雅麗宣稱此生非齊思浩不嫁。
只是沒想到她話音剛落,任雅麗就不哭了,她盯著虞恬:“真的?那你馬上把你哥微信推送給我!”
“……”
任雅麗虛偽道:“你哥不是主治醫(yī)生了嗎?先加個微信,主要以后看病還能找他!”
“……”
好在好說歹說,任雅麗終于暫時放棄了要言銘微信的危險想法。
而就在虞恬把任雅麗安撫好,逼著任雅麗給她的朋友打了電話,目送她被朋友接走離開后,言銘捧著爆米花也回來了。
這么好的時間銜接,讓虞恬也松了一口氣。
她心滿意足地接過爆米花,客氣道:“謝謝言銘學(xué)長�!�
虞恬接著看了看手機:“現(xiàn)在離電影開場時間還有些早,要不我們先去沙發(fā)那邊吃爆米花?”
言銘看了虞恬一眼,抿了下唇,拒絕了她的提議:“不了,我還有件大事要辦�!�
虞恬好奇地抬頭:“什么大事呀?”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言銘語氣淡淡道:“或許是結(jié)婚吧�!�
??
�。�!
言銘不是單身嗎?!這就要結(jié)婚了?!
虞恬的眼里閃爍出八卦的光芒:“你是背著言叔叔偷偷有交往的人了嗎?是他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嗎?”
一瞬間,虞恬的腦海里已經(jīng)腦補出了一場苦情鴛鴦被棒打但仍要生米煮成熟飯堅持愛狠狠愛的劇情。
結(jié)果她還沒徹底安排好這出戲的后續(xù)走向,就聽言銘面無表情地再一次開了口——
“不是你剛決定做主把我許配給別人的嗎?”
“……”
虞恬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表情逐漸裂開。
第四章
直到坐在電影放映廳內(nèi),虞恬臉上還持續(xù)著高熱。
明明平日里她是個十分擅長開玩笑的人,調(diào)侃起齊思浩更是從沒手下留情過,結(jié)果一遇到言銘,好像平時利索的嘴皮子仿佛被上了封條。
她不知道言銘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到底聽到了多少,只覺得羞赧難當。
明明即便是閉卷的思想道德修養(yǎng)與法律基礎(chǔ)考試時,遇到完全不明白的法律問題,虞恬都能垂死掙扎胡謅個幾百字,試圖獲得點同情分,但言銘一開口,虞恬好像完全喪失了求生欲,敵軍還沒亮明武器,她已經(jīng)繳械投降潰不成軍了……
最后她竟然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像個潛水時氧氣瓶出問題的可憐潛水新手,把臉憋得通紅,渾身充滿了窒息和討?zhàn)埱缶鹊挠嵦枴?br />
好在言銘沒再深究虞恬把他隨手許配的問題。
因為很快,他們候場的電影就開始檢票入場了。
虞恬便佯裝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臉鎮(zhèn)定淡然地第一個沖進了放映廳。
放映廳熄燈開始正式放映后,在暗色的掩映下,虞恬覺得自己才重新活了過來。
她覺得自己像一株逃避陽光的月見草,終于等來了夜色,才敢舒展枝葉在月色下呼吸和開放。
但也只敢小心翼翼的。
可言銘就坐得離她實在太近了,他的胳膊就輕輕靠在她身側(cè)的扶手上。虞恬只是微微抬手試圖擺好爆米花,就不小心觸碰到了他的手臂。
她根本不敢亂動。
這可是她的偶像!
在無法自控的心猿意馬里,虞恬根本無暇顧及電影正在播放的內(nèi)容。
電影院的座位非常柔軟舒適,椅背甚至很貼合人體工學(xué),不斷引誘著虞恬靠上去,她不得不花費巨大的意志力才能保持挺直脊背的正襟危坐。
好歹這個時候要給言銘留下好印象。
可大概真的因為目的顫抖,越是在意一件事,好像越是無法辦好。
虞恬拼命想要保持端莊安靜,然而怎么坐怎么難受,總想要挪動一下?lián)Q一個坐姿。
但身邊的言銘就不一樣了。
自落座后,他似乎已經(jīng)保持同一個姿勢完全沒有變過了。
這大概就是坐如松吧。
不愧是言銘。
這才是穩(wěn)重的男人!
虞恬就著屏幕上微弱的光,偷偷用余光打量著身邊男人的輪廓。
修長的手就隨意而自然地搭在扶手上,手指的長相和他本人一樣雅致,冷白皮在放映廳曖昧的燈光下仍舊顯得亮眼。
虞恬的目光偷偷沿著言銘的指尖一路往上。
她看到他的喉結(jié),在脖頸間起伏出了線條流暢又性感的弧形曲線,然后是分明的下頜線條。
坦白來說,言銘確實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而虞恬認為,他五官里最為讓人難忘的便是他的那雙眼睛。
像是含情,又像是沒有。
仿佛對誰都溫柔,又仿佛對誰都只有一視同仁的淡漠。
言銘像是完美的化身。
漂亮、強大、優(yōu)雅,帶了冷意和貴氣。
猶如雪夜里皎潔的銀月,即便可望而不可即,但仍舊讓旅人心生安定的向往,讓人甘愿忍受著寒意和冷意,也要風(fēng)雪兼程地朝著月色前行。
虞恬的心又重重地跳動起來。
混雜著激動、緊張和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像是終于見到偶像的小女孩。
虞恬小心翼翼地克制著自己的目光,明明在暗色的掩映下,言銘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她的視線,但虞恬還是緊張的連睫毛都像初次破繭的蝴蝶翅膀一樣震顫不已。
只是等她終于做好心理建設(shè),把目光看向言銘的眼睛,才發(fā)現(xiàn)那雙漂亮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jīng)閉上了,仿佛一場昂貴展品的展覽,突然毫無預(yù)兆地歇業(yè)停展了。
借助著電影里陡然亮起的屏幕光線,虞恬才發(fā)現(xiàn),言銘的不動并不是因為坐姿端莊,而僅僅是因為——他睡著了。
他的眼睛闔著,睫毛投下陰影,安靜地靠在椅背上,菱形唇瓣微微抿著,看起來安靜而無害,變得讓言銘看起來沒那么特別,讓虞恬產(chǎn)生月亮也會朝她而來為她所有的錯覺。
電影里正放到男女主訣別的場景,不少觀影的女生發(fā)出了難以抑制的啜泣聲。
然而在這樣的聲響里,言銘還是猶如和這個世界脫離開般安靜地睡著。
帶了一點不設(shè)防的脆弱和疲憊。
醫(yī)學(xué)院所有傳聞里,言銘都像一個遙遠而高高在上被神化的人,然而這一刻,他也只是一個下了夜班后會累的普通人。
虞恬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離言銘近了那么一些。
明明陪自己看電影卻睡著了,但虞恬一點也不生氣,相反,她甚至感覺到一種隱秘的責(zé)任感——她像是守護言銘睡覺的人。
他睡好了,就能以更飽滿的精神去上班,就能救治更多的病人。
一來二去,連虞恬都覺得這場平平無奇的電影都變得神圣了起來。
她一點也不想打攪言銘的睡眠。
言銘是在電影結(jié)束前十分鐘醒來的。
虞恬的余光里,看著他的眼神從惺忪的茫然,變得再次清明冷靜,最終變成理智淡然,混雜著一些自以為沒被人發(fā)現(xiàn)的僥幸。
一本正經(jīng)得仿佛剛才睡過去的人不是他自己。
虞恬就也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沒有戳穿言銘。
兩個人出了放映廳,言銘看了眼時間,然后看了眼虞恬:“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虞恬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今天已經(jīng)很浪費你時間了,我家離這不遠,坐地鐵很方便。”
言銘微微皺了下眉,還是很堅持:“我送你�!�
虞恬自然知道,言銘此舉恐怕都是迫于言文華的要求,因此雖然不用對虞恬太周到,但至少要做到及格線。
不過虞恬是真心實意地不希望對方送自己:“我不是和你客氣,真的不用!”
言銘瞥了虞恬一眼:“現(xiàn)在覺得尷尬了?”
虞恬愣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指的恐怕是自己豪情壯志要把言銘單方面許配給任雅麗的事,但……
“倒是也沒有尷尬�!庇萏裣肓讼�,決定還是委婉地提醒下對方,“就是我這個人比較怕死……你既然是醫(yī)生,想必也清楚,生命只有一次,生命是最寶貴的,應(yīng)該也明白我想坐地鐵回去的心情吧……”
虞恬干笑了兩聲:“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她誠懇道:“言銘學(xué)長,我?guī)湍憬袀代駕吧!”
言銘皺起了眉,唇角變得有些平:“為什么要代駕?我車技很好,也很遵守交通規(guī)則�!�
言銘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看電影全程睡過去了,因此虞恬也沒直接點破,只提示道:“那今天的電影講了個什么樣的故事?”
言銘都睡過去了,自然是不知道的。
虞恬以為他會偃旗息鼓,沒想到這人竟然憑借著往日里的觀影經(jīng)驗,一本正經(jīng)道:“男女主人公經(jīng)過艱辛曲折跨越千難萬險終于在一起了�!�
“不用虞恬反駁,此刻身邊經(jīng)過的一對情侶自然而然地對言銘的回答做出了反饋——
“嗚嗚嗚,好慘啊,怎么會男女主最后都死了……”
虞恬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言銘。
言銘倒是很冷靜:“男主死了,女主也死了,所以是終于一起死了。也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