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群人麻麻咧咧的搖著船走了。
寧清茹從水里鉆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頰上已經(jīng)沒有一丁點血色,仿佛死魚肉一般的蒼白。
正要往岸上游,想起那只被丟下水的麻袋......
顧安城。
顧安城......或許是看錯了呢?
不,不會錯,那就是他!
寧清茹狠狠閉了閉眼,心一橫,又鉆到水里去。
她的水性不是特別好,再加上天黑,水里黑沉沉一片。
她極力的睜開眼睛,到處尋覓,終于在不遠處的河底,發(fā)現(xiàn)了那種麻袋,還在動。
寧清茹咬著唇,快速向那只麻袋游去,從褲兜里掏出刀子,試了幾次才劃破袋子口,一絲一縷的鮮血從袋口里飄出來,與墨黑色的河水融為一體。
實在憋不住了,寧清茹嗆了口水,胸腔里又痛又辣,眼前也實在看不清東西,生死關(guān)頭,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死命拽著顧安城的胳膊往上浮。
破開水面,冷風(fēng)吹臉,寧清茹一連打了幾個哆嗦,撕心裂肺地咳著,手扯著顧安城,拉著他到了岸邊堤壩下。
岸很窄,顧安城半邊身子都泡在水里,不過好在口鼻都能露出來。
寧清茹被凍得手腳發(fā)僵,幾乎要昏死過去,顧安城確是真的昏迷過去了。
蒼白的月色下,他雙眸緊閉,臉上的血被水沖了個干凈,額頭處有一道很深的口子,已經(jīng)被水泡的發(fā)白。
寧清茹跨坐在他身上,雙手疊加放在他心臟處,一下一下,快速的按壓著。
她已經(jīng)用了最大的力氣。
足足按了幾十下之后,顧安城才嗆咳著嘔出大量的河水。
她把他翻過來,一手抵著胃部,一首拍后背,水吐的更多。
等到一口水也吐不出來的時候,寧清茹又把他翻回來,盡量讓他的身體躺平,下巴抬高,深吸一口氣,含
住了他的雙唇。
帶著濃濃的血味。
人工呼吸伴著心肺復(fù)蘇,做了十幾次,等她再深吸一口氣,給他渡氣的時候,驀地,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腦。
人工呼吸變成了漫長的一吻。
第112章
寧清茹一驚,使勁兒掙脫開顧安城的禁錮。
他醒了,在月光下,他的眼睛很亮,神色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
微微張著唇,唇上亮晶晶一片,隱隱有些腫了。
寧清茹下意識的,也摸了摸自己的唇,不用說,已經(jīng)腫
脹而麻木。
她正是第一次給人做人工呼吸,理論知識熟練掌握,但實操下來,難免經(jīng)驗不足。
為了方便救人,她本就跨坐在他身上,這時候,已經(jīng)很明顯的能感覺到,腿心處被抵住,顧安城有些羞赧地轉(zhuǎn)過臉。
“不要臉!”寧清茹語氣憤憤:“不管是誰救你,你都這樣嗎?你這是耍流氓!”
“我知道是你。”顧安城聲音嘶�。骸澳愣阍谙渥雍竺�,太冒險了。”
“你不在學(xué)校里上課,跑出來干什么?”這一句,聲音已經(jīng)帶了幾分嚴厲。
寧清茹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從地上站起來,踢了他一腳。
“我就應(yīng)該看著你死在那里!我就不應(yīng)該救你!”
“你本來就不該救我!”他閉上眼睛:“這里太危險了,你快走�!�
“少廢話!”
寧清茹還不知道走么,再說一會兒,她就算不被水淹死,也得被凍死。
她使勁兒把顧安城拽起來,背在背上——顧安城身高將近一米九,寧清茹也不算矮了,在女人堆里還算有把子力氣的,可剛一背起來,差點被顧安城壓趴下。
再仰頭看看將近半米的堤壩,簡直絕望。
“你......你還能走嗎?”
遲遲沒有回答,過了好長一會,顧安城才道:“放我下來,你快走�!�
寧清茹背著他走了幾步,實在是背不動了,只好把人放下來。
“我上去找人,你等等我�!�
頓了頓,又道:“把你從水里撈出來算一次,現(xiàn)在救你上去又是一次,過了今晚,我就不欠你了�!�
顧安城沒再說話,八成是又昏了過去。
寧清茹扭頭看了眼堤壩,后退幾步,一鼓作氣沖了上去。
手腳已經(jīng)凍的僵硬,不聽使喚,甚至還能感覺出火辣辣的脹痛。
趴在上面緩了好一會,才朝著不遠處的招待所跑過去。
進了門,穿著制服的同
志正在門口的窗戶里勾火盆,屋子里又明亮,又暖和,跟外面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同
志你好�!�
“你好......哎呀,你......你怎么......”
工作人員嚇了一跳,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
“你這是怎么了?”
他指著她的肩膀,手指頭都在抖。
寧清茹扭頭一看,自己也嚇了一跳,剛才只不過是背著顧安城走了一小段路,她的肩膀就已經(jīng)染了血色,紅彤彤一片,分外嚇人。
她連忙從兜里掏出錢,被水泡濕了,粘噠噠的,零零總總差不多一百五十多塊。
全給窗口小伙子遞過去了。
“幫幫我,我還有一個同伴......還在堤壩下面,麻煩你能不能幫我把他帶上來,順便再幫我喊一下救護車?”
“如果能給我兩身干凈的衣服就更好了。”
窗口小伙子楞楞地接過錢。
正常來說,要住招待所是需要介紹信的,沒有介紹信,哪都住不了。
可是......這么多錢,窗口服務(wù)員一個月工資才二三十塊錢��!
第113章
看著上面的那一張張粘在一起的大團結(jié),小伙子咬咬牙,站起來道:“人在哪?”
寧清茹又不得不離開溫暖的屋子,去給他帶路。
倆個拿了一跳繩子,到了地方之后,寧清茹先下去,用繩子綁住顧安城的四肢——他全身冷硬,臉頰蒼白,幾乎探不到氣息。
她給小伙子打了個手勢,小伙子點頭,往上拉繩子。
顧安城被拉上來,寧清茹連忙背起他,就像在背一個大冰塊。
“這人還活著嗎?”
寧清茹不說話,背著他往招待所走。
其實她也不知道,但她愿意相信,他還活著。
到了招待所,小伙子給開了間房,緊接著又去給醫(yī)院打電話,救護車說一會兒就到。
屋里沒有暖氣,唯一能取暖的就只有厚棉被,小伙子好心把火盆送進來。
“凍壞了吧,快上床躺著去,屋里門窗記得留條縫,別中毒了�!�
寧清茹連連點頭,把一身濕衣服脫下來,又去脫顧安城的衣服。
這一脫不要緊,顧安城身上的刀傷斧傷全都暴露出來,一道疊著一道,觸目驚心。
哪怕在學(xué)校里見慣了大體老師,也還是不免被嚇了一跳。
這么重的傷,他是怎么忍下來的?
為了讓他體溫恢復(fù),也為了自己取暖,寧清茹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傷口,像方才急救那樣跨坐在他身上,輕輕抱著他。
在他皮肉完好的地方用力搓著,胸口貼著他胸口。
心跳非常微弱。
心肺復(fù)蘇、人工呼吸、摩擦升溫,刺激穴道......能用的急救法子全都用了!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服務(wù)窗口的小伙子過來敲門,說給送衣服。
都是舊衣,好在還干凈,除此之外,還有一卷紗布,一小瓶云南白藥。
隔著門縫送進來的。
寧清茹道了聲謝。
又道:“能不能麻煩你再煮一碗姜湯過來?”
“這個容易,你等著。”
寧清茹又回到床上,小心翼翼地用紗布將他傷口裹起來。
傷口實在太多,那一小卷紗布根本不夠用,她只能用在要緊的地方。
她在他身邊躺下,摟住他,輕輕嘆息了一聲。
“顧安城,你說命運奇不奇怪,從前我總想要抓住你,但你走得那么遠,連一點機會也不給我。”
“現(xiàn)在我不要你了,躲著你走,上天非要一次次的把你送到我身邊來�!�
“如果不是你救我兩次,我今天......今天是絕對不會管你的�!�
說著話,眼睛一陣熱脹,眼淚慢慢地掉下來。
方才是憋著一口氣,直到現(xiàn)在,安全了,這口氣散出來,寧清茹才開始覺得怕了。
就差一點,那些人就要抓住她了。
被他們抓到,還能有什么好下場?看他們?nèi)绱藝虖�,想來也是不怕公安的——說不定公安也是他們的人。
“顧安城......你怎么會跟他們對上呢?打架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帶著你手下的兵?”
寧清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身上熱了起來,再摸摸顧安城,體溫也已經(jīng)漸漸回升。
她一喜,把手放在心臟處,聽著心跳一聲比一聲強......
“同
志!快起來,救護車來了!”
第114章
寧清茹正覺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睡還是醒。
她本來確定自己是醒著的,她還能感覺到顧安城的身子一點點熱起來,還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胸膛的心跳開始變得沉穩(wěn)有力。
突然而來敲門聲像是擊碎了什么,寧清茹霍然張開眼睛,黑色的幻夢如潮水褪去,屋里黑沉沉的,遠不是方才那么明亮溫暖。
顧安城的呼吸還是很淺,心跳還是很微弱。
她慌了。
“顧安城!顧安城你醒醒,救護車來了,我們沒事了!”
她拉開燈繩,把衣服給他穿好。
顧安城的臉色蒼白,雙眸緊閉,寧清茹在他身上摸了摸,哪里都是涼的。
她顧不上披外套,也顧不上穿鞋子,赤著腳跳下床朝外面喊:“病人暈過去了,幫忙抬一下!”
三個護士抬著擔(dān)架進來,將顧安城抬上救護車,車子朝中心醫(yī)院疾馳而去。
寧清茹頭發(fā)披散,衣服也穿得亂七八糟,驟然一股
冷風(fēng)吹過來,吹得她一個激靈。
她緊緊抓住顧安城的手。
“再堅持一下,很快,很快就到醫(yī)院了!”
“同
志,麻煩你讓一下。”
護士的話讓她回神。
寧清茹往旁邊讓了讓,讓護士給顧安城插上管子,解開衣服做一個初步的檢查。
這個時代,哪怕是當(dāng)下最發(fā)達的城市,醫(yī)療器材也非常簡陋,橡膠管那么粗,一個個地貼在顧安城的胸膛上,血壓儀還是水銀天平,測出的數(shù)據(jù)也不知道差了多少。
寧清茹的心揪起來。
從前對顧安城所有的怨懟,所有的不愉快在生死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這一刻,她只想要他活下去!
“心率72,高壓120,低壓45,血氧不足,失血過多......”寧清茹一雙手攥得緊緊的:“他身上的傷主要由鈍器打擊和刀砍斧傷造成的,你們應(yīng)該給他輸血縫合傷口�!�
“他還有溺水,應(yīng)該做一個清肺,再拍個片子檢查骨頭......”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一雙眼睛也直勾勾的,半晌才發(fā)現(xiàn),一車的醫(yī)生護士都在看她。
一個戴著白巾的護士朝她翻白眼:“你什么都知道,你給他治唄,還叫什么120�。俊�
隨車大夫打斷她:“這位同
志說的很對,流程都記清楚了嗎?待會進院就按照這位女同
志說的辦,一定不要亂�!�
護士訝異地看著寧清茹。
也不怪她是這種眼神,寧清茹現(xiàn)在的形象,也不比流浪漢強多少。
衣服是舊男裝,口子都沒扣好,褲腿一只高挽,一只下垂,一截小腿露出來,腳下穿著布鞋,連襪子都沒一雙。
不僅狼狽,眼神看著更是跟街頭的瘋子差不多。
隨車大夫也在看著寧清茹:“你學(xué)過醫(yī)?”
寧清茹點頭:“我是醫(yī)科大的學(xué)生�!�
一車倒吸涼氣的聲音。
醫(yī)科大?
大學(xué)生怎么落得這副田地?
一時間,車上的醫(yī)護人員神色各異,腦子里不知道編出多少恩怨情仇來。
救護車很快開到了醫(yī)院。
顧安城從車上被抬下來,抬到帶滾輪的床上直奔手術(shù)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