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若說對謝文端是恨鐵不成鋼的痛恨,我對父皇的感情又要復(fù)雜得多。
前世,父皇圍場受傷,臨終時寫了手書,想讓李貴妃的幼子登基。
太子不能登基,只有死路一條,父皇那道旨意,不僅僅是傳位圣旨,還是謝文端的催命符。
但偏偏,他又留了一道為我賜婚李家嫡子的旨意,還為我擇了嘉州為封地。嘉州富庶,我身邊還有三百近衛(wèi),只要我遠(yuǎn)離帝京,此生便可富貴無憂。
我抬頭看向父皇,他亦垂眸。
眼中竟含了一點淚。
「蕓娘十六嫁我為皇子妃,一晃二十三載。
「朕同她兩小無猜,舉案齊眉,如今竟是天人永隔。」
父皇聲音中的悲傷不似作偽,他是真切地為母后的離世感到傷心。
可我無法理解,為什么呢?
你若真的跟母后感情深厚,又怎會放任李貴妃茍活于世?
可我此刻什么話都問不出。
只能伏在他膝頭落淚。
為我,也為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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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含了幾分補(bǔ)償心態(tài)。
母后的葬禮聲勢浩大,我和謝文端都有封賞,連一直被父皇忌憚的大舅舅都升了官。
前世,母后死后,大舅舅只得了尋常賞賜。
這一世,卻被擢升為內(nèi)閣首輔,兼任吏部尚書。
前首輔梁文源辭官后,本是李貴妃的哥哥李群英聲望最高,前世,李群英順利成為首輔,可現(xiàn)在升任首輔的卻成了大舅舅。
這確實讓我有幾分始料未及。
前世母后死時,我沉湎于悲傷之中,很多朝堂之事一知半解。
只記得不久后,大舅舅被申斥,貶官外放。
李群英任首輔后,同東廠程謹(jǐn)勾結(jié),把持朝政許久。
若非小舅舅于西北大營立功,謝文端甚至沒機(jī)會活到登基那日。
母親死后,父皇很是冷落了幾日李貴妃。
李貴妃也不惱,仍舊每日笑盈盈同程謹(jǐn)詢問。
我從父親處出來時,恰好看到李貴妃離開的背影。
「李貴妃今日又來送湯了么?」
程謹(jǐn)垂著眼,面容恭謹(jǐn)。
他是父皇心腹,任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監(jiān)管東廠,有批紅之權(quán),雖是閹人,卻有實權(quán)。
「貴妃心系陛下,擔(dān)憂陛下政務(wù)繁忙無心飲食�!�
我笑了笑,沒有作聲。
程謹(jǐn)一貫跟李群英穿一條褲子,對李貴妃更是恭謹(jǐn),我甚至隱隱覺得,母后之死亦有他的手筆。
若能鏟除程謹(jǐn),對李貴妃一黨是極大打擊。
可惜父皇十分信重程謹(jǐn),非雷霆一擊不足以成功。
前世,謝文端沒跟我商議便對程謹(jǐn)下手,打草驚蛇,沒能得手,還被程謹(jǐn)伺機(jī)反咬一口。
「有勞程公公。
「逝者已矣,母后在天之靈也不想看父皇因她之故耽誤朝政。」
程謹(jǐn)連連稱是。
「孝賢皇后若在天感知,也會感念公主之孝心。」
我嘆口氣:「為人子女者,自然該為父母分憂�!�
父皇已多日不曾上朝,更是要以同母后托夢名義搭建摘星臺。
母后生前素來節(jié)儉,怎么可能會托夢搭建摘星臺,勞民傷財。
但天子金口玉言,他執(zhí)意如此,誰都沒有法子。
「父皇思念母后,不是很好么?」
見我回來后仍舊憂心忡忡,謝文端小心翼翼問道。
我擰眉,卻沒有像前世一般掰開揉碎給他講。
沿海一帶倭亂不斷,軍費開支巨大,兼之長江水患,民不聊生,賑災(zāi)糧久籌不至,國庫虛空。
此時哪有閑錢修摘星臺?